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

第 30 部分

旨意刚传出,皇帝人已现身宣同第一线。
他定宣府都指控使司为大将军府,负天下兵马总元帅权,总辖各地勤王军;并裁撤败将刘惠山、高骢等人所有职务。后经二皇子等人求情,景帝命众败将戴罪立功,将其打散编入皇家禁军。
至此,景帝所带来的六万精锐禁军顿时扩充为十三万,包括京畿卫、锦衣卫、天龙神机营及顾系精锐兵马。
勤王军却没有任何消息,李太后为防皇帝全面掌军权,暗命各地勤王军缓行。
景帝心知肚明,他与亲信制定作战方针,决定在宣府前平原与北夷决一死战,二皇子啸为先锋军,领天龙神机营率先发起进攻。八部天龙的火器方阵果然厉害,上场一个来回,全歼然赤的先头军。
皇帝亲征,首战博大彩,魏兵士气一振,景帝下令趁胜追击。
然赤军团且战且退,皇帝亲军节节胜利,捷报频传。这时,双方来到沙州城外山谷,同样的一幕再次发生,火药轰隆隆地爆炸不停,无数将士送命,所不同的是这次设伏的是北夷人。
然赤重骑军突杀回马枪,兵分两路包围魏军。
皇帝亲军孤军深入,还在路上的地方勤王军根本来不及救驾。
然赤却未与魏景帝硬碰硬,他留右路军牵制魏军的天龙神机营火器阵,独率左路军折路,直冲宣府,铁骑风驰电掣,一路势如破竹,要胁京师。
舆论哗然,皇城惊慌惶恐,李太后连下数道懿旨,命各路勤王军火速北上保卫京都。
哪里来得及,没有边北生活过的人,永远都不知道游牧民族的马有多彪悍。
夷人重骑的迅、气势的猛,即便是顾照光本人也挡不住,夏侯雍至少在这一点没有夸大其词。
仅仅八天,然赤兵临京师皇城。
魏景帝带走了皇城守备的精锐,北边皇帝还在和然赤的右路军缠缠绵绵,向着李太后的勤王军刚刚上马。守城的是李家亲眷,李太后刚刚换上去的族人,是个酒囊饭袋,一看到夷人军马,吓得直接n裤子。
种种因由加起来,然赤大军轻而易举攻破城门,李太后带皇室成员、重要官员仓惶出逃。
李家姻亲卞留安坚持固守京师,称愿以死报效朝庭,无数青年志士自发投入京都保卫战。丁寒青刚刚把这世间最强利器,两部重达七百斤的全金属大火铳,最粗糙的红夷大炮,推出军火库,就闻说太后南逃了。
在这个研发专家不知所措之时,夏侯雍奉帝旨,接管京师守卫,全权调用京城兵器,保卫京都。夏侯雍与夷人重骑算是老交情了,深谙重骑的长短处。他借红夷大炮几发土火炮弹,就把夷军打得慌不择路,正好落入皇家天龙神机营包围圈。
太后前脚离京,皇帝后脚回城。
魏景帝坐镇京郊首渡口,指挥八路大军,围歼然赤重骑军团,直追杀其回老巢。
红夷大炮自炸,没关系,还有八部天龙神机营;天龙神机营给自己的红夷炮灭了,没关系,还有五十万勤王军,堆起来吓也吓死夷人。
魏军胜了,胜得异常“漂亮”。
景帝带着雄厚的战争资本,凯旋返回皇城。史官、文武大臣大肆歌功颂德,把景帝捧成三皇五圣,文治武功,史上最强,千秋百代,万古流芳。
局面稳定后,皇帝派卞留安迎回太后尊驾,对于夷虏惊吓母后致母后害病,皇帝表示定斩下然赤人头宽慰母后,并严惩鼓吹太后弃都城而逃的不忠不义臣子们。
为防有人再惊吓母后,皇帝收御马监亲自保护景福宫安全。
李太后幽居深宫,景福宫统御皇城内外时代一去不复返。
圩六回 从今后,空相忆 一江春水(下)2
其后,魏景帝又借彻查郦山侯府通敌叛国案内情为由,继续迅速有效地铲除世家力量,先帝时代捧起来的公勋王侯世家,都在清算之列。
满城血杀令人胆战心惊,盖世功勋又让无数年轻人看到甜美的梦想曙光。
魏景帝大肆封赏有功之臣,建以元嘉龙虎榜,昭记京城守卫战。其中最为瞩目的是戴孝的夏侯氏庶子雍。
景帝感慨忠肃公府满门忠烈,却后继无人,做主让夏侯雍拜其父正室乌氏为嫡母,继承夏侯府,并赐封夏侯逊遗孀岑氏四品诰命夫人。
