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的就是这句啊!有人付钱,不买白不买!
“去!这就出发!”甄琼欢乐的点了点头,一溜烟跑回去换衣服了。
看着那分外j-i,ng神的背影,韩邈唇边也露出了笑意。有这小道陪着,果真让人放松。眼看开店在即,他也该仔细打探一下行市的情形,做出万全准备了。
第37章
因为尚在国丧, 两人换了素服才出门。第一次来内城, 甄琼一路都扒着车窗观瞧, 对于巍峨官署,鳞次豪宅丝毫没有兴趣,倒是眼巴巴看着那些挂着彩招, 立着灯箱,竖着欢门的正店、食铺。再加上韩邈故意勾人,一时说东京最佳的馒头, 一时说闻名遐迩的茶饭, 听得甄琼口水直流,哪里还记得减肥?只想一家家吃个遍, 才算过瘾!
好在他出门时已吃过午饭,这才顺顺利利到达了目的地。停车的地方, 正是内城鼎鼎有名的在马行街,其东西两巷, 名为大、小货行,日用杂货应有尽有。甄琼那两款丹炉,也是在这边定做的。下了车, 两人先到了一间铁匠铺前, 打扮利落的伙计听说是取货的,立刻带人入内。
“道长定的这炉,样式实在奇巧,老朽花了不少心力,才堪堪做好。还请道长过目, 若有不妥,尽管开口。”这种大主顾,自是坊主亲迎,把那丹炉摆在了甄琼面前。
这款炉子,可比起之前从韩家弄来的水火炉复杂多了。整炉乃是j-i,ng铜熔铸,不但制出了水鼎,还有凝水口、鼓风口和内层分隔控温装置,可惜烧出来的玻璃耐温性能还不够,否则再弄个观察口,就是大道观里才有的高档丹炉了。
甄琼简直爱不释手,上下左右摸了好几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韩邈也不啰嗦,直接让人会钞,付清了尾款。
第二个炉子,则是另一家陶瓷铺里造的,内胆用的是甄琼自制的坩埚,瓷土也是专门配制的,烧出的分流管粗细一致,长短均匀,简直让人瞠目。这玩意,玻璃都没法制出呢,倒是先弄了个陶瓷的,如何能不让人惊奇?
既然甄琼中意,韩邈就让店家包了丹炉,先送回府中。走出店门,甄琼两眼闪闪,看向掏钱的金主:“韩兄,再去看看别的?”
只这两个炉子,前后就花了九十七万钱,抵得上九卿的年俸了。若是一般人,还真养不起这小道。韩邈笑笑:“铜、铁之类矿料,还是要到官作坊里挑拣,倒是石材好办,隔壁就有几家。寻常的药料,怕要在药铺里寻了。此街北去,净是卖生熟药,你要看哪样?”
“石材和药料都看行吗?”甄琼的尾巴都摇起来了。
“你不嫌累,自无不可。”韩邈含笑点了点头。
这种出门不用带钱,还想买啥就买啥,他怎么可能嫌累?浑身都是干劲儿,甄琼又兴冲冲继续起自己的“寻宝”之旅。
七家石材店逛遍了,才寻得了炉甘石、金星石、玄j-i,ng石、邢砂、滑石和几种产地不同的丹砂。但到了药店,就大大不同了,云母、石膏、硫磺之类就不必说了,五色石脂、扁青、代赭、硼砂都有不说,竟然还有一种名为“不灰木”的东西,据说水火不侵,为隆德府特产。甄琼仔细瞅了瞅,发现竟然是石棉!嘿呀,有这东西,烧玻璃也不怕了,实在是大大的便利。
从街头逛到了街尾,仆从手里都拎了不知多少药包,还有几家答应送货上门。走出最后一家店,甄琼只觉神清气爽,身轻如燕,要不要趁现在再跑去官作坊看看矿料呢?
谁料还没等他开口,韩邈突然道:“前面正好是香药铺,琼儿可要陪我逛逛?”
啊?甄琼呆呆的扭过了头:“香药?”
“就是些卖洗面药、澡豆、发油、香粉的铺子。”韩邈笑着解释道,“咱们的香水铺也要开了,不去别家瞧瞧,怎么能行?”
韩家的香水铺,主要经营花露和香水,还有新制的牙膏、香皂等物,种类还是有些少了。就算其他东西自己不能制,也可以先从别家进货。如此一来,来了女客,从头到脚都能买齐全了,自然会成为常客。只是须得挑选合作的店铺,不能拉低自家的档次,或是受制于人。
甄琼眨了眨眼,那些不都是女子用的东西吗?一想到香料呛人的味道,甄琼只觉腰也酸了,背也痛了,连走一个时辰的疲惫也涌上来了,一步也不想动了。然而韩大官人都陪自己逛了这么久,还给他买了那么多药料,这时候不奉陪,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啊?
咬了咬牙,他挣扎着点了点头。舍命陪君子吧!
这幅生无可恋的模样,实在让韩邈忍俊不止,却还故意道:“还是琼儿贴心,走吧,逛几家就行。”
哀怨的哼唧了两声,甄琼拖着脚步,跟在韩邈身后,走进了最近的香药铺子。
不都是头油吗?味道再多,也是头油啊。这洗面药是怎么回事?竟然分八种不同的方子,早上洗和晚上洗能有什么区别?等等,澡豆不是洗手洗澡用的吗,敷脸是做什么?一脸面糊糊谁能忍啊?
跟在韩邈身后,甄琼腹诽不断,满心困惑,实在不能理解这些东西的用处。偏偏韩大官人像是很懂的样子,摸摸这个,闻闻那个,还买了不少。这真是为了香水铺,还是本人就有怪癖啊?甄琼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了,效大将军事的人,果真跟寻常男子不同吗?
等逛到第四家店时,甄琼只觉腿都抬不起来了,这店里怎么不安排个座儿,他歇歇喝口茶也行啊……
“官人一看就是识货的!这桂粉最易调和,用的还是融州铅,细滑不说,还能润白。用上些时日,定似那小道长一般白皙!”伙计拿着一匣粉锭,向韩邈介绍,见甄琼长得白嫩,便顺口恭维道。
谁料已经听得麻木的甄琼跟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道:“用铅粉只会脸黑,哪有我白?”
