得知芊儿是炼日神教教主的女儿,霍兴安吃惊不小。炼日神教的名字经常出现在他的耳边,围绕炼日神教的各种事端也经常在身边发生,炼日神教一向在他心中神秘而遥远,而现在,坐在身边的芊儿却说是炼日神教教主的后代,怎能不让他震惊万分。
“你,你是炼日神教教主的女儿?”
“你不信吗?”
“传说中的炼日神教,还有,那么多争斗,我都不知道——和你有关……”
“现在你知道了,怕不怕?”
霍兴安看着冷静清丽的芊儿:“我为什么要怕?”
“我就像那张地图一样,会带来麻烦。”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又慢慢将目光移向远处,“你经历的麻烦,也许都不会比我带来的麻烦多。”
霍兴安沉默不语。
芊儿哼了一声:“你要是怕了,离我远远的呢,也许就不会有麻烦连累到你。”
霍兴安知道她要生气了,便道:“那你的回影鞭……”
芊儿转过脸看着他,眼中有一丝异样的神情。霍兴安微笑道:“也就触不到我了。”
芊儿的眼中流露出一种不意觉察的温柔。霍兴安正色道:“你救我的时候,从不怕麻烦,那我霍兴安,就更不怕麻烦。”
芊儿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她心中有些感动,却又不愿让霍兴安发现,便轻轻侧过脸去。
霍兴安道:“虽然兴安技艺浅薄,但是如有需要,我一定尽力帮助姑娘。”
芊儿道:“到时候你不躲的远远的便好了。”
“姑娘小瞧我霍兴安了。”
芊儿忽然柔声道:“那我从今以后,要大瞧你。”
“姑娘说笑了,姑娘能看重兴安,兴安很高兴。”
“姑娘,姑娘,你不愿意叫我的名字就算了。”芊儿脸上微现不悦。
霍兴安心道,我又忘了。急忙道:“芊儿,是的,我当然愿意叫芊儿,有的时候就忘了。”
芊儿白了他一眼:“是心甘情愿的叫的吗?”
“当然是。”霍兴安心道,这有什么心甘不心甘的呢?
芊儿折了一枝长草,丢向水面,霍兴安也折了草杆,丢向水面。这一时,他忽然觉得有好多问题想问她,但又不确定她会不会回答自己。有的时候,他觉得她离他很远,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有的时候,又觉得她离他很近,像岸边漂浮的月影一样,不过,无论远近,都似很难亲近的样子,就像这水面的月影,不待去触摸,一个草叶丢过去,便破碎不见了。
芊儿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似的,道:“你一定想问我很多事情吧?”
霍兴安一愣,不由地想起了苏槐庭说过的一些事,便道:“我知道,可能,你跟我一样,小时候都经历过很多事。”
芊儿道:“有很多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那你跟我一样,因为那时还小,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芊儿望着水面,摆弄着草枝,久久不说话。
霍兴安以为她会说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还有炼日神教的事情,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他们看着月光和水波,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夜露沾衣,他们才互相告别,回去各自的住处。
知道了芊儿是炼日神教教主的女儿后,霍兴安的心中产生了许多疑问和谜团。但芊儿不说,他也就没问。
次日,他起的很晚,喝了点粥,便在揽月庄里闲逛。见到拜月教的门下,他向他们问好。有的女弟子看见她便眼含笑意的问他:“公子是要找芊儿姑娘吗?”不待霍兴安回答,她又说:“芊儿姑娘正和教主在一起呢。”
“哦。”
另一个女弟子说:“教主这会儿正发火呢。”
霍兴安道:“这位姐姐,可知教主为什么发火?”
那个女弟子摇头:“不知道教主为什么发火,只听她痛骂青城派,还有勃术巴。”
霍兴安心想,可能蔺四娘是因为拿到了空图又被勃术巴陷害的缘故吧。
霍兴安没有去找芊儿,他只是沿着揽月庄的水岸一路信步。揽月庄风景秀丽,山环水绕,垂柳指堤,花枝飞鹊,座座小桥倒影水中,移步之间,曲径通幽。他走到一个炊烟升腾的屋子旁,看见樵老儿正在一堆木头旁边磨着斧子。柴堆旁有一个大锅,里边不知煮着什么东西,正在沸水中翻滚。
他问了樵老儿好,上前帮忙向灶里添加木枝。樵老儿点头,问他睡的可好。这时,远远的,好像传来了蔺四娘的骂声。
樵老儿一笑:“四娘的脾气还是那么大,嗓门也还是那么大。”
“刚才听人说,她在发火。”
樵老儿道:“一早有人来报,说江陵一个分座被恒山派的人闹了一阵,一帮恒山派弟子在分座里赖着不走了,非要教主现身说法。早晚,会有人闹到这里来。”
“我看见有几间房子被烧的乌黑,是之前洪道门来烧的吧?”