夏侯雍战时重伤,蒙幼时玩伴赵氏悉心照顾,二人并弃前嫌,雍决定择日迎娶赵氏。
另一年轻功臣卡留安,虽为一介书生,却坚持守城,无顾死生,尽忠责,安社稷,同样以倾世无双之功与武将世家子夏侯雍并列,是为京都风云人物。
他与李家姑娘相约内宫藏百~万#^^小!说,情不自禁宽衣解带之事,已然传为一段书生会才女传话,时人戏称卡留安为风流侍郎。
魏景帝赐二子府第,并许婚定佳期,俩年轻少臣共小登科。
成婚当日,皇城十里红妆,极尽显赫。
二皇子啸带着皇帝的嘉勉旨意,亲自登门捧场,文武百官竞相恭贺,皆道新郎前程无量;一时,卞府风光无限,忠肃公府声名如日中天。
皇帝虞家在战时转运物质所发挥的重大作用,也让众人齐呼该给虞贵妃加点封赏。
贵妃已是魏宫仅次于皇后一级的最高嫔妃,再上就赏无可赏了。
这时,有御史弹劾东宫误国,应该去其身份再葬之。
东宫太子深入北疆,自战事爆发,就没人听说过他的消息。文武众臣都以为他挂了,支持派纷纷上书立二皇子啸为皇储。
池太师为首的内阁,这回和皇帝唱反调,道皇太子昊为嫡长子,生性仁孝,只是为j臣蒙蔽,本身并无大错;而且太子是国之根本,任意废立,轻之动摇国之根本,社稷不稳,请皇帝慎之。
稳重持成的大臣们都是反对废太子的,东宫伤亡消息未传,此时,应派人专访寻回方是正道。
双方争执当头,后宫爆发刘国舅秽乱内廷丑闻。
皇帝喝斥刘后管教家戚无方,又命宗室、大理寺、六扇门严查到底。刘国舅如何避过宫中禁军深入内闱,私通静妃,这是重点。佟常恩挖出一条线,顺藤摸瓜,查出当年玉轩殿事真相。
育有长子的刘春容为称后,与家人、瑞王合谋,利用锦衣卫职务身份之便,买通当值人员,引诱醉酒的顾照光进入玉轩殿,欺凌当时的准太子妃池越溪。
案情曝光,朝臣缄默。
池太师再怎么支持中宫太子,也得为自己女儿喊声冤是不是。
要知道,他只差一点点就做上国丈了。
刘春容被废,刘国舅问罪,生死仅在一线之间。
恰在此时,皇太子回鸾。
所有人都揉眼睛:太子没死?就皇帝这滔天谋算,东宫竟能活着回到京师,看来他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嘛。
再一看随行护卫军,鹰头黑甲轻骑团。
声名赫赫的顾家军王牌军团。
众人了悟。
刘惠山脱军帽,单膝跪,抱拳回旨:臣,奉宣同总兵提督兼制延馁宁三镇顾照光之命,护送国之储君东宫太子回京!
一磕到底,所有黑甲轻骑团军士同脱黑盔,露出其额所缚孝带:臣,奉宣同总兵提督兼制延馁宁三镇顾照光之命,护送国之储君东宫太子回京!
气氛沉郁悲怆,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有人笑顾照光傻,有人哭顾照光痴,有人叹顾照光狠,死了也摆皇帝一道。
同年,一股乱军近副都建康,南方诸省齐齐告危。
在魏景帝以京师为诱饵,把然赤重骑骗入关中包围圈时,南方倭匪在同一时间抢攻沿海城镇,烧杀抢虏无恶不作,造成直接经济损失高达数万万两,当年税民为负。
一年过去,魏军镇压无能,匪盗依旧,魏朝安抚无力,流发变匪寇,大江南北商那怨声载道。
魏朝诸多将领在干什么,别说他们在为顾家人不平,故意搞出这些事闹皇帝的心。
他们没那么伟大,人死如灯灭,过分念旧不过让皇帝更有借口杀人而已。魏将们表示他们是很想打匪寇、夷骑,但是没有粮草,怎么行军;兵饷欠了三年,再不补人都跑光了,这仗还怎么打。
户部东拼西凑,总算挤出大额军费。魏军们得齐粮饷补充,立马领兵出征,却是屡败屡战,战线越拖越长;三月一过,又再伸手讨要物资补充。
二皇子请旨为皇帝解忧,魏将们很听话,二皇子指哪儿,他们就打哪儿,可就是打不赢敌人。
前方将士及死去的人齐齐上奏:二皇子能力有限,请换个头头来。
然而,在魏景帝拿世家人头做下酒菜的当口,换谁领兵,都摆不平这出乱局。
要不,陛下再来次御驾亲征?
