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月上枝头,酒足饭饱,残席撤下,换上了果品和糕点。韩老夫人开始有些j-i,ng神不济,韩遐上前帮她捏腿捶背,说些书上看来的趣闻。韩邈则对两人道:“家中不放爆仗,我带甄道长到望楼瞧瞧。”
韩老夫人笑着颔首:“去吧,等会儿记得回来吃个馎饦再睡。”
韩家兄弟二人如今还在孝期,吃酒守岁也就罢了,鞭炮是不好乱放的。时辰到了烧个竹,再打打灰堆也就罢了。但是对于做客的甄道长而言,还是冷清了些。这提议不过是尽地主之谊,韩老夫人怎会不允?
韩邈笑着向祖母行了礼,就牵着甄琼的手,走出了房门。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绕了偏门,避开前院热闹的宴席。虽避开了人,夜里也不安宁,爆竹声声连成一片,远远还能听到孩童们的尖叫大笑。连出门时扑面的那点寒意,也被除岁的喜气驱了干净。
甄琼根本没觉得冷,反倒是身上热得厉害,不但是被捉住的手,连他的面庞、胸膛,都隐隐发热,像要冒出汗来。他们要去的望楼,就在主院,是个三层小楼。站在楼上,能看到大宅之外。西韩的府邸不在城中,但此刻登高远眺,连安阳城中的烟火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更别提远近乡邻闹出的动静了。
带着甄琼站在了凭栏前,韩邈伸手一指:“那边就是大宗的祖宅,每到岁尾,都会放七彩的烟花,比城中还要绚烂。”
许是来的巧了,他话音刚落,那宽广的大宅上方,就腾起了光云。五彩斑斓,灿若云霞,伴随着声声尖啸冲入云霄,绽出天火一片。
韩邈顿时住了口,只出神的望着那边景色。当年父亲也曾带他站在望楼上,边看大宗的烟火,边告诉他一枚烟花要费钱几何。父亲对大宗,到底抱的是什么心思呢?是想融入其中,重归大宗?还是希望他兄弟二人有名师教导,族亲帮衬?亦或者只是为了报答韩相公的知遇之恩……他从来没有猜透过,可惜,如今却找不到了倾诉之人。
那花海绮美,让人炫目,却须臾即散。不多时,璀璨烟霞燃了个干净,重新换成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韩邈这才回过了神,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今天他是来带甄琼赏烟花的,可不是为了这些往事。转过头,他对甄琼笑道:“烟花果真夺目,贤弟可知其中色彩因何而来?”
这是打趣,也是掩饰,只是无心一问。
“红的是钙,绿的是铜,蓝的是铁,金的是炭,还有些炼化的盐……”甄琼立刻紧张兮兮,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烟花他是没心情赏的,刚刚光顾着看身边那人的侧脸了,总觉得他有些伤心的样子。大年夜,怎么看个烟花都能看成这样?就连现在说起话,笑容都变了!甄琼哪还有心情打趣?不就是些烟花嘛,他恨不能把胸中所知,统统告知对方!
韩邈何其敏锐,立刻察觉甄琼话里的安慰之意。他这般迟钝的人,竟也能看出不对,还想安慰自己?眉峰一挑,韩邈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笑不止,险些失了风度。这小道,当真跟旁人不同。
重新牵住了甄琼的手,他弯了双目:“贤弟当真博学,怕是没什么能难到你。来,随我下楼,去书房看看。”
看什么?这个念头刚刚浮上,那只温热的手就稳稳握住了他的手臂。甄琼的心跳猛地加快,又觉得燥热起来。
不,不能慌。他都洗过澡了,洗了好几遍,还用了好些澡豆,绝对白白净净,香香滑滑。等等,那个装了甘油的小瓶带了吗?心中大急,甄琼恨不能立刻往怀里摸一摸。虽然不知甘油是作何用处的,但是师兄们提过的,带上总是好些……
脑子里不知想的什么乱七八糟,他跌跌撞撞跟上了韩邈的脚步,向着楼下走去。
第32章
书房距离望楼也没几步路, 甄琼硬是走出了一脑门的汗。但是这种事情, 身为男人哪能露怯?于是顺过气儿之后, 甄琼就勉力镇定下来,就连看到书房门口站着人,也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韩邈只觉牵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些, 心底暗笑。这是猜到了什么吗?他悉心准备的“惊喜”,想来也不会让这小道失望。
没让仆从开门,韩邈直接推门而入, 拉着甄琼走到了书桌前。站定脚步, 他松开了那只仍有些微颤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贤弟请看。”
看什么?甄琼不由自主看了过去。只见桌上蒙着块布, 下面鼓鼓囊囊放了堆什么,根本看不出究竟。然而下一刻, 一只手伸了过去,轻轻一掀, 拉开了那层锦缎。
一座耀眼银山,出现在甄琼面前。整整齐齐的银锭叠在一处,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发光, 简直能照瞎人眼。
“这……这是……”甄琼懵了。怎么这么多银子?!
微微一笑, 韩邈道:“今日乃是除夕,合该兑现当日的承诺。我从账上抽了一成利,折成了银,全在这里了。共计八百两。”
他的语气平稳,甚至带着隐隐笑意。甄琼却觉得自己快要心梗了, 连气都喘不上来!
八百两!这可是一百一十六万零八百钱!就算折成足额的千文贯,也有一千一百六十贯还多八百钱呢!怎么会给他这么多?还有那一成利是怎么回事?就算大益朝最顶尖的炼师,能拿到的技术分红也罕少超过百分之八啊,竟然给了他百分之十!
眼见小道都快喘不上气了,韩邈唇边笑意更浓:“这不过是白糖的分润。等到明年香水铺开张,还有更多进项。我会照旧分给贤弟一成,绝不短少。”
这八百两,当然是他补了些才凑齐整数的。即便如此,也是个了不得的数字了。毕竟白糖不过卖了区区数月,能得这么多利润,全凭他运筹得当。分润一成,自然不是个小数目。
如今韩家调料铺已经在东京打开了局面,连带几家经营糖霜的商号,也要从他这里进货。不是没人打探这新糖的制法,但是店里本就经营各类糖品,又包下了蔗园,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能弄清楚石蜜变白糖的奥秘。不过等触及了那些糖业行会的利益后,必然还会有些反复,说不定原料会受到遏制,明年的收益就要看蔗园产出了。
不过比起即将上市的花露,这些就无足重轻了。糖业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要不断开拓市场,才能获取巨利。但那些装在玻璃瓶里的香水,就不必如此麻烦了。随便卖卖,都是金山银海的进帐。更重要的是,其中秘方谁也拿不走。等东京的新店开起来,一年的分润又岂会只有区区几百两?
