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应酬呢。说是做生意,也不知道是跟谁鬼混,回头找林秘书问问”
雷允晴瞟了陆子鸣一眼,果然见他低着头偷笑。她这个弟弟,她还是有几分了解,要说鬼混,面前这个才是吃喝玩乐的鼻祖。所以说妈就是偏心。
吃完饭,母亲又殷勤的留子鸣下来喝茶吃水果。他又是极其会讨长辈开心的,与父亲聊着曹素功的墨砚也能聊上大半个钟头,眼看着快十点钟了,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戳他的手臂:“不早了,你不回去陪着老太太”
话音刚落,已经被母亲呵斥:“不懂礼貌。”
他倒是知分寸,笑着欠欠身:“是该回去了。那我下回再来看阿姨。”
母亲脸上顿时绽开了笑,一直将他送出院子外,将一只碧色的小绣囊塞到他手中:“下面送上来的新茶,老太太喜欢淡口味的,拿给她尝尝。要是喜欢,叫允晴多送点过去。”
她在一旁蹙了眉,母亲打的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这么快就叫她上陆家去,难不成真要逼婚不成
她一回房就赶紧拨电话给江措:“江湖救急,赶紧腾个地方”
那边电话里,女人声音懒洋洋的,卡嘣咬了片薯片,才回她:“你说来就来,当我这小旅馆呢”
她皱眉,撇下架子央求:“好姐姐,我被逼上梁山啊。”
“呦,我就不信你这乖宝宝,还能反了不成”那边嘻嘻笑了一会,终于问她:“你妈又逼你相亲呢”
她叹了口气,这回不是相亲,是直接逼婚了。
江措还算够义气,隔天就打电话说地儿挪好了,她随时能搬进去。她连东西都不敢回去收,临下班挂了个电话回家,她故意没打母亲的内线,反而打给吴秘书,说是最近工作忙,晚上经常要加班,住在家里不方便,先在同事家住一阵子,等项目完了再回去。
雷家在城东,离她上班的地方是有那么一段路程,要不是当初母亲坚持,她一早就打算搬出去住。毕竟考虑到弟弟在忙生意,常年不沾家,父母身边没个照应也不合适。
打完电话她算舒了口气。
下班后先去超市买了些日常用品,江措那还留了些她的衣物,应付几天是足够了。这女人十分的会享受,一个人,却在三环边上租了间两室两厅的公寓,初看房的时候,还指责过她资源过剩,后来却印粘hゲ涑圆渥 br >
停好车,电梯上六楼,按了几声门铃没人应,在门前的地毯下面找着钥匙,开门进去,江措果然还没有回来。
雷允晴兀自走到留给她的房间,里头一直空着,可空气很好,没有半点湿气霉味,房间里纤尘不染,新换了床单被褥,桌案上还摆了只空花瓶。
她会心一笑,显然是江措昨晚才收拾过的。
在超市一并买了些食物,将蔬果速食塞进冰箱,杏仁薯片放进储物柜,然后是牙刷毛巾一一在洗脸台上摆好,看看时间,八点过半。
正琢磨着是自己弄点吃的,还是等江措回来请她出去吃一顿,某人的电话已经风风火火的打进来。
“女人啊,我九点下班,宵夜啊宵夜”
“行,想吃什么随你点。”
“哇噢”那边叫了一声,随即道,“簋街簋街,我馋小龙虾很久了。”
想到鲜红油亮的小龙虾,雷允晴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此敲定。
九点半,跟江措两个人,在红顶白棚的排挡下坐了,桌子上铺着薄薄的塑料皮一次性桌布,两人抵着膝盖,带着一次性手套,频频下手去抓,吃得狼吞虎咽,形象全无。
这季节早过了吃小龙虾的旺季,可人就是这样,上市的时候总没空去吃,等到要下市了才惴惴的觉得惋惜。
江措给她又倒了杯啤酒,晚上一直有风,吹开啤酒浓稠的麦香。
听得她问:“这次逼你跟谁结婚是上回那北大的双学位博士,还是xx上市公司的总经理”
雷允晴噗哧笑了,与她碰杯:“都不是,一位世交伯伯家的哥哥。”
江措眼睛一亮:“那挺好啊,你们俩,一个奸商,一个苛吏,正是绝配啊。”
江措在国家地理杂志做专栏编辑,活泼有趣,言语玲珑。
苛吏雷允晴褪了手套,端着酒杯偷笑。只听见马路上低沉的引擎声,像是极速跑车的声音,她扭过头去,一辆白色的跑车刚好踩着红灯飞驰而过,带起呜呜的风声。
江措骂了声:“这些个富二代,生怕别人不知道。”
雷雨晴却默默的不出声。刚才那车子闪得极快,一眨眼,连车牌都模糊了,她眼尖,还是瞄到了几个数,0033她怔怔的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措见她心不在焉的,戳了戳她,问:“吃饱了吗那就结帐吧。”
“哦,”她这才回神,站起来叫买单。
拿了找零回来的时候,发现江措一直眯着眼睛盯着她身后笑。
她推她一下:“笑什么呢,一脸花痴相。”
她只不动,压低了声音说:“你看那边那人,你认识吗”
雷允晴略略侧头,瞧见隔了几张空桌,有一个男人独自坐着,正直直的看着她们,不由诧异。
江措说:“我发现他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你了。”
雷允晴笑道:“你怎知他看的是我不是你”
“不信你冲他笑笑。”
她一怔,索性转过头直直的看向那人,那人倒不意外,很自然的抬起脸,微微一笑,任她看着。
江措说:“觉不觉得他忒像一人”
雷允晴迷惑了,莫非真是故识,她一时想不起了
却听江措说:“阿信啊,台湾唱歌的那个。我从刚才起就觉得他像,不知道他会不会唱歌。”
靠。
回到家,雷允晴仍觉得不放心,拿出手机拨给陆子鸣,电话那边却始终是无人接听。
洗了澡,再回来打,索性是变成关机了。
她想了想,找出温家老大的名片,温辛一接到电话,只觉得诧异:“小晴,你可是一年半载的不打我一次电话,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
雷允晴歉意的笑笑:“也没什么,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呦,你可别这样,有话直说。”
她只好问:“哥,上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啊”那边倒是愣了一愣,反问道:“能有什么事”
他这么说,该是风平浪静了。依旧是问:“陆家没事吧我今儿看到子鸣在街上飙车,那样子,怕是有什么急事。”
这么说温辛反而笑了:“那小子能有什么急事不就是香车美女”说到一半,自觉失言,只安慰她:“你放一百个心,大不了我明天一早去上头问问,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兴许是她多心了。
给男二露个脸。hoho,像阿信啊,他到底会不会唱歌捏
前阵子看到有一位作者说,前几年的高干文,男主都姓江,这几年,又时髦姓温,姓胡,现在,居然还有姓习的。我不由想到温大,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七心甘情愿
陆子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所以,你是在浴室里跌倒了,所以把手机摔出去了”
