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他已经笑着回身,同身旁那些朋友又继续起一路聊着的话题。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她只能把剩下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抱在手里的宜兴茶叶本是清淡绵长,此刻却变得比浓茶还要苦涩。何必解释呢他根本不在乎,解释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
也就只有她,会傻傻的因为今早他送她到酒店,而觉得尴尬,自寻烦恼。
江措从洗手间回来,瞧见她脸色不好,拉着她小声问:“你是不是又头疼了,要不要先送你回去休息”
才俊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听到后,也十分乐意送她回去。
她摇摇头,说:“你们玩吧,不用管我,我打车就好。”
江措不放心的看着她,直到她坐上出租车。
乔佩靠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渐渐的不安起来。
中午的时候她回酒店,前台微笑着递给她一张地址:“陆先生让我转告您,他在这里等您。”
她知道她与陆子鸣的关系见不得台面,他如今和家里闹得这样僵,她不能再给他横生枝节,早就习惯了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
化了妆赶到地方,会所的服务生只问了她姓氏,就将她引到这间会客室,她问陆先生什么时候到,他也并不答话。
抬手看看表,已经三点钟了,她越想越不对,刚要起身,会客室的门开了,门口的女人已近中年,但眼角的细纹并不使她显得苍老,反而增添了一种无言的肃穆。一身笔挺的藏青色套装深沉庄重,连站姿都是端庄得找不出一丝错漏。
乔佩这一拉门差点撞在她身上,刚要开口说“对不起”,却被这强烈的气场震慑到,视线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
对方目光不变,面上的笑容甚至可算和蔼:“乔小姐”
“是”她的目光再次逡巡在妇人的脸上,越看越觉得熟悉,脑海里像是有千丝万缕的念头,可是怎么也拼凑不到一起,这样的感觉让她更加不安。
对方走近一步,并没有要与她握手的意思,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我姓秦。今天冒昧邀约乔小姐到来,实际是有些事要与你谈。”
“是你找我”乔佩一阵恍惚。
当那个“秦”字从她口中吐出时,那些游离的千丝万缕的熟悉终于汇聚到一起,她几乎是撑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昨晚还在新闻里看到她呢,没想到此刻,这个人,是活生生的本人,就这么近的站在自己面前
可她很快就联想到这位秦女士的来由。她不是毫不关心时事的人,自从父亲出事以后,她更是花了心思把京里的关系都打探了一遍。这位秦女士的爱人姓什么,她不会不知道。
一瞬间,脑海里已转过千般思绪,她从恍然失神间找回自己,抬起头时,已能恢复镇静:“我想您应该没有什么好与我谈的。”
秦书兰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从头到脚,仿佛一眼已将她看透。
有一种人,生来便有令人甘于服从的气场,一言不发也能造就压迫感。不巧,秦书兰正是这种,而乔佩恰恰是另一种。
她慢慢的在沙发上又坐了下来。
秦书兰嘴角轻扬,也缓步走了过来,姿态优雅的在她对面落座。
“乔小姐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你想要多少钱,开个价。”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她整个人都惊呆了,只是僵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秦书兰见她不接话,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继续道:“或者你有什么条件,开出来,我尽量满足。”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都窜了起来,她握紧拳头,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对不起,我不需要。”
秦书兰的表情未变,仿佛她的反应都在她意料之中,只是继续问她:“十万够不够”
“我不会离开子鸣。”
“二十万”
两人的话仿佛完全搭不到一块儿。乔佩深吸了口气,站起来,说:“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乔小姐,”秦书兰的声音未见起伏,“你该知道我不止这一种方法。继续纠缠下去,对你没有一点儿好处。”
乔佩站住了,她觉得好笑,无奈嘴角僵硬。她当然知道,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嫁进陆家。
只是,放不下,舍不得。
“谢谢你的好意。”
秦书兰无声的从包里取出支票夹,她签支票的动作,恐怕乔佩有生之年,都不会忘记。
这样的屈辱。
她看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将落款写有名字的支票递到她手中:“或许我开的价码你不满意,那么,金额,由你来填。”
她不说话,静静的看着那张支票。
“据我所知,令尊刚好沾上些麻烦在身。贪污的事,可大可小,乔小姐你说是不是”
那些凝聚的血液,终于勃发着冲上来。她忍无可忍,唰的抽过那张支票,
嘶
纸片无声的掉落地毯。
“可以啊想要收买我,除非给我五百万”她冷笑,鞋底踏过那些支票的碎片,扬长而去。
秦书兰微微怔了一下,眉心渐渐收起。
好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
在原地驻足了片刻,盯着地上的支票碎片看了一会,冷哼了声,转身也离开了这里。
不要说秦女士小气哈,这个不是啥幻想类言情,没有动辄亿万的,二十万能买辆小车了。
十三无奈的帮忙
客厅里扔得东一只西一只旅行袋,皮箱还敞开在地上。雷允晴一走进去,只以为家里遭了劫,皱着眉头喊:“李婶,李婶”
李婶慌慌张从楼梯上下来:“大小姐,你可回来了。”
雷允晴指指一地的狼藉,李婶忙说:“三少爷刚回来,从那个什么新加坡,带了好些东西,连我也有礼物。”李婶说着把手里泼满亚热带风情的大花丝巾拿出来:“你说我都一老太婆了,成天待在厨房里,哪还用得上这种花”
雷允晴笑了笑:“蛮好的,挺时髦。”又说:“你忙吧,我上去看看他。”
提了手包上楼,在一扇门前轻叩,唤他:“邵谦”