啊?那伙计愣了下,赶忙道:“是小的失礼了,道长自不用涂粉……”
“铅粉有毒,就不当涂!”甄琼恨恨道。
这话顿时让店家脸黑了下来,一旁女客也诧异不已的转过了头。话说之人,毕竟是个道长啊,道长都说铅粉不好,难道确有其事?
眼见情况不对,韩邈一把拉住了甄琼的手,微微笑道:“贤弟莫恼,我不买就是了。”
他说话的腔调温柔之至,立时把甄琼一肚子的抱怨都堵了回去,面红耳赤,喃喃不能言。
其余女客,见他俩一者高大俊朗,一者清秀可人,两手交握,含情脉脉,不由露出了然神色。那推销粉锭的伙计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尴尬的连连躬身,只道失礼。韩邈也不逗留,牵着人,走出了粉店。
到了街上,他才松了手,笑着道:“琼儿?”
甄琼浑身一震,连头都不敢抬,结结巴巴道:“拉,拉拉扯扯,不,不大好……”
这又不是家里,好多人看着呢,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
“是我唐突了,可要去吃个饭?”韩邈哪能不知这小道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又被自己一逗,肯定是无心再逛了。
要,要吧?逛街逛了一下午,按说应该饿了,甄琼却有些觉不出,只觉得手心还烫的厉害。韩大官人怎么又黏糊了起来,是自己减肥有了成效?不太像啊,这些天他吃的不少呢……
浑浑噩噩点了点头,甄琼跟在韩邈身后,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听身前人道:“就是此处了。”
甄琼一抬头,顿时从混沌中惊醒过来,瞪大了双眼:“这是吃饭的地方?!”
也不能怪他多想,眼前五座高楼拔地而起,错落相对,中间还有飞虹也似的廊桥连接,比之前见过的所有官署都要华美,其高耸与皇城仿佛。如今天色稍暗,楼上已点起了灯火,在暮色下闪闪发光,犹若天宫。这能是吃饭的地方?
“自然是吃饭的地方。”韩邈笑道,“樊楼原为白矾行会所在,后得了酿酒权,供京城三千脚店酒水,就成了七十二正店之首。”
“卖酒的这么有钱吗……”甄琼嘴里喃喃,足下却不敢慢,一步不离紧跟在韩邈身后。
“如今还在国丧,这欢楼上没有女伎,若是平时,此刻应当已彩绸翻飞,娇声不断了。”穿过店门前的彩棚欢楼时,韩邈笑着调侃道。
看着那三丈高,不知能站多少人的高大欢楼,甄琼只觉头皮都发麻了:“还,还是先吃饭吧……”
这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不知怎地,让韩邈开心了起来。牵着甄琼的手,他迈步走进了五楼之间的天井,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竟是韩大官人,还真许久未见了。”那伙计似乎认得韩邈,一上来就殷勤行礼。
这也是因为韩邈跟樊楼有生意往来。如今东京城的白糖生意,韩家可是独一份的。樊楼新菜,也少不得用上白霜、凝冰,对于韩邈这个供货商,自然礼遇有加。
“选个北向的酒阁,时令菜来些,再温壶寿眉。”韩邈熟稔的点了餐,就领着甄琼上了二楼。
在雅间落座,韩邈命人打开了窗户,对甄琼笑道:“此处能远眺铁塔,若是元宵,景色更佳。”
甄琼闻言扭头,看向窗外,昏黄暮色下,一座黝黑高塔,正正撞入眼帘。那便是开宝寺福胜塔,因通体为褐色琉璃砖搭建,浑如铁铸,故而东京人也称之为“铁塔”。樊楼本就建的比一般楼阁要高,此刻坐在二楼鸟瞰,只见远处湖面粼粼,铁塔泛金,层层流云披着霞光,逶迤东去,似连天都低了几分。
就算是甄琼这种毫无风雅可谈的俗物,也被此间景色震撼,久久无法收回目光。他在看景,有人却在看他。朝霞西落,余晖洒金,在他脸上镀出一层朦胧光晕,让那本就俊美的面庞,更多几分勾魂之美。
屋中只有两人,若是他想,或也能哄得这小道与自己耳鬓厮磨。可若真动手,还能让他心无旁骛,对自己满心信赖吗?
只一恍惚,就有人敲门,送来了果品、点心。韩邈强自收敛心神,笑道:“果子来了,先用些垫垫吧。”
甄琼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然而看清桌上物事,又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怎么是金盘?!”
只见桌上装着果子、点心的碗盘,全是金灿灿一片。那颜色,绝不是铜能有的,而是十足真金!这店家就不怕客人吃饭时顺走几个盘子吗?
一眼就瞧出了甄琼的心思,韩邈忍俊不禁:“若是盘子失窃,樊楼自会报官的。”
“不是……”甄琼吭哧了一句,“吃个饭而已,哪用的着金盘……”
“一餐万钱的珍馐,自然得用金盘盛了。到了夏日吃冰的时候,店里还会用琉璃碗呢。”韩邈笑道。
“琉璃不行,肯定是铅玻璃,给我也不用!”在甄琼眼里,琉璃怎能比金子昂贵?
听他说起这个,韩邈想起了之前在粉店的遭遇,顺势道:“那妆粉里的铅呢?也不好吗?”
甄琼此刻已经壮起胆子夹点心吃了,边往嘴里塞边点头:“当然不好。铅、汞虽能美白,但是后患无穷,用的时间长了,脸就要黑黄,还容易生出痤疮,长出斑来。日日涂抹,乃至吃进肚里,到时铅汞中毒,头痛失眠,胸闷气短都是轻的,重者连生孩子都有碍呢。”
竟然这么严重?韩邈悚然一惊,立刻道:“那若是不用铅,如何制出上佳的妆粉呢?”
