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会诸将大受震动,蒋介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会议散后,各将领衔辞出,心情各异地返回前线。
有苦难言的张发奎将军
7月中下旬,炽烈的战火首先在长江两岸燃起,隆隆的枪炮声震荡在长江上空。此时,大别山麓则是一片沉寂。
7月22日晚,长江及鄱阳湖水面上,劲风呼啸,细雨纷飞。天空y沉昏暗,一片萧瑟。九江城第2兵团前进指挥部里,兵团司令张发奎将军有些心神不宁。他总有种预感,这样的天气,也许正是日本人偷袭的时机。
自15日由鄂东驻进九江后,张发奎越来越感到大战在即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力感。连日来,江湖水面上日军扫雷艇进进出出,九江附近汉j、日本情报人员的频繁出没,还有日本空军对守军阵地反反复复的侦察,实际上已在不断暗示他:日本人就要大规模进攻了。
他感到压力很大。九江乃武汉门户,九江不守,全线影响极大。可外界舆论众口一辞:九江外围地形对守军极有利,守住九江应无太大问题。不但武汉方面这么认为,日本一个叫九鬼半二的随军记者的也跟着起哄,称此国防阵地“足当百万日军,而作战1年。”
在张发奎眼里,这个九鬼半二该是十足的小鬼。外界越这么传,他心里越觉得虚。
老实说,他对固守九江没什么把握。九江外围虽说江、湖地障对守军有利,但这只是一般而言。如今他既无海军,又无空军支援,江、湖只能限制自己。
而日本人沿江、湖可以随意登陆,他为此还得处处设防,兵力分散,他拿什么阻止敌人登陆。曾在西方考察多日的张发奎对登陆战并不陌生。历次战争的结论更让他忧虑重重。
战史上,除英法联军达达尼尔海峡加利波利登陆失败外,计划登陆几乎还未有过不成功之举。外界舆论的乐观估计和自己使命的艰难使他坐卧不安。
他叫来了作战参谋主任,吩咐道:“今天天气不好,马上通知九江岸口,姑塘守军要加强戒备,决不能疏忽。”
入夜,风更大了。鄱阳湖面,狂风掠过,掀起阵阵波浪。大风的呼啸声、湖水的拍打声,淹没了数十艘正向姑塘扑来的日舰的马达声。3艘运输舰、数十艘登陆艇转眼已进入了距姑塘登陆地千余米处。
就在中国守军发现这一意外敌情的那一刻,湖中鞋山小岛上日军炮火铺天盖地向姑塘守军阵地飞来。团团火球映红了姑塘黑漆漆的夜空。
敌登陆艇向岸边冲来。守备姑塘的预11师1个营官兵拼死力战,与日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23日白天,杂乱的滩头,源源上陆的日军淞浦师团主力跨过上百具日军尸体,扩大登陆场。而中国守军阵地上,1营中国守军全员战死,血染焦土。张发奎急令预11师预备队向登陆之敌反击,同时急调后续援军增援姑塘方面战斗。
张发奎战前的忧虑这时成了现实摆在地面前。
日军百余架次的战机在天空盘旋,轰炸扫s。地面上,优势的炮火也把成千上万的炮弹泄向前出的中国援军。
增援部队被压在公路两侧,头都抬不起来,还谈什么反击。地区预备队虽靠近滩头,但兵少力孤、装备又差,几次反击逆袭都被日军打了回去。尽管张发奎在九江跳脚大骂,但增援部队就是上不去。
23日一天激战,滩头已被淞浦的106师团控制。预11师残部无奈,败退九江、星子。
25日,张发奎不惜血本。除总预备队第4军外,能调的部队都调上了前线,但血r之躯还是没能顶住日军的飞机、大炮,4个主力师损失惨重,反击失败。
武汉军委会,蒋介石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他为九江、为张发奎担心。
战前,张发奎曾向军委会报过一个方案,称:为免早期为敌突破登陆成功,影响以后作战,我兵团拟控制第4军、第60师、第70军的强大预备队分置于马回岭、瑞昌、妙智铺一带,以便支援第1线作战,并预定以黄老门东西之线为第二线预备阵地,以便状况不利时行逐次抵抗。