屋里一阵细碎的响动,房门被拉开,叶绍谦露出个脑袋:“大姐正好,我有礼物送给你。”
他回身进去翻找,雷允晴无奈的摇了摇头,跟进房里。
叶绍谦嘻嘻笑着,露出一口瓷白的牙,从随身的行李包里拿出一只深蓝色素描本递到她手里。
雷允晴好奇的翻了翻,听他说:“茵茵给我打电话,说你要和子鸣订婚了。我打听到efva正在新加坡渡假,特地找人邀请她来给你设计婚戒呢。这个还是草图,怎么样,满意吗”
她一怔,本子上绘的,果然是一枚枚戒指。漂亮是漂亮,可这也太早了吧。
阖上本子,又气又好笑的敲了他一暴栗:“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谁说我要跟子鸣订婚了茵茵说的也能信”
叶绍谦摸着后脑勺一副可怜兮兮:“我这不是对你的事儿上心嘛你不知那efva多难请”
还在絮絮叨叨的埋怨。雷允晴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别拿你骗女孩子那套唬我。回头我就去告诉爸,说你带了个小明星,在新加坡荒唐了大半个月,看他怎么治你”
叶绍谦正端水喝,顿时一个咳嗽喷了出来,只差没呛着:“大姐”
雷允晴边恐吓他,一边已经走到床边,随手开始帮他收拾堆得满床的衣物。
叶绍谦过去帮手,边叠边说:“大姐你这么贤惠,子鸣娶了你,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雷允晴斜了他一眼:“你还没完了你”
“不是啊,我说真的。不知道子鸣那小子怎么想的。”他犹豫了下,才说:“最近玩得更凶了,一天能换三个女伴。前一阵子对个乔佩挺上心的,现在也不见他带出来了就算你俩不订婚,他也不至于这样啊,他这是摆明了跟老太太对着干嘛。”
雷允晴拿衣服的手顿了下,眸光暗了暗,搭下眼皮说:“别人的事,操心这么多干吗。”
到了周一,一周工作计划下来,整个人又好像及其般运转起来。忙到快八点才下班,看看表,叹气:难怪这几年总觉得胃不舒服,这样子折腾,能不犯病。
一出公司,就看见陆子鸣的车。他站在车旁,一手搭在车顶,另一手夹了根烟,暮色里只能到烟头的那一点红芒。他仿佛是在想什么,隔很久才把烟放进嘴里吸一口,然后又是长久的不动弹,目光投入往来不息的车河,只留一线凝立的背影给她。
直到雷允晴走到他身后,他才想恍然惊醒般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下班了”手里的烟头不经意间抖落,那一星红芒也就此殒灭。
她点点头,问:“你在等我”
陆子鸣没有说话,瞧了她一眼,又把头转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上车吧。”
她很少见他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时好奇心起,也不再多问,就顺势滑进了车厢。
上了车他还是一声不响,车却是开得极快,在车道上左穿右插,一连超了好几部车子。这个时段路况其实并不宽松,雷允晴正犹疑着怎么开口劝他,突然“戛”的一声闷响,车身猛烈震颤了下,后视镜已经跟邻近车道上的一部奥迪挂上了。
两部车子先后刹在了马路中央。雷允晴慌忙解下安全带探头去看,对方的后视镜被挂了一下,车门上也蹭掉两道长漆,陆子鸣的车也没好到哪去,因为是雪亮的白漆,这一刮就特扎眼,可是毕竟是自己违规抢道在先,怎么也是他们理亏。
对方果然怒不可遏,拉开车门就要来和他们理论。
陆子鸣低咒了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震得喇叭刺耳嗡鸣了一声。
看他不动弹,脸色却绷得难看,雷允晴生怕闹出什么事端,赶紧从包里拿了一千块现金出来,塞到那车主手里。
对方又要打电话给保险公司,这时段车来车往,好多人伸出窗子来看热闹。
雷允晴一急,又从包里拿了一叠现金,好言道:“对不起先生,家里出了点事,赶得太急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您看要是您的车子没什么大毛病,就别这么麻烦了,我们也赶时间。”
对方掂量了下手里的钞票数量,又思索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雷允晴回来时,陆子鸣正伏在方向盘上,脸埋在双臂之间看不出表情。她叩了叩车窗,问:“要不我来开吧,你到后面休息一会”
他这才慢慢的坐起来,摇了摇头,声音很低很轻:“对不起。”却是答非所问。
她仔细看他的脸色,确定没什么问题,才重新坐回车里。这一耽搁,已经是八点过半,道路两旁的白玉兰路灯一色的亮了起来。这次他开得平稳,路灯的流光渐次扫过他的面庞,变幻不定。
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奶奶知道佩佩的事了。”这句话说得十分平静,陆子鸣目视前方,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佩佩她想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是那个叫乔佩的女孩。她心里怔了一下,莫非他以为是自己去告的状
“奶奶也许让人去找过她,我问她,她不肯说。下午,陈组长打电话来,说佩佩的爸爸突发脑溢血,正在医院抢救。”
她低低的“啊”了一声,问:“那现在怎么样抢救过来了吗”心里却疑惑,这种事只要挂个电话给脑科专家就好,何必跑来找她
却听陆子鸣长长的叹了口气:“还不知道,医院不让看。”
她一愣:“她爸爸是做什么的”
“长沙市市委副书记。打了几通电话,上面都是一致的口气,说这案子盯得紧,不让跟外面接触。”
雷允晴一下子明白过来,想起这其中兜兜转转的关系,不由的心灰意懒,把脸转过去,望着窗外,低声说:“这种事的确麻烦,闹得这样大,谁都不想沾上身。”
他“嗯”了声,也不再说话。车厢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她其实心里有些气恼,他在公司楼下等了她这么久,开车时又频频闪神,原来都是在考虑如何帮他的女朋友。可她更恼他这种态度,明明是他来求她帮忙,偏偏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好像她帮或不帮都与他没有多大关系,反而是她自寻烦恼。
她又回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他还是沉默开车,只是眉心微蹙,唇角紧抿。心里一阵气闷,她按下车窗,风立刻灌进来,呼一声将她头发全吹乱了。
“我陪你到医院看看她吧。”
最不想说的一句话,终是伴随着她的认输,湮没在风中。
整个九层都清空了,只住了这一位病人。虽然被高度监禁起来,可这待遇,也快赶上国家要员了。
