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王府做交易,有人就在宫中做着谈判。
“依哀家看来,还是给君宜指一块封地,让他带着人出去的好。”
“不行!”皇帝脱口,“他从前跟着父皇练过兵、上过战场,那些人都肯听他的,若是放出去,到时登高一呼,我大溱大半兵力都会投靠他,到时朕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太后捻着佛珠,显得心神不宁,“这几年哀家看着这孩子倒好,办事也有条理,又不邀功,况且他如今娶的这样一个没家世的,显是没有了争胜之心。”
“那也不一定。父皇当初那样喜欢他,险些立为太子,他心里未必没有些计较。母后,儿臣看还是留他在身边最好。”
烛火下,皇帝的面色沉重,薄薄的唇角抿成一线。太后望着他许久,深深叹一口气道:“你自己有主意最好,哀家只怕你因人而及事就不好了。”
皇帝自然知道太后指的是哪个人,眸光一掠便即看向别处,“儿臣懂得分寸。”
“你要是懂得分寸就不会将那件雪裘赐给她了。”太后愁眉紧锁,“再下去,哀家看你也要像君宜一样昏了头。”
“不会的,母后。”
“不会?你以为哀家是傻子还是瞎子?”
“儿臣是喜……喜欢听她说话,无关其他。”
“你要喜欢听人说话,哀家这就可以招说书的进宫,一天十二个时辰你想听多久就听多久。再者宫里这么多妃嫔,难道就没一个说话比她好听?分明就是你存了心。”
皇帝不语,片刻后直起身,“母后,儿臣以后再不私下见她就是!”
夜深。小书房内仅留了一盏灯火,其余都被青霜一一熄灭。最后她放下床帐,轻手轻脚的刚要退出,君宜忽然出声,“那只枕头呢?”
“哪只枕头?”
“王妃送来的那只。”
青霜咬了咬唇角,“奴婢看着这枕头做得太小,怕王爷枕着不舒服,所以起来了。”
“拿过来。”
青霜没有动作,“王爷要是睡不好,明日如何上朝办事?况且……”
“拿过来!”声音不容置辩。
青霜垂首绕到屏风后,不久将枕头送了上去,“王爷。”
另一只枕头从里丢了出来,“出去!”
青霜默立片刻,随后捡了枕头躬身退出。君宜枕上枕,慢慢阖上眼。鼻间有一股隐隐带着苦味的清香环绕,不同于花香,是另一种草木香气。他翻转侧首,愈加用心闻着,是……是艾叶,再似乎加了一点梅花蕊,别有一种清甜。怪不得她要等到现在才能做好,君宜唇角微扬,安然进入梦乡。
第二天,云雅接上燕夫人后便去了江麟侯府。在车上,她将银票交给母亲后又叮嘱道:“娘,不到最后你别拿出来,要真的有人来追债了,你才当着人面给他们。”燕夫人答应着好,一时又问她银票来路。云雅强笑道:“这是宫里太后、太贵妃的赏赐,我让人兑了银票。”燕夫人点头放心道:“这就好。虽然君宜待我们家不薄,但若是让他知晓你爹的事总是不好。”云雅缄默。他娶她之前自然会找人查清楚她家底细,她就算想瞒也无从瞒起,更何况这事根本就瞒不了人呢?
为怕母亲烦恼,因此也就放过不提。到了侯府,因近年关,往来客人自也频多。拣了西边角门入内,一众丫鬟仆妇打着伞簇拥着迎了进去。里面小道上都已扫尽了雪,用青灰毡子铺地,踩上去又软又防滑。燕夫人咂着舌轻声道:“看这情形,比王府还考究呢。”云雅也不答言,径自陪着她入了内。云嫣接到消息,早已花枝招展地站在廊下,见了人来便即亲热迎上,“大娘,大姐,快进来罢!怪冷的天,还难为你们来看我。”
燕夫人和云雅都有些诧异于她别样热情。云嫣只是不觉,笑着扶燕夫人入内让着坐下,“大娘,快坐。”因又命丫鬟再搬了把椅子,亲自又搭了绒毯上去,“大姐也快坐吧。”云雅挨着坐下,边接过丫鬟递上的茶边打量了几眼屋内布置。桌上是水晶玻璃的珐琅钟;墙上是一幅斗艳图;地上是金玉满堂双织色的长绒毯,透着富贵之气。云嫣打扮得也是富贵,红玛瑙梅花簪;又是金叶华胜缀于髻上;耳上坠着梅花样的玛瑙耳环,愈发显出肤色若雪,檀口如樱,身上是红梅花底的织锦小袄,再一件小毛坎肩,显出她比出嫁前略微丰盈的体格。
她一味客气着,又是让茶又是让人端来各种小点,又将燕夫人送上的糕点夸赞着,直到几个丫鬟退下,屋内才又显得冷清安静起来。燕夫人絮絮说了些家中琐事后就再无别话好说,尴尬地看了眼云雅,想让她说几句话。云雅假作喝茶,就是不出声。没办法,燕夫人只好向低着头嗑瓜子的云嫣道:“二丫头,你这一向可好?”