蒋介石对张发奎这个方案从心里透着反感。“张向华未战已有轻弃九江之念,此断然有悖全线防御计划。”他曾这样评价道,并当即否决了此案。随后,电告张发奎,九江必须死守,决不能让日军上陆。
眼下闻知九江方向姑塘吃紧,蒋介石不由为九江担心起来。他就是怕张发奎自作主张,放弃第一线阵地。当下给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和2兵团张发奎各去1电,再次明示:九江一线阵地必须固守。
25日,姑塘之急未解,九江又被日军突破。第2兵团中央集团腹背受敌,九江阵地,情况日益恶化。九江街市,也在日机的频繁轰炸中化作一片火海。
张发奎这时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拼着全部兵力孤注一掷与淞浦中将决战,要么退守第二阵地逐次抵抗。以他的想法,明智些就早撤第二阵地,以免重蹈淞沪会战覆辙。那一仗,留给他的教训太深了。可蒋介石显然是要他取前策,不惜全员玉碎。
决心难下。这时撤走,军委会会怎么说?尤其他手下号称“铁军”的第4军还没使用,而这个军又与他有长久的历史关系,是他的起家老本。不撒吧,部队打光了,九江还是个丢。思前想后,他咬着牙,一拳砸向桌子:“丢他妈的,撤,天大的事老子顶着。”
25日夜,第2兵团全线后撤,向牛头山、金官桥、十里山、钻林山区城门湖之线阵地转进。淞浦师团前卫及波田支队得势不让人,追着p股打来。第4军占据阵地后,返身与追击之敌战成一团。
姑塘失守、九江失守,武汉门户被日军撞开。初战受挫,蒋介石在军委会痛骂张发奎:“娘希匹,张向华紧要关头又存私心。他把第4军藏起来,为什么不用?为什么不用?”
蒋介石桌子敲得“嘭、嘭”响,火气更大了:“什么‘铁军英雄’,什么‘抗战先锋’,统统是假的。他这是公然抗命,目无军法!目无军法!”
一旁的何应钦等蒋介石火气消了一些,上前劝道:“委员长,2兵团放置4军不用,也许是见大局难挽,怕被日军缠住脱不开身。如今全军安然撤至第二阵地,结局也还说得过去。不如给他个机会,让他在金官桥一线阻滞敌人,挽回影响。”
蒋介石“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里急走两步,立住身,余怒未消地喊着:“失去九江,不啻给强敌一个立足点。南浔之战,艰难10倍有之。如此目无军法之将领,决不能再放在前线。”
蒋介石对两广将领本无好感,对手下有私心之嫌的人更不能容忍。
“让他回来,回来。我要让他说个明白。”
出师不利,蒋介石盛怒难平,谁的话也听不进去。7月31日,张发奎接到最高统帅部电令:“南浔方面的军事即日起由薛(岳)、吴(奇伟)两总司令负责主持,张总司令发奎即行调回可也。”
接到电报,张发奎呆愣了足有几分钟。放弃兵权,他并不在意,薛岳、吴奇伟都是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只是南浔线大战刚刚开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削了兵权,他将何以对国人、对部下交待?几年来他一直是力主抗战的,今日他的脸面往哪儿放?张发奎一腔怨怒,交接了指挥权,并把所属部队及后方军务交代后,径直回返武汉自请军法裁断。
若干年后,张发奎每每忆及这段往事都觉得不公平,一直耿耿于怀。