韩邈知道甄琼并不在乎这些,但是该给他,一分也不会少。只盼这份“惊喜”,能安安稳稳留下这小道。
韩邈的眼神极其真挚,也尤为坦诚。本来就够震撼了,再被那双眼盯着,甄琼只觉头晕目眩,面红过耳,哆嗦了半天,才道:“契,契书呢?”
能被人如此重视,还管那么多干嘛?契书赶紧拿来,他签了!
谁料听到这话,韩邈却笑着摇了摇头:“契书之事,就不必提了。我视你如至亲兄弟,信之重之,又何必签那腌臜东西。”
等等?甄琼愣在了当场。怎么回事?都要给他史无前例的巨额红利了,竟然连个契书都不签?
脑子有点蒙,甄琼傻了半天,结巴着问道:“那,那我在韩府……”
“贤弟不必担心,我自会如往日一般,供你吃穿用度,炼丹修道。”韩邈立刻做出了保证。
跟往常一样?甄琼彻底昏了头。你不是觊觎我的美色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贤弟?琼儿?”见甄琼失了神,韩邈眉头微皱,轻声唤道,“这钱要替你搬回去吗?还是放在账上……”
“搬!搬回去!”甄琼激灵灵叫道。
果真还是银子能唤回他的神智。韩邈笑着摇了摇头,一把拦住想要去搬银子的小道:“这堆银子足有几十斤重呢,要搬到什么时候?来人,替甄道长把银子送回去。”
甄琼还想说什么,韩邈已笑道:“这下你可安心了?俗事已毕,回去吃馎饦吧。”
被一连串的吩咐弄得手足无措,甄琼浑浑噩噩又被韩邈牵回了大堂。见两人回来,韩老夫人笑道:“可见到了烟花?大宗那边每年都要放几百贯的烟花呢,着实是奇景。”
知道甄琼有点神思不属,韩邈笑着替他答道:“自然看到了。这等盛景,怕也只有东京城的元宵会能与之相比了。”
韩老夫人听到元宵,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都柔和了几分:“待遐儿金榜题名,咱们就一起到东京城,好好住上两载。”
祖母这是不知考中进士就要外放吧?然而韩邈没有戳破,含笑应是。祖父和他的双亲接连逝去,祖母心中又岂会好受?现在多了些念想,总是好的。
听了这话韩老夫人更是欢喜,笑着让甄琼坐下:“快到子时了,我让人煮了馎饦,马上就端来。”
甄琼这时还没回过神呢,韩老夫人见状也发笑:“遐儿小时候见到烟花,也是这般模样呢。”
韩遐尴尬无比的道:“都是年幼时的事了,太婆莫要取笑孙儿。”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甄琼牵了牵嘴角,却实在难以笑出来。八百两银子都落在他手里了,就算立马独自建个丹房也差不多了,还不用给人暖床。可是他为何不似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呢?
“馎饦来了,慢些吃。”一只碗放在了面前,那张熟悉的笑脸映入眼帘。
甄琼不由自主接过了筷子,挑了条宽宽的面,放进了嘴里。这年馎饦当然是羊r_ou_的,浓稠的汤汁,软烂的r_ou_块,配菜也有三五种,满满登登一碗。不知是不是加了花椒还是茱萸,还有微辣。然而甄琼却吃得食不知味,只一味往肚里塞,简直称得上狼吞虎咽了。
“多吃些,似道长这般圆润才好嘛。”韩老夫人只用了两筷,就不再多吃。反倒是喜欢看这些小辈吃得香甜。
不知不觉漏尽,子夜已到。鞭炮声大作,连这深宅大院里的正厅,都喧闹起来。韩邈亲自取了填了硝石的竹节,投入了火中,发出震天的响动。小厮们则持着拴了钱串儿的竹竿,用力打着灰堆,把备好的纸偶投入其中,祛除邪祟,祷祝新春。
辣口的屠苏酒也端了上来,这是正旦必须喝的酒,自最年幼的韩遐开始,全家人一一举杯,向韩老夫人敬酒贺寿,只盼来年身体康健,百病不生。一杯酒下肚,甄琼才觉出嘴里有些苦,胸口也有些闷,难不成是熬不得夜了?
当所有贺新的礼俗作罢,韩老夫人被人搀扶了下去,韩邈则让弟弟先去睡,亲自把有些迷瞪的小道长送回了西院。
等站在了院门口,甄琼突然顿足,有些纠结的张了张嘴。
燃烧的火盆都已熄灭,如今只剩斑驳灯影,朦朦胧胧,映在那张俊秀的面庞上。震耳的鞭炮声早已散去,身边连个仆从也没有,万籁俱静,两人心跳可闻。
韩邈心尖一颤,开口道:“怎么,贤弟还要与我秉烛夜谈吗?”
嗯?甄琼猛地睁大了眼睛。
见他那一副受惊吓猫儿的模样,韩邈简直忍耐不住,想把人抱进怀里揉上一揉。不过笼在袖中的手,最终还是没有伸出,他微微笑道:“早些睡吧。明日还有大集,可以上街游玩,关扑些喜欢的物事。”
这一刻,他都忘了弟弟已经回来,以韩遐的性子,是绝不会在丧期出门游玩的。也忘了自己还要给相熟的官员、豪商们投去名刺,拜年贺春,肯定忙碌不堪。只想着明天一大早,就带这小道出门,高高兴兴的玩上一日。
只是再多的想法,也不该是此刻了。温文尔雅的道了别,韩邈转过身,缓步离去。
等,等等!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甄琼简直忍不住要嚎出来了。可是叫住人了人,又该说些什么呢?憋了许久,甄琼头一垂,耸拉着脑袋走回了屋。看也没看桌边那特别醒目,应该是装着八百两银子的木箱,一头栽倒在了被褥上。胸前一痛,甄琼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了个瓷瓶,正是自己带着备用的甘油。
之前他不是还给自己擦头发,一起逛街还买单吗?整天也是拉拉扯扯,连手也不放。怎么一转眼,就变卦了?!
盯着那瓶子看了许久,甄琼脑中灵光一闪,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等等,韩老夫人之前说了什么来着?圆润?他圆润了?!
