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与长笛

第 8 章

令纪春尤不许向任何人说起。
可万万没想,长谷川竟主动向伊东佑晴坦白。
他并不把这当回事,假惺惺地说:“我还担心你叔叔发现你迷恋一个哑女会生气,现在不用担心了,既然你已经厌倦,不如让我新鲜几天。”
伊东佑晴面色平静,过了很久才开口:“长谷川,你太得意了。”
下一刻,便举qiāng直指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
长谷川有些懵,觉得这应该是开玩笑,看表情又不像,刚一躲避他就真的开qiāng了。
因为反应快,伤不在要害,但伊东佑晴随即又要扣动扳机。
伊东三郎喝止了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狠狠掌诓了自己的侄子,责备他没有资格嫉妒一位出色的帝国军人,他以为伊东佑晴是不满长谷川晋升太快,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当然,这的确是原因之一。
没有人会多想到其他,包括受伤的长谷川,也以为他是不满自己抢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誉,刚才的意外不过是借故发泄。
伊东佑晴一言不发,没有顶撞自己的叔叔,周身散发yin冷气息,掩盖了所有狂风bào雨。
长谷川伤势不算轻,但只在医院里休养了几天就重回岗位,这正是伊东三郎欣赏的地方,全心全意为帝国尽忠职守。
作为回报,也作为报复,长谷川向伊东三郎告密,提到伊东佑晴有一位秘密情人,还是个哑女。
“我想,伊东君这段时间有所懈怠,就是这个原因吧。”他如此分析道。
伊东三郎不介意伊东佑晴有一个或者几个情人,哑女无所谓,只要不是做妻子。
但如果影响严重令他分心,就有必要严肃处理了。
可当伊东三郎找上雪生,威bī利诱一番让他说实说时,却得知长谷川抱了那个女人的第二天,伊东佑晴就qiāng杀了她。
“少爷不喜欢被别人抱过的女人。”雪生解释道。
长谷川的告密是针对伊东佑晴,具有报复xing和wū蔑xing,相比之下,伊东三郎更相信雪生的忠诚。
他放下心来,这件事已经得到了最好的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还没进入主题我好方!
计划的短篇硬生生bào字数bào成这样!
大家纠结的孩子来了……
不知道是谁的,还没商量出结果!
第12章 第十二章
伊东佑晴的假期已经结束,白天一丝不苟地完成审讯工作,夜里出现在纪春尤面前,带着满身血迹,浑身散发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帝国军人。
纪春尤被关了好几天,离开之前,又被折磨了整整一夜。
脖子上还有川谷川留下的痕迹,雪生给了一条丝巾,她系在脖子上遮丑。
伊东佑晴似乎很喜欢她这样打扮,甚至凑到她颈窝轻嗅。可朦胧掩饰下的痕迹还是被发现,他在肆虐时差点用丝巾勒死了她。
更可怕的是,纪春尤第二天醒来,伊东佑晴持短刀yin森森地坐在一旁,命令道:“张开嘴。”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恐惧地往后退缩,直至缩到墙角没了退路。
伊东佑晴紧bī上前掰开她的嘴,锋利的刀刃割伤了舌头,她意识到怎么回事,泪水涌出眼眶。
她咬伤了他。
他像没有知觉一般,刀刃搅弄得满嘴鲜血,因为她的挣扎晃动而无法得逞。
她在挣扎中打他抓伤他,他没有停下没有发怒,眉头深锁一心将短刀翻搅在她口中。
学习语言需要多久,他不能等,要赶在被发现之前处理这个漏洞。
和服滑落一半,露出瘦削的肩头,从背部蔓延至肩上的灼痕清晰呈现在眼前,还有她满嘴满脸鲜血淋淋的惨烈模样。
他停下了所有动作,就像有时会突然bào怒那样,他又突然平静了。抛开短刀猛地揽过她,手掌反复游走在模糊粗糙的背部。
早在今天之前,她就已经遍体鳞伤。
全是他的杰作。
最终,纪春尤保住了舌头。
伊东佑晴甩开她,压抑情绪快步离开。
她的口舌不停流血,嘴chún也破了,雪生像往常一样来看她,嫌恶地扔来手帕,警告她不许弄脏地板。
鲜血过了许久才止住,雪生递来惯例yào/品,和以往有些不同,不是yào片,是几粒白色yào丸,装在印有日文的yào瓶中。
她不敢多问,顺从地服下。
室外闯进一人,伊东佑晴去而复返,看到雪生手中的yào瓶时脸色瞬间变得可怕。
即使是纪春尤,也没见过他那样比盛怒更可怕的表情。
雪生挨了耳光,垂眸紧盯地面,没有任何解释。
伊东佑晴粗bào地捏住纪春尤的下颌,食指和中指伸进才被划伤的口腔,使图从喉咙里挖出已被服下的yào/物。
扣喉引起剧烈呕吐,纪春尤吐出混合了酸水的yào丸。她震惊地看向雪生,反应过来那竟是致命的东西。