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变相撤职对我来说,是一件可耻的事,也是8年抗战中一件最悲痛而遗憾的事。……九江附近之撤退,我当时乃根据当面敌情,我军状况所下达之决心,不幸为蒋先生误认为我有保存第4军实力之嫌。实则我不仅对九江之战役毫无私见,即全抗日期间所有大小战役之过程中,莫不兢兢业业地为国家全民利益着想,从未将私人利益的意念夹杂其间。固然,第4军与我有悠久的历史关系,远在北伐时,我首任该军军长,在指导作战时,任何配属我指挥之部队只寻求如何去部署达成任务,绝无衡量自己与其他部队之深浅关系,以保存自己实力之行为。假如有这种自私行为,第4军番号早就淘汰,哪有‘铁军’之辉煌绰号见称于国人呢?九江战役后,未详细调查,即以‘张总司令发奎即行调回’的命令变相撤职。我对职位视同敝屣,毫不足惜,但我是高级指挥官,有辱我的尊严,至为难堪。因我自问良心,毫无内疚,所以我回到武汉后即自请军法审判。……”
“退一步说:蒋先生当时超级处分,实欠考虑。如我有锗,应由我的上级陈辞修(诚)将军处理,但蒋先生并未查明亦未接到我的上级呈报,就径自越级干涉,这是他常犯的毛病……”
事后,由于陈诚替张发奎担起责任,称九江撤退是他下的令。
蒋介石无可奈何,只能骂了陈诚几句了事。张发奎免除了军法查办之苦。
九江丢了。一场风波也算告一段落。但张发奎心里,也留下了难以抹去的y影。
“大坂商贩”魂断金官桥
拿下九江,冈村中将的目光自然投向了中国军第二线阵地。
8月1日,冈村下令日军第106淞浦师团自九江南下,攻击金官桥一线中国守军。同时令沿江北进攻广济、黄梅的第6师团加紧进攻。长江南北两岸,第11军的2个先头师团向南、向西张成“八”字,一路猛攻过来。隆隆的枪炮声一时震动长江。
冈村宁茨不愧是日军中的一张王牌。占踞九江,他不是直接向西猛攻,取捷径震摄武汉,而是自湖口、九江南下,企图攻占德安、南昌,再西趋长沙,截断粤汉铁路,对武汉形成战略大包围。此举,不但能消除左翼薛岳数十个师的威胁,而且从战略上先求截断武汉退路,彻底动摇中国守军意志,求得最终合围中国数十万重兵。
冈村的大战略果然起了作用,蒋介石也看出了冈村的y险。为避免南京惨祸在武汉重演,也减轻军委会负担,蒋介石定下了疏散撤退的决心,8月3日,武汉卫戍总司令部政治部发表文告,劝导武汉民众疏散。次日,湖北省党部发表《为疏散武汉人口劝告民众书》,要求市民百姓和除军委会外的政府其它机关从速撤离。接下来的几天,一股新的溃潮又在武汉泛起。
与蒋介石相比,南浔线总指挥薛岳将军心情却要好一些。张发奎卸任,使江南战事更多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但他能指挥调动的部队,却陡然增加了好几个军,这使他信心大增。数月前兰封会战放走了土肥原,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踌躇满志地要在南浔线上大干一番。
8月1日,日军106师团作为主攻先锋,首先向金官桥发起攻击。连续2天,师团长淞浦淳六郎中将并不急着投入兵力,而是以全部炮火和助战的日机,对金官桥守军阵地狂轰滥炸。一时间,金官桥一线数10个山头阵地烟尘蔽日、火光冲天。缺乏经验的守军第4、第8、第70军官兵损失不小,阵地被炸成一片片焦土。
掩蔽部里,淞浦中将手持望远镜观察着远处腾起的烟尘火光,脸上露出了狞厉的笑。他的身后,第113联队联队长田中圣道大佐,手扶腰间的指挥刀,有些耐不住焦灼了:“将军,冲锋吧!支那军已被炮火砸趴下了。失去工事,皇军会像赶鸭子一样把他们收拾掉。”
站在一旁的第145联队联队长长市川大佐更是急不可耐:
“将军,对付支那人我们根本用不着这么多炮弹。也许只需一轮集团轰炸,他们的魂就飞啦!我请求将军阁下,允许我联队立即发起攻击。”
淞浦放下望远镜,转过身来,看了眼手下的这两员虎将,摇摇头说道:“不必着急。支那军没有大炮,就该让他们见识见识大炮的厉害,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现代战争。另外,中国有句古话你们该记住:先发制人。如今我没与他们交手,就已让他们心里先败了五分。这岂不是好事?!”