妆粉可是韩邈最看好的搭售品,毕竟此时的粉锭都需要用水化开,才能涂抹。而店里即将上架的花露水,正是蒸馏j-i,ng油时分离出来的纯水,蕴含花香,用来化粉最好不过。若是铅粉危害如此大,可就有些麻烦了。
甄琼不由停筷,绞尽脑汁想了片刻,才道:“似乎是哪种花的种子?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都被请了这么贵的饭,甄琼也不好太敷衍了。只是这些都是草本派折腾出来的,他一个金石派,真是不懂啊!
花籽?跟英粉相仿吗?英粉就是用米心磨成的,妇人常会买来,扑遍全身。兴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房门再次推开,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甄琼也不顾那晃眼的金盘了,兴致勃勃吃了起来。看着小道圆鼓鼓的两腮,韩邈忽的笑了出来。这一下午闲逛,也不算白费功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樊楼的第三层是徽宗年间扩建的,现在只有两层,并没有皇宫高。还有琼儿说的花粉,其实是紫茉莉籽制成的,问题是这玩意原产美洲,宋朝现在还木有xd
发现用贯不太好建立正确的价值观,以后全都改成钱了。把钱的数额除三,就是折合人民币的价格。嗯,琼琼现在是月薪三万,分红百分之十,几十万几百万的实验仪器材料随便用的宝宝╭(╯^╰)╮
第38章
随着春风渐暖, 二十七日的国丧满服, 宫人们纷纷脱了麻裙, 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新官家年轻康健,亦有贤名,只盼能如当年仁宗一般, 使得内宫和睦,天下安泰。
然而这股暖流,却未融化宝慈宫内的寒冰。高太后身边侍奉的宫人, 仍旧面色哀戚, 噤若寒蝉。太后哀思未绝,谁敢露出欢声?
“娘娘昨夜又没睡好?”站在殿外, 阎夫人轻声问一旁宫人。
对方叹了口气:“又哭了半晚。夫人还是劝劝娘娘吧,如此下去, 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阎夫人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此事哪是她能说动的。当年仁宗无子, 接先皇入宫,养在曹太皇太后膝下。而曹太皇太后又是高太后的姨母,也把其接入了宫中, 一手抚养。可以说, 先皇和高太后两人,自幼长在一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成婚,宫中便有“天子娶妇, 皇后嫁女”的说法。
之后先皇离开宫廷,深居濮王府,十五年来独宠高太后一人。哪怕后来继嗣登位,左右也无侍御者。这般荣宠,实在是罕见。如今先帝英年早逝,高太后的哀思,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止住的?
天家帝后,终归也是夫妻啊。想起自己早逝的亡夫,阎夫人目中也显出了些哀色,吩咐道:“再请太医开些安神的方子吧。”
说完了,她才整了整衣裙,缓步走进了内殿。宫中果真还是一片惨素,高太后坐在窗边,直勾勾看着远处的,犹若泥塑木偶,连有人进屋都未察觉。
春景虽美,却难入人眼。阎夫人轻叹一声,缓步走上前去。身为官家r-u母,她同高太后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这些日,也只有她能同太后说上两句了。
“娘娘,官家命人送了些新茶,可要尝尝?”阎夫人低声道。
高太后并没有回她,依旧看向窗外。见此情形,阎夫人无奈的闭上了嘴。太医说了,失神时强行惊醒,反倒不好。谁料过不多久,高太后身形突然一震,开口道:“院中的梅花,还未凋零吗?”
这话来的突兀,让人摸不着头脑。阎夫人愣了下才道:“院中没了。娘娘若想赏梅,不若去琼林苑走走?那边花树多些,应还有梅……”
高太后却未应答,只微微皱起了眉:“院中无梅,我怎嗅到了梅香?”
宫中整日熏香,加之这些日居丧,烧了太多的沉香、檀香,味道萦绕不散。偏偏高太后觉得身边多出了一似若有若无的梅香,让她忆起了当年同先帝在御苑玩耍时的情形。
听到这话,阎夫人恍然:“是妾在屋中用了些梅花香水,怕是沾染了味道。”
伺候太后,她当然是不会擦香水,也只是夜间失眠,才在枕头边洒些。没想到竟然还是染了味道,让太后闻着了。
“香水?”高太后茫然的转过头,“那是何物?”
能够唤回高太后的心神,阎夫人哪肯放过机会,立刻道:“是妾进京时,偶遇了一位韩郎君,由他所赠。这香水跟蔷薇水相仿,味道却更胜几分,洒在身上,一两日都不会消散。对了,那位韩郎君还是韩相公的族亲呢,也是个伶俐俊秀的人物。”
“韩相公”三字,让高太后眼中的多了些神采。当年先帝就是韩琦一手扶上御座的,她的儿子,同样也亏得此人,方能顺利继位。因而高太后对于韩琦,十分信重,对那制香水的韩氏郎君,也生出了些好感。
见高太后面色和缓,阎夫人便道:“听闻韩郎君近日就要开店,不若派人看看,是否还有别种花香?”
韩邈在送肥皂时,也专门告知了阎夫人开店的时间。如今正好赶上了机会,不如送他个人情。
高太后虽然生性节俭,但是对于合香,还是颇为上心的,竟点了点头。阎夫人不由喜上眉梢,若真能让太后走出丧夫之痛,这香水就立了大功了。不敢怠慢,她立刻安排了两位宫人,前去那韩家新店。
※
过了国丧,京中士庶也除去素服,再次过上了喧嚣欢闹的日子。张娘子这日换了身俏丽衣裙,带了心爱的簪钗,出门闲逛。她也是新婚不久,夫婿又在开封府为吏,手头还算阔绰。如今憋了月余,连元宵节都没过好,自然要出门寻个开心。反正家中的凝冰已经吃完,再添些甜甜嘴,也是寻常嘛。
轻车熟路的走到了那韩家调味铺前,张娘子还未进门,就发现隔壁的脚店不知何时换了个牌匾,上书“韩家香水铺”几个大字,原本老旧的二层小楼也装饰一新,还有一枚幌子高悬店外。
“韩家百花露浓香”?这是韩家的新店?“香水”是何物?既是新店,为何不见招揽客人的伙计小厮?