魏军上下如此期盼。这种想法对于一个封建王朝、一个封建君主来说,是相当危险的。类如“君忧臣辱”话都暂且放在一边不说,这南边沿海地带,是海陵王的地盘。
只这一条,就够魏景帝想都不敢想,御驾亲征四个字。
海陵王和魏景帝那可是有绝子绝孙的刻骨之仇在,皇帝若跑到他地盘上,那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还有消息暗指,倭匪的背后有海陵王的影子。
在这种谋反前兆的威胁前,皇帝更必须稳居京中,定人心,却天天上朝发火,找不到领兵之人。
火上浇油的是,北边然赤卷土重来,边防线形同虚设,夷人铁蹄踏平宣同十八府,北地难民纷纷逃窜各地,并带来一个震荡朝野的消息。
北夷部族联盟的鬼面军师,是先文德太子帝师洛嘉世之子,人称为未来少师的东宫首席智囊洛江笙。
他没死,不过是朝堂的另一个牺牲品而已。
舆论已经忘了怎么哗然,睁大眼看:魏景帝和他那帮子脑子残缺的以池太师为首的内阁,怎么收拾南北的乱子。跟沙场老将比谋略、对布局,拼筹划,没把江山拱手让人都是顾氏一族忠心过了头。
然而,人间再没有一个百胜将军。
仅凭一个名字,就能退敌三千里。
人世间也再没有这样一个人,执手天下如棋,号令将出,天下英雄莫敢不从。
只有大漠的牧民口头还流唱一个传说,传说里,东土大魏有一个小侯爷,英雄少年,文韬武略,轻裘宝马,挥金如土,红颜缱绻,却侠骨诤诤,豪气干云,为国为民,沙场执戟,挥斥方酋,关山冷月,气吞万里,但叫胡虏有来无回。
他的名字,叫做顾照光。
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当世第一人也。
圩七回 新愁乱兮堆如絮 大雪无声(上)
前回说到顾氏一族倾覆,顾家琪随王谢等人逃亡,厂卫紧追不舍。谢天放提议回师门暂避,他日再寻机报仇。王雪娥未语,算是默认。
二月余,巍巍天山耸立在望。王雪娥脸若冰霜,谢天放神情越见欢喜,和儿子说起天山师门的盛况,还说要请师叔祖传儿子最好的功夫。
王雪娥对顾家琪说,山上有很多小师妹会陪她玩耍,也有神奇的雪果与上品药材,还有巴掌大的雪貂,若喜欢,她抓十只八只地让她玩。
顾家琪无声地点头,王雪娥眼眶一红,搂住小孩,泪眼婆娑。
“阿南不哭了,姑姑别哭。”顾家琪伸手给她抹脸颊。
“好孩子,大人泉下若知你这般懂事,定然欢喜。”王雪娥抓着她的手,与小孩额抵额,低低地叫着远山哥,你走了,叫雪儿怎么办。
顾家琪已习惯她的深情,尚能忍耐;谢天宝分明瞧出爹娘之间问题,却不敢问;顾家齐嘿嘿冷笑,谢天放满腔郁卒,全发泄在赶路,及杀人上。
几日后,众人入雪山,山半腰天山派门童拦路,剑指石碑,上血书:秦姓者入,死。
王雪娥上前,啪啪两掌掴打,她怒这挡道狗不长眼。
其他道童见她这般身手,纷乱惊叫,引来门派师兄,该人喜称:小师姑回来了。一嗓子吼亮雪山,顿时,整个天山派轰动。王雪娥却不愿与他们多话,带顾家琪回自己院子,留谢天放向师父众人解释谢天宝的身份。
当夜,天山派老祖就收根骨奇佳的谢天宝为关门弟子,还命谢天放与王雪娥下月行婚礼。天山派首徒与自己爱女结合,当昭告武林,让全江湖都来庆贺。
谢天放喜得找不到北,走路都在飘;王雪娥冷冷淡淡,满山头给小孩抓雪貂践诺;来路上,王谢二人情绪对比强烈,根由在此。
花费大半个月,王雪娥捕获两只一窝生的雪貂,冰凉的雪毛摸起来又滑又润。
“喜欢吗?”