乔佩裹着条浴巾,头发上还是湿的,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脖子上,说不出的狼狈。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还不是你突然打电话来我急着出来拿手机,没注意就”
他扫了眼,手机趟在地上,后壳都被摔下来,电池掉在外面。
他蹲下身帮她拾起了,问她:“真不用去医院我看你腰都直不起来了,可别扭伤了筋骨。”
她讪讪的吐了吐舌:“我没事,擦点红花油就好了。”
正好酒店服务生送红花油上来,陆子鸣去开门拿了,回来将她从浴室抱出来,放到床上。
她身上滑溜溜的,也许是沐浴乳的泡沫还没冲干净,也没心思洗了,蜷在他怀里,把他的西装外套都沾湿了。
把浴巾又往上拉了拉,红着脸说:“你先帮我找件衣服。”
他点头,转身拉开衣柜,乔佩背对着他,自己把红花油打开了,顿时间满屋子都是浓浓的药油的味道。
陆子鸣从柜子里捡了件睡袍出来,一回头正看见她艰难的用手沾了红花油,往自己后背上揉着。
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撞起了好大一块瘀青,不是不心疼。看她扭着身子好容易才擦到一点,时不时还发出咝咝的抽气声,忍不住笑了,在她身后小声说:“我来吧。”
“啊”她吓了一跳,扭过头来瞪着他。
他把睡裙扔给她,又接过装满红花油的瓶子,在床沿坐了,一点点倒出来,在手心揉搓着。
乔佩转过脸去,说:“你别看。”
他“嗯”了声,她兀自把睡袍换上了,坐过去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把瓶子举高了些,说:“别逞强。”拉开她一边领子,用掌心在瘀青上用力的揉搓着。
乔佩忍不住哼了声,只听他说:“要用力搓才能把淤血化开。”她就不再动,也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又问她:“还有哪里需要擦”
她低着头,只不说话,仔细看,一张脸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他只当没看到,在她腰上轻轻按了下:“这里”
她咝了声,他也不顾她反对,就把她睡袍掀开了。
“你”
“不擦药,你明天就别想下床了。”他带着点威胁意味,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轻。
其实除了疼,还有点异样的感觉。红花油在他掌心摩擦得温热了,一丝丝渗入皮肤里,空气里都是这个味道,却并不难闻,两个人靠得极近,在浓浓的药油味里她甚至还能闻到他的体香,她怀疑自己的鼻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感觉到他的手似乎停在那里很久了,她忍不住抬头看他,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就那么直直的看着。
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他的眼里像是有闪电劈过,蓦地燃起一道光。
有些心慌,想要逃,却无路可退。
“佩佩”他的声音低低的,手伸过来,托住她的脸颊。
她几乎是深吸了口气,心头像是被什么猛烈的撞击到,麻麻的失去了抵抗。
想逃,如果她聪明一点,只要她还有一点理智,就应该挣开。可是全都没有用,身体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动得了,仿佛是中了蛊,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他叹息,手臂一用力,她已经失去平衡,撞进他怀里,她动了一下,可是他的手臂箍得更紧,她的身体紧紧的贴着他的,彼此的心跳声,穿过薄薄的睡袍,清晰的传入耳中。
红花油的味道,真是刺鼻。他的吻,轻轻的,软软的,从她的额角,到唇边,她简直无法呼吸。
手渐渐放松,环至他的背后,缓缓的抱住了他。
吻愈加温柔,转身,将她压于床上。
放在沙发上的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乔佩一个激灵,撑起身子,看他并没有要接的意思,不由的伸手,碰碰他的手臂,他却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去。”
脸顿时更红了。
那边的手机却一直响着,大有誓不罢休的意味。乔佩越来越紧张,陆子鸣也终于不胜其烦,嘴里低咒了声什么,爬起来,找着手机,按了关机键,扔进那一堆衣物中。
墙壁上的挂钟,指针沉重的顿了一下,停在两点。
陆子鸣靠在床上,从丝被里抽出一支手臂,点燃了烟,却没有吸,夹在指间,慢慢的燃着。
身旁,乔佩翻了个身,双眼闭着,睫毛微微颤动。
他知道她没有睡着,也不去叫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怔怔出神。黑暗里只有他指间的一点红芒,忽明忽暗,氤氲不清。
许久,他才动了动,把手伸到烟缸里掐了,转过脸来,抱着她的额头亲了亲。
乔佩呢喃了声,顺势挤进他怀里,温顺柔软,像一只小猫。
他笑,问她:“你为什么不求我救你父亲”
乔佩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睫毛轻颤,似是还没睡醒,只呜咽了声:“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似是怔了一下,良久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也许她是真的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陆子鸣就开车去了温辛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在二楼,窗子正对着开阔的庭院,院中的两株西府海棠开得正好,一群蜜蜂嗡嗡的在花树上绕来绕去,花荫匝地,繁绣如锦,越发显得屋子里静谧安静。上午的阳光非常好,正照在窗前,斜斜的日光倾过半张桌子,陆子鸣面前的一只青瓷茶杯在阳光中蒙上了一圈淡淡的光晕。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涓细的水流从水壶里倒出的潺潺声。
杯子里的茶叶几沉几浮,温辛靠在椅背上,蹙着眉呷了一口,才说:“这事儿不好办。上头摆明了是借题发挥,一定会紧揪着不放,不是你一句话想捞谁就能捞谁的。依我看,这里头深着呢,你最好别趟这浑水,回去劝劝你那朋友,大不了风头平息了,我给他重安个地儿,不一定比原来的差。”
温家老大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他没想到这件事这样复杂,不由的叹了口气。
