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一)

04梦魇-2
「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萨南没好气的说：「妳，该清醒了！」
眼角馀光瞥到一直静静待在一旁丶不发一语的药草师，萨南眼神微凉，这个家伙，在这个事件中，究竟扮演什麽角色？
况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方才药草师说的话，正意味着他相当清楚，贝莎虽然无法出声丶无法动弹，但她一直都是清醒的。这样想着，萨南又将视线转回贝莎这里。
「阿阿，为什麽？我丶我怎麽会……？」因为方才举动的关系，贝莎的面上也是血迹斑斑，乍看之下，彷佛流了两条血泪，她浑然不觉此刻自己的模样可怖，只是茫然的摸着怀里的男人。
那是她最喜欢的人，也是她最恨的人，在目不能视丶口不能言，连最细微的一点点动作丶表情都无法表达的时候，日复一日，漫无止尽的痛苦让她开始憎恨起一心照料她的男人。她知道这没道理，可是她控制不住，然而，为什麽此时此刻，她却又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奥布里的容貌也与她记忆不尽相同了，贝莎凝视着奥布里，这个妖精变得越发沧桑，而且，变成了被夜色浸染过的颜色，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都是她的错。
贝莎的手掌慢慢移向一旁的短刃，再一次露出微笑，比之方才，她的笑容多了更多真实，灿烂至极。曾经在奥布里口中描绘的耀眼姿态，终於在此刻显现。
「我明白了，原来，我真的活过来了，奥布里，谢谢你。」
这一次，贝莎选择将利刃刺入自己的心口。
鲜血喷涌而出，原本舒适的床再也不复洁净原貌，奥布里的血与贝莎的血，无分彼此的融合在一起。
猝不及防，萨南下意识地伸手，却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妳！妳可知道奥布里有多努力，就为了挽救妳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他完全来不及反应，明明昨天这里还是这样安宁温馨的地方，如今却是这样触目惊心的景象。
贝莎温柔的抱住奥布里，慢慢闭上了眼：「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意义了......也许，我比较自私吧……但这世上，我也只需要奥布里的原谅。」
贝莎展开翅膀，将奥布里包裹在里面，她紧紧抱着奥布里，同样闭上双眼。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萨南沉默的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後，他伸出手，屋内的木元素慢慢变的浓郁，地面延伸出无数藤蔓，在那之上又开满了花，将眼前相拥的两个妖精一点一点的盖住，直到此处成为一个小型花园为止。
花香取代了原先浓烈的血腥气味，又或许，是他们死去的身体，滋养了如今美好的景象也说不定。
此时，原本始终安静不语的药草师，终於开了口。
「真美。」他的语气彷佛在赞叹着，却又意味不明，覆盖在脸上的面具透着妖异诡谲，青年慢腾腾的说：「这就是我所要求的回报。」
萨南目光扫过药草师的面具，冷冷说：「这一切都是你策画好的。或者说，这一切本该可以避免，不是吗？」
至少，如果能预先知晓贝莎初醒时的神智错乱，或许就能预先拟好对策。
「真是冤枉。」青年的嗓音还是很沙哑，像是刮搔过木头的吱呀声，他不紧不慢的说：「我可没有那麽大的本事呀。」
青年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抚摸着面前的花朵，柔嫩的花瓣在他的指腹间晃了晃，青年说：「未知的事物才令人好奇，就是因为不知道结果，我才耗尽心力，寻找让这女人清醒的药方。」
「你现在是在辩解吗？」萨南眯起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可疑的男人。
「我只是在陈述真实。」青年依旧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遇见这个妖精的时候，他正抱着这女人哭泣，他说，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救活他的贝莎。为此他不惜远离家乡，遍寻所有的可能。」
「......而他遇见了你，你给了他一个药方，贝莎的状况才得以稳定，就这样维持了许多年。」萨南接过话，淡淡地说。