飞快撩起了衣衫,甄琼用手掐住了微微凸起的肚腩,扯了一扯。那一坨软r_ou_颤巍巍的,已经有了些存在感。
没错。一定是因为我胖了,被人嫌弃了。qaq
第33章
“甄道长还没起床?”一大早, 韩邈就唤来了仆从。听说甄琼还没起床, 他微微松了口气。
睡了一觉, 头脑总算清醒了,韩邈自然记起了那不算妥帖的邀约。幸好昨晚只说可以上街游玩,并没有说自己会去。兴许可以让安平陪他去逛逛?不过甄琼大概不怎么喜欢人多的地方, 说不定宁愿在家睡上一天?
胸中思绪纷杂,韩邈的神色依旧没变:“不用唤他了,备好吃食, 等他醒了伺候用饭即可。”
新春这几日, 怕是不能偷闲了,不如让甄琼好好休息一下。等到元宵节, 再带他和遐儿出门赏灯。
然而这念头,最终也未能实现。几天后, 东京就传来了消息,一直重病的天子终是挨不住, 于正月八日山陵崩。
所有花灯、彩招都撤了下来,人人素服,哭声一片。先帝继位方才五载, 就早早驾崩, 实在不是吉兆。
似韩府这样的商贾人家,自也有消息渠道。听完信使的禀报,韩邈在堂中徘徊片刻,就命人找来了韩遐。看着那张犹有些青涩的面孔,韩邈开口道:“我须得往京城一趟, 怕是要盘桓数月时间。”
天子驾崩,是件大事,会引来官场巨震,连带东京城的诸商行、店铺也要洗牌变动。身为西韩主事,韩邈必须前往东京城,稳定局面,联络各方的。更重要的是,据信使密报,韩琦韩相公这次又成了扶持新皇登基的功臣。三朝为相,推两位帝王登上御座,他手中的权柄可想而知。究竟是继续把持朝堂,还是被新皇猜忌,谁也说不准。
但是不论是哪种情况,西韩都要做出改变了。之前因茶行,和韩相公生出的些许疏远,必须尽快抹平才是。而这,只有幼年时曾在韩琦府上住过的韩邈能做到了。
只是这等关紧时刻,家中必须有人照料祖母,坐镇商号,才能让他安心前往京城。
韩遐一听便知兄长的意思,立刻道:“阿兄只管去,我会跟山长告假,留在家中。”
“如此一来,还是耽搁你进学了。”韩邈轻叹一声。
如今韩遐还在孝期,是赶不上新皇登基这一科春闱了。但解试总要下场试试的,唯有过了州试,才有资格搏一搏下科的功名。然而他去京城,还不知要耽误多久。若是韩遐滞留安阳,势必也会影响学业,甚至连明年秋闱,恐怕都要赶不及了。
韩遐却笑道:“小弟在书院一刻不敢怠慢,早已打好根基,在家正好闭门读书,巩固学业,明年亦能下场。兄长不必担忧,大事为重。”
看着弟弟那副认真神情,韩邈轻轻点了点头:“也好,这几r,i你好好写份行卷,我会带去京城。”
这是要给韩相公递书吗?韩遐顿时激动起来。虽说如今科考有锁宿、弥封、誊录等手段,不可谓不严。但是每年进京赶考的解人,依旧会出入文会,向枢臣或是文坛巨擘递书进言,以搏声名。若真能让韩相公高看一眼,考取进士的把握自然能大上许多。当然,前提须得是他能顺利通过明年的秋试,有资格进京参加礼部试。
韩遐立刻正色道:“我这就回去准备,定不让阿兄失望!”
有这么省心的弟弟,事情就好办多了。让韩遐先去筹备,韩邈又坐在案前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有个人,他没法放心留在安阳,还是想法带去东京为好。
※
“道长,半个时辰到了。”看了看身边的漏壶,安平赶忙开口。
话音刚落,就见方才还在奋力练习导引术的甄道长,跟破了口的蹴鞠一样,软塌塌倒在一旁的座椅上。
看着直喘粗气,汗流浃背的小道长,安平心情有点忐忑的劝道:“道长是不是把练导引术的时辰缩短些?冬日出汗太多,容易着凉……”
甄琼瘫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挣扎着道:“此乃强身健体之法……”
嗯,奕大将军亲自编排的健身c,ao,肯定是能强身健体,消除赘r_ou_,让身材匀称挺拔的!只是他以前做c,ao做的不勤,才没有成效。
一听“强身健体”,安平顿时不敢再劝了,只是心底暗暗觉得惊奇。这导引术看起来挺简单的啊,就算连跳半个时辰,也不至于累成这样。莫非是甄道长配合了内息导引之法,才会如此?只是这小道长为何在过了除夕后,突然要强身健体了,难不成是要炼什么仙丹?
小厮心里七上八下,甄琼却一点也不在乎。等喘匀了气儿,他歪歪斜斜的回屋擦净汗水,又换了身新衣,这才瘫在了床上。
捏了捏犹自软绵绵的胳膊,甄琼叹了口气。跳半个时辰的健身c,ao,还是累了些,但为了健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年在观里,整日吃不到r_ou_,还被师父、师兄们指使的跟条狗似得,他不也是身材匀称,哪有发福的机会?如今可好,被人好吃好吃伺候着,个子没长多少,r_ou_倒是长了不少,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唉,说起来,还是他疏忽了,以为这大宋只看脸,不重视旁的。没想到人家的确不在乎身高,但是对身材的要求却不低。也是,身上都是软r_ou_,跟抱个小娘有何区别?还是要肌理匀称,瘦削干练才行!
心里暗叹了良久,甄琼还是振作了起来。毕竟只是减掉肚腩,增些肌r_ou_,练起来还不算太难。亏得这不是大赵朝,就他这样的身板儿,拼命跳上十年健身c,ao,也没法跳出奕大将军一般招人艳羡的体魄。
自我安慰了一番,甄琼觉得好多了,扶着腰从床上坐了起来。安平赶忙上前问道:“道长可是累了?要不要吃些茶点,歇口气……”
“不要!”甄琼险些怒目而视。他都这么辛苦了,再跟以前一样,三餐之外加两顿点心,c,ao岂不是白跳了?!以后绝不能吃太多糖了,好在不需要断r_ou_,否则他真不知能不能坚持下来了。
安平只觉气势为之夺,讷讷的退了下去。看来道长的向道之心颇为坚定啊,这些日连用餐都简单了,一天只吃一次r_ou_,各类点心饮子更是碰都不碰,实在和以往大相径庭。不过此事还要跟阿郎说一声才行,免得道长饿瘦了,倒让他挨了责罚。
甄琼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咬牙站了起来。以后他就天天按时吃饭,饿了就塞些水果,不出三个月,定能体态大变!况且他还年轻,说不定能再长半尺呢。到时候又高又瘦,英俊潇洒,还怕没有契书吗?