“喜欢,谢谢姑姑。”顾家琪搂着两只雪貂,仰脸天真又欢喜地说道。王雪娥笑得清清淡淡,好似悬崖上一朵白色小花,柔弱又美丽,怪不得谢天放心里放不下她。
王雪娥又捡来个孤女,给阿南当丫头。这孤女可不是随便捡的,王雪娥观其品性,又教她掌勺功夫,管教了些日子,方送到阿南前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三月。”
顾家琪认为这名字好记,遂不改。几日,王雪娥问阿南,在山里惯不惯?顾家琪说惯的。王雪娥打小就喂阿南天山宝药灵草,固而顾家琪并不畏寒,且王雪娥为她所选一应物器,都是名贵大家之手,与她往日所用无差,是以在天山派的生活与总督府基本相当。
除了这里少一个人。
王雪娥控制好情绪,烧了一桌阿南最爱的菜,又炖甜品,再唱天山边的民谣哄阿南入睡。她坐了一会儿,离屋。
这日夜未尽,雪山静,忽听谢天放在外大喊:“师妹!师妹!”
顾家琪翻身坐起,望着枕边细线密缝的新衣,默哀,有些事,非人力所能阻止。
新丫环三月惊惶失措地跑进屋,给小姐套皮裘到外头。
谢天放仅着单衣,在雪山里东奔西走,不停地叫师妹,见到儿子,抓着他一同寻找。
王雪娥跳天河了,岸边有一只遗落的绣鞋。
从天山雪顶化成雪水形成的河,水流湍急,王雪娥的尸骨早已冲入河下游,不知去处。谢天放抱着那只鞋又哭又叫,他如何都不相信妻子弃他而去,几次都要跳河去追回师妹。众人奋力阻拦,直道他还有个儿子。
谢天宝陪着他爹找他娘,父子俩都是认死理的,这里只有一条河,淘干河水也要把王雪娥找出来。天山派门徒无需老祖命令,自动自发组成搜救队,沿着天山上下寻人。
据说,王雪娥天生温柔,倾慕众多,众人怜她爱她,不忍闻死。
顾家琪没有加入其中,她支开丫环,去找顾家齐。
王谢恨少年杀父,只把人扔在一旁,不再理睬。天山派门人多江湖脾性,只听闻顾家齐畜生行径,都没好眼色给他,底下小童就把人赶到茅厕边的稻草棚。顾家琪找到人时,顾家齐摇着蒲扇,给小炉扇风,药锅里发出轻轻的汩汩声。
顾家齐起药,再端给张德先。
张德先发出沉重带痰的咳嗽声,顾家齐耐心地用木匙喂药。张德先在战中为救少爷重伤,顾家齐不离不弃,将他带回天山,一路任由王谢谩骂,只求二人为张德无施药疗伤。
若非此人冷血至骨,倒叫人欣赏他的冷静与隐忍。
顾家琪有时候想,是不是因为她离这个少年太远,所以,猜错了人心。她实在无法相信,他是这样地蠢。
或许,过往的仇恨蒙蔽当时的理智。
顾家齐喂完药,用雪水冲洗药碗,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他方抬头,看向破蓠芭边的女孩。
“有事?”
冷清少年满身乌垢,不复往日清贵,骄傲却更胜从前。
顾家琪请他到另一头说话,她低声道:“想请哥哥即刻带阿南下山。”
顾家齐手里还拿着木碗与灰抹布,慢慢擦拭,冷淡地问道:“理由?”
“这里不安全,”顾家琪肯定魏景帝不会放过郦山侯府的后人,“他一定知道此处,他为这一天准备了足足八年,每个环节他都是反复推敲过的。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顾家齐轻笑,笑意浮在面上,未达眼底,他道:“王雪娥在的时候,你为何不说?谢天放在的时候,你为何不说?还是说,”他收笑冷看小孩,“你要给你老子报仇?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滚!”