樵老儿点头:“勃术巴可能还会派人来。”他摇头,“如果是炼日神教,谁敢进来一步?”
听他说到炼日神教,霍兴安道:“樵伯,炼日神教以前在江湖上一定是人人都敬畏的吧?”
樵老儿捻须道:“嗯……也是人人都想入的。”
“可是,为什么消失了呢,连个传人都没有,只剩下,只剩下芊儿?”
“芊儿都告诉你了?”
“芊儿只告诉我她是炼日神教教主的女儿。”
樵老儿叹了口气:“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听苏大哥说,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
“而且还卷入了很多争斗的乱事里。”
“炼日神教也在那时没有了吗?”
“炼日神教早就没有了,说起来,是一场天孽呀。”
“它是怎么没有了呢?”霍兴安很想听听炼日神教的来龙去脉。
樵老儿望了望锅里,水还在翻滚。“嗯,这锅差不多了,就不要再添柴了。”霍兴安点头。樵老儿道:“若是别人,我就不说了,但是兴安公子想听,我就给你说一说,反正日后芊儿也会告诉你的。”
霍兴安坐在一边的木头上,看着樵老儿,心想,芊儿真的会和我说吗。
随着樵老儿的讲述,一个遥远的画面在霍兴安的眼前展开。
一个遥远的岛上,几十个不到十岁的幼小女孩正迎着朝阳参差而站,在她们前面的石崖上,刻着巨大的神秘的符号。朝阳的光辉洒在每一个稚嫩美丽的小脸上,她们在静静的等待着神降真女的诞生,在那静静的等待中,有的会不自禁的闭上眼睛……
这是炼日神教的神秘仪式,在仪式中,会有神降真女被选出,然后,她会带着神圣的辉光走上岛上的神坛,接受教众们的膜拜……
炼日神教的出现,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曾有一对孪生姐妹,在海外的某个岛上一起听棹海法师讲法,深得教诲。棹海法师死前,根据两人的性格,将一生所练的功力转给两人,姐姐得到的是阳力,妹妹得到是阴力,之后法师肌萎神枯,坐化而逝。得到阴力的妹妹牙仙婵回到陆上创立了拜月教,而得到阳力的姐姐牙仙娥执著修炼,引阳入幽,竟然激开秘窍,妙得不世奇功,之后在此基础上,首创炼日功法,从此名震江湖。后来的三代教主都为前一代教主亲自遴选的天赋异禀之人,而且只能是女子,她们代代发展补充了炼日功法,以至于到了耿莲芝的一代,已然是天下无敌的惊世神功。
樵老儿道:“第一代教主牙仙娥一入中原,便扬名立万无人能及。在之后的历届巫山大会上,炼日神教都天下无敌,无人能过的了十招。武林中人莫不想入炼日神教的门下。”
霍兴安不禁惊叹。他想象着那牙仙娥环宇无俦、绝世独立的风采,那翩然骄傲的身影里仿佛尽是太阳的光芒。“竟然那么厉害!”他神往道。“不过,”他不解的问樵老儿,“为什么炼日神教教主之位只传女子呢?”