心中顿生好奇,她也不进调料铺了,拐了个弯儿,径直走入了那香水铺。
一进门,就见个身着青裙,妆容素雅的女子迎了上来,笑吟吟招呼道:“阿姊来了?快快里面请。”
竟然是女郎待客?除了缝制衣裙的店铺外,还真少见女伙计的。如此亲切的招呼,倒是让人放松不少,张娘子步入店内,张望着问道:“你这店里,究竟卖些什么?”
“都是些日常用的物事,有花露、牙膏、胰子和香皂。若是喜欢名贵些的,还有同大食蔷薇水一般的香水。”对方笑着问道,“阿姊可是初次来店里?不妨取些新品看看?”
大食蔷薇水,可是一瓶百多贯的奢侈物,张娘子是如何也买不起的。但是牙膏子之类的,应当不会太贵?她想了想,矜持道:“先看看日常用的吧。”
“阿姊这边请。”那女郎立刻带着张娘子,到了柜台前,取了一个圆润的白瓷瓶出来。
“这瓶里装的,就是花露。味道淡雅,最宜调和粉锭,涂在脸上,也能使肤色润亮。此乃店里卖的最好的茉莉花露,阿姊可试试看。”说着,那女郎拔了塞子,倒了些水在一旁的白瓷碟内,淡淡茉莉花香顿时飘散开来。
张娘子咦了一声,端过那瓷碟,就见里面清澈透亮,似白水一般,味道却是一丝不差的茉莉香,她不由喜道:“这一瓶多少钱?”
“一瓶八百钱,能用一月。”那女郎笑着答道。
“八百钱?”张娘子面露讶色,“这不是调粉的水吗?怎地也卖这价?”
就算是正店的好酒,一斗也不过五百文。这瓶儿看着可不大啊,竟然比酒还贵一倍?
那女郎却微微一笑:“阿姊可是忘了,这时节哪有茉莉花?若是想用当季的,也有桃花露,只五百钱一瓶,每日取些拍在脸上,也能使肌肤红润。”
说着,她又取出了个瓷瓶,再倒了些水出来。这次就是淡粉色泽了,只是桃花味淡,没有茉莉那般清新。
张娘子暗道一声羞愧。是啊,春日哪里能寻得茉莉?就算夏天花开,价格也是极贵,这般稀罕的花露,哪能便宜了?然而看了看那桃花露,又看了看一边的茉莉花露,她还是觉得茉莉的好些。
见客人一时拿不定主意,那女郎又笑道:“阿姊可还要再看看别的?花露还有橙花、梅花、桂花和薄荷味儿的。牙膏和香皂也有数种味道,胰子倒是只有桂花和梅花两样。”
其他几种花香,张娘子并不感兴趣,也怕人家一一个倒了出来,自己却不买,面上不好看,便道:“香皂听起来稀奇,先取来我看看。”
那女郎利索的取出个木匣,打了开来。只见一排圆圆润润的物事置在锦缎上,有红有绿,香气扑鼻,上面还刻着不同的花朵。
“这不是点心吗?”张娘子最是喜甜,见了这香皂,不由心喜。
“这可吃不得。”那女郎笑着解释道,“此物跟澡豆相似,却洗的干净,用来清爽,还能让肌肤白嫩润滑。阿姊可要试试?”
张娘子点了点头,对方立刻取了铜盆,盛了清水,让她试用。
香香的圆团拿在手中,放入水里一浸,却未不似澡豆那般化开,而是变得滑腻起来,越发光洁。轻轻搓揉两下,双手都光润起来,再细细洗净,竟觉得肤色都白了两分。
接过对方递来的布巾,张娘子感叹道:“此物当真是好,还这般省。”
洗了手,竟然也没小上多少,当真是不差。
那女郎笑道:“阿姊真是会持家。这香皂可比寻常澡豆要强多了,若是仔细些用,一两个月也不成问题呢。桃花皂最是便宜,才一千二百钱,茉莉花皂和橙花皂就贵了,值二千钱。”
当真不便宜,可也当真想要啊。看到此处,张娘子已经不敢继续观瞧什么牙膏、胰子了,咬了咬牙:“取一瓶茉莉花露,一块桃花皂好了。”
说着,她取出了荷包中的碎银。今日也不用出门逛街了,光着两样,足要让她r_ou_痛许久了。
那女郎带着她去会钞,还在一旁不断声的恭维道:“整日c,ao持家务,何其辛劳?阿姊也当对自己好些。似阿姊这般颜色,若是用了咱家的东西,定能美上十分!”
花钱虽然心痛,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让人开怀。况且女子就是跟男人不同,若是换个伙计,可不会如此贴心。
虽然花了超出预计的钱,但是张娘子出门时仍旧笑容满面,欢喜异常。
※
站在大厅角落,刘二娘子看着来去的客人,面上也露出了些赞许。身为店里掌柜,她为这香水铺可是费尽了心思,一一教导店里的小娘,让她们嘴甜伶俐不说,还要使其能分辨客人的身家和喜好。普通人家,就推销些花露、牙膏等日常物事。若是豪富之家,直接请上二楼,奉上香水。只要周道贴心,不怕客人空手而归。
如今虽有不少女子可以做厨娘,开食肆,但是出任大店掌柜的,着实不多。也正因此,刘二娘子可是鼓足了干劲儿的。况且在她眼里,这花露、香水的买卖确实不差,定能风靡东京。届时她这个香水店的掌柜,身份也就不同了。
只是开店这几天,还真没能上二楼的贵客。阿郎说的那大主顾,到底何时才会来?只要有一两个贵客登门,打开销路就好。那j-i,ng美的香水,她是不怕卖不出的。
正想着,忽有个小厮快步走来,在她耳边道:“二娘子,有辆车停在了门口,似是宫里的样式……”
刘二娘子j-i,ng神一震,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第39章
虽然是替太后购香水, 此刻却不便声张。两位宫人都换了寻常衣裙, 下了车, 就见个面带笑容的青裙妇人迎了上来。
“两位贵客可是想买什么?快快里面请。”
她模样亲切,语气热忱,只是看着就让人顺眼。年长的那位王宫人便道:“听说贵店贩售香水的, 可能瞧瞧?”