一想到韩大官人能重新认识到自己的俊美,甄琼就觉心中充满了动力。谁料还没等他往丹房里钻,那个避了好几日的人,竟然突然来访。
原本以为瘦下来之前,自己都会不想见他。然而等人到了眼前,甄琼才发现,似乎,仿佛,兴许……还是有点想念。嗯,一定是他笑的太讨喜了!
哪里知道这小道肚里的弯弯绕绕,韩邈一来就重重叹了口气:“天子驾崩,局面可能生变。我须得前往东京,主持大局……”
什么?才在屋里躲了几天,怎么天子都驾崩了?甄琼顿时目瞪口呆。难怪这两天放鞭炮的都少了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然而很快,甄琼心底就生出了警觉。韩邈去京城不是常有的事情吗,为何专门跑来告知自己?难不成韩大官人要在京城长住了?那怎么能行!辛辛苦苦减了肥,人却没影了,不是白费功夫吗?!
韩邈继续控制这面上神情,缓缓道:“……届时怕在京城待些时日……”
他话还没说完,甄琼飞快c-h-a了句:“我能跟着去吗?呃,听说东京特别大,特别繁华,也想见识见识……”
绝不能让他撇下自己!甄琼心底怒吼,半点也不肯松口。
韩邈:“……”
他想了半天说辞,还准备给这贪财的小道开出每月一百贯的月俸,生怕他嫌挪动麻烦,不愿远行。没想到话还没出口,人家就心急火燎的求上了。而且这架势,真不想是惦念东京繁华,倒有些害怕他跑了的模样。就算只是被当做财主看重,也让韩邈心底生出了些笑意。
“既然贤弟想去,自然能跟我同去。我家在东京也有宅邸,到时建个丹房,定然不会委屈了你。”韩邈立刻表态,一锤定音。
见对方答应下来,甄琼立刻松了口气,还好自己j-i,ng明,没让人抛下。想了想,他又道:“大概什么时候走?丹房收拾起来有些麻烦,怕是要花上几天……”
“不急,我手头也有些事情需要安排,等到月底再走。”想了想,韩邈又叮嘱道,“你也不必收拾那么多行李,趁手的物事带些,其他等到了京城再买不迟。天下财货皆聚东京,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嘿呀,这人还是这么大方!虽然已经有八百两巨款了,但是甄琼一辈子都做不到这么潇洒。等等,那要是他连丹炉都不带,去了东京再买,岂不就有第二个丹房了?心里噼里啪啦打起了小算盘,甄琼用力点了点头,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气。
见那小道一副窃喜模样,韩邈不由失笑,这怕是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吧?然而这几日堆积在心底的忧烦,却不知不觉散去了大半。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再多愁恼,都不值一提了。
带上他,果真还是对的。
有了安排,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运行起来。元月十九,新皇登基。又过了几天,大大小小的事务均安排停当。韩邈再去寻甄琼,发现他只打包了两套玻璃器皿,十来份药剂,连衣服都没带多少。行李里最重的可能就是那一箱沉甸甸的银子了,根本不愿离身。
丝毫没有感觉意外,韩邈含笑把有些忐忑的小道接上了车。一行人马向着那大宋腹心,天子之都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甄道长:特别好奇,为啥大赵朝都喜欢奕大将军那种身材的男人呢?
赵太宗:谢邀。呵呵,上行下效嘛,反正我爹肯定不是受。
第34章
这次的马车明显大了许多, 连装银子的木箱都能放下。稳稳坐在了自己的全部身家上, 甄琼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路上这么颠簸, 瓶子不会磕坏吧?”
那两个装着瓶瓶罐罐的箱子里不但塞满了木屑,玻璃器皿都用丝麻裹了,药瓶用盒子装了加固。如此小心还能碰坏, 商队也别千里迢迢运东西了。见他紧张,韩邈忍不住打趣道:“若真坏了,让窑厂赔你十套。”
甄琼却忧虑的叹了口气:“玻璃皿坏也就坏了, 就是那些药剂不太安全。万一瓶子碎了, 又起了火花,说不定要烧起来了。还有几瓶若混在一起, 有一定几率会炸……”
韩邈:“……”
只是去个东京,用带这么危险的东西吗?看来之前只准他带一个箱子上车是对的, 至少装银子的箱子不会说炸就炸。
扯了扯嘴角,韩邈叹道:“等到了旅舍, 再好生检查吧。”
甄琼认同的点了点头。这次出行,他都没带随便撞下就会爆炸的危险品,但是一路走下来, 还是让人觉得不妥。这交通状况可比他想象的要糟糕, 路面太不平坦,车轮也没有橡胶垫防护。唉,大宋物产实在匮乏,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橡胶树来着……
不愿甄琼思虑过重,韩邈转开了话题:“听安平说, 你最近勤练导引术,吃的也少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嗯?减肥的事情,绝不能让他知道!丢什么都不能丢人的甄道长,立刻理直气壮的说道:“钻研丹道,需要强健体魄,磨砺意志,不能耽溺外物!”