「没错，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找到现在这个有效的药方。」青年放开手里的花，站起身看向萨南：「所以，你不需要对我抱持这麽大的敌意，他想治好心爱的人，而我想看到这个故事的结果，如此而已。」
「说的好听！」萨南哼了一声：「至少你知道，贝莎虽然昏迷不醒，却仍有意识这件事，不是吗？」
青年摊了摊手：「那又如何呢？一切都不会改变，至於我，也只是想知道这份感情的终点罢了。」
青年继续说：「而且，你也很清楚，这男人并非天生的夜妖精，被迫转换的结果，他的体内叠满了毒素，就算不是今天的结果，他也无法再活上与贝莎对等的时间。这样的结果，不过是将必然的命运提前而已阿。」
「够了！」萨南眼神一寒：「虚实难辨的话语，就像这张不能见人的脸一样，都是令人恶心。」
扬起手，萨南瞬间发动攻击。
藤蔓自地面窜出，如同有自我意识般，顺着萨南的指示，对准着青年的方向，将那张面具拍飞出去，药草师的面容於焉显现。
「这！不丶不可能！」与此同时，萨南脸色大变，原本蓄积的魔力霎时消散，他一脸苍白的倒退了一步。
面前的青年终於露出了真面目，他拥有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黑发，一身黑衣勾勒出他挺拔而俐落的身材，他苍白而冰冷，比落满山头的雪还要寒澈入骨，但那过分精美的面孔即使不言不语，依旧夺人心魂。
呈现在他眼前的，正是他再也不想要遇见的人，奇索。
「是你！为何……怎丶怎有可能？」萨南喃喃低语，不可置信。
但事实终究是事实，青年身上的白袍不知何时早已滑落，黑衣上银饰项炼流转着光芒，刺痛萨南的双眼，奇索精细的面孔依旧跟记忆里的一样俊美无双，嘴角含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说：「萨南，我们终於还是相见了。」
「说起来，我该感谢你，若非你的血作为药引，我也配置不出这麽好的药。」奇索对着萨南露出了微笑：「你，可是拯救了贝莎的根源呢。」
「……我的血？」
「只有你的血可以做到，毕竟，木属魔力永远象徵萌芽与新生。这也是我实验许久後所得到的结论。」奇索一步一步的走到萨南面前，冰凉的指尖随即抚上萨南的脸颊：「这麽久没见，你想念我吗？」
他的声音相当温柔，就像在哄着心爱的人似的。萨南若有所悟，用力的拍开奇索的双手：「你，你早就知道那只松鼠是我？」
「那是自然，就算使用了变形术，你的伪装，实在是拙劣至极阿。」似乎心情不错，即使被萨南这般挥开，奇索的声音依旧透着愉快，也难得的话多了起来。
褪去药草师表面的假象，奇索的声音又恢复本来带着魅惑的低沉，就连那身形也与方才的模样截然不同，就伪装的实力而言，奇索的确有两把刷子。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与记忆中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笑意却又难以捉摸的样子截然不同，这样带着邪意的奇索让萨南感到陌生，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久违的心痛再次涌上。
原来无论经过多久，他都无法忘却这份感情。奇索的一切在他的记忆中始终是那样的鲜明，既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痛恨。
注视着奇索，萨南的目光慢慢转回坚定，以及冷漠。
「喔？你认为你了解我吗？」奇索扬起眉，本该轻佻的动作，却硬生生让他做出了魔鬼似的魅力。
「当然不是。」萨南抿唇，冷冷的说：「我只是突然发现，当初我一定是瞎了眼，才会对你说出那番话吧。」
「呵呵。」奇索不怎麽在意的笑了笑，比之从前，如今的他看上去似乎又更加危险，然而他的姿态依旧优雅而从容：「那真是荣幸之至。」
奇索状似感叹的吁了口气：「说起来，我们的重逢简直是命运的安排，若非为了追寻你，我也不会遇到这对妖精，而你却又那麽碰巧，与他们扯上关系，真是美妙的巧合阿。」
萨南正要开口，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他的手臂上登时爬满了鸡皮疙瘩。
不对，这个男人根本是故意要这麽多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知何时，暗元素已经充斥着这个小屋，萨南面色一凛，後知後觉的发现，奇索的魔力早已将此处填满，而他，却是全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