“大堂人多,两位贵人还请随妾上楼。”一张嘴就是要买香水,可不是贵人吗?刘二娘子二话不说, 带着人上了二楼。
在大堂时还不觉得, 除了都是女郎招待客人,跟别家也无甚区别。但是到了二楼, 两位宫人立刻觉出了不同。一整层楼,竟然分出了七八个雅阁, 每间装潢都不逊正店,还有门扉。走进去, 关了门,旁人连自己买了什么都无从窥探。
待两人入座后,立刻有人奉上了茶汤。两位宫人可称得上见识广博, 只看茶色, 就知是建茶,而且冲泡的不差。虽然不可能是雨前茶,但是这等礼遇,已是难得。
见两人入座,刘二娘子站在一边, 笑着道:“妾姓刘,家里行二,乃是小店掌柜。此店新开,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贵人海涵。敢问两位,今日想瞧些什么?”
这女子不论是说话言行,都让人舒心。虽在心底颔首,王宫人还是不动神色:“贵店的香水,如今有几种香味?可否请刘二娘子拿来瞧瞧?”
刘二娘子立刻笑道:“这个好说,小店如今有八款香,其中五款单香,三款合香。”
随着她的话,一旁侍奉的小娘已经伶俐的取来了两个木匣,放在案上。刘二娘子先打开了那个大些的:“单香都是花香,合香则是新配的方子,各有雅趣。两位不妨先瞧瞧。”
那一匣子里,琳琅满目,装的全是琉璃瓶,而且难得的瓶身剔透,色泽艳丽,连盖子都是金的,也不知是鎏金还是镀金。只看起来,就比大食来的蔷薇水更华美三分。
“果真新奇。”就算出入宫掖,见过无数奇珍,也难挑出这瓶子的瑕疵。王宫人随手拿起个泛金的瓶子,问道,“这是何种香?”
“是桂花的。”刘二娘子解释道,“橙色乃橙花,青色乃茉莉花,绯色乃梅花,白色乃栀子花。五种都是奇香扑鼻,三日不去。”
“那两瓶呢?”这些单独味道的香水,王宫人是闻过的,并没有在意,反而指了指剩下的两瓶。这两瓶造型和其他瓶子不同,更圆一些,通体透明,能显出其中水液的色泽。一个泛绿,一个泛金,只看起来就颇为诱人。
“这两款便是合香了。”刘二娘子立刻取了一瓶,拔了塞子,用匣内细细小小的琉璃管沾了些香水,笑道,“两位可以擦在腕上,闻闻味道。”
虽然是奉命而来,但见到这等新奇物事,谁不好奇呢?两位宫人都伸出了腕子,任刘二娘子滴了泛绿的香水,轻轻揉了揉,才放到了鼻端。
只是一嗅,两人同时挑起了眉:“这香味,可是难得。”
有些草木气,并不香甜,反而清净高远,似夜绽幽兰。可是味道又绝不是兰花香,明明能嗅出几种香料,但调配得当,哪样都不突兀,就那么自自然然融在了一起。
“可是放了j-i舌香?”另一个孙宫人低声道,“这味道,似是男子也可用啊。”
对于香料的询问,刘二娘子自是不会回答的,只笑道:“此款香水名为‘静远’,有安神静气之效。”
安神!王宫人眼睛一亮,这不正适合太后用吗?她立刻问道:“这一瓶要价多少?”
“‘静远’一瓶十五万钱。”刘二娘子拿起另一瓶泛金的,“这款‘九回’,则需十九万钱,气味端庄华贵,最宜会客访友时用。”
金色的果真更贵些,两位宫人对视一眼,却不觉意外。一瓶蔷薇水也要卖十二三万钱呢,何况这等合香?
看了眼匣内的琉璃瓶,孙宫人突然咦道:“不是说八种香水吗,怎地只有七瓶?”
五种单香,加上两种合香,可不就少了一瓶?
刘二娘子微微一笑,捧过了桌上另一个木匣:“那第八种,却不单售。”
说着她打开了盒子,一片夺目光华,展现在两人面前。只见那乌木匣中,躺着大大小小五样器皿,有长颈的,有椭圆的,有方直的,姿态各异,却都是琉璃打造。而且并非单色琉璃,竟然都在透亮的瓶儿上,镂出了淡粉的花朵,不看里面装的什么,只这五个瓶子,便能做贡物献于皇家!
“这……这也太奢华了些……”王宫人都有些痴了,看着那匣内的瓶儿,连古井一般的心,都起了涟漪。
刘二娘子却笑道:“这一匣,就含了本店所有新品。有香水、香皂、花露、牙膏和香胰子五种,全是一种味道,名曰‘春归’,乃此季才有的香品。鄙店只得了百套,若是卖完,可就只能等下季了。”
“竟然是分季节的?难不成夏季还会有新品?”孙宫人也听出了名堂,两眼放光。
“四时衣色尚且不同,香色又怎能雷同?”刘二娘子唇角一钩,含蓄笑道。
“好一个香色不同。”王宫人也是服了这韩家铺子,如此新奇的物事,若是献入宫中,说不定要有多少嘉赏,偏偏店主毫无此意。也是,若是献了,可就是皇家独享的,岂能再制百份来卖?
孙宫人则好奇道:“这一匣,作价几何?”
虽然知道了香水的价格,但是这么一套东西,怕也不会便宜。
“四十二万钱。”刘二娘子报出了价码。
孙宫人险些轻嘶出声。四十二万钱,可比另外两种合香加起来还贵!整个东京城,又有多少人能买这一匣呢?可是若说不值,她又实在说不出口,不论是做工还是香品,都是上上之作,配得上此等高价。
“这匣要价确实不贵的。”见两人神色,刘二娘子笑着伸手,在匣盖上轻轻一扭,“两位贵人请看这机关,可值些价钱?”