这时他转向炮兵联队长国贺大佐:“国贺君,炮兵干的不错,好好于吧!留住2个基数的弹药,其余的,都给我打到支那人的阵地上去。”
说完转过身,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手下的这些官佐轻声说道:
“放心吧!大战才刚开始,以后的进攻还不知有多少呢?”说完,又举起望远镜,欣赏起远处炮火构成的一幕黑色美景来。
淞浦的话,实际上只说了一半。他所以迟迟不发起攻击,只是以炮火猛轰,是因为他对自己手下的部队太了解了。106师团是日军中特设的1个乙种师团,初上中国战场,士兵不但多由后备役兵组成,而且多半是大坂市的商贩和职员。整个部队中,商贩的狡诈味似乎更浓于日军传统的武士道。所以在日军中享有“商贩师团”的绰号。陆军大学毕业的淞浦中将,第一次在大战中充任主攻先锋,自然不愿看到出师不利的局面。这样的话,他对冈村、对军部都交不了差。
淞浦的顾虑很快在战场上成了现实。金官桥一战,中国守军欧震的第4军、李玉堂的第8军和李觉的70军都非等闲之辈。踌躇满志上阵的田中、长市川大佐很快感觉到了麻烦。
8月3日,在承受了2天前所未有的猛烈轰炸后,守军踏着焦土,依靠紧急修复的简易掩体、弹坑,甚至死尸,将进攻日军放至二三十米处,依靠步、机枪和手榴弹等轻火器猛烈反击。106师团中那些大坂来的商贩和职员,遇到猛烈的打击后,不是掉头往回跑,就是趴在弹坑里不动弹。督战队虽然不留情面地砍了几个逃在前面的溃兵,但部队就是冲不上去。
午后,田中、川洼、长市川等几个联队长沉不住气了,红着眼珠子来到阵地前沿亲自督战。
进攻规模在一步步升级,主攻焦点越来越集中,伴随而来的是双方攻防战的更加激烈和悲壮。
沙河至金官桥一线阵地,战斗紧张多变,令人喘不过气来。守军第70军少将军长李觉承受着从未有过的压力。70军原有2个师,其中第19师是他的王牌,也是他的起家部队。淞沪会战,19师是国民党军战绩最优的10个师之一。战后,作为对李觉指挥有方、将士用命的奖励,蒋介石把第128师拨归李觉,命他组成70军。谁知128师不争气,半月前九江一触即溃。师长顾家齐被蒋介石撤职查办,该师的番号随之也被取消。大战紧要关头,李觉背着个军长的虚架子,手中可调用的还是他的19师。
好在19师没给他丢脸。
8月4日,阵地虽已被日军炸得天翻地覆,一片焦土。但仍被70军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战斗中,57旅旅长庄文枢少将被炸伤,李觉便将作战有功的114团团长周昆源升为旅长,以副团长刘阳生升代周昆源的团长遗缺。
下午4时左右,日军田中大佐把113联队主力及配属的一个大队战车尽数投入19师正面,发起了新一轮猛攻。阵地上的战斗达到了白热化。
在田中大佐的亲自督战下,日军各大、中、小队长纷纷往前压,雪亮的指挥刀慑住了大坂的“商贩”们。大批日军踏着同伴的尸体涌入突破口,中国军57旅阵地一度告急,新升旅长周昆源见情况危急,孤注一掷,带着身边仅剩的卫队连投入反击,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r搏混战。田中大佐手中预备队已用尽,只能眼看着攻击部队被打下来。焦灼、盛怒之下,他挥刀砍了1名张慌溃退的少尉小队长。
19师阵地重又恢复,李觉像熬过大难似的吐出口气。这一仗,日军弃尸数百,但守军伤亡也相当惨重。从第1营营长以下共五六百守军阵亡。李觉看着越来越少的弟兄,心里轻松不起来,虽然他一胜再胜。他知道,这么拼消耗,被动死守阵地,阵地最终将不守。思前想后,他第一次向兵团发去了求援电。
8月5日,田中率增援而来的援兵再次猛扑19师金官桥阵地,并施放大量的毒气。沉闷的爆炸声夹杂着淡兰色的烟雾,像幽灵般突然降临到守军阵地上。
中国守军猝不及防,当即有百余人面目青紫地倒在阵地上。前沿阵地一时混乱,危机四伏。