顾家琪也笑,何必说得那么明白伤往日感情。
王雪娥活着,必保她无忧,顾家琪当然不必逃,更可以冷眼看顾家齐活着受折磨;现在王雪娥死了,因苦恋顾照光无果而死,难保天山派人归咎于她,这是人性。
没有人是圣人。
所以,顾家琪不愿再寄居篱下。
“哥哥想在这里一辈子被人瞧不起?”顾家齐用激将法,他李顾之子,天家宠儿,身犯禁罪,与人不睦,在这雪山蹭人吃喝,有如疥癣,遭人嫌弃。
兄妹二人同等境况,当携起手,共谋他日。
远处传来张德先咳血声,顾家齐看也不看她一眼,快步越过,去照看老宦官。
顾家琪见不能说服顾家齐护她离开天山,决意孤身博命,命新丫头收拾东西。是夜,沉闷的轰隆声传入后山,顾家琪把干粮往袖口一塞,匆忙赶回院里。
三月正眼泪汪汪地到处叫小姐,顾家琪捂住她的嘴,两个躲到一旁。
仅有的几个天山派小厮跑来跑去,叫着有官兵;留守的长辈发出信号,召集门徒。
厂卫仅仅是试攻,很快就派人与天山派老祖谈判,交出朝庭钦犯,大家都没事。有人来请顾家小姐到前头说话,三月抱着小姐,直呜咽,摇头让小姐不要去。
“别怕,他们打不上来的。”顾家琪见她实在怕得厉害,安慰几句。
三月抱着小姐不撒手,反反复复说官府的人很坏,不能相信。顾家琪没办法,看着旁边两只小貂饿得吱吱叫,叫她到远一点的山头去喂食。三月固然害怕担心,但又不能拒绝小姐命令,抽抽嗒嗒地点头,抱起小貂到别的山头去找食物。
顾家琪随意拍拍雪粒,来到天山派议事堂,那里已坐满人。
天山派老祖与门内众人齐聚一堂,纷纷表示:交人是不可能的,正好武林同道都要来参加婚礼,现改作丧事,大家就和官兵干一战。
掌门师兄就说,小姑娘确实是钦命要犯,现在也没人说她老子是被冤枉的,师傅念着女儿的托付要保她,这没问题;但要所有武林人为她跟朝庭开战,怕有大问题。
天山老祖就喝斥,什么大问题,那是她老子犯事,跟小丫头什么关系。
掌门师兄委委屈屈地自辩,他们天山派全体,为达成师妹的托付,就算全送命,也不皱下眉头;但其他武林同道不会这么想,再者,让人家白白送命,怎么也说不过去。
天山老祖转过弯,不吭气了。
这里的确有大问题,江湖人有江湖人道义,但江湖人也是要吃饭穿衣的。顾家小姑娘又没施什么恩情给他们,凭啥要人白白给她拼命。
掌门看大家都明白这个意思,他来充当这个白脸人,问小姑娘,她有没有带值钱的东西,给大家伙儿整点安家费。
虽然谈钱伤感情,可是,没钱,谁也不会保护她。这是很现实的事。
谢天宝急得大叫:“师伯!”怎么可以这样,这是在欺负人。
谢天放一把揪回儿子,谢天宝挣扎,谢天放大怒:“你娘都给她害死了,你还想所有师叔伯都给她送命吗?!”
谢天宝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看着陌生的父亲,喃喃:“那都是顾伯伯给小南的嫁妆。”
小男生这话没别个意思,他就是一时接受不了,无意脱口,实际意思是要借这话保住小南最后的倚凭,却,适得其反。
掌门过来圆场又唱红脸:“天宝,现在情况你也看明白了,官兵追得紧,我们这点人保不住顾小姐。你想其他武林同道为咱们拼命,总得给他们点安慰。也算是用钱买命了。”
谢天宝低下头,很难过,重复:“那是顾伯伯留给小南的嫁妆。用了,小南以后嫁人要受欺负的。”
天山老祖发话,道:“拿我的棺材本替着。别再丢人了。”
“师尊,但凡咱们库里有余钱,徒儿也不做这丑人。”掌门摊手掌叠打,唉声叹气,“天宝,你看这样成不,先拿点应急,以后咱们给顾小姐攒回去,老夫用掌门人的名义起誓!”
圩七回 新愁乱兮堆如絮 大雪无声(下)
顾家琪听得差不多,走出去,道:“掌门严重了,承蒙诸位不畏名利生死保小女子周全,钱帛不过身外物,便是全舍却也无法报诸位救命之大恩一二。”
这话让天山门徒脸色好转,就是嘛,钱哪有命重要,命都没了,多少钱也没处使。
掌门客套几句,顾家琪又说道:“只是诸位有所不知,我爹为防万一,把钱财收在极妥当之处,此时却是分文取不出。小女子逃难匆忙,随身物事全由姑姑打点,实无有用凭证可换些许钱帛。”
她为难地瘪瘪嘴,用坚毅压住伤心,道:“为免不必要的伤亡,还请诸位把阿南交出去吧。大恩容阿南来世再报。”
“说的哪里话,有我天山派在,哪容得那些绳绳芶芶猖狂。”天山老祖掌桌发怒,大骂徒弟掌门为几个臭钱,丢了江湖人最重的道义。
掌门乖乖听训,顾家琪想着反正傻瓜圣母已经做了,何妨做到底,又向天山老祖为掌门说情,解释她完全明白掌门的难处,其实话敞开了说,她也能心安。
天山老祖怒气稍减,安慰小姑娘几句,安心在这儿住着,谁敢欺负她跟他说。
顾家琪笑应,然后以大家闺秀礼仪为由告辞,不干涉他们谈话。谢天宝要跟上与她说话,叫谢天放拦下,要他注意分寸,七岁以后就不能再如从前随意,要注意男女大防,别坏了人家官家大小姐的闺誉。
谢天宝委屈又惶措地收步,顾家琪微笑,摆摆手,自己回房,简单洗漱后,睡下,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怎么也睡不着。
夜深人静,雪花幽幽地落在这白雪的世界,悄无声息。
黑暗中,一个硕长的身影,潜入她的房间,轻轻地推窗户,在这冰冷寂寥的寒夜里,分外让人心惊r跳。
白光一闪,哐当重响,锦衣卫的绣春刀砍空了地方。
黑衣人惊神,在房子里左右探看。一点微弱的光在帐后亮起,顾家小姑娘手举着烛台,从床铺后走出来,淡淡地叫了声:“谢叔叔。”
谢天放扯下蒙面黑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堂堂天山派欺凌孤女,谋夺郦山侯府全部家当,还是发现,”顾家琪顿了顿,冷然道,“谢叔叔才是真正的内j,和景帝窜通一气,把军情既送然赤,又送朝庭,不惜断臂诱杀顾远山?”