四道目光齐齐落在了盖子中央,就见一抹不寻常的光华出现在眼前。王宫人有些失态的前倾身子,凑在了那匣子前。就见匣子正中,显出了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孔,却不同于以往看到的那般模糊,而是纤毫毕现,连眼角细纹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这,这是什么镜子?”乍一看到如此明晰的镜子,王宫人险些都失了态。她怎么从未见过这等清澈的镜子?到底是从哪里寻来的?若是制的大些,千金都可换啊!
“此物唤作‘银镜’,最是光鉴。”刘二娘子自豪的挺起了胸膛,“本店概不外售的,只附赠与当季香品的匣内。且这镜子,能保三月不昏,若是爱惜些用,不让见热、遇水,用上一年,也非不可呢。”
太值了!区区四十二万钱,就能换来满匣新香,并“银镜”一枚。亏得她们来得早,若是让京中豪贵知晓,哪还能轮得到她们?
王宫人当机立断:“取一匣……不,速取三匣‘春归’!”
三匣?刘二娘子的眉梢轻轻一动,面上笑容却丝毫不变,立刻让身边女郎选三份全新的“春归”,替贵客包起。
也不管那边忙碌,刘二娘子取了匣中几样物事,细细对两人讲解:“这花露,须得一月内用完,最宜用来调粉,也可以早晚敷面,能使皮肤光洁。牙膏则可用一个半月,刷牙时切勿吞下,含上一会儿,口内也会生香。若是不足用,还有其他的花露和牙膏,效用也各不相同。”
听她解释的详细,又取了一张印了用法的笺纸,让两人观瞧。王宫人对这女子的贴心,更是满意。献给太后的东西,又岂能马虎?自然要细细摸清利害,才能进献。
“对了,若是有孕,这香水最好少用,不用更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刘二娘子稍作犹豫,终是说道。
王宫人的面色立刻变了:“难道此物有不妥之处?”
刘二娘子却镇定的摇了摇头:“哪会不妥?只是胎儿乃天然而生,见不得这些奇珍所化的香气,易伤神魂。非止是香水,就是其他合香、熏香,最好也停了。还有用的脂粉,也不可再用含铅含汞的。此两物属y-in,女子y-in气本就盛,用多了使得y-in阳失衡,难免胎气受损……”
王宫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此话当真?!”
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刘二娘子心中虽慌,却仍是稳住了声调:“若是假话,对小店又有何益处?有孕在身,就当用天然之物,越少沾染外物,越能护住腹中孩儿。”
王宫人只觉一阵晕眩,一旁孙宫人赶忙扶住了她:“阿姊,要速回去禀……”
她话没说完,便机警的停了下来。王宫人经她一提,也飞快颔首:“立刻回去!”
说完,她看了眼面色微僵的刘二娘子,强挤出了丝笑意:“二娘子勿忧,吾等有事,先走一步。这‘春归’还是要三份,店里其余香水、花露等物,也各取一份,我会命人结钱……”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若是你说的不差,也会有赏。”
说罢,她不再停留,和孙宫人一起,快步走出了香水铺。
一直把人送上了车,刘二娘子才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刚才那变故,让她脊背都s-hi了一片。若不是阿郎说,贵人买香水时必须提这一句,她是说甚么也不敢胡言的。只是这宫里来人,跟其他贵人能一样吗?她这话会不会说错了……
须得尽快禀报阿郎才行!
※
从宫里出来的车,风驰电掣又赶回了内掖。两位宫人下了车,却不敢直接去见太后,而是先找到了阎夫人。
“用浓香或是铅汞调制的脂粉,会伤胎儿?”听到这消息,阎夫人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当真是从韩家的香水铺里听来的?”
“千真万确!奴岂敢欺瞒?”王宫人也是冷汗满额,低声道,“此事,可要禀明娘娘……”
无怪她们如此惊慌,须知刚刚登基的年轻天子,在子嗣上极为不顺。不论哪位妃嫔生出的孩子,都无法平安养大,就连向皇后诞下的嗣子,也是早早夭折。若是此事真跟香料和铅粉有关,改上一改,能否让天家诞下健康的孩儿?
可是此事太大,她们也不敢擅自禀报。若是那香水铺的掌柜娘子信口胡言,岂不是害了自己?
阎夫人沉默片刻,突然道:“派人前去上清宫、景灵宫、太一宫等宫观,询问其掌院,铅汞两物,属y-in属阳?”
当年真宗崇道,东京城里的道宫数不胜数。其中有内丹符箓派的,也有金丹派的,这些道人才该是最懂y-in阳和丹术的。问问他们,就能知“y-in阳失衡”之说是否属实。
王宫人闻言,立刻安排内侍前去打探。阎夫人则略显焦虑的在院内转来转去。她同那韩邈交往虽然不多,却深知其人稳重圆滑,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岂会让新店的掌柜如此胡言?但若所言不虚,宫内情势恐要巨变。就连她这个天子r-u母,太后近臣,也不敢揣测会是何等情形……
如此焦灼的等了半个时辰,前去探问的内侍陆续赶回,也带回了他们探听来的消息。
“有人说铅汞皆属y-in,有人说铅阳汞y-in,也有人说汞阳铅y-in?”听到众人回禀,阎夫人简直都要气笑了。两种物事,怎可能忽y-in忽阳?连这都说不清楚,他们当年是如何炼丹的?哦,对了,这些道人当年炼的丹,的确是吃死了不少王侯公卿。看来这两样东西y-in阳难说,毒却是一定有的!
“随我前去禀明娘娘!”阎夫人不再犹豫,下令道。
两位宫人不敢抗命,跟在阎夫人身后,入了宝慈宫正殿。此刻高太后刚刚用完饭,神情也比之前好了些,见到来人就道:“可是香水取来了?”
阎夫人摇了摇头,正色道:“娘娘,两位宫人在香水铺里听闻了些事,须得禀报。”
她的神情太过严肃,高太后皱了皱眉,看向那两个宫人。王、孙两位都是高太后身边的老人,此刻一并跪下,详详细细把在香水铺里听到的话,一字不差禀了上去。
两人说完,高太后的神色也有些变了,看向阎夫人时,突然道:“你可是去查过了?”