后方指挥部里,李觉见势不好,急令撤下休整的114团反击前沿阵,逆袭突入之敌。战斗中,刘团长不幸中弹阵亡,官兵一时失去指挥,阵脚松动,加上对毒气心存畏惧,反击最后失利,中国军撤至主阵地。田中圣道大佐几日苦战,终于拿下了第70军防御的前沿阵地。
师团长淞浦中将认定中国守军已成强弩之末,不待各联队休整、补充完毕,便再次严令各部乘胜攻击。淞浦金官桥受阻近一周,已被冈村司令官严厉斥责了数回。这时他急于扩大战果,打破僵局。
淞浦失算了。19师失去前沿阵地,翼恻数座山头上的伏兵却能有效地支援主阵地防御。而李觉在得知援兵将至的消息后,也作了局部兵力的调整,预备队几乎全被调上了阵地。金官桥主阵地,工事更完备、人员更充实,火力更密集。
田中、川洼联队的进攻像是撞在了一堵墙上。正面受阻,翼侧土地庵山岭上,19师110团2营的重机枪、迫击炮弹又像雨点般从天而降,落在日军队形中。进攻日军一时腹背受敌,伤亡惨重,全线向后溃败。
田中圣道落败而归,恼羞成怒。补充兵员后,他抽出一个大队又一个中队约8百日军,转攻土地庵山岭,以图解除侧翼威胁。但这8百日军土地庵威胁没解,却被侧面j窝岭上的迫击炮、轻重机枪压在山腰抬不起头。
中国军像是与日军玩起了迷魂八卦,到处有伏兵,处处有火力。田中大佐顿时一筹莫展,日军官兵也大受震撼。1名日军在日记上记载下这样一段话:“几次进攻中,庐山上的迫击炮弹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皇军大受威胁,死伤可怕。”没几日,这名日军也在炮火下魂归东瀛。他的日记却成了记录这场战斗的最好佐证。
8月6日,田中大佐在淞浦师团长的一再催促下,亲自率部猛攻中国军队阵地,被中国军当场击毙。他的联队中来自在大坂的官兵这时已所剩无几,攻势陷于停顿。
同时,其他各阵地中国守军也以顽强的防御和凶猛的反击,挫败了淞浦的一次次进攻。淞浦苦战10余天,手下的联队长1死2伤,军官死伤上百,士兵数千,却被阻于金官桥阵地前,始终没能越过一步。
金官桥一仗下来,数千名来自大坂的官兵损兵折将惨重。几次补充兵员,已使大坂的商贩、职员所剩寥寥。不过,淞浦从此到不必再为“商贩师团”这个不雅的绰号而自惭了。
冈村宁茨亲赴前线督战
8月中旬,日本第11军司令官冈村宁茨中将来到了九江前线。
九江,对他这个军指挥官来说,-并不是该呆的地方。这里距金官桥战场不过几十公里,前方隆隆的炮声日夜都隐隐可闻,九江附近还时常出没着成连、成营溃散了的中国军队。但冈村却没把这些放在眼里。这是他的职业习惯,每逢大战、恶战,他总是要往前跑,喜欢到阵地上看看。他爱听隆隆的枪炮声,这激动人心,他也喜欢嗅那略带刺鼻味的硝烟。
冈村今天到九江还不止这些,他想就近看看淞浦是怎样被不起眼的中国军挫败的。
九江临时指挥所里,冈村面目y沉地立在桌边,一动不动。他的参谋长和几个课、处长心神不宁地守在外屋。连续10余日了,司令官心情一直都不好。一向刚毅、喜怒不形于色的冈村几天前竟在军部里对手下的参谋大吼起来,这在过去可是从未有过的,一直伴在他身旁、参与了整个前期作战的参谋长却知道自己的长官的烦恼。
冈村中将是在为进攻受挫而主力又迟迟不能集结而苦恼、焦躁。
自7月下旬以来,九江以东的道路、桥梁、车站、码头,到处都挤满了乱哄哄的行军队伍。11军司令部制定的前进路线和开进部署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个参谋长最清楚。但7、8月份的长江流域,一会儿烈日酷暑,一会儿y雨连绵。行军道路的恶劣、讨厌的梅雨和炎热以及劳神费时的渡河,后勤补给的混乱,像是有意与冈村的几十万大军过不去。另外,霍乱、疟疾等战场上最令人恐怖的传染病肆意横行。战端未开,野战医院就躺满伤、病官兵,每天都有不少人死在病榻上。疲惫、死亡使人苦不堪言。官兵们在徐州时的那股子求战的迫切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部队中开始流露出怨言和消极士气,显然这是战前兵之大忌。