乔佩站在楼梯口,被两名武警拦在外面。满脸泪痕,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陆子鸣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轻声唤着:“佩佩。”她没有多大反应,只靠在他怀里,泪眼婆娑的重复:“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陆子鸣要扶着乔佩进去,两名武警照例站了出来。陆子鸣回头望了她一眼,雷允晴无奈的拿出手机,翻了一阵,终于找着个号码拨通。
“喂,陈伯伯是我,小晴”
“”
“嗯,我爸常念叨您呢,您不来都没人陪他下棋哈哈,好,一言为定,您可不能赖了”
“”
“哦,是这样,我有一朋友,家里沾了点麻烦,听说这案子现在似乎您负责的”
“”
“对,就是长沙市那案子她爸爸身体不太好脑溢血,住院了,担心得要死您看通个人情,让她进去陪一会,反正人还没醒,不会有什么岔子的”
“”
“谢谢您陈伯伯一定一定”
她长舒了口气,这事要是让父亲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骂。她把手机递给那两名武警,其中一人接过去,连连称“是”。电话还没挂,已经自发得让开了路。
陆子鸣看着她,认真的说了句:“谢谢。”乔佩已经冲进去,扑倒她父亲的病床前,病人躺在上面,鼻子里面插着吸氧的细管,旁边仪器上微弱的绿光簌簌跳动,她一把握住父亲的手,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把脸埋在父亲的掌心,低声啜泣。
陆子鸣默默的上去拉她,可是她哭得腿都软了,试了几次也没站起来。武警还站在门叩监视,随时会提醒催促他们离开。
雷允晴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说不出的难处。
十四洗手做汤羹
陆子鸣抱紧了怀里哆嗦的人儿,也不管武警站在一旁有多尴尬,一遍一遍轻抚着她的背,吻着她的额角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伯父已经脱离危险,不要紧的,放心。”
“不,”乔佩抓着父亲的手,死死的不肯放开,“你不知道他在里面吃了多少苦,他以前多壮实啊,你看他的脸,瘦成这样,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陆子鸣的脸色亦不好看,只是在她耳边坚定的说:“佩佩,没事的。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乔佩这才惊异的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他,似乎想在他脸上寻找出一丝线索。
雷允晴在心底轻笑了声,转身走出病房。
负责为乔西平诊断的主治医生就在外面,雷允晴问:“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情况稳定,已经脱离危险,只是昏迷中还没有恢复意识。”
“那么有反复发作的可能吗情况会不会越来越严重”
“这”
医生脸上露出难色,不明白这位小姐为何很希望病人情况恶化的样子。
这时陆子鸣也跟了出来,只留乔佩一人在里面。雷允晴看到他,将他拉至一边,低声说:“这个案子复杂得很,我是说万一万一人捞不出来,如果病例报告写得严重一些,将来也有保外就医的机会”
“保外就医”他眸子里的光一晃,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似是没想到她能想出这么大胆的主意来。
她又指了指里面:“不过你要跟你女朋友先说清楚,不然没骗到上面,反而把她吓着了。你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万一再有个什么情况,只怕会受不了。”
陆子鸣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她。这事本来没这么复杂,陈组长那里都疏通过了,本来风头过了就可以放人。后来不知怎么又变卦了,说是上头发话了,要严查,一个都不能放。奶奶不过是想给我个警告,却连累了其他人”
他的声音低下去,雷允晴怔了怔,陆家老太太看似年事已高,但说话一直很有分量,性子又顽固,这一点陆子鸣可算是完全承袭了她。如果老太太硬要拆散乔佩和子鸣,那这乔希平恐怕一辈子出不来了。
难怪邵谦说子鸣这阵子荒唐得很,恐怕是为了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以为他不再迷恋这个叫乔佩的女孩子。
不由嗤笑,呼吸吐出的气体在玻璃上呵出了水氤,她无意识的伸出手指,简笔勾勒,一片片花瓣,又突然全部擦掉。最后笑了笑说:“差不多时间了,进去看看她吧。”
“嗯。”
陆子鸣走开,剩了她一个,犹自在窗前发愣。
那一朵还未及开放便已经枯萎,恰似他眼角斜飞入鬓的那一点桃花。梦里不知花已经落了多少,年少的岁月,又怎么可能重新来过那一直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仿佛突然间已经有了答案,时间带走了他,自己又何必固执的守着过去,停留在原地。
陆子鸣和乔佩一道出来了,他脱下外衣,披在她肩上,三人一起出了医院。她把车留在公司,如今只能打车回去,陆子鸣见她去拦车,忙说:“你去哪,我送你。”
她摇摇头:“不了,她比较需要送。”
乔佩整个人都哭得快脱水了,这时,才突然醒过神来,忙推了把陆子鸣:“你送送雷小姐吧。”
陆子鸣也坚持:“这地方不好打车,上车吧。”
许是承了她的人情,再不好意思让她一个人回去。于是也不再推辞,就势上了后座。
上车后,陆子鸣就不再说话,一直安心的开车。乔佩坐在他身边,时不时跟雷允晴说些道谢的话。
她只是敷衍客套的应着,她能说自己本不想帮的吗这样为难,为何他总是要让她为难
烦躁的将头转向车窗,想要开窗,顾及到乔佩刚哭到,恐是受不了风吹,只能忍着。
终于是将车开到了酒店,陆子鸣回头对她说:“你等我一下。”然后扶着乔佩先下了车。
两人在酒店门口又耳鬓厮磨着说了会话,陆子鸣才重回到车上,问她:“你回家吗”
她说:“不,我先上朋友那收拾点东西。”
他有点意外:“你最近都住在朋友那里”
“唔,工作忙。”她模模糊糊的解释着,只觉得累,望着越来越深的夜色,道路两旁的高楼飞快的倒退,仿佛水晶世界里的象牙巨塔,轰然向她倒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车开到江措家楼下,陆子鸣竟然跟她一块儿下车:“东西多不多,我可以拎一些。”
她忙摇头:“不多不多,只有几件,我自己拿就好。”
他却坚持:“我帮你。”
他就这么不愿欠她的人情吗她不再说话,独自走在前面。到了门口,才发现江措还没有回来。都快十一点了,这女人又厮混去哪里
从地毯下面摸着钥匙开门,进去后说:“没有男式拖鞋,你就别换鞋了。”