“正是。妾派人去了京中各大观宫,询问铅汞属y-in属阳。结果有人言‘水银者,月之j-i,ng也,为太y-in之物’,有人言‘水银出自丹砂,真龙者,为太阳j-i,ng气所化’,还有人言‘五金皆火毒’。铅也如是,称阳者有,称y-in者亦有,却无人能制出‘y-in阳调剂’的仙丹。”阎夫人越说越是平静,就算真宗大兴道教时,敢于献丹的也寥寥无几,实在是唐时吃死人的事情太多了。这“铅汞”若真有奇效,为何内丹兴起,外丹衰败呢?
然而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却未让端坐上首的高太后面上变色。细细听完,她轻叹一声:“原来如此。”
她当年深居王府时,就是个勤俭的性子,用度并不奢侈,哪里会烧那么多熏香,用价贵的脂粉?是不是正因此,她才能安然产下如此多儿女,无一夭折?
现在宫内子嗣凋零,若是能改一改妃嫔们所用的香料、脂粉,是否也能再添几个麟儿?
“招皇后前来,随吾一同见太皇太后。”最终,高太后站起了身,下令道。
宫内最尊贵的三位,要一同议事了。宝慈宫中,宫人内侍皆是颤栗。很快,三宫齐聚,闭门私谈,一直说到了掌灯,才各自散去。走的时候,向皇后眼眶微红,显是哭过,而高太后,则没了之前那孤寂颓唐的模样。
也是,先皇已崩,如今她能依靠的,不还是儿子?有了这个念想,丧夫之痛,自然也就淡了。
坐在榻上,喝了杯茶汤,高太后叹了口气,突然道:“亏得玉娘在此。”
当年她生下长子时,就是这阎玉娘帮着喂奶照料,才使顼儿健康长大。如今当了太后,又是她提及香水,才引出这一桩秘闻。这女子,还真是自己的福星。
阎夫人却微微一笑:“是娘娘和官家有福。先得韩相公这等社稷之臣,又得韩郎君这等忠良之士。定是上天庇佑。”
这话让高太后唇边浮起了些笑容:“那香水可取来了?拿来吾瞧瞧吧……”
※
“宫里来人,还定了三套‘春归’?”听刘二娘子所言,韩邈便露出了笑容。这买主,可绝不会是阎夫人了,怕是直接听命于高太后吧?没想到阎夫人竟然如此照顾他,新店才刚开张,就把香水荐给了太后。若是宫中也开始用韩家香水,还怕没有主顾吗?
“可是妾说了熏香和铅汞之事,不会惹得贵人动怒吧?”刘二娘子还是有些焦虑,好好的香水铺,若是因她一时不慎,惹上祸事可如何是好?
“铅汞有毒,香水有碍胎儿,这等事情若不直言,岂不失了信誉?”韩邈却浑不在乎。
“信誉虽重,也不能拼上身家……”
刘二娘子还想说什么,韩邈却挑了挑眉:“谁说我要拼上身家了?”
“啊?”刘二娘子一怔,不知该说什么。你都说香水不能怀孕时用了,还能不影响销量,让旁人生出疑虑?
“如今的香水不能在孕时用,那若是将来,研制出了能用的东西呢?”韩邈微微一笑,反问道。
“这……这……”刘二娘子睁大了双眼。还能如此?!
“能把一桩生意变成了两桩,何乐而不为呢?”韩邈笑了出来。
他从不打算为了信誉拼上钱财,本来就是两种客户,两种需求,分开岂不更好?
刘二娘子简直说不出话了。这香水铺里,有不少东西都是韩邈亲自定下的,譬如那天价的套装,譬如那二楼的雅席。只是她所想的,还是太浅……
笑容重新浮上面庞,刘二娘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阿郎大才,妾自愧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 刘二娘子:阿郎,你到底是想要钱还是想要信誉?
韩邈:我都要。(微笑)
当季限定香型还送豪华大礼,才14万一套能算贵吗?[狗头]
宋神宗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死得早,外加生儿子养不活。继位的哲宗也是个短命的,这才导致他的第十一个儿子登基,此人名叫赵佶,庙号徽宗。
第40章
内廷的消息, 瞒是瞒不住的。只是几天, 就有不少显贵知道了三宫联合发下的懿旨。后宫嫔妃都不得再用铅粉, 脂膏里也不得用水银、砒霜等物,连香料都用的少了。向皇后还说,下次采选时, 要多挑几个出身低门,身体康健的女子,还需不施粉黛, “天然无雕琢”的方可。
那些消息灵通的, 顿时猜出此事跟“皇嗣”有关。传闻宫里还派了人,访遍了几大道观, 连造作所里的“银朱”都不再产了。如此看来,铅粉、朱砂、水银等物, 的确有碍子嗣。
传嗣放在哪家都是大事,东京城的铅粉应声而落, 那些用水银炼成的紫霜粉和口脂,更是销声匿迹。倒是英粉和燕脂卖的飞快,不少店都断了货, 正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韩家香水铺, 也变得贵客盈门。每日都有车马停在门口,镶着闪亮银镜的“春归”,更是早早被抢购一空。连带夏季的新品,也定出了不少,全是足额现钱, 毫不吝啬。毕竟到了宴席游园时,身上没有如春风般柔和甜美的香气,手里不拿个明晃晃的小镜,简直都不好见人。
只是这股狂热风潮,并没有刮进小院的丹房。甄琼还是每日乐不思蜀的炼丹,再制些皂液、甘油之类的原料,然后掰着指头数一数,啥时候才满一个月,能领那足足一百贯的月俸!
今天刚刚开始烧炉,连防护的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安平就跑来禀报:“道长,米郎君登门拜访。”
米郎君?难道是米芾那混小子?甄琼本打算不见,但是想了想,也送米芾那么多肥皂了,万一他是来道谢送钱的,不见不是浪费了吗?