你之前可没这决心啊。看着甄琼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韩邈忍俊不止,却还是劝了句:“丹道重要,但也不能太拼命了。似你这般大才,该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
看着韩邈那特别真挚的神情,甄琼只觉肚里犯酸。他当然知道自己有些才华,却没想到韩大官人会折服在他的才华之下,无视他俊逸的外表。唉,也是受天赋所累啊。
没发现自己的思维有什么问题,甄琼有些哀怨的叹了口气。见他这神情,韩邈就知道自己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但是这小道的脑袋,实不知是怎么长的,连他也没法参透。笑了笑,韩邈也不再劝了。反正遇上了新奇美味,甄琼估计还是迈不动腿,多备些好吃的即可。比起当初那略显瘦弱的样子,还是现在白白嫩嫩的更讨人喜欢,绝不能让他饿瘦了。
旅行的路上,最是无趣,好在韩邈是个能说会道的,只提起东京才有的玩意和吃食,就能把甄琼的魂儿勾了去,到也不觉得寂寞。不过惦记那一箱子特别危险的药剂,车队走得不快,到第四日才来到了郭桥镇。此处已经属于京畿,过了黄河就是东京城,因而往来客商数不胜数。不过身为大商贾,韩家在镇上有相熟的旅舍,还定了上房,不愁没地方过夜。
“今晚住上一宿,明天就能进城了。”把甄琼扶下车,韩邈笑着道。
中午不小心吃的有点撑,又坐了一路马车,困得不行,甄琼胡乱点了点头,只想赶紧进屋休息。韩邈笑了笑,使人取了那箱银子,还有人提心吊胆的药剂,先送入客房。交代完毕,他正要带甄琼进门,谁料刚走两步,一个小厮匆匆赶来,奉上了个木匣。
“阿郎,小人在店前捡到了个木匣。”
旅舍人来人往,落了东西也不奇怪。韩邈接过那木匣,随便看了眼,就知是黄梨木的,雕工也称得上j-i,ng巧,怕不是装的贵重物品。不过他并未冒然打开,而是对安平道:“去寻掌柜,让他问问是否有客人遗失了物品。”
越是大店,越在乎声名。把客人遗失的财物存上十数年,也不足为奇。这事当然还是让旅舍处理更为妥当。
谁料他刚吩咐完,就见有几人急匆匆从店里冲了出来。当中那个身着锦袍,头戴纱冠的少年人,一眼就看到了韩邈手中的匣子,高声叫道:“那是我的!”
失主寻来了吗?韩邈挑了挑眉:“郎君可知匣中装的是什么?”
“砚!是一方龙尾砚!色青有鱼子纹,兰亭制,里面垫着红绸……”那少年人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显得极为着急。
龙尾砚,不正是歙砚的雅称吗?韩邈开匣一看,果真是一方歙砚,而且纹路奇美,形制清雅,少说也值万钱。难怪这少年会如此紧张。
“郎君还请收好。”合上了匣盖,韩邈双手奉还。
那少年赶忙接过匣子,取了砚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才松了口气。然而还未道谢,他脸上又露出了痛苦神情,把那砚往怀里一揣,就像扔秽物一般,“啪”的扔掉了黄花梨木匣,焦急的伸出两手,冲身后仆从叫道:“阿燕!快,取水来!”
身后拎着铜壶的仆从,立刻上前倒水。那少年就着清水,急急揉搓起了双手,一副不堪忍受的模样。
见此情形,韩邈不由眉头微皱。这少年的行事,实在失礼。
还没等他说什么,站在一边的甄琼已经气的蹦了起来。韩大官人好心寻了失物,怎能被这无礼小子欺辱!呵呵,洁癖是吧?这毛病他熟啊,放着他来!
上前一步,甄琼朗声道:“有先贤曾用显微之镜观测过清水,发现里面满是r_ou_眼不可查的细蛊。有些多足,有些多目,还有浑身长毛的,个个丑不堪言。若是这些细蛊钻入口中,上抵脑髓,下入肚肠,能让人癫痫昏厥,上吐下泻。单单洗手,能洗干净吗?”
此话一出,别说正搓着手的少年了,就是那倒水的仆从都僵在了原地。水流并未停下,稀稀拉拉滴在手上,那少年惊得倒退一步,脸色都发青了。看了看僵在半空的双手,他无助的转头,半天才挤出一句:“此,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想要消除细蛊,须得用沸煮过的净水。”甄琼微微一笑,从袖里摸出了个块东西,“……还要用这种肥皂净手。”
那少年看向甄琼,只觉这小道模样俊秀,衣着华美,并不像坏人。而他手里捏着的,是一团r-u白色的物事,圆圆润润,如玉一般,也挺顺眼。这所谓的“肥皂”,跟普通皂荚有何区别,当真有用?心中虽有疑虑,但是刚才的细蛊之说,实在是太恶心了。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伸出了手,可怜巴巴道:“请道长借肥皂给小子一用。”
甄琼笑容满面,把那块肥皂递了过去,小心叮嘱道:“此物贵重,别掉了。”
那少年愈发谨慎,然而他刚刚洗了手,水迹未干,只一碰那小小圆团,就觉s-hi滑的厉害,犹如碰到了一条活鱼,拿捏不住。他心里不由大急,握掌成拳,想要攥住此物。谁料不使力还好,一用力,那团肥皂竟然“咻”的一下,从掌心挤了出去,飞出老远,“吧唧”摔在了地上。
气氛立刻尴尬起来,看着那跌落泥地里的“贵重”肥皂,少年脸都涨红了,手还半攥成拳,不知该如何反应。
甄琼“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韩邈心知是他搞鬼,赶忙把人扯了回来。事到如今,韩邈也明白过来,这少年怕是有些爱洁的毛病,却被甄琼戏耍了一番。只是对方衣饰j-i,ng美,所用的文具也颇为昂贵,应当是官宦人家,不好得罪。
正在此时,店里又走出了一群人,被侍婢围在正中的,是个头戴元宝冠,身披霞帔的中年贵妇。见此情形,她皱了皱眉,开口便问那少年:“你可是又在人前失礼了?”
那少年一个激灵:“娘,不是……”
那妇人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缓步走到了韩邈面前,略带歉意的俯了俯身:“先夫早逝,让这犬儿失了管教。不知是否得罪了官人?”
韩邈也露出了同样温文尔雅的笑容:“夫人言重了。小子捡了令郎的砚台,原物奉还,略出了些岔子。”
他连那块落在地上的肥皂都没提。然而那贵妇人深知自家儿子的脾性,一下就猜出了事情原委,柳眉倒竖,对那少年斥道:“米芾,还不过来向这位官人赔礼!”
那个唤作米芾的少年听了,只觉委屈的要命,却也不敢擦那只滑腻腻的手了,过来深深施了个礼:“小子失态,冒犯了二位。还请官人、道长勿怪。”
韩邈微微一笑:“无心之过,何罪之有?郎君不必如此。”
他这宽宏态度,让米芾更加羞愧了,赶忙道:“那龙尾砚是我心爱之物,多谢官人归还。”
“路上拾遗,自当原璧归赵。”韩邈大度的笑了笑,并不居功。
见他如此文雅大度,那贵妇笑道:“妾身阎氏,乃会稽公之妻,此次携犬子入京,未曾想竟闹出这等让人羞恼之事。敢问官人可是要住店?不如由妾身代付店资,略表歉意。”
韩邈可是有茶园在越州的,听到“会稽公”三字,唇边的笑容突然深了几分:“小子韩邈,自安阳前往京城行商。此番不过举手之劳,哪当得夫人之谢?”