“哦。”他跟进来,四处张望,说:“这地方不错。”
“恩,住两个单身女人还凑合。我就不招待你了,自己坐一会。”她边说,已经边进了屋。本来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不过拉了几分工作上的文件在桌上。
正要出来,忽然铁门响,人未见声音已经咋呼起来:“女人我饿死了,有宵夜没”
那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啊”的一声惊叫。
雷允晴忽然想起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陆子鸣,赶忙冲出来解释:“别误会,别误会,他是”只怕江措把他当成小偷什么的不法分子。
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江措半晌才呆滞的回过头来,两眼发直,目光却根本没在看她,那张着的嘴,明显在无声的比划着一句:你从哪弄来这么个极品只差没流口水了
她是万分懊恼,赶紧上去拉了把江措,向陆子鸣介绍道:“这是我朋友,这房间的主人,江措。”
倒是陆子鸣十分镇定,态度有礼的站了起来,伸出手道:“你好,我叫陆子鸣。”
雷允晴只看见江措把一只颤抖的爪子伸了过去,生怕她再做出什么丢人的事,赶忙一巴掌拍开她的手,说:“怎么这么晚回来,还没吃饭”
提到吃,江措才终于正常起来:“唉,别提了,新来的实习生排错稿子,害得整个编辑部陪她加班,我连座位都没离开过一下,这才刚回来,饿得要趴下了。”
雷允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十一点了,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自己也还没吃晚饭,于是问陆子鸣:“你也没吃吧要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话音才落,江措立刻露出狼一样的眼光:“是啊是啊,我们家小晴手艺可好了,留下来吧。”
陆子鸣果然没客气,又重新坐了下来:“那就打扰了。”
江措殷勤的将她往厨房推:“快去做饭,我去给你找围裙。”
她白了她一眼:“人是你留的,指使我去做苦力”
江措不屑的哼了一声:“姐姐那也是为你着想。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俩什么关系。他就是那个苛吏”
雷允晴想起那晚江措和她开的玩笑,不由就笑了:“别瞎说,人家家庭成分清白着呢。”
“清白个p我刚才在楼下看到辆特拉风的白色小跑,还疑惑哪个不长眼的富二代开到咱们这小区来了。八成是他的吧”
雷允晴无奈一笑,将米放进电饭锅里。江措老神在在道:“作风问题是首要加强任务啊”
冰箱里没有什么食材,只有两个鸡蛋,和一盘中午吃剩的炒青豆。雷允晴把它们拿出来,一回头,不知陆子鸣什么时候也晃到了厨房来,看着她熟练的打蛋,开火,下油,觉得惊讶,问:“你会做饭”
她没回头,专心的打蛋,笑着说:“炒饭罢了。”
他在背后挑了挑眉,说:“这围裙挺适合你。”
她这才低头看了看腰上的绿色田园碎花围裙,耳根微微一红,嗔道:“我还没老到要整天与厨房为伴吧。”
他却很认真的说:“在美国的时候,很少有时间去中国城,吃腻了西餐就只有自己下厨做。都是大男人,连碗饺子也下不出像样的来。我一直以为,能为心爱的人洗手做汤羹,才是最美妙的事。”
她有点意外,茫然的回过头来看他,却见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自己身上。那样温柔专注,仿佛星光下细碎的大海,深邃的笼罩住她。她不觉就失了神,直到手背上一烫,她“啊”的叫了声,赶忙松开锅铲。
铲子上有水,滴到油锅里,油星子四溅。陆子鸣眼疾手快,赶忙关了火,抓着她的手放到自来水管下面用凉水冲洗。
他的手很大,托着她的手在掌心中,指尖在烫伤周围摩挲,却十分小心,没有碰到伤口。
疼痛其实只是最初哪会,她只是心里懊恼,明明就对她没感觉,为何要这样温柔让她总是一遍遍的情不自禁,管不住自己。在医院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这会子竟然又因为他一句话,一个动作,又动摇起来。
感觉到她在他手边轻轻颤抖,脸颊微热,甚至低着头不敢看他。陆子鸣愣了一下,问她:“疼吗”
雷允晴本能的摇头。那种异样的感觉一直从心底泛起,再丝丝密密的渗开,虽然不舍,却迅速的推开了他,退后一步,跟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笑着说:“小事情,待会涂点药膏就好了。”
十五我帮不了你
三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江措只顾埋头扒饭,为了撇开成为电灯泡的嫌疑,这个平常最爱说话的人竟然能一声不吭,连雷允晴也觉得惊讶。
她手背上刚涂了药膏,烫伤的水泡亮晶晶,有点吓人,吃饭时不着痕迹的把袖子拉下来盖住了。
一碗简单的青豆炒饭,陆子鸣倒是没有嫌弃,反而很认真的一勺一勺送进口中,像吃西餐般慢条斯理,优雅从容。
其实江措不算夸大,她炒饭的技术可谓一绝,米粒晶莹,颗颗分明,没有呛人的油烟味儿,清香可口。
陆子鸣慢慢的把一大碗都吃完了,才用餐巾纸擦擦手说:“谢谢招待。改天我请你们吃饭吧。”
沉默了半晌的江措唰的眼睛就亮了。
雷允晴笑笑:“再说吧。她工作很忙的,我也是。”说得江措一个劲翻她白眼。
回去时依旧搭他的顺风车。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点,边开车边同她聊天:“今天的事,麻烦你了,雷伯伯不会因此责怪你吧”
“才多大点事儿,你还跟我客气。不是说请吃饭吗我要吃双头鲍。”
“行,双头鲍,天九翅,任你点。”
她推了他一把:“你当在拍tvb呢。”
“请你多难啊,大忙人。”
她想起在江措家搪塞他的说辞,又笑了笑,心头却是苦涩。他总是这样,理所当然的让她为难不已。张了张口,再也说不出一句。
他却浑然不觉,仍旧说:“今早我回去看过奶奶了。”
“你们和好了”
“算是吧,”他顿了下,目光转向她,“还不如不回去,一见面就让我找时间约雷伯伯和秦阿姨吃饭。”
“约我爸妈吃饭”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聪明如她,一定已经猜到老太太的意思。怎么双方长辈都是这个样子,完全不顾及他们的意愿,这么快两家人都坐在一起吃饭了,难道真要把他们强凑做一堆
车子不知何时已开到她家门外。雷允晴解开安全带,又沉默了一会,才起身要走,却没想到被他侧过身来拉住了手。
“囡囡”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她一怔,回过头来不解的望着他。