“这个嘛,据说是因为那牙仙娥曾经受了男人的骗。”樵老儿微微摇头,在他的讲述中,一个武功高强却内心脆弱的女子浮现在霍兴安的眼前。
作为炼日神教的开创者,牙仙娥是天资奇高无人能及的,她在功夫上造诣非凡,但她的内心却情感单纯。她打遍天下无敌手后,得到了众多武林中人的倾慕。有一个少年,追随她东西南北,甚至天涯海角,最终赢得了她的芳心。但她哪里想到,这个看上去痴情美俊的少年却居心叵测,他实际上是为了得到她传授功夫而已。她拗他不过,便传了他一半,哪料那少年不久后便传给了另一个女子,并被她发现,原来他早已有了心上人。牙仙娥一气之下,废了他俩的功夫,也从此开始痛恨男人。她回到岛上,整整十年,没有离岛。之后她规定,凡是炼日神教教主,必是女子,而且教主不得与男人有染,一旦有染,立即退位自戕,没继位的则要废除武功贬为普通教众。
时光流逝,传到第四代教主闵青玥的时候,正是炼日神教如日中天、盛名广播的时候。按教规规定的那样,闵青玥在陆上选了三十名聪颖美丽的小女孩,让她们喝下通灵圣水,并在炼日神坛前沐浴天光接受教祖的神示。教祖在冥冥之中选定的继承人会像被仙灵附体一般,着魔似的浑身灼热并不由自主的手舞足蹈起来,而成为“神降真女”。那一天,一个叫耿莲芝的聪颖美貌的女孩出现了这样的幻觉,她茫然的被拥上了神坛,被指认为了闵青玥的下一代教主传人。
当然,在耿莲芝被传炼日神功之前,她必须立下毒誓,终身不得亲近男人。小小年纪的她当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便按照闵青玥说的,在神坛前童声稚气的发了毒誓。
然而,几年后,长大的耿莲芝却喜欢上了一个叫唐箴的男教众。那个唐箴是岛上唯一负责驾船到陆上去采买物品的人,他趁着方便,时常买一些耿莲芝喜欢的小玩意讨好她,情窦初开的耿莲芝便被他吸引了,对他动了真情。闵青玥发现了端倪,训斥她,但执拗的耿莲芝说她愿意放弃教主传人之位,甚至计划和那个男教众偷偷私奔。年事已高的闵青玥正准备举行传位大礼,这一来气的七窍生烟,她实在喜爱一心栽培的耿莲芝,不想惩罚她并废了她的功夫,只希望她回心转意,但耿莲芝心意已决。在失望的打击下,武功盖世的闵教主竟然一病不起。见教主因此病倒,耿莲芝也心有不忍,便暂时放下了逃跑的计划,收敛了心,在教主身边照料她。
没多久,恰逢教里的祭祖日,觉得愧对教祖的闵青玥想通过祭祖祈祷来求教祖在天之灵安抚炼日神教。然而在祭祖之礼的前一天,教主却忽然病逝了。耿莲芝很难过,觉得教主是被自己气死的,一晚上都守在灵前哭泣。而那个唐箴夜里来找她,对她笑说,这下教主终于死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见他这样不敬,耿莲芝将他赶走了。
虽然教主已逝,第二天一早,耿莲芝仍按教主的意思,带领教众举行了祭祖之礼。
祭礼之后,按照教规,教主闵青玥的尸身被洒满花朵和金粉放到了小船上,耿莲芝独自划船,从日焰岛划向不远处的归霞岛。归霞岛是历代教主的下葬之地,也是历代教主的练功之地,常人没有允许是不得登岛的。闵青玥传授功夫的时候就是带耿莲芝上归霞岛,在练功洞里亲自教她的。她将按教规,将闵青玥的尸身放到早已准备好的石棺中,然后叩拜历代教主。
就在她划到近一半的时候,忽然从船下攀上来一只手。在她的尖叫下,那个唐箴从水里钻了出来,爬到船里。
耿莲芝怒道:“你怎么不受教规!”
唐箴道:“你反正已经坏了教规了,何必还守着教规呢!”
耿莲芝道:“都是因为你!”她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软下了口气,“今天是下葬之日,我们还是恭敬些吧。”
唐箴道:“要不是教主死了,我都没有机会去练功洞逛一下。”
“练功洞有什么好逛的,再说,也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
唐箴一笑:“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怎么不可以去了?”他上前抱住耿莲芝,耿莲芝挣扎了一下,但还是任由他抱在怀里。他道:“本来想带你走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你又要怎样?”
“你还是做你的教主,我们以后一起练功。”
“我已经不配做教主了,你还不明白?再说就是我做了教主,教众也不会服我,教主现在也去了……”她想起自己曾立下的毒誓,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为。
“你练了炼日神功,还有谁敢不服你?我们又一起练了神功,日焰岛就是你我的天下,武林更是你我的天下!”
耿莲芝被他的话吓的一哆嗦。“你……你不要逼我……我不会和你一起练的。”
唐箴阴险的一笑:“你放心,我知道那些教众不会服你,更不会服我,所以刚才,我已经在祭祖前喝的圣水里下了毒……”
“什么?!”耿莲芝惊的俏容失色。
“当然,你也喝了。”
“你!”她挣出他的怀抱,推开他,像看鬼一样的看着面前的人,他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变得可怖起来。
他取出一个丹丸,道:“不过,我怎么会看着心爱的人死呢?这是解药,服了便没事。回去后,也告诉那些人,服从的便给解药,不服的就不给。”
“你竟然如此歹毒!”