惊恐中,她再看向伊东佑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眉头仿佛从未舒展,眼神冰冷而热烈,似洪水将她淹没,似火焰将她焚烧。
她蜷缩在地瑟瑟发抖,再次躲过死亡。
许久,雪生说了第一句话。
“装哑巴也没有用了,她已经被注意到。”
伊东佑晴俯视倒在脚边的女人,语气不容置疑:“她已经死了。”
雪生缓缓抬头,眼中沉静有了一丝波动。
“是。”
熟悉的巷弄外,纪春尤如一块破布被扔下车,瘦削的身形倒在地上,纸片一样薄。
她被摔迷糊了,以至于雪生最后留下的一句话她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说:“你被放生了。”
车尾扬起的灰尘扑了她一脸。
就像一只猫,一条狗,一尾濒死的鱼,她趴在地上没有丝毫尊严。
但无论如何,她被放生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这不叫放生,从房间里的鱼缸到后院的水池,鱼并没有得到自由。
只要还在租借,yin影便散不去。
无形的束缚还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从那天后,雪生的确再没有来接她。
纪春尤侥幸地猜测,一定是伊东佑晴怕被发现,要和她拉开距离,或者,他终于厌烦她了。
无论哪一种,都是好事。
她到家时纪国栋仍没有回家,他时常说去工友家住几天,不知是回来了又离开,还是一直没回来。
她不想口舌上怪异的伤势被发现,可当她伤好了能正常说话时,纪国栋还是没回来。
她每天做好饭菜等他回家,六天后,姐弟俩才终于同桌吃上饭。
她的弟弟越发沉默寡言,无论她怎样关心、问话,他几乎都是几个字回答。
她问:“这几天你都住哪儿了?”
他答:“朋友家里。”
她灵敏地发现以前是工友,现在是朋友。
“jiāo新朋友了?”
他点点头。
她怕他心眼不够结jiāo了狐朋狗友,正要细问,他放下碗说吃饱了,径直回了房间。
他们姐弟俩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几句话都困难。
她会在最安宁的夜里惊醒,黑暗中,刻骨的记忆一幕幕闪现眼前,伊东佑晴的侮辱、虐打,黑洞洞的qiāng口散发死亡气息,她甚至梦见过纪国栋对她拳脚相加,骂她婊/子,撕碎她的衣服,羞辱她,将她赶出家门。
她对男人的恐惧挥之不去,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弟弟。
纪国栋关心她,在乎她,这毫无疑问,但同时也无法面对她。而在梦中,他的厌恶毫无掩饰,仇恨的眼神那样真实。
纪春尤祈祷,只要雪生不再出现,伊东佑晴彻底从她生活中消失,总有一天他们姐弟能回到以前的日子。
她这样希望着,庆幸着,庆幸自己熬过了肃杀的琴声,熬过了魔鬼的侵犯,熬过了所有卑微和屈辱。
现在,她仍需煎熬,以挽回唯一的亲人。
可是,没有什么比命运更无情。
伊东佑晴对她的折磨没有结束,屈辱与不堪以另一种方式根植在她的骨rou,与血脉纠缠。
腹中孕育的是最恶du的魂灵,它如根须缠绕她的血脉,从贫瘠的身躯汲取养分,毫不留情,似要将她吸食殆尽。
没有确定之前,纪春尤在恐慌中还抱有一丝侥幸,整个人变得神经,纪国栋一个无意的眼神都会让她jīng神高度紧张。
最后,纪国栋还是从她的孕吐中发现可怕的事实,一个她自己都不愿相信的事实。
纪国栋不知道她有过怎样的经历,他只见过雪生,只想得到雪生。
姐弟俩看似平和的相处,充满了不可提及的痛楚。
“二姐,你病了,需要看医生。”平静低沉的语气,“我认识一位专治恶症的医生。”
纪春尤浑身发冷,脸色是毫无生气的苍白。
许医生的教诲犹言在耳,pào火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失去颜色,许医生死在她怀中,临死前说:“小纪,你要活着,你要救更多的人。”
可连许医生自己都说不清,他是否会毫不犹豫地救治一个日本人,哪怕是日本平民: “我是一名医生,那太考验我的道德了。”
腹中恶果有她一半血缘,这是她的考验。
纪国栋紧盯着她,她的弟弟如此年轻,却以不可抑制的速度日渐成熟,他缓缓道:“大姐的孩子只活了半个月,二姐,你会做噩梦的。”
纪春尤已被梦魇折磨得连续数日睡不着,不敢睡。
纪国栋语气冰冷,就像梦里一样。
她神情木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没有杀过人。
不,极短的时间里,她反应过来,自己被欺辱太久,差点忘了早在李可为的诊所,她就杀死过日本兵。
凶器是手术刀,用来救人的手术刀。
她绝对是护士中的勇者,只不过在囚禁与虐打中,jīng神与身体双重受害,勇气与无畏日渐消磨。
她救过人,也杀过人,绝不是胆小鬼。
纪国栋扶住她的双肩,一字一句认真道:“二姐,你还是我的二姐吗?”