他的指腹无意识的在她手心刮蹭着,带着些微的痒,隔了好一会,才说:“看奶奶的态度,这件事恐怕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如果如果我”他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惭愧万分说不下去,卡在那里,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她那样通透的一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那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人从悬崖上被人投落,摔得粉身碎骨也不过如是。是谁说这一次不会任人摆布是谁说过不会拿她的终身幸福开玩笑他对不起乔佩,为了补偿乔佩,就可以轻易的答应同她结婚,那么她呢他把她当作什么人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陆子鸣,你不可以欺人太甚。”
她不知道怎么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不,我不是”他茫然的试图解释,而她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让她爱过,牵挂过八年的男人,沉静的眼里没有悲哀,只有平静,如沉睡了的大海,含蓄,静默,怜悯唯独没有波澜。
陆子鸣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他一直以为自己熟悉这个青梅竹马的妹妹,可是突然间,她变得太快,快得让他抓不到边。
她轻轻的挣脱了他的手,冷淡的说:“子鸣哥,这次,我帮不了你。”
说完,没等他做任何反应,已经关上车门离去。
转了弯,却并没有进门,只是倚着院门口的一株百年老银杏,慢慢的坐了下来。这一块儿到了晚上就异常的安静,耳畔还能听得到车子引擎低沉的声音。
他仍然在这,没有离去。
雷允晴仰起脖子,使劲的用食指掐了掐嘴角:“笑,笑,笑”
可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努力,再也笑不出来了,脸颊上有什么热热的滑下来,顺着颧骨,打在下巴上。她一动不动,只是仰着脸,隔很久,颤抖的手伸到包里去找烟,好不容易找出来,忽而想起他还在这里。她不能打火,她不能让他看见,看见她脆弱流泪的样子。
几天后,乔佩接到雷允晴的电话。
鉴于上回秦书兰的邀请方式,她还心有余悸。听出电话里的声音时,只是不说话。
倒是雷允晴大大方方:“乔小姐,你好,我是雷允晴。”
她不太确定:“您找我,有事”
“嗯,想请你喝咖啡。”
这个“喝咖啡”包含了太多意思,唯独不可能是单纯的字面上的意思。乔佩想找借口推脱,可是雷允晴已经说:“我就在你酒店的大堂,你要是不方便,我们在酒店的咖啡吧也行。”
终是推脱不得,应了,乘电梯下来。雷允晴已经在咖啡吧里等她,为她点好了拿铁,远远的冲她微笑点头。
乔佩的态度有点拘谨,在她对面坐了,并不去动那杯咖啡。这些天她憔悴了许多,面色苍白,眼睛也有些浮肿,显然是为父亲的事情奔波操心。
雷允晴径自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然后伸手去翻自己的皮包
乔佩眼皮一跳,本能的竖起了全身的戒备。不愧是母女,连签支票的动作都如出一辙,那个姿势,她永远无法忘记的,耻辱。
“这里是二十万,请你务必收下。”
乔佩不禁失笑:“这种事情你母亲已经做过一次了,我不会收的。”
雷允晴一愣,随即笑道:“不,请你务必和子鸣在一块儿。”
“你父亲的事情,我会再帮你想办法。我要你知道的是,陆家施加给你的压力,也许比你想象得更可怕。我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能坚持下去。”
乔佩已经完全不知如何接话。雷允晴把那张二十万的支票又往前推了推,同时递上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任何麻烦,可以随时找我。”
她有些哑然:“你们不是”
雷允晴拨了拨肩头散下来的长发:“那只是长辈们的意思,我从来没想过听从。”
乔佩已经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哪有人鼓励对方和自己的未婚夫在一起的
面对眼前这个精明能干看上去几乎无懈可击的女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只得实话实话:“我都不知要说什么了”
雷允晴笑了笑:“说谢谢就好。”
“谢谢。”
“不用。”
说是喝咖啡,结果两杯,一杯没有动,一杯也只抿了一口。雷允晴客气的叫了买单,然后优雅离去,留下乔佩一个人怔怔的坐在沙发里出神。
唉,陆子鸣被骂得好惨呦,因为都是从晴晴的角度去描写嘛。下次给他来个独白翻身的机会
十六迟迟未到
回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李婶在厨房忙活,雷允晴一个人悄无声息的上了楼。
刚要推门,身后突然响起声音:“一下午上哪去了”
她僵在原地,慢慢的回过身来,扯了扯嘴角:“妈”
“别站在门口说话,进来吧。”秦书兰帮她打开门,自己先走了进去。雷允晴跟在后面,默默的打开灯。
光线里母亲的神色严峻:“银行那边打电话来,说下午有人拿着你的签字去兑现了二十万的支票。”
“朋友玩股票,我也跟着凑凑热闹。”她背过身去放手包,不敢面对母亲的眼睛。
“哦哪一支”
“妈”
她转过身来,却见母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陈伯伯下午刚来过,你做了什么,还想瞒着多少人”
雷允晴脑袋里嗡的一响,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这么大的事情,你爸都不敢随便插手,你倒好,打着你爸的旗号去帮别人弄的陈伯伯以为是你爸的意思”秦书兰微怒,只为女儿痛心,“你好好的去管别人的破事做甚子鸣在外头的那些风流债,他自己收拾不了,自然有人帮他收拾。就算陆家老太太不屑出手,还有妈妈,还能叫那些个毛丫头爬上天了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妈妈这是在帮你,你倒好,跟妈妈唱对台戏,想尽办法的把人往外捞”
“妈,我不是拆您的台。那是条人命你们怎么能这么做”雷允晴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当乔佩说母亲去找过她时,她还存有怀疑,可如今,心里只有冷冷的寒意。
秦书兰震怒,扬起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到底是最疼爱的大女儿,从小没舍得打过半分。