温辛打量他神色:“到底是什么朋友,以前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一个老同学。”他含含糊糊的带过去。
陆子鸣走了以后,温辛想起来又给雷允晴打了个电话,一边同她闲话,一边说了说最近的情况,末了才说:“今早儿子鸣上我这来了,求我帮他捞个人。你说这事怪不怪,我还没听说过他哪个老同学有人在长沙市委的。”
雷允晴也怔了怔,子鸣高中没毕业就去了美国,一待八年,除了他们一个大院的孩子,真没什么相熟的朋友,要说老同学,实在让人费解。
八陆家
午休时,雷允晴抬起头,看到搁在桌案上的新茶,又是叹息。
她和陆家关系一直要好,小时候总是跟在陆子鸣身后玩,陆叔叔还在世时,一直拿她当亲女儿一样疼。他总是说:“生个儿子还不如生女儿,又乖巧又漂亮。”反而陆子鸣和陆叔叔一直不对盘,父子见面也是冷着脸。就连陆家最严肃的老太太也对她青眼有加。她过去一趟看望老太太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只是总觉得母亲话里有话,担心两家的长辈误会了什么,心中一直惴惴。
没想到下班后,陆子茵会上来找她。
小丫头还在念大学,大抵是刚从学校出来,还穿着运动服,坐在她办公室外面,怀里抱着一杯大杯的星巴克,一边啜着,一边东张西望。
见到她出来,高兴的站起来叫她:“晴姐。”
雷允晴说:“这才没几天,怎么好像又瘦了”
陆子茵却笑得眉眼弯弯:“说明我最近减肥有成效嘛。”
她板起脸:“还笑。小丫头好好的减什么肥,回头跟你哥说,看他怎么治你。”
“晴姐,”她娇滴滴的撒娇,蹭上来抱着她的胳膊,“人家跟同学逛街路过,还特地上来看你,你怎么能跟我哥告状”
雷允晴终于忍不住笑了。年轻就是好,还能这样理直气壮的撒娇。
她拿起外套,说:“你现在回去吗我正好下班,顺路送你。”
“嗯。”她用力的点头,蹦蹦跳跳的跟在她身后。
上了车,陆子茵才说:“晴姐,三哥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雷允晴故作惊讶:“怎么邵谦又出去了吗”
“他都去新加坡两个礼拜了听说走的时候还带了个小明星一道儿。让雷伯伯知道,肯定又要训他”
小丫头嘟着嘴巴,鼓鼓囊囊的埋怨着,苹果般光洁的双颊生起一片好看的粉霞。
雷允晴默默的笑了,看来后半句才是重点。一转眼陆家最小的女儿也二十一岁了,到了春心荡漾的年龄。
她继续逗她:“你又不是不知道邵谦的性子,平时他就是不沾家,一年到头我也见不着他几次。你来问我,可是问错了人。”
陆子茵的脸唰的红了:“谁要问他了不过是他上次欠我一顿饭,我怕他借故给忘了。”
雷允晴只笑,不再说话。
车子拐进一条幽静的马路,道两旁都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入了这里几乎就看不到的士了,个把小时才会有一辆车子经过,她驾轻就熟的拐进大院,勤务员见了她的车牌,远远就冲她微笑。
她本来不想下车,把新茶提在手里,打算叫陆子茵顺道带进去,谁知勤务员已经过来帮她开车门。陆子茵先跳下车,又过来挽她的胳膊,她推不脱,只好一起进去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进了门,刚好看见老太太在厅里喝茶,餐台上摆了一只紫砂茶壶,并四样精致的小点,芸姨坐在边上陪着说话。
看到雷允晴,老太太立刻眉开眼笑:“晴丫头可是许久没来看我了,昨天还跟阿芸念叨你。”
陆子茵得意的拽着她胳膊:“奶奶,晴姐刚才还说不进来了呢,幸亏我拉着她。瞧您高兴的,我有没有赏啊”
老太太笑骂她:“一进门就唧唧喳喳。一脑门子的汗,像什么样子,还不上去洗洗。阿柳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换身衣服下来吃饭。”
又拉住雷允晴问:“工作忙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看奶奶,今晚留下来陪奶奶吃饭。”
因为陆叔叔拿她当亲生女儿,老太太也一直拿她当亲孙女。老太太虽然慈眉善目,但凡陆家人却都知道,在陆家最有说话权的,仍是老太太。
听者不容置疑的口气,她知道是拒绝不了了,索性过去坐下,递上母亲准备的新茶,说:“妈知道您口味淡,下面新送上来的地道六安瓜片,您试试喜欢不。”
老太太笑着接过茶袋,转手交给芸姨,道:“书兰有心了。”
芸姨也插口说:“允晴你看奶奶这么喜欢你,准备准备,什么时候嫁进来,做了奶奶的亲孙女,也让奶奶放心。”
从她稍微懂事起,就觉得这芸姨的说话,总叫人心里不舒服。
她扶着老太太的手,一脸乖巧道:“我现在也是奶奶的亲孙女啊,奶奶您说是不”
讨得老太太一片欢心,握住了她的手说:“不过啊,奶奶更盼着亲上加亲。子鸣这个孩子,也不知怎么的,越大了越犟,是该有个人管管她了。”
雷允晴只觉得手心一僵,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却什么也说不出。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连她也曾经这么以为。可是这次子鸣回来,她才觉得并不是这样。那一束鸢尾,已经不属于她,就算勉强拿回来了,也不会开心。
正好这时陆子茵换了衣服出来,鹅黄色的针织衫,一蹦一跳的下楼来,嫩嫩的像一只小鸭子。人还没到,就笑嘻嘻问:“你们说什么呢我听到亲上加亲,晴姐,是不是你要做我嫂子啦”
雷允晴嗔了她一眼,又羞又气的别过脸去,心里却是百味陈杂,说不出的苦涩。
老太太的掌心布满纹路,粗糙而厚重,拍在她的手背上,每一下,她的心就提起一分。只听老太太一脸慎重的说:“是该挑个时间,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好好商量你们的婚事了。”
“谁说我要结婚”
大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泠泠的声音。
雷允晴一怔,蓦地挣开老太太的手,转身向门口望去。
陆子鸣站在门外,鞋子换到一半,一脸冷色,眸光沉郁,冷冷的扫过众人。
本来热热闹闹的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刚从厨房端点心出来的柳嫂都不由自主的停了步伐。
却只有芸姨不合时宜的说:“呦,子鸣回来的正巧,我们正在讨论你和允晴的婚事呢。”
眉心蓦的一蹙,雷允晴本能的朝芸姨瞪去。她是怕子鸣听得还不够清楚吗
果然,陆子鸣的口气更差:“你闭嘴。”
芸姨吃了个瘪,讪讪的哼了一声。
老太太终于发话了:“没大没小,她是你长辈,怎么说话的。”
陆子鸣今天却不知触到了哪根筋,仿佛故意不给芸姨台阶下,只冷笑了声:“我陆家没这个人。”
“放肆”老太太倏地站了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奶奶”陆子茵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想拉住老太太,却被她一把拂开了。