“我都是为了你呀!”他去抓她的手,但被她打开。
他安慰她:“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莲芝,谁都阻挡不了我们在一起,谁也都不能将我们分开!”他将丹丸送到她的嘴边,“快吃了吧,吃晚了会难受一些。”
耿莲芝的心被他说的软了下来。她看着他,张嘴吞了丹丸。他抚摸捏弄着她的嘴唇:“我的好莲芝……”
“你必须回去给所有的人发解药!”耿莲芝瞪着他,“我不需要教众服我,我已经罪孽深重了。我既不会当教主,也不会和你一起练功,”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吧,我已经对不起教主……在岛上,我已经没脸再待下去了……”
唐箴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长叹一声道:“那先给教主下葬吧。”
他们将船划到归霞岛的岸边,唐箴帮耿莲芝抬着教主的尸身上了岛,他们翻过一个山丘后,来到岛上的一个石洞边。
耿莲芝放下了尸身,对他说:“你不能进来!”
“按照教规,我还不能登岛呢,可是我已经上岛了。”
“教规里,只有教主和教主选定的人才能进练功洞。”
“你现在就是教主了。”
“我说了,我绝不会当教主。”
“你当不当教主又怎么样,我们既然来了,又没人知道,谁管得了呢?”他笑嘻嘻的看着他,欲上前把她的胳膊。
“历代教祖都在这里!”耿莲芝后退一步,劈出一掌,正色道:“你再坏教里的规矩,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好,”他看着她手掌道,“我在外面就是。”
耿莲芝抱起闵青玥的尸身便往里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着站在洞外的唐箴,道:“如果发现你跟了进来,我会把你打出去!”
耿莲芝抱着尸身进到了洞中,洞很深,她点着火把,走了约摸百来米后,在洞壁上的暗处扳动了一个机关,一个石门缓缓的移出了一道缝。她推开石门,进到了一个石室。石室的地上,并列着四口石棺,除了左边的一口敞着,其它三口都已经封在了地里,最右的一口涂着金漆。她将教主的尸身放入敞开的石棺里,将她怀里的遗物整理好,推上了棺盖。她抚摸着棺盖上的名字,想起闵青玥生前对自己的关爱,不禁满眼湿润。她流着泪,恭恭敬敬的给闵青玥磕了三个头,又依次给历代师祖磕了头,给教祖牙仙娥磕头的时候,按教规,她全身伏地,磕了九个响头。
她磕完头,站起身来,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满目眩晕,她立即运气,才清醒了许多。她扶着墙,走出石室,却看见唐箴站在外面。
“你!竟敢!”她生气的向他拍出一掌,唐箴迅速闪开。
他一笑,道:“你没觉得你的掌力很虚弱吗?正常的话,就是没打到我,我也该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了。”
耿莲芝也感到自己使不出气力来。
“也许你不忍心打伤我,因为我们以后就要做夫妻了。”
耿莲芝怒道:“你对教祖不敬,也就是对我不敬。谁要和你做夫妻!”
唐箴脸色一变,他慢慢道:“实话告诉你,刚才给你的,是丸毒药。”
“什么?”
“你现在已经发不出功力来了,不信你试一试。”
耿莲芝试着运转了一下炼日神功的元阳内力,果然发不出来,而且越使力,越感到气虚。“你在圣水里下了毒,又额外给我毒药吃?”
“你已经练了两层的炼日神功,圣水里的毒对其他人有用,对你恐怕没什么用。我怕你功力太强,所以又加了一丸毒药。”
“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实话告诉你,教主也是我下的毒。”
耿莲芝惊呆了,她颤抖着嘴唇。
“这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毒死我,也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她看着面前的人,像看着一个厉鬼。
“莲芝,我并不想你死,我只要你答应我,和我一起练习炼日神功,我就会救你,我有解药。”
“我如果不答应呢?”
唐箴道:“那我们只能一起死去,我也会服毒自尽。”
耿莲芝不再相信他说的话,她盯着他的眼睛:“你会和我一起死?”