闭了闭眼睛,语气里尽是失望:“无论如何,这次容不得你再胡闹。你爸被气得不轻,晚饭都没吃。”
雷允晴垂着头沉默不语,带上门时,又听得母亲说:“别忘了明天和陆家在昆仑吃饭,到时别乱说话。”
她无力的滑坐在床沿上。母亲的态度这样强硬,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两家人难得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说是联络感情,实际就是一场订婚宴。
双方都只有至亲才参加,加起来正好一圆桌的人,低调而简单,仿佛是为了什么仓促而办。
雷允泽在外出差,没能赶回来,陆家那边却多了个白净斯文的男孩子,老太太的另一个孙子,陆子扬。因为住在外面,雷允晴也只稀松见过他几面,算不上熟悉。
开席前两家人照例熟络的聊了一会,陆子茵一看到她就兴奋的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唧唧喳喳说个没完,然而三句却不离她的“三哥”。雷允晴心想,邵谦惹了这么个小尾巴,将来可怎么收场。
倒是陆子扬,彬彬有礼的站起来向她打招呼。他的眼睛生得与子鸣有几分像,只是目光平静,没有那数不尽的风流。穿着行事,谈吐举止,无一不是循规蹈矩,很难寻出错处。
她以为这样的人才能得老太太的欢心,却不知为何这些年来,老太太一直偏心陆子鸣。难道只因为他是长房长子
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催问陆子鸣。雷允晴也看了看表,时间早就过了,可是这场订婚宴最重要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她瞧见母亲的脸明显的冷淡了下来,毕竟陆子鸣这么做,是很不给雷家面子。
芸姨唯恐天下不乱:“子鸣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这种宴会也能迟到”
老太太手里的茶杯“锵“的一声被放在桌上,一桌的人都摒息静气,陆子茵赶忙坐过去拉着老太太的手,陆子扬先后出去了好几次,不用猜都知道是去打电话。
雷少功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却还是打圆场:“再等等吧,不急这一会。”
雷允晴一声不吭,昨晚刚被母亲警告过,今天只低眉顺眼的垂着头,只怕说错话。但她心里知道,子鸣不是这么分不清轻重的人,只是无论什么缘由,恐怕都平息不了老太太的怒火了。
又坐了一会,老太太终是说:“别等了,我们先开席吧。”
刚说完,雷允晴的手机就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她微带歉意,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名字,顿时一怔,又立刻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说:“对不起,我出去接个电话。”
在雷允晴出去后,陆子茵也站了起来:“奶奶,我去一下洗手间。”
走到没什么人的走廊上,雷允晴才接起电话,用手掩住口,小声说:“你在哪儿呢老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让子扬到处找你呢。”
陆子鸣沉默了一会才说:“乔佩的爸爸病情复发,那边拦着不让她看,她这两天情绪一直不稳定,刚才在医院又晕倒了。”他的声音嘶哑,又过了好一阵子,低低的说:“囡囡,对不起。”
“陆子鸣,你能不能别再说那三个字你对不起的又何止我一个”她一生气就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问:“奶奶怎么样”
她看了眼包厢,没有回答,只面无表情的说:“安顿好那边赶紧过来,如果你不想老太太也气得住院。”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也不想再进去了。里面太闷,那种无形的压力让她只想逃。可她毕竟做不到陆子鸣这样随心所欲,她要顾忌得太多,所以活得总是这样累。
她靠在窗栏上抽烟,清洌的味道终于让她能喘一口气。最近她频繁的抽烟,倒是烟不离手了。
一抬头就看见陆子茵。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站在那儿,她竟然一直没看见。下意识的掐了烟,顿了顿,又觉得好笑,在茵茵面前她还有什么好藏的。
掸了掸身上细碎的烟灰,问她:“不在里面呆着,出来干什么”
陆子茵却意外的反问她:“刚才那电话是我哥打来的吗”
她一愣,已听见她又问:我哥在外头是不是有女人”
十七她到底里哪里好
陆子茵问:“我哥在外头是不是有女人”
雷允晴愣了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她。对这个单纯的女孩来说,爱情应该是独一无二,非卿不可的。
曾经,她想要的,不也是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吗
她只好模棱两可的解释:“有时候,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
女孩的眼睛里露出一种迷茫:“我不明白。”
“将来,你会懂的。”
当你遇上一个永远也不会爱你的男人,当你的爱情绝望的死去时。
后来那顿饭是怎么吃完的,她都忘记了,也记不清周围每个人的脸色。反正对两家人来说,结果远比过程重要。
傍晚,她正窝在沙发里看新闻,李婶做了燕窝,盛在精致的炖盅里。手机毫无预兆的震起来,来电人:陆子茵。
她拿起手机上楼,李婶在身后叫她,她指了指炖盅:“先放着,待会我下来吃。”
走上楼梯时,电话里已传来陆子茵焦急的声音:“晴姐,你现在能过来一下吗”
她明知故问:“去哪”
“我哥下午回来了,一进门就被奶奶叫上去,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奶奶大发雷霆,把家法都请出来了”
雷允晴握手机的手一颤,指尖冰凉。过了一会,冷淡的说:“他这是自作自受。”
她不想再管这个男人的事了,再也不想。
那边,陆子茵几乎是带了哭腔:“我不是担心我哥,他身体还好,撑得住,我是怕奶奶”
“奶奶怎么了”她一紧张,脱口就问了出来。
话一出口,才深感上当,茵茵这个丫头,人小鬼大,倒是知道转移重点。
“我哥被打完了,就一直跪在奶奶房门外,一直到现在了,奶奶也不肯出来看他一眼。到现在两个人都没吃饭。奶奶年纪大了,哪能经得起这样怄着晴姐,奶奶平常最疼你了,你来看看她吧”
究竟是看老太太还是看陆子鸣,她心里怎会不清楚。
她苦笑着想:陆子鸣,上辈子我不知道,可是这辈子我并没有欠你的啊