“我看真是我放纵你太久了。你爸死得早,不代表这个家就没人能管得了你了”
老太太连已故的陆叔叔都搬了出来,只听见陆子鸣微微哼了声,咬着嘴唇扭过头去。
芸姨又出来打圆场:“妈,您别生气了,子鸣还不懂事。”
话音刚落,陆子鸣又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怎么就觉得这芸姨是故意在煽风点火呢。
半晌,老太太终于松了气,淡淡道:“都进来吃饭吧。”
柳嫂一听,赶忙将菜端上桌子,顺道招呼站在门口的陆子鸣:“少爷,快来吃饭了,有你最爱吃的菜呢。”
谁知陆子鸣丝毫不顺着老太太给他的台阶下,转身将脱了一半的鞋子又穿上,说:“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话落,铜制的大门重重的被摔上。
“哥”陆子茵叫了一声,却被老太太一记眼神吓了回去。
芸姨幸灾乐祸的在旁边偷笑,只听见老太太连声说:“反了,真是反了。”哆嗦着,一下子又坐回椅子里。雷允晴赶忙扶住她。
其实在刚才那一瞬间,最先站起来欲追出去的正是雷允晴,只是在那么极短的时间内,已经考虑到身份和场合。有时候她也很恨自己这种本能,仿佛什么时候都可以这样镇定冷静,也许正因为这样,她和子鸣之间始终少了份冲动和热情,只能做兄妹。
这么一闹,也没了心情吃饭。老太太率先起身回房,芸姨赶忙跟上去陪着。
雷允晴嘱咐柳嫂去煮点粥,待会送上去到老太太的房间。又对陆子茵说:“别担心,我过去看看。”
出了陆家大门,才发现陆子鸣根本没有走远,就站在车库门口,背着她正在抽烟。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脸来,他的五官在暮色和雾霭中变得模糊,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她停了步子,站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他又看了她一会,才掐灭烟,举步向她走来。
九一辈子比不上的好
他又看了她一会,才掐灭烟,举步向她走来。
“你走不走”
“恩”
“一起出去吧,我送你。”
“我开了车来”
“那你送我吧。”
雷允晴怔了下,瞧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随即莞尔,转身进了车库。
酒红色的沃尔沃从车库里开出来,陆子鸣拉开车门进来,边扣安全带边说:“你就把我拉进二环找个路口扔下来就好。”
她笑笑,也不追问他去哪里。她其实知道,陆子鸣在外头等她,必然是有话要对她说的。
开了一小段路,见他习惯性的伸手到口袋里找烟,大约是想起在她的车上,又收了回去。
雷允晴把车窗摇下去少许,说:“没关系,你抽吧。”
他摇了摇头,又过了一会,才问:“今天怎么过来”
“哦,送子茵回来,顺道把妈上回叫我送的新茶拿过来。”
“恩,”他又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奶奶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还没等他说完,她已经说:“我明白。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的,突然变了身份,我也觉得怪尴尬的。”
她这么说,他好像终于释然了,转过脸来朝她笑了笑,无奈的叹息:“奶奶的脾气你是知道,我们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的婚事不是她安排的。当年我爸跟我妈就是唉,我恨极了这样的事,不想再重蹈他们的覆辙。”
雷允晴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蓦的收紧,原来他一直在意这件事。
陆子鸣的父亲与母亲当年的婚姻,就是典型的门当户对家长包办,可惜陆怀远早在结婚以前就有了喜欢的人。婚后一直对陆子鸣的妈妈冷淡至极,常年不在家里,直到后来芸姨来了家里,才渐渐的好转。
陆妈妈一心以为丈夫回心转意,谁知道,陆怀远当年喜欢的人,正是芸姨。他瞒着老太太,把芸姨用佣人的身份弄进陆家来,而陆妈妈心地善良,一直把芸姨当姐妹看待。后来陆子鸣都五岁了,才知自己的父亲与芸姨还在外面养了一个私生子,陆妈妈亦是出身名门,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两家皆不同意离婚,陆妈妈便搬出了陆家,发誓从此不再踏进陆家大门。
反而是芸姨,可怜楚楚,又一个人带着孩子,陆怀远在老太太房前跪了一天一夜,终于让老太太答应留下芸姨。
或许陆子鸣同陆叔叔的关系破裂,便是从那一次开始。
雷允晴把手按在方向盘上,回望他一眼,唇边漾起深深的酒窝:“既然你说我知道老太太的脾气,那我真得劝告你,老太太是吃软不吃硬,你还是回去哄哄她的好。不然她一气之下,真逼你娶了我,那我真是得不偿失。”
他仍是望着窗外,叹了口气道:“连你都比我看得通透。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最傻。”
她回过头,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担心,这里有更傻的给你垫底呢,怎么也轮不到你”
是真傻呢,明明知道是不可能,不可以,可是依旧看不得他为难。只要他一句“不愿”,“不想”,她就能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没心没肺的和他开玩笑。
陆子鸣终于是被她逗笑了,回头看她时,她已经专注的看着前方开车。女子的侧面线条姣好而柔软,尖细的下巴,轻抿的唇角,仿佛脆弱令人不忍深触。
他一阵恍惚,不知为何,就下了决心:“这一次,我不会任他们摆布的。”说完,又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你既然叫我一声子鸣哥,我总不能拿你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她挣了一下,使劲甩了甩头发,嗔怪道:“开车呢,说了不要弄乱我头发。”
她在闹市区将他放下,独自开了车回家。随手按开cd盒,不知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cd,全是爵士乐,音乐浮浮沉沉,在耳边如流水般淌开。窗外天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暮色氤氲,城市主干道上的路灯一团团花火在夜华中次第开放,蜿蜒开去,她忽然有点迷糊,这是开去哪里,不是回家的路,也不是去江措家的路。
回首,灯火已是阑珊。她笑了笑,爱别离,求不得,这世上多的是人在红尘中挣扎打滚,她这点俗事又算什么,不过是万丈高楼里的一点尘埃。