安阳人?阎氏眉梢微动:“韩郎可是出身相州韩氏?”
“疏宗罢了。”韩邈答得不卑不亢。
许是喜欢这答案,阎氏的笑容也亲切了些:“当真是君子之风,妾身谢过韩郎。”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这才道别。看着那群人前呼后拥又走回了店里,甄琼的面色古怪了起来:“这就完事了?”
他还等着为韩邈出气呢,怎么转眼人家就相谈甚欢了?
韩邈看着甄琼那副大惑不解,还有点不甘心的模样,忽的笑了出来:“贤弟果真是个福星。”
甄琼:“啊?”
第35章
韩邈却不作答, 牵着甄琼的手, 把人带到了位于二楼的上房。屏退了仆从, 关了房门,才道:“你给米郎君的肥皂,可是故意的?”
这模样, 怎么有点像兴师问罪呢?甄琼心底很是有点不满,哼唧道:“谁让他没个礼数!”
这是替自己出头吗?韩邈不禁笑出声来:“贤弟爱重,鄙人心中自是欢喜。只是你说的‘细蛊’, 可确有其事?”
谁, 谁爱你了?甄琼涨红了脸:“当然是真的了!别说是细蛊,还有好多虫子呢。钻到体内, 要人性命都有可能,还会如瘟疫一般传到别人身上, 所以才不能喝生水、吃生食……”
这可就有些骇人了。然而仔细想想,这小道再怎么嘴馋, 也从未吃过切脍,醉蟹之类的东西,怕也是这缘故。韩邈点了点头, 又问:“那肥皂真可治细蛊?”
甄琼哼唧了一声:“当然不能根治, 但嫌脏的话,光用水洗没什么用处,得用澡豆、肥皂之类的东西搓揉,才能管用。”
自从大赵朝造出了显微镜后,患上洁癖的人就层出不穷。洗手还是轻的呢, 病重的门都不敢出。所以个个道观里产的肥皂都十分畅销,有些人连香皂都不爱用,就爱用这个。
韩邈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肥皂,我怎么从未见过,贤弟是何时制出的?怎么不常拿来用?”
甄琼有些困惑的挠了挠头:“肥皂是制牙膏时顺带做的,只是此物也不稀奇啊?就是洗的干净些,去污力强些,但洗多了手会变粗糙,我平时也是用澡豆呢。”
当然,洗头的时候会用些皂液,但是总觉得效果不太好,跟那些草本派出产的护法皂液相差极大,所以现在他都用韩邈给的护发秘方了。
去污力强些,只这一条,就值不知多少钱了。韩邈倒也习惯了甄琼的思维,笑着摇了摇头:“天下洗面、洗手之物,无不是在去污之外,加些药料,使其起到净白、润s-hi、除疤的效用。这肥皂,何尝不能改个方子,制成香皂呢?”
当然能制啊,可这不是草本派的路数吗?甄琼立刻摇头:“反正我不懂!”
知道他对花花草草,香料草药不感兴趣,韩邈微微一笑:“这些自有我c,ao办,贤弟只要制出皂液即可。”
“哦,这道简单。”反正他也要制牙膏,顺手做了就行。突然想起了什么,甄琼j-i,ng神一震,“难不成,又能用肥皂赚钱了?”
之前韩邈所说的“福星”,是不是这意思呢?他原本以为大宋已经有数不清的洗面药、澡豆方子了,肥皂肯定不值钱,没想到还能卖啊!那岂不是又有分润了?
韩邈却笑道:“可不止如此。若是我所料没错,那位阎夫人,怕是当今天子的r-u母。这次入京,应当是要进宫的。”
会稽公之妻,儿子又姓米,还能是旁人吗?韩邈也是在京城住过的,更因韩相公的关系,知晓一些天家秘闻。若真让他碰上了那位阎氏,还愁香水、花露的销路吗?
他说的如此直白,却换来了甄琼迷茫的眼神:“所以呢?”
进不进宫,跟他们有啥关系?
见他这副模样,韩邈失笑:“若是那阎夫人用了咱们的花露、香水,觉得不差,岂不也能让宫里贵人们知晓?”
“哦!原来是让她做托儿啊!”甄琼恍然。这个他懂啊!当年师兄们说过,临县的草本派道观,就是找了个特别好的托儿,东西才卖得好。想来若是能寻个高端的托儿,也能带货吧?
韩邈:“……”
这说法,意思不差,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跟甄琼计较这个,才是白费功夫。
正巧,派去盯人的仆役赶了回来,进门就禀道:“阿郎,那块肥皂被米氏的仆从捡去了。”
“捡了就好。”韩邈唇角一勾,“带琼儿来东京,果真是对了。”
虽然不知道肥皂被捡了有什么用,但是被人夸了,甄琼腹里那点怨念烟消云散,也再次开心起来。
※
“芾儿,娘不是说了吗。京城不比家中,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就连阎氏,也只能等儿子换了衣衫,擦干净手脸后,才能叫到跟前训斥。
米芾耸拉着脑袋,有些委屈:“那砚可是我花了五十贯买来的,总不能平白丢了……”
我说的是砚台吗?阎氏气得差点没拍桌子,深深吸了两口气,才道:“如今大王登基,为娘也要进宫服侍太后。出入宫禁,岂能肆意妄为?你那喜洁的性子,须得改改了,就算不愿旁人碰你的衣衫用具,也要回到家里,没人时再洗!亏得那韩郎君大度,否则岂不是要惹上麻烦?”
她这个儿子自幼痴迷书画,喜爱砚台、奇石,若光如此也就罢了,还有个喜洁的恶癖。身边的衣物、用具都不让外人碰。若有人动了,或扔或洗,绝不肯再留,还要马上净手。在家也就罢了,出门不是得罪人吗?亏得那韩邈不是韩氏大宗之人,若是韩相公的亲近子侄,说不定就要得罪当朝宰相。就算她是天子的r-u母,也担待不起啊。
知道娘亲震怒,米芾也不敢辩驳,讷讷道:“孩儿记得了。”
见他如此乖觉,阎氏长叹一声:“罢了,只要你能听话。为娘自会为你安排个前程,让你一生无忧。”
她这儿子,出将入相是不可能了,能荫补个官位,衣食无忧即可。
米芾乖巧的点了点头,瞥了眼娘亲,大着胆子道:“孩儿还有一事想求。那韩郎君身边的小道长,借了孩儿一块肥皂,用起来十分清爽,能否再讨些?”