谢天放轻哼:“你倒聪明。”他晃晃手里的刀,y狠狠地回道,“拖时间是没用的,你以还有谁能救,你这没人要的孽种!?”
“不是阿南聪明,”顾家琪微抬眼眉,“是爹爹。”
“不可能!”谢天放斩钉截铁地回道,顾照光若真起疑,怎么会把宝贝女儿托付于他。
“爹爹并不确定是谁,他只是用万贯家产,做诱饵,钓真内j而已。”
玉簪子里的地图,是假的。
谢天放猛然醒觉了,刀一晃,架在她的脖颈处,喝道:“交出来!”
顾家琪冷然一笑,笑意未达眼底,她道:“谢叔叔杀得那么快,爹爹都来不及说遗言,阿南到哪里给谢叔叔拿真地图。”她语气转为悲愤,“阿南只恨,没早些看透你们谢氏父子有问题,”声音更渐低沉落寞,“要不然,爹爹、姑姑也不会死了。”
谢天放一巴掌甩过去,面孔狰狞,揪起小孩吼道:“你还有脸提你老子,要不是他,师妹怎么会死,师妹怎么会死?”
顾家琪等的就是他情绪过激的近身时机,放开机括,正中谢天放胸肺处,只因他避得快,也有顾家琪身高的影响,并未能一举捣碎其心毙其命。
谢天放忍痛一掌打退女孩,狞笑道:“好、好,不愧是他的女儿,你们两父女一块儿到y曹地府相会吧!”
“爹!”谢天宝冲进来,拦在父亲前面,急叫道:“你答应过的,不杀小南的。”
谢天放推开儿子,指着胸前大血口,又指着小姑娘右手的重武器,道:“你看看,这个妖女,要杀你爹!只差半寸,你爹就死了!”
谢天宝抱着他的腰腿,用力磕头相求:“爹,爹,你饶了小南,小南爹娘都死了,又没功夫,钱也没了,她不会报仇的。爹。”
“混帐!给我让开。”谢天放大骂儿子给妖女迷晕了头,谢天宝拦着他,一个劲地叫:“小南,快跑。”
顾家琪倒在墙角,吐出满嘴的血沫,喊道:“天宝,你快杀了他,他不是你爹,你爹早已被他杀死!”
一语出,满屋静。
谢天放怒目须张大骂:“贱人,你胡说什么,小宝,让开,让爹杀了她!”
谢天宝震得回不了神,顾家琪语速飞快地骂道:“激动什么,怕你的真面目被人揭穿?你这个倭人j细!汉j,败类!真正通敌叛国的卖国贼!”
“妈的看我不撕了你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小宝,放手!”
“如果不是他通风报信,南边的倭匪怎么会在京都空虚的时候攻破建康?如果他跟倭匪没关系,怎么会选中海陵王世子做文章?如果他不是倭寇,他做甚要和厂卫合谋,毁掉天山派根基?这儿是姑姑的家!那些都是姑姑的亲人!”
谢天宝面色狐疑,信了三分;谢天放气得跺脚,若非胸口的重伤让他行动艰难,早一巴掌拍死这信口雌黄的妖女,敢离间他们父子感情。
顾家琪边说边往嘴里塞药,继续忽悠道:“他是不是跟你说过,子时开密道,让厂卫进攻天山?因为,他这个倭寇,想要真正的天山派秘籍。因为你拿到手了,他就不需要再装模作样,他还说过要带你到南方找姑姑吧?其实是骗你,好把中原的武功,传给倭人!”