周五晚,部门的同事聚在一起吃饭。项目第一期合约终于拿下,一伙人举杯庆祝,直到散席,仍觉得意犹未尽,又开到听澜去唱k,打算玩到通宵达旦。
都市里的生活压力太大,白天是白领,夜晚就化身白骨精。几个女同事都是兴致高昂,一进场,就跃进舞池跳了起来。
舞台上有人在唱歌,一只高脚凳,慵懒的坐着,单手扶在麦上,似是漫不经心,声音却充满了爆发力。
“唱得还真不错哎。”同事在旁边品评。
她点点头,是很不错,声线明晰,声量浑厚,难得是旋律能打动人心。
张可也附和道:“长得也不错,有点像那个台湾的乐队主唱,叫什么来着”
“阿信”一个女同事激动的说,“你也觉得像吗”
雷允晴无奈的摇摇头,花痴果然是女人的天性。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
一帮人点了个v包,风风火火的上楼,迎面正好也走来一伙人,她一抬头,便望见陆子鸣。
“呦,这不是雷家大小姐吗难得在这种地方见到你一次,来玩吗”
同事不由都转过脸去看她。
他们这一帮人,就不知低调为何物。穿得这样体面,又各个美人在怀,难怪同事会投来质疑的眼光。
她当面也不好解释,只对那人说:“同事聚会,你们玩你们的。”说着又朝陆子鸣看了一眼,他身边也有女伴,清水芙蓉的一个女孩子,与其他的莺莺燕燕都不同。
“别介啊,不给面子。邵谦一会儿也过来呢。”一伙人都是闹惯了的,仍旧是不依不饶。
陆子鸣离开身边的女伴,终于是走过来,拂开那帮狐朋狗友,半开玩笑的说:“一帮不长眼色的,玩笑开到谁身上去了”
一帮人立刻会意,还有人若有深意的说:“哎呦瞧我这记性,陆少的老婆谁敢打主意。谁再开嫂子玩笑,我第一个跟他急。”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她脸上微微热了一下,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两个人都打定了主意要拒婚,偏偏在朋友圈里弄得人尽皆知,将来闹开了真不知如何收场。
心里正惆怅着,恰好陆子鸣也朝她望来,瞧见她脸色不好,更有几分担心。他本意是帮她解围,没想到弄得更尴尬。她看出他的顾虑,朝他笑了笑,示意没事。
一帮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便分两头散了。公司的同事们面上疑惑,却不敢多问,进了包厢便开始大口喝酒,大声唱歌,也没人再想起这回事。
她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坐了一会觉得窒闷,便起身出去透透气。
v包的走廊很是清净,没什么人,她找了个拐角,在墙上靠了下来。楼下不知何时又换了首歌,一首很老很经典的昨日重现,换了男声,却依旧动听,隔得远了,总是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但歌词她清晰记着:
looking,back,on,how,it,was,in,years,gone,by,
and,the,good,times,that,had,makes,today,seem,rather,sad,
so,much,has,changed。
it,was,songs,of,love,that,i,would,sing,to,them
and,id,memorise,each,word,
those,old,melodies,still,sound,so,good,to,me,
as,they,melt,the,years,away
所有回不去的良辰美景,都是举世无双的好时光。
她笑,举目悲凉。
依稀记起楼梯上的那一幕,站在他身边的温婉女子,可是那一日在电话里的那个还是他的又一个新欢
揉了揉眉心,早就知道他们一直是这样玩的,自己什么时候竟也在意起来了。可是心底像空了一个洞,从踏上楼梯的那一刻起,就仿佛有无尽的风沙从里面漏过去,堵不住,停不了。
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烟,含在嘴里,许久,才发现没有打火机。
酒吧的洗手台上有为客人准备的免费打火机,她扶着墙壁,慢慢走过去,找着火机,咔嚓一声,终于点着了,薄凉的烟雾中,仿佛有记忆随着一起淡淡消散,这样,就可以少去想一点,少痛一点。
烟雾缭绕中,眉心的结,终是慢慢舒展开。
烟烧到一半,走廊上突兀的讲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本想绕开,毕竟偷听不是什么好习惯。可那熟悉的声音却不由让她愣在了原地。
“乔佩你怎么回事你”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
原来他身边的女伴叫乔佩。微微讶异,她以为像陆子鸣这样的人,就算女伴梨花带雨的跑出去,也仍旧会坐在原地谈笑风生的。看来这还不是普通的风流债。
地毯上传来高跟鞋沓沓的声音:“我怎么回事不用你管陆少,我高攀不起行不行”
这种场面,她还是第一次撞上,只觉得尴尬万分。
不过这女人脾气可真冲,他们这些玩的人里,哪个女伴不是小猫样乖巧温顺的,这个倒有几分个性,难怪被子鸣宝贝着。
两人在走廊里撕扯着,陆子鸣是真怒了,扯着她的手腕,声音却是平静:“你闹够了没有”
女子却被激怒,几乎是哭着吼出声:“你凭什么管我你去找你的雷家大小姐啊”
雷允晴一怔,目瞪口呆。手背上一烫,连烟灰积得太长掉下来都不知道。细白的手上立时被烧红了一块,露出粉嫩粉嫩的细肉来,却连叫疼都不能。
她忍着,只听走廊上平静了一会,接着是陆子鸣冷冷的声音:“行,你不要我管,以后我都不会再管你。”
语气那样决绝,恐怕是认真了。
那女子似也意识到,没等陆子鸣转身走开两步,突然从后面扑上去抱住他
雷允晴咝了一声,手上的伤更痛了,她皱着眉,紧紧咬着唇。
陆子鸣站在原地没动,乔佩又抱紧了一些,死死的卡着他的腰,再不肯放手。
眼泪滂沱,沾湿了他的衬衣,一点点渗到他的心里,却仍旧抱着他:“子鸣,你不要走,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只是害怕,他们都说你要和那雷小姐结婚了,她那么好,我比不过她,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陆子鸣僵在原地,任她抱着,任她哭着,良久,才转过身,将她按在怀里,轻声说:“傻丫头,你是你,她是她。你有你的好,是别人一辈子都比不上的”
呵,多么轻柔的语气,那样温柔,恐怕也只有对心爱的人。想起他总是粗鲁的揉乱自己的头发,她虽然每次都抗议,心里却是甜甜的。现在才知,那不是温柔,他怀里女子的好,是她一辈子都比不上的
一辈子,呵,原来是这样彻底,这样绝望。
“乖,我答应过你,这件事我会解决。你不要在胡思乱想了”
走廊上,两个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她冷笑了声,掐了烟就要回去,一回头,却正对上一副男人的胸膛,直直的站在那儿,也不知站了多久,竟是没有一点声响