阎氏立刻瞪了过去:“你还敢要人家的东西……”
见娘亲又要动怒,米芾赶忙道:“那道长说了,水里有r_ou_眼不可查的蛊虫,须得沸煮才能杀死。若是不煮,就要用肥皂。孩儿也用了,不似澡豆一般遇水即溶,只是变得略小些,当真好用的!”
蛊虫?阎氏愣了愣,怎么说她也是米芾的娘亲,多少也有点喜洁,一听这话就觉得有些受不了。又怕儿子被人骗了,让他取了那“肥皂”验看。
“方才掉在了地上,沾了灰土,也是轻轻一洗就干净了。孩儿才敢拿来用……”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米芾可半点不敢怠慢,立刻拿来了肥皂,还给阎氏讲解。
听儿子絮絮叨叨讲完,阎氏缓缓点了点头。既然两家都住在店里,明日寻个机会,送些谢礼,再借机问问此事好了。
※
结果到了第二日,韩家车队准备出发时,阎氏亲自带了儿子过来送别。
让仆从奉上了锦匣,阎氏面带微笑道:“妾身备了些薄礼,以表歉意。”
礼都送到了面前,不受收倒不好。韩邈笑着接过,也道:“小子也备了些东西,还请夫人笑纳。”
这可有点出乎阎氏的意料了,难不成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想要攀附?那之前跟米芾的冲突,是否也是刻意为之?
还没等她生出疑虑,韩邈已经掀开了那礼盒的盖子,笑道:“这是鄙人家里新研制的花露、香水、牙膏子。再过两个月,就要在东京开店贩售。这些皆是送夫人试用的,若是喜欢,大可来鄙店挑拣。”
盒子里,果真如他所言,都是些瓶瓶罐罐,还飘着香气。如此坦荡,倒让阎氏猜疑尽消。这怕知道她出身不凡,想要借机宣传自家的新品啊。不过也算一举两得,这一匣子花露皆用琉璃器盛装,想来价格不菲,用来还礼丝毫不损面子。同时也能借次,为自家铺子扬名。大方磊落不说,还兼顾了人情世故,实在是玲珑心思。
阎氏含笑让婢子接过了锦盒,趁着气氛正好,又道:“还有一事,妾身也是羞于提起。犬子昨日得了道长赠的肥皂,竟然喜爱异常。不知韩郎家中,可还有此物?”
韩邈笑道:“甄道长说此物难制,手头确实是没有了。改日我请他再炼些,让贵府派人来取即可。”
如此贴心的人儿,简直把自家孽畜比到了地底。阎氏笑得极是畅快:“韩郎慷慨,妾身着实受之有愧。待妾身到了东京,定让身边人皆知那韩家铺子。”
韩邈也是哈哈一笑:“那小子就要先谢过夫人了。”
这边两人相谈甚欢,那边,米芾悄悄凑到了甄琼身边,低声道:“敢问道长,那显微之镜,是什么宝贝?”
他已经琢磨了一天了,不问个清楚,实在有些放不下。
甄琼哼了一声:“自然是道门法宝,神通广大!”
他们那小观都配不起呢,也只有几个草本派的大观,还有医家会买来用。
米芾颇为惊疑的点了点头,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赶忙自袖里掏出了一卷东西,递了过去:“此乃小子的书画,自觉不差,想送与道长,答谢赠肥皂之恩……”
甄琼不由瞪大了双眼,随便写写画画就拿出来送人,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况且……“那肥皂不是借你的吗?谁说是……”
“琼儿!”
“芾儿!”
两人话没说完,就被韩邈和阎氏一同喝止。一人一个,拉住了自家不省心的小子。
对视一眼,韩邈和阎氏都露出了客套而不失礼数的笑容。再次彬彬有礼的道别后,韩邈扯着甄琼,登上了马车。
“不是,他还没还我肥皂呢……”甄琼瞅见韩邈面色,赶忙辩解。
“一百贯。”韩邈微笑打断,“以后贤弟在家熬制皂液和甘油,每月领取一百贯花用可好?”
甄琼顿时忘了刚才想说什么,用力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甄道长:送张破画就想把人打发了?哼,我才不上当呢╭(╯^╰)╮
米芾:qaq
第36章
自渡口过了黄河, 又行半日, 巍峨城墙便出现在眼前。
甄琼扒着车窗, 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景象。十来丈宽的护城河拱卫着十来丈高的城墙,瓮城垒叠,城门屈曲。在他们的马车前, 人流蜿蜒,在他们的马车后,同样也是长长队列。车辆、行人、马匹混在一处, 有条不紊的向着那巨城驰去, 就似游入龙口的小蛇。
当年他还在大益朝时,所在的道观地处偏僻, 也就去过县城,比安阳城还有所不如呢。哪里见过这般宏伟的城池?!
见甄琼一副震惊模样, 韩邈知他是被东京城镇住了,笑道:“人口过百万, 富华甲天下,便是这东京城了。只可惜如今国丧未满,出入东京的客商可能少了些, 若是往日, 更是繁华。”
原来一百万人的大城是这个模样!甄琼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年他听师兄们说起大赵国都人口三百多万,还不觉得如何呢。没想到只一百万人就恐怖如斯!果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反正等着入城也是无聊,见甄琼对东京城有兴趣, 韩邈便说起京城内外三城的布局。当听到光一个外城,就有十六座陆门,五座水门时,甄琼脸都要绿了。这要是迷路,怕是一辈子也摸不回来了吧?