谢天宝呆若木j,被小南,“说中”了。
谢天放的确暗中联系了厂卫,灭天山派,好独吞郦山侯府的诺大家产。
可是这话经顾家琪一编造,就变了味。
“去死!”谢天放再也不能忍耐,止住胸前血,轻功跳起,离地不过寸余即落地,重重倒下。
谢氏父子立时,察觉到异样,清冷的空气里,有一丝烛油燃烧的蜡味,混和着小女孩常用的桂花发油味,这是很平常的香气,却掩盖了真正的化功散味道,不知不觉地散掉他们的内力,封住他们的行动力。
谢天宝看着小南,满脸震惊。
谢天放则恨自已y沟里翻船,他喝道:“小宝,快杀死她!”他只道儿子吸入药力少,又没受伤,药效发作没有他那么快,凭儿子的身手,灭掉顾照光的幼女,轻而易举。
但谢天宝神色惊惶地发白,在杀与不杀之间,沉默地犹豫。
“天宝,问问这个冒充你爹的人,你娘埋在什么地方?你知道的,姑姑最疼阿南,怎么会扔下阿南寻死。分明是他杀了姑姑,再灭天山满门,杀了我之后再杀你,他就可以独霸所有财产逍遥!”
谢天宝怔忡,问道:“爹,娘在哪?”
谢天放差不多要活生生地气炸肺而死,一巴掌打过去,一掌打掉他所有气力,他气喘吁吁地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你看不出她在拖时间,要杀我们父子,给她爹报仇吗?”
谢天宝白嫩的脸上印着鲜红的手掌印,喃喃道:“小南说的没错,娘可以不要我,绝不会不要小南,爹,娘去哪里了?”
谢天放不理会儿子,静下心运气,伺机反击。
这时,顾家琪从墙角站起来,擦去口鼻间的血流,看着谢氏父子,勾唇轻轻地冷笑,慢慢走过去。
同样的错误的,她绝不会再犯。
编话拖延时间、刺激重伤者,都为了这一刻。
她从袖子里抽出尺长的玄金眉刺,握着圆柄,轻轻地一转,眉刺加长,三尺三寸,尤如青锋细剑,一剑刺入谢天放的气海x。
内力那玩意什么的,最不经用,只要破x,苦练十八年的东西一朝就白费。
谢天放栽倒,恨怒不能:“好,好,顾照光养的好女儿,有种!”
顾家琪眯起眼,看着他,压不住满腔痛恨,喝道:“你还有脸提我爹的名字!?他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王雪娥要喜欢谁,是顾照光能控制的吗?顾照光有勾引过她吗?你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还好说我爹毁你一家!哈,你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若早知今日,我根本不会让你们仨个近他的身!”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顾照光已经死了。
顾家琪抽眉刺再扎向他的喉头,谢天宝扑上来,双手握着眉刺,鲜血沿圆刃滑落,他瞪着黑白分明的眼,认命又坚贞地说道:“小南,小南,我爹他的功夫已经废了,你就当我们两清,不要杀他,我只剩一个爹了。”
“两清?”顾家琪冷笑。怎么两清!
谢天宝神情一凝,清澄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暗诲的怨,无法解的痛,恍惚又迷惑,道:“有时候,我很恨你,你明明那么可爱,那么有趣,脑里有那么多新奇好玩的点子,城里太太们都喜欢你,都想要像你这样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可是,你却从来不讨你自己的娘亲的欢心,你不要她,你还拐我娘去害她。”
他看向她,问道:“为什么?”
虽轻,却问出他心底的最痛。
没等到答案,他猜测又肯定地说道:“你恨她。我知道。可是,我娘呢?你自己的娘不要,却要抢我的;我本来有娘,却变得没娘,后来有了,还不如没有!”
他愤怒地大吼道,清清的眼泪滑落。
“我不要你补偿,我也不稀罕,我娘再也回不来了,”他从怀里掏出那张重画的财富图,扔到顾家琪身上,低喊道,“你走!”