唐箴点头。
耿莲芝心中顿时无限伤悲,她没想到自己不惜叛教所喜欢的男人竟然是如此一个恶毒的人,而且直到现在还在骗她。她并不相信他有解药,她认为他只是想找到练功洞。
她的神情渐渐冷静下来:“那好,你想练神功,要先到历代教祖那儿去磕头请罪,你去吧。”
唐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改变了主意。
“怎么,你不想修炼了?”
唐箴犹豫了一下,向她走来:“那莲芝,我们一起去吧。”
耿莲芝软绵绵的递上手:“你抓着我,我要站不住了。”
唐箴正要握住她的手,忽然耿莲芝反手扫向他,唐箴急躲,却仍是被击中肩头,他感到一股力道像烙铁一样烙进他的身体,他啊的一声坐到地上。
耿莲芝冷冷的看着他:“你以为你的毒能奈何得了炼日神功吗,哼!”
唐箴吓的往后缩去,直缩到角落里。“莲芝,你不要生气,我是真心要和你在一起的,死也要死在一起的……”
她不再看他,强忍着不看他,慢慢的向外走去。
唐箴不敢追赶,只是心里后悔刚才没有让她多吃一丸。
耿莲芝走到离洞口不远处,见他没有跟来,便使劲扳动了一处机关石。顿时,身后巨响不断。她向洞口飞跃,滚落到外面,再回头时,里面已经是烟尘飞扑,洞口已经完全被封住。
烟石停止,尘埃落定,再也看不出是一个洞的模样了。她望着练功洞,心碎无比,想到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将在里面化为枯骨,她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惊起了岛上的海鸟,在她的头顶久久盘旋……
其实她已经很虚弱,刚才是凭着最后的气力将他吓住。她撑着走到了洞口,才逃了出来。
她不知他下的是什么毒,竟然让炼日神功的元阳内力一点觉察不到。她在洞外躺着,然后试着一点点恢复功力。
当时耿莲芝已无法动弹,感觉四肢都软的像泥一样。她闭目凝神,寻找炼日神功的元阳所在。如果是教主闵青玥的话,可能一会儿就逼出了所有的毒,但是她所练的炼日神功刚到两层,而唐箴所下的毒又是天下巨毒,因此她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恢复了些功力,有了气力。等到能动弹时候,她慢慢爬回了船上,返回了日焰岛。
回到岛上,她痛心的发现,四处都躺倒着教众。她挨个试探鼻息,发现护教中的三个尚有微弱的鼻息,但身子已冰凉,她知道毒不宜迟,便不顾自己神功尽毁的危险,拼力用元阳替三人抵毒,几乎耗尽了内力,才将她们救活过来,虽然她们仍然昏迷,但身子已经变得温暖。而运功之后,她再次无法动弹,不久也昏迷过去。这一昏迷,一直到黄昏才醒来。
当天晚上,耿莲芝做了一个梦,梦见教主闵青玥瞪着血眼,而历代教祖也一起发怒,在天上伸出巨指斥责她,令她离开炼日神教。巧的是,第二天早上刮起了少见的狂风,海水冲天的涌上岛来,黑云压境,怒涛连绵,雷电响光,暴雨席卷,她吓的肝胆俱裂,俯伏在地,不断的磕头祈求,磕到满脸是血。当暴风停歇之后,惊骇之下的她急忙将仍然昏迷不醒的三个护教抱上船,裹了些银两,逃离了日焰岛。
那三个护教便是而今的枯岭三婆,她们日后在枯岭成了名。耿莲芝和枯岭三婆一样,年幼时就上了岛,再也没有出过岛,所以当时根本不知道海路,她只是划着桨,在茫茫大海中漂流,朝向日落的地方不停的划,这样漂流了一天,才看到了陆地。
上了岸之后,她回望着无边的大海,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那岛上神坛里的圣火也再看不见了。她痛惜炼日神教的倾覆,想到历代师祖的呕心沥血,她不甘心它的消失,于是凭着渔民的指点和大概的印象,画下了一个海图,想留给日后能重振炼日神教的人。
她心灰意冷,与救活的三个护教作别,将身上的银两都给了她们,想从此隐居起来。
她幼小入岛,便被选为神降真女,有护教伺候着她,现在她要一个人在如大海般的茫茫四野中生活,觉得非常艰难。她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也甘愿忍受这种凄苦。