韩邈哪能想到这小道已经打定主意,没人跟着绝不出门了,笑道:“那南熏门最是奇特,士庶不许通行,民间所宰的猪,却要从此门入城,而且数量极多,日不下万头。以后熬油制牙膏和肥皂,就不缺原料了。”
不过这也是店铺新开,出货不多。等到规模扩大,说不定连猪油的价格都会随之涨一涨价呢。
听到了猪,甄琼好歹回过了神,咽了口唾沫:“下水可以卤点……不是,还是别了……”
猛地想起自己还在健身,甄琼脑袋都耷拉了下来,这几天忙着赶路,他都没跳c,ao,又被塞了不知多少美食。之前大半个月的努力,恐怕是保不住了。
韩邈微微一笑:“大相国寺的烧朱院,最善庖炙猪r_ou_,回头让人买些尝尝。”
人家这么诚心的请客,那,那就少吃点吧。甄琼悄无声息的按了按肚腩,沉痛的点了点头。
天子驾崩,服斩衰当以日易月,东京城的诸臣子和嗣君,须得守丧二十七日。如今丧期未满,进出京城的人果真少了许多,韩家的车队不多时就进了城。韩府也在外城,位于城西阊阖门外,院落临街而建,只有两进并一个偏院,比起安阳的府邸局促了许多。地方狭窄,附近又多有民居,韩邈便把那带观景池的偏院腾了出来,作为甄琼的丹房。万一炸炉,也方便施救。
只是房间僻出来了,丹房还没个影子。丹炉刚绘了图纸,让匠人打造,药料则需甄琼亲自挑选,一时也没法备全,唯有蒸馏器之类的物品先送了过来。不过此刻,韩邈也无心顾及这些琐事,最重要的,还是先去拜见韩相公。
按理说,韩邈是韩相公的族亲,其父又曾为大宗效命,求见应当不算太难。然而递上了拜帖,韩邈还是等了足足三日,才见到了韩琦本人。
“侄孙韩邈,拜见相公。”进门,韩邈就行了大礼。
“不必多礼,坐吧。”上首传来了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
韩邈再拜起身,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下方客席上,抬头看去,见到的却是一张比十数年前苍老了许多的面孔。
明明还不到六十,身为中枢宰相,正当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韩琦面上却已显出了老态。先帝从立储到登基,就没安稳过一日。当初过继仁宗时,拒不接旨,不愿当太子;登基后又不敬曹太后,险些致使两宫失和;之后为其父濮王争名的“濮议”,更是令朝中不宁,党同伐异。好不容易把这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头痛的大事都解决了,这位天子立刻一病不起,最后还是韩琦强令他下诏,立了皇嗣,否则还不知要闹出何等的乱子。
如今身为宰相,他要辅佐从未学过帝王术的新帝,还要担任先帝的山陵使,从入不敷出、几近见底的国库里筹钱,筹办丧事。事多而烦,哪还有j-i,ng力c,ao心琐事?
因此见到韩邈,韩琦开门见山道:“茶行的事,老夫已听闻。你是何打算?”
这话单刀直入,犹若诘问。三朝宰相的威权,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受得住的?然而韩邈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答道:“三房想要谋夺我家茶园,小子无奈,只得反戈一击。实无意涉入大宗之事。”
这话有些锋芒,韩琦却并不讨厌。他年轻时,也是锋芒毕露,不甘人下。只要有才,棱角分明些又如何?不过这些,他绝不会露于面上,只道:“如此说来,你不想接任汝父之职了?”
这话不太好答,毕竟韩琦对西韩有恩,更一手提拔了韩邈的父亲韩玉。就连他幼年时,也在韩琦府上住过些时日。若是直接说不想再为大宗效劳,岂不是忘恩负义?
韩邈轻叹一声:“大宗事务繁杂,小子怕是不能服众。况且小子才能只在商事,若是陷于杂务,反倒施展不开。”
大宗的情况如何,韩琦又岂会不知。他的官做的越大,族人们的所求就越多,谋官的,谋财的,数不胜数。连他都不想涉足的泥潭,何况一个小辈?而自陈善于经商,也未尝没有彰显才华的意思。
韩琦微微颔首:“听闻你此次来东京,要开新店?”
“是个香水铺。”韩邈立刻捧出了个木匣,恭恭敬敬奉上,“这款梅香,就是其中新品。不用熏蒸,只要如蔷薇水一般洒在身上,就有经久香气。”
“哦?”韩琦喜好制香,倒是来了些兴趣。打开匣子,取出里面小巧的玻璃瓶,凑在鼻端嗅了嗅,道了声“不错”。
目光在那淡红色的玻璃瓶上转了一遭,他又挪过了视线,对韩邈道:“你且经营新店,三月之后,再来见我。”
这就是对他的考校了。若是新店成了,他的经商才能就得到了验证,自然能入宰相之眼。若是不成,这个小辈也就不在韩琦的考虑范畴了。无才之人,何必浪费时间?
这已经是比想象中还要好的结果了,韩邈立刻道:“多谢相公。”
韩琦端起了手边茶杯,有送客之意。韩邈也不再逗留,起身告辞。
韩遐费心写出的行卷,还藏在韩邈怀中,并未递出。只因韩邈深知,此刻自己尚要接受考校,哪能为弟弟谋事?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经营新店,打出名头。只要能得到韩琦的重视,西韩就有了安稳靠山。而且很有可能,不用再为大宗商行卖命。韩琦也是有子有孙的,大宗诸房,他不过是其中之一。如今虽也位极人臣,但是年岁愈长,私心也就愈重,以后他筹谋的,也未必是整个宗族了。
而这,可比料理韩氏商行,要轻松许多。
出了宰相府,韩邈直接驱车回家。并没有立刻处理手头事务,他先绕到了甄琼所在的偏院。
甄琼正无j-i,ng打采的守着蒸馏罐,一副要打瞌睡的模样。见到韩邈归来,他一下跳了起来:“你终于回来了!我之前定的丹炉做好了吗?”
甄琼也是早早就画了两个崭新的丹炉样式,准备在东京另起门户呢。而且韩邈还答应了他,只要炼制牙膏和皂液,就给他发月薪!一百贯一个月啊,一年都要一千二百贯呢!只为这高到吓人的薪金,让他在东京待十年都没问题!
现在丹炉迟迟不到位,万一这个月不能开工,扣他工资可怎么办?
看着甄琼那副心急火燎的模样,之前压在肩上的重担,似乎被清风拂去。韩邈笑道:“丹炉应当是好了,不过还需要验货。贤弟可要同我一起出门,验看丹炉,顺便买些药料?”
嗯?去买材料?!
甄琼顿时来了j-i,ng神:“听说东京有许多安阳没有的石材、矿料?”
他早就听说过这事了,除了跟紧韩邈外,这也是他来东京的理由之一。大宋没有金石派的人才,好多炼丹的原料都混在矿藏中,没人知道分类提纯的法子,自然无从找起。他想配的一些药剂,也是苦无专用材料,连最基础的炼丹都要受影响了。若是能亲自翻翻那些矿石,可比无头苍蝇一般撞运气要好上许多。甄琼还惦记着自己的课题呢,总不能为了赚钱,就把正事抛到脑后。
韩邈颔首:“正是。而且如今还在国丧,店铺里的客人不多,正是逛街的时候。若贤弟有什么想买的,一并买回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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