这章写得好累,一晚上就为了这3000多字纠结。总是觉得自己罗嗦,删了写,写了又删。更新得就晚了,抱歉抱歉
十今晚我被包了
她冷笑了声,掐了烟就要回去。一回头,却正对上一副男人的胸膛,直直的站在那儿,也不知站了多久,竟是没有一点声响
她吓了一跳,几乎要尖叫出声,想起走廊还没走那两人,忙捂住嘴巴。
那人却毫不在意,只笑着问:“小姐,偷听很好玩吗”
她抬起头来打量他,很是帅气的一张脸,细长的眼睛斜飞入鬓,唇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右手上还端着托盘,一瓶洋酒,两只酒杯。
原来是这里的服务生啊
她松了口气,有种做贼当场被抓的心虚。转念一想,他们要在这走廊上说话,也怪不得她路过碰巧听到。
压低了声音,理直气壮的反问:“那你在这里,也是偷听了”
他听了,倒不否认,反而笑了笑说:“原来我还是共犯。”说完,就要向走廊上去。
雷允晴忽然想起走廊上两人相拥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就伸手拉住了那服务生:“等等。”
他停下来,她问:“你卖一瓶酒提成多少”
他不解的望着她,她已经熟练的打开酒瓶,拿过他手里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
“这瓶,我要了。”说完,已经一仰头,将满满一杯没有掺兑过的黑方灌了下去。
洋酒的味道极冲,擦过喉咙,全是又辛又涩的苦味,好像一口消毒水,她一手捂着口鼻不让自己咳出来,另一手去拿钱包。
五张粉色的纸币按在他手里的托盘上,明明苦得直皱眉,却固执的笑着:“够不够”
男人愣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动,也没有去拿那钱。
她又继续伸手去钱包里拿钱,数了数,将里面的所有现金都甩了出来,厚厚的一沓,大约有五千块钱,一并,丢在他面前:“帅哥,收好你的小费。今晚,好好的把你的酒都推销给我。”
挥霍的那一秒钟,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男人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然,唇角微扬,慢慢的将那散开的一叠钱收好。走过来,一手扶着她,说:“我以为你会很乐意我过去拆散他们。”
她背过身,早就听不清他们还在走廊上说什么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花这么大力气支开这个服务生。就让他们去好了,关她什么事呢
她傻傻笑着,也许是酒劲上来了,两靥生起淡淡的红,竖起根手指在唇边:“嘘告诉我,你们男人出来是不是就这样玩女人的我也可以。”
男人不说话,好笑的扶着她,将她一直带下楼,来到吧台旁边。她自发自觉的爬上高脚凳,蜷在角落里,只低低嚷着:“你的酒呢”
他脱下外套,走到吧台后,说:“马上。”然后对正在一只鸡尾酒杯上插柠檬片的调酒师道:“jerry,让我来吧。”
那调酒师一脸诧异:“韩先生你”
他轻轻摇头,示意他让下,回身熟练的从酒柜上取下一只细长漂亮的酒瓶,转身的同时,酒瓶如变戏法般从他的手肘滑到腕上,右手将瓶颈一扶,恰好将酒瓶的商标正对着雷允晴。
“fellini,给玻璃樽里的优雅女士。”
说完,只见他撬开瓶盖,将酒液缓缓倒入调酒器中,依次加入冰块和各种果汁糖浆,阖上调酒器,在左右手来回交换着摇晃。
雷允晴倚在吧台上,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哇喔”喝彩出声。
原来他并不是普通的服务生,竟是个调酒师
一只空的鸡尾酒杯被放到她面前,男人一脸自信的笑,当着她的面打开调酒器,红橙色的酒液沿着杯壁缓缓倒入,自然而然的形成漂亮的分层。
她叠叠惊叹,只见男人熟练的削下一片葡萄柚,插在杯沿,将酒送到她手中:“请品尝。”
凉凉的液体顺着吸管呛入喉咙,她倒吸了口冷气,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你”她不能说话,一张口,又是大股大股的冰凉气体直往鼻子里钻。
男人细长的眼睛眯起,明明挂着一脸坏笑,却能说得理直气壮:“人鱼的眼泪,不是正适合今晚的小姐你吗”
靠什么人鱼的眼泪,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大量的新鲜薄荷冲上来,那刺激的气味儿直往脑门上窜。她很快就忍不住红了眼睛,又羞又怒的瞪着男人,而他已转过身,为她调制另一杯酒。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这灯光昏暗的酒吧里,终于是一颗不少的落了下来。
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努力仰着头,心想,还好是酒吧,多的是买醉的人,没有人会注意一个泪流满面的她。
薄荷的猛劲下去了,其实这酒还是很好喝的,甜甜的,酸酸的,还带着一点杏仁的香味。
她坐在吧台,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偶尔有男人过来搭讪,倒是被这调酒师不着痕迹的撇了开。
醉眼朦胧中,她开始渐渐有点欣赏这调酒师:“喂,你这手技术哪里学的,真不赖”
花样不断翻新,口味也是一流,就连那摇酒的手势都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不知不觉就吸引了好几个女客人坐在边上围观。也有人试图向他点酒,但他竟然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的说:“对不起,今晚我已经被这位小姐包了。”
雷允晴想起自己在v包走廊上的玩笑话,不由觉得好笑。
他却说:“只是因为喜欢。”
她点点头:“真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又问他:“你一个月薪水多少”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并没有回答。
她等了一会,摇摇手说:“别误会,我就是有点好奇,像你长得这么帅,一晚上能收到不少小费吧。”
这时他忽然笑了起来,嘴角上扬,眸子明亮,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你是最大方的一个。”
她想也是,没有人会这么傻,一下子就扔五千块小费。
大约凌晨三点钟的样子,她已经醉得抬不起头了,同事什么时候离开,还是还在包厢里狂欢,她压根都不知道。只是习惯性的再一次伸手去拿酒。
男人有礼貌的告诉她:“小姐,你的钱已经花完了,还想再喝的话,需要加钱。”
这个世界最不会骗人的,果然还是钱。