哼唧两声,甄琼心不甘情不愿,慢慢吞吞的熄了火,走出了丹房。安平也是个机灵的,知道甄道长肯定不会出迎,早早就把人引进了小院。
米芾一进院子,就发现池塘边立着的几块苍劲嶙峋的太湖石。他最喜奇石,见到如此上品,一眼就被迷住了,直往跟前凑。结果甄琼出来,就看到米芾踮着脚站在湖边,一副要往里面跳的样子。
“你想干啥?这池子里的鱼不好吃啊。”甄琼一脸警惕的喝道。
米芾转过头,两眼闪闪,动情问道:“甄道长可知这石头的来历?!”
甄琼被问的一愣,也瞅了两眼,笃定道:“是石灰石。”
米芾:“……”
石灰石是啥玩意?米芾一肚子的赞叹,都被这话憋了回去,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不下去了,安平在一旁轻咳一声。米芾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卷轴,挤出了笑容:“道长赠的肥皂实在好用,我也备了两卷藏书,赠与道长。”
说着,他想递出手中的卷轴,却发现甄琼那件袍子实在称不上干净,又是灰土,又是污渍的,实在不想靠近。于是就当没有看到甄琼伸出的手,把那卷轴交给了身边的安平。
安平:“……”
这小子不是来找碴的吧?甄琼把牙咬咯吱吱响,一把夺过了安平手里的书卷,扯开一看,就见上面一堆字,纸还黄不拉几的,并不怎么值钱的样子。
见甄琼取了字帖观瞧,米芾忍不住道:“这可是唐颜太师所书的《不审帖》和《乞米帖》。”
“唐什么?”甄琼没听明白,怎么还有人叫四个字的名呢?
“颜真卿!”竟还有人不知颜真卿,米芾的声音都高了两度。
这人很有名吗?甄琼从小长在道观,真人、大宗师、院士的名号听了一堆,还真不知这姓颜的是何来历。但是看米芾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应该也挺有名?于是甄琼开门见山道:“这两卷,值多少钱?”
“每卷至少五千钱!”米芾昂首答道。
这么贵?甄琼立刻低下头,又仔细瞧了瞧,突然道:“这不会是假的吧?”
一万钱的东西,这小鬼会舍得送给自己?肥皂似乎也不值这么多啊?
他只是随口一问,米芾的眼神却飘忽起来。甄琼可是久经历练,立刻觉出不对:“这字当真是假的?你来答谢也不送个真东西!”
被人当面拆穿,米芾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强自说道:“这两幅字帖虽是我临摹的,但是临的特别像,连质库里的先生都分辨不出呢。贤弟只管收着,将来等我成名,必然值钱……”
甄琼简直想把卷轴砸他脸上:“谁是你的贤弟?你小子才几岁,还敢乱叫!”
韩大官人才叫他贤弟,这混账小子也配?
米芾一怔:“我还差两月就十七了,道长今年几岁?”
我咋知道这副身体是几岁?不过输人不输阵,甄琼叫道:“我十八了,比你大!”
米芾面上露出讶色:“那道长是矮了些,我竟没看出来……”
“安平,把他给我轰出去!”甄琼简直都要跳起来了,矮是他的错吗?他每天都跳两遍健身c,ao,半年来长了两寸,已经很努力了!
见两人越说越僵的模样,安平赶忙赔笑道:“道长息怒,米郎君毕竟是阎夫人之子,阿郎甚是看重。”
看重的究竟是阎夫人,还是这米芾,就是两说了。
甄琼厌恶的哼了声:“说吧,你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肯定不是来送礼了,就这临摹的字,有啥好送的?十有八九是有求于他。哼,不管这混小子说什么,他都不答应!
米芾此刻也觉出气氛不太对,赶紧从袖里摸出个木匣:“这是家母给我银镜,我瞧这东西古怪,还是韩家铺子里卖的,莫不是跟道长说的显微之镜,有些牵连?”
因为进言之功,高太后就赏了阎氏一套“春归”。米芾觉得琉璃瓶都挺好看的,虽然娘亲不让他拿来c-h-a花,但是拗不过他,还是把里面镶嵌的银镜取了出来,让米芾随身带着。
有了这明晰的镜子,米芾就能随时随地照照,看脸上有没有污迹了,实在是喜欢。又想到了甄琼之前提过的“显微之镜”,还是按捺不住,跑来问问。
“没关系。”甄琼立刻道。他虽然知道玻璃好好磨磨,就能制出放大、显微之镜,但是这些毕竟是格物观擅长的,他一个造化观的又能懂多少?况且就算知道,他也不想告诉米芾!
米芾却有些失望:“我都访了好几家宫观,道长们都说并无此物啊。贤……贤兄当真不知显微之镜的根底吗?”
也是有求于人,米芾算得上超常发挥了,连叫“贤兄”都不打磕绊。
甄琼也生出了好奇:“你要那显微镜,想做什么?”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就算给他显微镜,也没啥用处吧?
米芾却道:“自然是观察你所说的细蛊啊。平日走在路上,拿镜照着,便不会碰上秽物了。”
你还是省省吧,真拿到显微镜怕是要被恶心的活不下去了。甄琼实在是烦透这小子了,不由道:“不想碰就带个手套出门啊,哪用那么麻烦!”
“手套是何物?”米芾不由一怔,他只听过手笼,可是带在手上,怎能防污?
“身有衣衫,脚有足衣,你就按着五指形状裁个布套,戴在手上,不就妥当了。”甄琼如今也是有手套的人了。韩邈拿小羊皮给他做了一批特别合手的手套,炼丹时带在手上,既不影响c,ao作,也能避免酸碱或是其他毒物伤了手,他用的爱惜着呢。
听到甄琼这番解释,米芾双目圆睁,露出了喜色:“这主意大妙啊!”
这手套,必须用白布制成,若是脏了,一眼就能看出。也不用随时随地洗手了,娘亲定然不会再训斥他了!
得了这样的妙法,米芾哪还肯留,立刻拱手道:“多谢道长点拨,我这就回家制一批手套。等到做好了,再来寻你,借这小院画画太湖石……”
“安平,送客!”谁肯借院子给他!甄琼气不打一处来,高声叫道。
安平能有什么法子?好声好气把米芾送出了门,回来就看到了那两卷字帖扔在地上,无奈捡起,跑去问道:“道长,这字帖要如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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