“大娘看看,我能有什么不好?”云嫣一抬头,耳坠子直颤。
燕夫人只好讪讪道:“好就好,我们和你娘在家里也能放心。”
云嫣一挑眉,“我自从嫁入侯府后就百事顺心,万事如意,有什么让人放心不放心的?恐怕是大娘你自己杞人忧天吧。”
燕夫人张口结舌。
云雅放下茶杯道:“你既然什么都好,那下回二娘来看你的时候就别嚷什么不如意,让人白白担心。”
“我可没同我娘嚷过什么不好,是她自己听错了、传错了,还让人巴巴地赶来想看好戏,结果却没看成。”
燕夫人不悦,“你这是什么话?我同你姐姐都是家务繁忙,谁会特特地丢下手头事来看你的白戏?”
云雅亦起身,“狗咬吕洞宾,若不是看你还算是我们燕家的人,谁有工夫理会你的不如意?娘,我们走。”
燕夫人看云嫣一脸无谓,摇摇头也就走了。云嫣听见外面仆妇相送,一挑帘又出去道:“这天气不好,大娘和大姐以后还是少出门罢,得冻着了,得了风寒什么的可就糟了。”云雅大恼,又不好真同她在侯府里争执起来,因冷冷一笑道:“多谢妹妹关心。只不过得了风寒虽糟,心寒可就更不得治了。妹妹有这工夫担心我们的风寒,还不如仔细自己的心寒之症,别到时候有苦说不出。”
“你!”云嫣刚要反驳,打头见一群人簇拥着侯夫人而来。她当即了口,迎出去道:“太太怎么来了?这大雪……”侯夫人正眼也没看她,只向云雅微微笑道:“听说王妃近来甚少出门,今日既有幸,到我屋里坐坐如何?”云雅不好推辞,挽着母亲含笑跟着去了。云嫣看着那一群人,身上一阵阵地发寒起来。她出嫁时带过来的小丫头香草送上斗篷,怯怯道:“如夫人,快进屋去吧,小心着凉。”
着什么凉?自从嫁给唐仲宁,她的心已经凉透了!顺手推开香草,云嫣气鼓鼓地进屋坐着。自鸣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影影绰绰中,仲宁不知什么时候掀帘进来,“听说今儿你姐姐和你大娘来过?”云嫣有心不想理他,可再一想,强扭着也是自己找罪受,上一世就因为扭着扭着,不止他对自己越发作践起来,连带着下人们也更加踩了上来,如今……她可得着性子了。
“是啊,来过。”她说着话就要丫鬟们端茶来,又自己上去服侍他更衣。
仲宁又问道:“说什么没有?”
“能说什么?不过是左好右好罢了。”
“她能好?”仲宁露出个玩味的笑容。
云嫣抬头望见,心中一动,“怎么能不好?姐姐是王妃,连太太都对她礼让三分,今儿还特地到这儿来迎她过去坐坐呢。”
“外面情罢了,里面你哪知道?”仲宁往床上一躺,舒舒服服地伸了个腰。
云嫣坐过去,挨着他笑问:“什么外面情?里面怎么了,王爷对她不好么?”
仲宁先是不说话,被她问得多了,自己也忍不住道:“你想不到吧?除了大婚之夜,他们两个都是分房而睡。你姐姐可是天天独守空房呢。”
“是么?”云嫣心头一跳,掩住几乎浮到唇边的快意,“这事你怎么知道?”
“世上哪儿不透风的墙?不过是吹不到你们这里罢了。”
云嫣看他脸上浮出的快意,忽然道:“怪道姐姐比出嫁前还要瘦,又不说话,又不笑,我看她那样儿像是……”
故意顿住不往下说,仲宁果然问了上去,“像是什么?”
“像是……像是悔了。”
仲宁眼前一亮,显出十分关心,“悔什么?”
云嫣看他那急切劲儿,恨得牙根痒痒,“还能悔什么?当初她自己拣了高枝,如今……可不是悔嘛。”
仲宁点着头,语中亦是感叹,“再悔不当初,我可也救不了她。”
谁要他去救她了?难道他还想姐妹共侍一夫?云嫣心头暗恨,脸上却是关怀,“只可怜姐姐,白放了二爷你这样好的人才,如今也只能自食其果,苦忍一辈子罢了。”仲宁想着云雅身上淡淡馨香,还有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半闭着眸神驰道:“她才多大,怎么忍得了……”云嫣几乎想一掌掴上去。仲宁侧过身,拉过她的手道:“嫣儿,前些时你还抱怨说我对你不好,你看看,比起你姐姐,我还算对你好的吧?”
是啊,十天半月的来看她一次,没说几句就要泄火,他对她还真够好的!“是啊,二爷你对我自然是好的,就算没有姐姐的事,我心里也明白。”云嫣说着,慢慢俯下身去,以柔软挨擦着他,“只可惜了姐姐,没人怜惜她、爱她、要她……”仲宁扯下了床帐,狂乱地扯散了她的腰带。谁说没人要她的?他要她,恨不得立时要了她燕云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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