她摇摇晃晃的又去翻钱包找钱,这才发现,刚才已经一次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他,于是将手中的信用卡扬了扬:“刷卡成不”
“对不起,小费不刷卡。”
连拒绝都拒绝得这么有技术含量。
她撇撇嘴:“你当个调酒师真是浪费了。”
男人并不搭话,转过身去洗调酒器。
真是,没钱了,态度就大相径庭。
她伏在吧台上打了个呵欠,今晚,真是风度尽失,所有的教养规矩都被抛到了脑后,也好,就让她放纵这一回吧。
朦胧中,陆子鸣似乎赶来了,脱下外衣,将她罩在里面,然后扶着她离开。
她把额头抵在他胸口,脸颊贴在他胸口的衣料上。针织衫的纹理细腻,软软的服帖在她皮肤上,就像是谁在温柔的抚触着。
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她嗅着他衣料上的清新味道,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团。
她想她一定是寂寞了,太寂寞了,所以即使是一个怀抱,都能轻易打动她。她终于知道当乔佩抱住他的时候,她为什么会觉得疼。
因为嫉妒,她是那样嫉妒。
等待了这么久,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怀抱而已。
迷迷糊糊中说了什么,自己也记不清,只是觉得很放心,靠在他怀里,很放心。
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几乎要炸掉。揉着眉心坐起来,柔和的橘色灯光透过薄纱灯罩,淡淡的晕开来。
她的房里,不曾有这样的灯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像是被人从头浇了桶冰,彻底清醒过来
手心按着的,的确是乳白色的酒店大床,实木的家具,桌椅,一整套裸色沙发,三重落地帘完好的阖着。
她心里一紧,赤脚跳下来床来,撩开窗帘,脚下正是繁荣熙攘的长安街
果然,她是在柏悦的套房里。
是陆子鸣送她来的吗她努力回想着昨晚的情形,可是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她有些后怕的想:幸好是子鸣,不然不知要出什么岔子了。
恐怕她醉得不轻,子鸣不敢直接送她回家,才在酒店开了房间让她睡一晚。可是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把她带到柏悦来呢
越想越是头疼,她锤了锤脑袋,环视四周,她的包包和鞋子都扔在沙发上,自己则是和衣而睡,低头闻了闻,一身的酒气,恐怕还得洗个澡换身衣裳才能回去。
幸好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待会打个电话叫江措帮她把衣服送来好了。
正想着,外头传来门铃的声音,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了,恐怕是客房服务来收拾房间。
随便的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上前去开门。站在门外的,却不是意想之中的服务员。
十一他心里没我
雷允晴木然的看着站在门外的吴秘书,一时连说话也忘了。
吴秘书脸上挂着和新闻上差不多的公式化微笑:“雷小姐已经起来啦”
真是跟在母亲身边久了,什么时候也是处变不惊,好像丝毫不讶异她一身酒气的出现在酒店房间里。
她倒是非常疑惑吴秘书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好半天才“嗯”了声,惴惴的问:“我妈来了吗”
“秦委员在车上等您。”
她在心里喟叹了声,只觉得头更疼了。
“那你等我下,我进去收拾收拾。”
她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欲哭无泪。吴秘书在门外等着她,她连冲个澡洗去这一身酒气都不能了。而她更在意的是,母亲怎会知道她来了柏悦,子鸣既然有心把她送到酒店来,就绝不会再回头去告诉她父母,难道她清晨离开酒吧的时候,还被别的熟人看见了
在洗手间简单梳洗了下,穿好鞋子提上手包就出去了。
吴秘书已经为她办好退房手续,她走在前面,像个犯错的孩子,垂首不语。
酒店大堂外,空旷的停车坪上,停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车窗都贴了反光纸,远远的什么也看不到。车牌也不认识,更看不出什么特别,她回过头疑惑的看了眼吴秘书,见他点头,才放心的走过去。
车门没有锁,她拉开了,母亲果然坐在里面。并没有抬头,只淡淡说了句:“来了”
“恩。”她点点头,上了车,母亲坐在身边,兴许是公事外出,身上穿着整齐的藏青色套装,袖子扣得服服帖帖,衣襟上没有一丝褶皱。她又看了看两边贴得一丝不透的车窗,母亲做事一向这么仔细严谨,她终究是学不会,才会在最尴尬的时刻被当场抓包。
司机一语不发,车厢里静得呼吸可闻,她犹豫了下,终于轻轻叫了声:“妈”
秦书兰一直保持着端庄的坐姿,这时才回头,微微扫了她一眼,脸上神情平静,话却是对司机说的:“开车吧。”
车子缓慢驶出停车坪,一直到上了高架,母亲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这种平静。
“这两天都住在朋友那里”语气平稳,倒还听不出什么端倪。
她只轻轻“嗯”了声,母亲又说:“等项目完了,就早点搬回家来吧,还没出嫁的女孩子,老是住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不急不徐的语调,听不出什么责备的意思。可是她明白,今天犯了这样大的错被当场抓住,起码得待在家收敛好一阵子了。
她低了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秦书兰吸了口气,一眼扫过来,不算凌厉,却仿佛穿透了她一样:“不要怪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天天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还喝得醉醺醺的样子,我过去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就这么自甘堕落呢”
她只觉得委屈,小声分辨道:“我没有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我只是”
秦书兰冷冷的打断她:“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这事儿你爸还不知道,他平日里最疼你,要是让他知道你喝得醉醺醺的跟一个男人进了酒店,还不得发多大的火。”
原来真的有人看到了她和子鸣一起进的酒店。她真是不该学别人一夜买醉