挂了电话,换上衣服下楼,李婶慌忙端着炖盅要去热。她摆摆手:“别热了,我出去一下。”
“大小姐,这么晚了,要不要和太太说一声”
雷允晴抬头看了眼母亲的房间,房门紧闭,依稀透出灯光。
“不用了,如果妈问起来,就说我上陆家去了。”
李婶莫名的点点头。
赶到陆家时已是晚上十点,陆子茵正焦急的守在门口,见着她下车,才终于舒了口气。
“还怄着呢”
陆子茵拧着眉,无奈的点点头。
她想,其他地方不说,就这点顽固脾气,陆子鸣跟老太太简直是一模一样。
客厅里灯光大亮,陆子扬一家都坐在沙发上。她走过去,先礼貌的叫了声:“二伯。”
陆子扬的父亲陆怀年微微点头,却是一筹莫展。
“二伯还要上班,不如早些回去休息,留子扬下来看着就好了。有什么事,叫子扬给您打电话。”
陆怀年因为工作关系住在外头,跟陆家老宅是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来回十分的不方便。这个点了还耗在这,想必是该劝的都劝了,却没有一丝效果。
陆子扬体恤父亲,听雷允晴这么一说,也点头附和:“是啊爸,你明天还要下去视察,五点多就要起来。就算您不累,妈也要上班的,你们不如先回去。”
陆怀年沉默着,似在思索。这时芸姨呵呵笑起来:咱们这小晴就是能干,不枉老太太疼你。还没嫁进陆家呢,就一副准孙媳的架子了。”
雷允晴心里添堵,语气也冷了下来:“陆家的事,本来跟我没有半分关系。不过奶奶既然当我是亲孙女一样疼着,她有点什么,我自然是要上心的。不像有些人,喝茶看戏,好不快活。”
芸姨怀里本来抱着杯参茶,幸灾乐祸的准备看戏。这时手上一僵,差点没拿住杯子,脸色顿时绿了。
幸好一只手适时的伸出来,帮她接住了杯子,低声说:“妈,小心。”
雷允晴一愣,朝那站在芸姨身后的男人看去。这就是传闻中芸姨和陆伯伯的私生子吗以前她还从没见过,怎么这个节骨眼上,也跑出来凑热闹了。
他看起来和陆子扬年纪相仿,修长的眉眼倒是承袭了陆家的基因,只是皮肤白得些微病态,隐隐透出几分邪气来。
雷允晴本能反感这样的人。
察觉对方在打量自己,不由勾起唇角,光明正大的回敬回去。细长的眸子微挑,闪着戏谑的意味,那样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今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雷允晴微微一怔,这男人的眼神让她觉得不舒服,本能的避了开去。
幸好陆子茵出来解围:“晴姐,别跟无聊的人一般见识,先上去看看奶奶。”
她点点头,独自上了楼。陆子茵站在扶手边等她。
刚过了楼梯转角,就看见陆子鸣跪在地上的背影。白衬衣上模糊的印着几道血痕,远远的看,有点触目惊心。他垂着头,正对着老太太的房门,听到她上来的脚步声,也没有动弹。
走近了,才发现老太太这次真是下了狠手。他脸上最明显的伤痕,就伤在眉骨上方,细长的一道口子,显然是用竹鞭一类抽的,连药都没上。好好的一张脸,就这么破相了。
他倒是不喊疼,低眉垂目,一声不吭的跪着。可任谁也瞧出他脸上没有丝毫悔意。
她微微叹了口气,你们作践自己,何苦把我也拉进来
她一语不发,走到他身旁,默默的跪了下来。黄梨木的地板寒气甚重,不一会儿就透过薄薄的裤子布料渗到膝盖来。
陆子鸣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垂下头去,淡淡的说:“你不必这样做。”
她也不看她,径自跪着她自己的:“那你又为什么这么做你是折磨自己呢,还是折磨老太太”
他吸了口气,也许是伤口疼痛,连声音都微微颤抖。
“奶奶要把佩佩送走。”他停了一下,说:“我不能。佩佩的爸爸正病重,这个时候让她走,等于是要她的命。我已经对不起她,不能再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雷允晴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举动让陆子鸣始料未及,幽黑的眸子里闪过茫然。
“那乔佩到底哪里好”
忍了许久的一句话,终于问了出来。
她一直羞于开口,因为那点可怜的自尊,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所有可怜又可恨的怨妇一样。她们总是不断的问着男方: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因为她们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
好吧,她终于得承认,她不甘,不服,且嫉妒得要死。
修正一个地方,前面写到雷允晴称呼陆子鸣的父亲为陆叔叔,是笔误。应该是陆伯伯。
十八尘埃落定
“那乔佩到底哪里好”
她眼里的嘲讽使她忽然像另外一个人,不是知书达礼的雷家大小姐,只是一个失态的女人。没人能明白她那时的痛苦,她只是想问问:乔佩到底哪一点比我好
结果陆子鸣对这一问似乎并不意外,他抬起的眼睛里无波无澜,她在里面找不到自己。只听见他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她是她。”
那一刻,她所有的自尊崩塌了。
就算她再好,亦不是他的乔佩。
她说:“陆子鸣,将来你不要后悔。”
他抬起脸来,眉骨上的伤口凝固,狰狞得吓人,黑眸更是如一口古井,深邃宁静。
她颤抖得靠近他,每一分距离都伴随着心脏分崩离析的碎裂声,一片一片,剥落下来,落地有声。可是他不会听到。
缓慢的抬起手,抚上他脸颊的伤痕,听得他“咝”一声,眼神里的茫然和抗拒那么清楚。
她咬了咬唇,眼泪滑落:“你不是要救你的乔佩吗我成全你。”
话落,冰凉的唇已经触上他的。没有心动,没有缠绵,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接吻,蔓延在唇齿间的,却全是苦涩的绝望。
陆子鸣的身体僵了一下,睁开的眼睛看到的,全是她挂在眼角的泪。他没有闪躲,任她缓慢的探索般的吻着,然后抬起手,用指腹轻柔的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那样的吻几乎粉碎了雷允晴对爱情对婚姻的所有希望,越来越冷,只觉得越来越冷。就算是他慢慢的回应,唇舌熟练的摩挲,纠缠,也无法点燃她身体的温度,她冷冷的笑,带着点埋怨,不甘,近乎报复的咬破了他的唇,看着他皱眉,退开,然后无奈的叹息。
“囡囡你不要这么做。我会还不了。”
