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梦魇-1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萨南还来不及反应,贝莎的短刀已经牢牢地刺入奥布里的身上。讽刺的是,他施加给贝莎回复气力用的补气魔法,反而成为贝莎攻击的力量来源。
萨南面上变色,几乎是跳了起来:「妳做什麽?」
「别过来。」奥布里的声音明显在发颤,即使肤色偏深,也能轻易看到他面色惨白,深色的血洇湿了他的上衣,血的腥味盖过原本的香草气息,奥布里喘了口气,眼神却坚定的看向萨南这边的方向:「你们,都别过来。」
伸出手,奥布里极轻极轻的抚摸着贝莎的面颊,就连声音也彷佛吐着气发出:「原来,我方才感受到的杀气,是真实的。」黑色的妖精的神情依旧温柔,却终於染上了浓郁的悲伤:「可以告诉我为什麽吗?贝莎。」
贝莎始终微笑着,从方才到现在,她都不曾停下笑容,那固定而不变的弧度,就彷佛只是在执行「笑」这个动作。她一边将短刃刺得更深,一边缓缓地吐出字句:「我都知道喔,奥布里,你有多爱着我,有多努力照顾我,我都知道。」
「那为什麽……咦?」奥布里突然一震,像是发现了什麽,睁大了眼:「妳丶妳都知道?」
笑到了极致,那面容与哭泣也是相仿的,贝莎看上去就像在落泪,一双美丽的眼眸却又乾涸的流不出任何东西,她的声音变得嘶哑:「是阿,我一直都知道,一直……奥布里,你一定不能明白吧,我能感觉到丶我能听到,却连一丝丝最细微的动作都没有办法表达的滋味。」
贝莎狠命的将手里的短刃一转,听到奥布里的闷哼声,她的嘴角扯得更开了,或许是情绪激动的缘故,她隐在背後的羽翼倏地开展,一时间屋内落满了轻薄的羽毛,贝莎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的声音又软又甜,若不看她满手的鲜血,就像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奥布里,我一开始是很高兴的,好高兴你愿意照顾这样的我,愿意一直陪着我,我想,等我好了,我一定要立刻亲吻你丶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过,我,已经都,忘记了。」
贝莎的声音像是坏掉似的,变的断断续续。
「所有的丶曾经的,那些心情,都想不起来丶也回不来了。所以,一定有哪里错了,对吧……否则,为什麽我死不掉呢?」贝莎语调一转,开始透出黏腻的怨恨,衬着她始终空洞迷离的眼神,显得可怖极了:「为什麽要让我活在黑暗的小小匣子里,明明是只有意识能够存在,什麽都没有的世界,却说我活着?明明我早就应该死了!」
贝莎的最後一句凄厉无比,真实或虚假的界线早已模糊,她的神情渐趋疯狂,就像还活在那片黑暗的躯壳里,永远也醒不过来:「是你磨灭了一切,让我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感觉,我好恨丶好恨阿,你为什麽要让我活着,为什麽!」
贝莎一个使劲,将短刀狠狠抽了出来,霎时,鲜血喷洒而出,溅红了半边床,连同贝莎身上月牙白色的洋装,也如同洒满了艳红的花瓣似的,晕上了大小不一的斑点。
萨南愣愣的在一旁看着,一时之间忘记反应,他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童话故事。
被困在瓶中的魔神先是想着给救他出去的人满满的金币,一百年後,他想着给予对方财富与权力,第二个一百年後,他想着给予对方任意三个愿望……年复一年,最後,始终等不到人的魔神终於决定,要将解放他的人残酷的杀害。
漫长的时间并没有消磨奥布里的爱情,却毁坏了贝莎的心灵吗?
「适可而止。」萨南再度向前一步,想要分开眼前这对男女。
奥布里却说:「不丶不要过来!」他的声音显而易见的虚弱,确定萨南以及药草师都留在原地後,他才回过头来,专注无比的凝视着贝莎。
「原来……如此,对不起,贝莎。」奥布里一手摀住伤口,一只手则是缓缓抚上贝莎的红发,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我竟然不知道,妳在我的眼前,痛苦了这麽久。」
黑色妖精伸出手,握住了他心爱之人的手,黑与白的对比有一瞬间的触目惊心,如同漫长岁月所造成最为亲密也是最为遥远的距离,而他并不在意那些,只是专心致志地,像在安抚着做恶梦的小女孩般,轻声哄着:「来,贝莎,妳摸摸看。」
奥布里将贝莎的手移到自己的面颊上:「这个是温度,真实存在的。」
他俯下头,轻轻的在贝莎的脸颊印上一个吻:「这个吻,是真实的。妳眼前的色彩,妳耳边的声音,通通都是真实的。」
奥布里的身体慢慢地滑了下来,在闭上眼之前,他的面容始终挂着歉意而温柔的笑:「妳是活着的阿,贝莎,欢迎……回来。」
说到最後一个字的时候奥布里的声音已经微弱到不可闻,贝莎不愧是同族的人,短刃所刺向的正是羽妖精一族最为脆弱之处,奥布里就这样靠在贝莎的怀里,他的眼睫垂了下来,在他的面容上打了一层更深的阴影,气氛有一瞬的凝滞,而後,贝莎开始剧烈的颤抖。
像是从亘古的恶梦里清醒,又彷佛重新徘徊在地狱中,她灰蓝色的眼睛睁的极大,呆呆的伸手摸了把仍然温热的鲜血,才喃喃道:「都……是真的?」
萨南走上前去,他的神情冷了下来,稚气而秀美的容貌瞬间有了冷肃之意。他伸出手探了探奥布里的脉搏,已经感受不到任何跳动,方才还活生生的妖精,已经死去了,萨南不由得闭上眼睛。
守护者有维系平衡的任务,不应该有过多情感的负累,在他第一次睁开眼睛时,脑海中曾经浮现过这段话,那或许是神所给予的讯息。
然而,说来容易,却又哪有这麽简单?
褪去平素活泼的少年模样,此刻的萨南神色清冷,目光敏锐,丝毫没打算让贝莎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妳可以亲手确认,不是吗?他可是妳最怨恨的人。」萨南哼笑了声,毫不客气地抓住贝莎的手,摁到奥布里还温热的胸口上。
黑色的妖精方才兴高采烈的笑容还犹在面前,这个男人又怎麽能够料到,他费尽心思,却不是败在找不到治疗的方法,而是输给了被时间折磨後的爱人。
萨南的举止似乎强烈的刺激到贝莎,她短促而尖锐的惊叫了一声,慌张的抽出自己的手,又凝视着掌心上红白交错的色彩发起了怔。
「阿……呃……」贝莎低低说着:「是真的声音丶真的颜色……」
早已被时间冻结的眼眸明明分泌不出泪水,她却胡乱擦拭着,将自己弄得满脸脏污,神情更加混乱了:「所以,这个奥布里,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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