她难过万分,后悔得直想去死:“妈,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跟子鸣的婚事还没定,这事要是传到陆家人耳朵里,老太太还能那么疼你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将来要怎么跟婆家人解释吧。”
她突然坐了起来,睁大着眼睛望着母亲:“妈,我不嫁您就这么急着把我送出去吗”
“那你想怎么样”秦书兰痛心的看了她一眼,“你的心思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你不就喜欢子鸣一个。现在怎的又突然说不嫁”
“我”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总不能在母亲面前说他已经有爱人了吧陆子鸣和那叫乔佩的女孩的事,陆家人八成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难保不棒打鸳鸯,她不想做这个恶人。
秦书兰叹了口气:“三个孩子中,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懂事最省心的。可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任性了前几年不还好好的,老太太早把你当孙媳妇看了,现在你又突然变卦说不要,你叫我们雷家怎么跟陆家交代允晴,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是,她是自私,她自私到容不得自己的婚姻里有一丝杂质,她无法做到跟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这个圈子里,多的是粉饰太平的婚姻,就算德高望重一身繁华又怎样,人前演戏人后零落的场面,她见了都会觉得恶心,一想到将来自己的婚姻是这样,每天要配合自己的丈夫在家人面前演戏,在朋友面前演戏,她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搅,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累。
想起昨晚在包厢走廊上看到的那一幕拥抱,想起他那句“别人一辈子也比不上”,她只觉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从四肢泛起一股冷意,渐渐的凝固了血液,麻痹了所有的感情。
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一点儿也没有。
她摇着头,急得快要哭了:“妈,我不嫁。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嫁。子鸣也没想过娶我,我亲自去跟老太太解释,她一定会谅解我们的。”
“嗯”秦书兰突然皱起了眉:“陆子鸣这是怎么回事上回来家里吃饭,不还好好的吗”
她一时慌了神,口不择言:“妈您误会了,这么多年他就把我当妹妹,他心里有人,你们不能把我和他就这样强拉作一堆了啊”
秦书兰面色不愉,又看了她一眼,终是没有再做声。
车子又开了一段,已经到离雷家不远的一条马路。秦书兰侧过脸,淡淡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其他的事再说吧。”
她点了点头,下车后又走了几步,前方是一条静谧无声的梧桐马路。这个季节,梧桐落叶,飘飘荡荡,零落在风中,漫天黄叶形成天然的穹弧,漂亮得如同一幅油画,而路的尽头,仿佛怎么也看不到。
母亲的那些话,已经让她睡意全无,忽然不想回家,拨了电话给江措,那边语意含糊,似乎是有约会,她刚想说“那算了”,江措却简单明了的下了指令:“没事,你来,反正姐姐我一个人也虚得慌,你来给我镇镇场子。”
她先打车到了燕莎,江措陪着她置购了一套衣裳,直接在更衣室里换了,又在洗手间用清水扑在脸上,洗去一脸的疲惫,化了个薄薄的淡妆。
江措一边拿粉扑给她压在黑眼圈上,一边感叹:“你失踪了一夜,就把脸整得这样悲壮”
她又气又好笑,把昨晚的事情略略说了,没想到这女人不仅不同情她的遭遇,反而对那神秘的调酒师大感兴趣,追着她问长问短,弄得她不耐烦了,打断她,道:“你今天不是约了什么上市公司经理吃饭吗还在打听别的男人”
江措撇撇嘴:“这不还八字没一撇呢更何况,对美男的探索是永无止尽的。”
她拿这歪理是彻底没辙。
这章是过渡哈,可能有点乏味。
十二不知天高地厚
对方也是颇有品位,吃饭的地点选在三环里的一处闹市区,坐落在一处江南风格的旧宅子里,几进几出,真正的闹中取静。
停车的时候,看着外观倒是普普通通,不显山不显水,难得的是进去后别有洞天。
那名上市公司经理十分积极的给她们介绍,说这家的老板,特地花重金从黄山脚下的景区里将这些徽派古建筑移植到京里来,每一砖,每一瓦,甚至屋里的陈设摆置,都按照原布局一丝不错。
灰瓦白墙,曲水玲珑,每一栋宅子里都是一间私人会所,吃饭的地方就在迂回的水廊上,脚下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这个季节,看不到睡莲,店家在池子里人工植满了碧色的莲叶,季节到这里仿佛有倒退的错觉。
连江措这等粗人也止不住的啧啧称赞,一改平日粗犷作风,变得小家碧玉起来。
雷允晴不禁看了眼面前的青年才俊,恐怕是看对眼了。
一顿饭都是江措与那才俊在聊天,江措在国家地理杂志工作,有趣的见闻本就十分多,加上她口才不凡,连雷允晴也听得津津有味。
菜色亦是十分清淡,她本来宿醉没什么胃口,但新鲜的莼菜汤十分可口,就连佐菜的蜜汁糖藕都吃了好几块。店里奉送的茶水她抿了一口,就尝出是正宗宜兴的新茶,心想不愧是会员制的餐厅。
结账时,江措起身去洗手间,才俊买了单,回到座位上,两人面对面坐着,不说话都觉得尴尬,于是彼此笑笑。
这时,从不远处的抄手游廊里走来几个人,风吹得莲叶叠叠颤动,她把头发掐到耳后,仿佛不经意的抬头间,那人的眉目已撞入眼帘。
她怔了下,张口,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陆子鸣也仿佛很意外,从那堆人里走出来,问她:“这么巧,出来吃饭”
“哦,和朋友一起。”她自然而然的答道。瞥见他若有所思的朝对面的才俊望了一眼,忙解释道:“是朋友的朋友,我只是”
话没说完,他已经笑着回身,同身旁那些朋友又继续起一路聊着的话题。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她只能把剩下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抱在手里的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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