她看到楼梯下的陆子茵正好奇又犹豫着上来,嗤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要你还了真要还的话,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他不再说话,头低了下去,将她揽入怀中。站在他们身后的陆子茵“嗬”的惊叹出声,又立刻察觉不该,慌忙红着脸捂住了嘴巴,转过身去笑着说:“哥,晴姐,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雷允晴伏在他肩头,嘴角牵出一丝苦笑。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她不敢乱动,鼻端除了淡淡的血腥,就是她熟悉的那种男子清香,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只在梦里模糊出现过。也许是他衣柜里常用的一种清新剂,不得而知。也许是贪恋,也许是自暴自弃,明知不能回头,仍然义无反顾的栽下去。
他的手臂在她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收紧,不再是淡漠的松松的怀抱,反而充满一种占有的味道,将她锢在怀中。
她正疑惑,忽然听得“吱”一声,身后的门打开了,陆子鸣的声音低低的,响在她头顶。
“奶奶”
雷允晴吓了一跳,正想挣开,忽然想起他们这么做,不就是为了给人看吗
任命的转过脸来,带着几分小女儿的羞涩,娇滴滴的跟着唤:“奶奶。”
这一声“奶奶”果然让老太太沉郁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并不看陆子鸣,只问她:“小晴也来了”
站在一边的陆子茵吐了吐舌,老太太便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先去伸手拉雷允晴:“这是做什么地上凉气重。犯错的又不是你。”
雷允晴却执拗的不肯起来,反而紧紧握住了陆子鸣的手。
老太太微微讶异。
“奶奶,这事儿我也有错。您要是怪子鸣,就连我一块儿罚吧。”
“哦,怎么说”
她慢慢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其实其实是我跟子鸣怄气,他为了气我,才去招惹那乔佩。后来我们俩和好了,子鸣就跟她说清楚,划清界限了。这些事,我都知道,只是那乔佩也挺可怜,孤身一人在北京,家里又惹上那样的事,子鸣也是心善,才想帮帮她,还找我商量过。”
她说完,拉住老太太的手轻声乞求:“奶奶,其实这事也怪我,我不该无理取闹,要是早点原谅他,也不会闹得这样大。刚才他已经跟我发誓,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奶奶,您看他从回来就一直跪在这,饭也没吃,药也没吃。这点伤是不打紧,可要是感染了可怎么办”
一说到伤口,老太太的眼里明显流露出痛心。到底是最疼爱的孙子,平日吹着风怕冻着,少吃一口就怕饿着,哪里舍得下这么大狠手。
朝楼下瞟了眼:“子扬还在吧等会开车送你哥上医院挂个号。”
听到这句话,除了芸姨外,陆家的每一个人都长长的舒了口气。雷允晴忙拉着陆子鸣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膝盖已经绵软无力,幸好陆子鸣扶了她一把,这情景倒真像是小情侣相亲相爱,老太太也露出满意的神色。
雷允晴站稳后,在他手心掐了一把,陆子鸣看了她一眼,终是低下头,说:“奶奶,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糊涂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根本不看他,嘴里却说:“先上医院再说吧。”
雷允晴冲他使眼色,陆子鸣会意,默默的转过身下楼,刚走到楼梯口,老太太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来:“阿柳,煮点粥,一起送到医院去。”
到底是心疼孙子啊。一家人都偷偷笑起来。雷允晴上去拉她的手:“奶奶,您也一晚上没吃东西呢,我去端上来给您。”
“得了,”陆老太太拂开她的手,“你跟着一道上医院看着吧。”
她点点头,又听见老太太说:“既然合好了,就挑个时间,早点把事儿给办了。免得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孩子,随便都想打我们陆家的主意。”老太太说着,从手上褪下一个羊脂玉的镯子,这镯子她小时候见过,那时候套在陆子鸣的妈妈的腕上。听茵茵说,这镯子一向只传长房,奶奶宝贝得不得了。后来陆妈妈搬出陆家的时候,将这镯子拿了下来,又还给了老太太。如今,倒是转到了她手上。
老太太一边将凉凉的镯子套在她手上,一边语重心长道:“小晴,你也是大人了,该学着懂事,将来住在一起,炒炒闹闹总不可避免。奶奶还寄望着你能管住子鸣,免得他成天跟那些乌烟瘴气的鬼混,再闹出什么妖蛾子。”
这番话,等于是把他们的婚姻大事给定了。
她慢慢的低下头:“奶奶,我知道了。”
更晚了更晚了,我请罪。终于把咱家女儿给卖了,期待婚后滴同学们,终于等到了
十九同床
到医院做完检查,又照了个片子,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天,陆子扬便下去帮他办住院手续。雷允晴在病房里陪着他。
大约是老太太给院长打了电话,这大半夜的,连外科专家都赶来了,只不过一点皮外伤,却弄出专家会诊的阵仗。
她苦笑:“你可不止折腾了自己。”
他不说话,看了她半晌,才突然说:“我不知道茵茵会给你打电话”
她打断他:“反正我也已经被拖下水了,这么骗老太太,将来被她知道,非得把我给剥了,”她吐吐舌,做了个鬼脸,“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可不能叫这条船沉了。”
从刚才其就弥漫在病房里的沉重气氛终于消散,他也笑了笑:“放心,我会游水。沉下去我也会捞你的。”
正说中她的痛处。
自从十岁那年被淹后,她是见水就发怵。当时周围有许多人在旁边玩水,看着她沉下去,没有一个人救她。是后来赶到的陆子鸣跳下去把她捞了上来,当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犹记得昏迷中,听见他愤怒的吼声:“这么多人,就看着她沉下去吗”
有人小声怯懦的回答:“我们以为她潜水啊”
潜水好笑。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浮水还要靠游泳圈呢,如何去潜水
他掐她的仁中,帮她把灌进去的水拍出来,一直在她耳边唤:“囡囡,囡囡”
想到这,她的脸色温柔下来:“你在这,我去帮你拿些衣服来换。柳嫂一会儿过来,你吃些东西吧。”
他摇摇头:“我不饿。待会打电话让景瑞去拿吧。你过来。”
他朝她招招手,雷允晴莫名其妙的坐过去。只见他拍了拍宽大舒适的床铺:“你躺一会吧,这么晚你也困了。”
高干病房的床是大得有点离谱,两个人躺上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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