几年后,她流浪到归德府地界,在一个大户人家当了下人。那大户人家有亲戚在将军府,一次将军府的亲戚来访,见到面目秀美姣好的耿莲芝,便让她到府里干活。在将军府里,勤快斯文而从不多话的她渐渐得到了府里人的喜欢,也得到了府里小公子陆思安的喜欢。她对男子总是不冷不热矜持有礼,这种与众不同的性格却将陆思安迷住了。陆思安一再的寻机接近她,向她暗传情意。
因为当年运功抵毒并救治三个护法而伤了元阳,她不仅功力大失,而且落下了一伺阴天就浑身疼痛的病根。见她身体总是有恙,陆思安便很贴心的为她请医配药,并经常陪伴在她身边,这个小公子无微不至的关心竟慢慢的让她感动了。这陆思安长的英俊潇洒,玉面朗目,习文练武,而且又能吹箫唱曲,她从未见到这样的神采少年,犹如走入了一个梦境一样。她冰封的心渐渐的解冻开来,像枯木逢春一般,又对幸福产生了向往。她的脸上,又有了含情的笑意,有了动人的羞涩。陆思安从此更是和她难舍难分,她也笃定下来,相信自己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准备在府里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过了几年,三个护教忽然找到了她。她们私下参拜她,并和她说,想回日焰岛重开神坛,再立炼日神教,如果她不想再回去的话,可以将地图给她们,由她们来光复炼日神教。耿莲芝顿时大怒,她自己已经心灰意冷与世无争,这三个护教是完全知道的,她认为她们来讨要地图是觊觎炼日神功。三个护教以为耿莲芝已经不想再光复炼日神教,便惶惶的自责道歉,怏怏离去。
但三个护教离开之后,不知从哪里打探到消息,之后有洪道门和青城派等各路武林中人陆续找了过来。耿莲芝的生活再也不能平静了。之前炼日神教倾覆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江湖,现在已是人人觊觎。耿莲芝一直怀疑是三个护教传了出去,尤其是阿穆月,也就是后来的月婆,据说她当时有一个洪道门的相好。但是三个护教都不承认。来探访的人经常鬼鬼祟祟的出没,一开始,他们畏惧炼日神功,并不敢放肆,甚至都不敢和她过招,只是说来拜访,但后来,见她并不厉声撵赶,便大胆的来求见,说欲拜在炼日神教门下。耿莲芝知道自己神功已失的事情早晚会泄漏出去,开始忧心忡忡。
陆思安对出没的杂人异人产生了怀疑,也见过不少来访的武林人士,他问她是怎么回事,见瞒不过,耿莲芝便含糊的说是因为她有一张炼日神教的地图。陆思安建议耿莲芝毁掉那东西,但她不肯。
那时芊儿已经三岁多了,耿莲芝隐隐觉得住在府里已经不再安全。有些高手探出耿莲芝气虚力散,便开始找机会和她交手,耿莲芝都避开了,后来,一些人想倚多合袭,一起囚住她。觉察到情况的耿莲芝大惊,趁着他们还没有下手,在一天晚上,逼着陆思安和自己带着芊儿偷偷逃离了将军府,逃到了远远的山野里。跑到山中后,他们买了田舍,开始过起了樵耕的生活。
那陆思安从小安逸富贵惯了,不肯下地干活,耿莲芝只好自己种地,自己砍柴,肩负起了一切。时间一长,因为操劳,本来就积郁怀愁的耿莲芝苍老了许多,她的心也变得敏感起来,觉得陆思安似乎不太喜欢她了。而且陆思安也时常当着她的面抱怨日子清苦。于是,耿莲芝将炼日神教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她想让他知道她是多么的爱他,为了保全自己,保全他和芊儿,才无奈中出此下策隐居到山野里的,她希望他会理解,也希望他会因此更怜惜自己。
然而没想到的是,告知了真相后不几天,陆思安却突然不辞而别了,只留下了一个纸条,说他想回府看看。耿莲芝六神无主的等了几天,等来的不是陆思安,却是青城派和洪道门的人。见到骚扰多年的两大门派,耿莲芝并不惊慌,她早已有所准备。面对咄咄逼人的驭空子和青城五老,她拿出了画好的假图,对他们说:我已经不再是炼日神教的人,以后你们自己凭图去找吧,找到后便可以习练炼日神功。