顾家琪瞅着这个被她忽略很久的男童,从来沉稳好静,奋发上进,满腹侠气,古道热肠,谁能想得到,他在心里偷偷地憎恨。
他憎恨那个叫小南的姑娘,夺走他的亲娘,唯有在她的施舍下,他的母亲才会给个笑脸,盛饭补衣做点心写信问候之类的温柔美好统统都不属于他;当他受伤的时候,他娘只关心小南有没有受惊吓。
任何一个孩子,都会怪母亲偏心,何况那个还是他的亲娘。
就算最初满足,后来也是要索取更多的,得不到,即生怨憎。
人,都是贪婪的生物。
顾家琪再后悔有什么用,她顺遂惯了,难免眼高于顶,自以为是,吃此大亏也不冤。
罢,就当还王雪娥的养育之恩。
圩八回 豆萁相煎何太急 焉知非福(上)
顾家琪这么说,她倒退离开,她已足够谨慎,却忘了谢天放非同一般人。他能对顾照光下黑手,功夫自然不错,哪怕顾家琪毁他内功,他也还有外家功夫在身。
毁人武功,这种恨,不亚于灭人全家。
谢天放恨不得能活撕了她,哪会放她走。先前,顾家琪离他远,没机会。
现在,她往门口退,谢天放踢过去一张锦凳,里头是大理石嵌的,分外沉重。
顾家琪一察觉即避,但是受内伤的身体反应远远跟不上她所想,左腿被砸中,正好绊在门槛上,跌倒。
“扶我过去,拿解药。”谢天放迂回地命令儿子。
谢天宝照办,谢天放一步步走向小姑娘,满眼杀气,他要留着她,活活的折磨死,方解心头恨。
顾家琪自悔不能,就在这时,一袭白影飞过,谢天放被踢到床架处,木架发出喀嚓的断裂声;谢天宝怒喝,转向和来人大交手。
这动静,在寒静的夜里,格外嘈杂,惊动了天山派的门徒。
谢天放更是狠,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出信号,号令厂卫攻山。一声震天爆炸响,天山派和官兵明刀明枪的对干。
顾家齐一掌退谢天宝,拦腰搂起小妹,脚不点地,向后山峰飞奔。
“哥哥,那边。”顾家琪想起自己放的干粮,兄妹俩取了包裹,四处躲藏厂卫。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雪峰,官兵正和天山派门徒打得欢,火把杀喊声隐隐约约,身后并无追杀的人跟上来。两人微微松气,在背风口,顾家齐放下小妹,给她检查伤势。
顾家琪的内伤一时半会儿好不得,她拿出伤药和绷带,笑道:“阿南先帮哥哥包伤口吧。”
顾家齐伸出手臂,顾家琪边清洗伤口,边抹药。顾家齐随意地问道:“为什么放过他们?别说什么还王雪娥恩情,你,还不至于这么蠢。”
顾家琪毫不奇怪他早在门口,看到那些事,听到那些话。她专心地埋头包缠绷带,笑抬眉,道:“哥哥不觉得就这样杀了,太便宜他们了?”
顾家齐轻笑,清冷的眼里满含认同感,挑起小姑娘的下巴,冷嗖嗖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对付你的哥哥呢?他可是杀你爹爹的最大帮凶呢。”
顾家琪弹开他的手指头,同样满目清冷,皮笑r不笑,回道:“等解决锦衣卫的追杀问题,阿南自然要问哥哥,为什么,哥哥会做这样的傻事。”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顾家齐扯回手臂,许是他自己也不知从哪里说起,起身背对小妹,仰首望远处雪峰,自己缠绕绷条,边思索,边慢慢说起那件最终促使他对顾照光下手的导火索事件。
自池顾事发,郦山顾氏就已在做避世准备,应对魏景帝的抄家灭门旨意。顾照光不仅自己甘愿做弃子,还把一对儿女也捎上。
“你不意外?也是,他虽然没把你送去郦山,却也留下足够的银钱,如果王雪娥没死,他对你也算有安排。”
而,顾家齐迄今难忘得知这个消息的愤恨,顾照光连问都没有问过他的意思,就决定了他的死局。
自他娘死后,顾照光就没把他当作亲身骨r过,顾家齐只当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他自己努力,过自己的日子。但是,顾照光断绝他所有活路。
当时他极需大量银钱,好调出李太后手里的红夷大炮,金管事却推说没钱,让他失信于人,饱受讥笑,更不能立战功。
李太后见他无用,视他如草芥,弃之不顾,并撤走李家人。
若非张德先博命相护,他早已死在夷骑蹄下。
看在两人即将同一逃命的份上,顾家琪略略提点道:“爹爹必然做了安排,只不过,哥哥,一时没想到罢。”
顾家齐转过脸来,眉眼间带了点惊疑的意味。
顾家琪比了个挽发c簪手势,平淡地说起,她偶然之际发现顾照光安排时的惊讶。
“那两条狗,就是这样发现的?”他问道,语气里的鄙夷,既是瞧不上谢家父子的背叛,也是嘲弄妹妹精明一世,糊涂一时。
顾家琪微耸肩,道:“哥哥可要小心些,别像阿南一样犯傻气。”
顾家齐清笑,又问道:“在不知道原因的时候,你为什么求他们救我这个弑父之子?”
“你是爹爹的儿子,我的哥哥,血缘上不容否认。”顾家琪给出简单而老套的回答。
顾家齐靠近几分,用一种y柔的声音,低低地轻喃:“那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根本不是你的哥哥。”
顾家琪淡笑,正欲反驳,心口处传来剧烈的痛楚打消了她所有的思绪。
顾家齐手握利刃,对着女孩难以置信的面容,冷酷地微笑,道:“你一定也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这个孽种!”刀刃继续向前递送,却挡在妹妹的骨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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