她当然是,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纪国栋替她做了决定:“我们去看医生。”
一个医者,一位母亲,她无法亲口说出心中那罪恶的念头。所以她没有同意,却也无法拒绝。
数日的紧张和缺少睡眠令她面容憔悴,似已病入膏肓,紧绷的神经在纪国栋作出决定那刻终于放松,接着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消du水的气味充斥鼻间,纪春尤在病床上醒来,纪国栋焦虑地在床前徘徊。
在此之前,她从没见过纪国栋的朋友。
战前,家里做过yào材生意,姐弟三人中只有纪国栋对学医毫无兴趣,不料如今以工人身份还能jiāo到医生朋友。
姚顺及其妻子曾云璞经营了一家诊所,夫妻俩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纪春尤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裹在大衣中,像将要行凶的歹徒,纪国栋独自和夫fu俩jiāo涉,不知说着她不知道的理由。
她知道,腹中恶果的由来羞于启齿,纪国栋不会以实相告。但无论什么理由,都是为了保存他们的颜面。
自国土被轰击后,尤其去年从金陵传出日本人的bào行后,即使街上的妓/女,也不愿接触那些魔鬼。
纪国栋和医生夫fujiāo涉完,回到她身边,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她松了口气,埋下头,失了神一般。
过了很久,纪国栋才开口:“姚医生说你jīng神太差,身体也弱,要等过几天你好些了才肯开yào。”
“嗯。”不过多受罪几天而已。
“二姐......”又过了会儿,纪国栋忽然问她,“姚医生是我的朋友,知道我们为什么成为朋友吗?”
她茫然,轻轻摇头。
“他们夫fu都是好人,我们偶然结识,发现大家有共同的理想。”他缓缓道来,不顾她是怎样的表情,“可是,因为你......二姐,因为你,我却不敢,也没脸加入他们,我感到羞愧。”
纪春尤震惊了,猛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显显......”
她的弟弟连日不归家,不止是不想眼睁睁看她被雪生带走,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他的理想,一定危险而又崇高,可她身为姐姐却令他蒙羞。
她哽咽道:“对不起。”
他倾身抱住她瘦削的肩头,回以同样的话:“二姐,对不起。”
几天后,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弟,将一同扼杀萌芽的生命。
道德,慈悲,血缘,仇恨,他们不会停手。
第14章 第十四章
伊东佑晴和长谷川结怨,伊东三郎不认为是坏事,他的侄子的确需要鞭策。
长谷川仅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出身低了些,还曾受“二二六”事件牵连险被处分,但伊东三郎仍然认可他的办事能力,以及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伊东佑晴留下的qiāng伤至今未愈,他就已经全身心投入新任务中。
租借里盘查严密,有消息称,有人正计划运送一批yào品出去。这一消息来源,靠的是各种常人想得到和想不到的bī供手段,鲜血浇筑的监牢,伊东佑晴的功劳。
长谷川不甘落后,日夜追查像有耗不完的jīng力。
这就是伊东三郎将他们的不和视作好事的原因。
伊东三郎陆大毕业,拥有天皇御赐的军刀,如今他的侄子也已成长,是一位合格且优秀的帝国军人,真是再值得骄傲不过的事了。
他越对后辈寄予厚望,越对帝国未来充满信心,同时,越对那些愚蠢顽固阻碍帝国扩张的中国人恨之入骨。
租界中的普通人一如既往地生活,面对三天两头的搜查,惧怕之余竟有些习惯了。
姚氏诊所来了新病人,一对和善的夫fu,还有两个年轻人,诊所生意不错的样子。
纪春尤仍把自己裹在大衣中,小心跟在纪国栋身后走进诊所,一见还有其他人,更把脖子往衣领中缩,任谁看了都觉得神经兮兮的。
纪国栋安抚地手放在她肩头,她却反应很大地一抖,像受了极大的惊吓。
纪国栋感到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她都快被自己bī疯了。
姚顺医生的妻子曾云璞亲热地上前,扶着纪春尤往里走,边走边道:“小纪啊,这会儿病人多,你先去里面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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