哪知青城五老和驭空子他们鬼的很,他们见她这么痛快,都起了怀疑。随后他们趁耿莲芝出门时偷偷诱拐了芊儿,并骗芊儿取来了真正的地图。失去了地图的耿莲芝愤恨不已,她在心里痛骂着陆思安,痛骂着无耻的青城五老和驭空子。但她仍希望陆思安回来,她安慰自己:图被偷去了,就偷去了吧,就算我和炼日神教再无缘分了吧。但即使他们得到了图,也未必看得懂,就算得到三个护教的指点后看懂了图,找到了归霞岛,也未必能找得到练功洞,因为那个练功洞早已封死了。想到这里,她才稍稍心安。
青城派和洪道门得了真图后,便商量一起出海寻岛的事。开始他们还和和气气,但后来却起了争执,互相怀疑,互相指责,于是商议变成了动手,两派打了起来,一时各有弟子死伤。后来青城派的掌门青城神狴赶到,和驭空子说,只要他们两个比试即可,谁赢了便得到地图。驭空子答应了。于是青城神狴和驭空子这两派掌门交战起来。这一交手却打了几个时辰未分胜负,两人斗到精疲力竭,仍难分伯仲。当时天已见黑,见一时难以分出高下,两人便相约次日再战。为了保险起见,两人将地图斩为两幅,各执一半。但到了次日,那驭空子却害了病,腹泻不止,于是双方只好再定时间。而分别回了各自的门派后,这“再定时间”竟然延续成了互相算计的长期争斗。很多年过去,非但双方没能分出胜负,还结成了深仇大恨。青城神狴耗死在相争中,驭空子也死于勃术巴之手。
再说当时。失图那日,耿莲芝在房子里一直等待着陆思安回来,但陆思安知她在气头上,一时没敢露面。而耿莲芝在山上目睹了青城派和洪道门的打斗后,心里担忧,怕两派不和后或又会来找她生事。于是她抱了芊儿躲到了附近的一个老樵夫那儿。之后果然有人回来寻她,找了数次见房中无人,他们竟然烧了房子。耿莲芝不知是谁烧的房子,担惊受怕之余,再不敢出来。又恨又气中,她病倒了,这次病的很厉害,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无法下床。而这几天中,也没见陆思安到山里来找寻。她心如死灰,觉得一生中总是被男人所骗,更加相信了教祖的遗训。她将芊儿叫到床前,给她讲述男人种种的坏,并让她立誓:这辈子绝不可相信男人,更不可亲近男人。
病到奄奄一息时,她仍然惦记着炼日神教,自觉有辱师门,已无颜回日焰岛,她便对芊儿说,希望女儿以后能找回地图,重振炼日神教。临终前,她将芊儿托付给了老樵夫,让他带芊儿去洪泽的拜月教,并请他照顾芊儿。这时,青城派的手下在老樵夫处找到了耿莲芝,但发现她刚刚死去,只好悻悻的离开了。
那个老樵夫便是给霍兴安讲述这一切的樵老儿。霍兴安听的叹息,他问樵老儿:那个地图那么重要,为什么芊儿的母亲不多画一张带着呢?或者,后来再画一张给芊儿呢?
樵老儿道:多年来,耿夫人的心思都在将军府里,在那陆思安身上,或在芊儿身上,她本就没心再回岛上。而后来,他摇头道,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唉……
霍兴安跟着叹气。
樵老儿道:不过耿夫人的遗愿,怕是很难实现了。四娘倒是有心,却得了一个空的图。
霍兴安道:“这么说来,那个炼日神教的炼日神功其实已经失传了。”
“是的。”
灶里的柴堆快熄灭了。霍兴安心道,原来芊儿的母亲有这么曲折的经历!他想到耿莲芝临终前让芊儿发的毒誓,不由的想到,怪不得芊儿对男人总是冷冷的,对自己也是爱答不理的。不过,他又想到了昨夜的情景,他觉得芊儿有时对自己还挺亲切的。哎,谁知道呢,他心里对自己说。
他问樵老儿:“樵伯,锅里煮的是什么?”
樵老儿一笑:“就是你喝过的那个苦东西。”
“哦。”
霍兴安又想起了什么,他问樵老儿,为什么他对这些复杂的经历知道的这么详细?樵老儿说,有些是芊儿的母亲讲的,有些是枯岭三婆以前讲给芊儿,他在旁边听到的。
霍兴安点头。
他望着焦木上跳动的火光,炼日神教那惊心动魄的往事仿佛日焰岛上的汹涌波涛一样在他眼前起伏跌宕,而点点飞沫过后,最终只剩下了芊儿那冷静而略带孤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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