为这事,参谋长曾建议让部队休整几天,也好调整混乱的后勤补给。但冈村一口回绝,而且态度十分坚决:“决不能停顿!而且部队要加速向九江集中。九江方面,断不能让支那军有喘息之机。”
冈村是个地道的职业军人。他知道,多给中国军一天的时间,他进攻的难度就将加大一分,日后的伤亡代价也就要大一分。眼下日军难,武汉的蒋介石也难,军事上硬碰硬的较量,既比实力、智慧,但在一定程度上更比意志。
但他仓促间投入淞浦这个乙种师团作为主攻先锋,不能不说是一败着。初战受挫,冈村头脑冷静下来。这时他明白了武汉之战不同于南京,眼前这几十个蒋介石的精锐师也决不同于南京之战的那些溃军。这股强大的力量不消灭,沿江进攻武汉将是一场恶梦。必须首先打破南线僵局。
8月12日,冈村命令刚刚到达不久的伊东政喜中将,率他的第101师团在海军的掩护下,渡过鄱阳湖,在星子地区强行登陆,迂回攻击德安。
冈村不愧为战役、战术上的高手。迂回德安,不但能打破淞浦师团金官桥地区僵局,还能直抄薛岳一兵团后路。这釜底抽薪的一着如能成功,一兵团20个师苦心经营数月的阵地将全线松动,只能放弃阵地向西转移。此举,显然比直接解淞浦师团之围更高明。
日军王牌冈村宁次自恃实力超人,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刚刚40出头的中国军年轻悍将薛岳。两张王牌一碰撞,便迸出了火花。
21日,伊东师团的伊藤旅团最后攻占星子后,马不停蹄地又转向隘口、德安。滴水不漏的薛岳对此早有准备。布防庐山地区的王敬久37军团、叶肇第23军团见机拦腰就打,把伊藤旅团万余人马拖在途中。双方山上山下有攻有防,拼死厮杀,陷入混战。
伊东见状,立即调上佐枝旅团一部猛攻庐山东南,侧击中国守军。
清幽、秀丽的庐山名胜,转眼被隆隆的枪炮喊杀声湮没,在刀光血影中颤栗起来。
庐山东南最外沿,有两座山岭雄立德、星公路旁,瞰制着公路,恰似虎口中的两颗利牙。伊东101师团西进德安,必须拿下这两座山岭——东、西孤岭。
东、西孤岭由此而产生了一场艰难、持久、激战惨烈的争夺战。这场争夺战甚至决定了日后的南线战事。
最早向东孤岭发起攻击的,是庐山脚下受阻的伊藤旅团。随后,激战规模越来越大,投入兵力越来越多。2天后,伊东师团长便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
101师团的困境,从该师团“猛将”——第101饭冢联队的命运上看得最清楚。
101联队联队长饭冢国五郎大佐凶悍、狡诈,其作战凶猛、灵活在日本华中军里享有盛名,华中方面军司令官田俊六大将为此赠赐饭冢“猛将”的称号。饭冢正是背着这个荣誉,心急意切地投入进攻的。
8月23日,王敬久军团冷欣的52师在歼灭饭冢联队的前卫队后,撤向东孤岭。饭冢恼羞成怒,率数千官兵紧官不舍。但追至隘口、黄塘埔一线时,叶肇军一部突然杀出。饭冢联队猝不及防,死伤惨重,联队3千余人被中国军2个师紧紧地缠住无法脱身。
伊东师团长见状倒吸一口气,忙从预备队里抽出1个大队500多人绕袭守军翼侧,这才使饭冢联队越过隘口、黄塘埔。但对饭冢来说,恶梦才刚刚开始。
9月1日,饭冢大佐受命向庐山南麓推进,在牛毛尖、钵盂山地区突遭叶肇军160师伏击。饭冢急忙调整部署,以2个中队正面佯攻,主力则绕至侧翼,全线开始反击,但庐山像是守军的大兵营,处处无弱点。从清晨战至傍晚,饭冢连饭也没顾得上吃,接连组织了5次大规模冲锋,但都被华振中少将指挥的160师梁佐勋团击退。进攻一筹莫展。
伊东师团长焦虑不安,连夜电令饭冢调整部署,务必于9月2日攻克守军阵地,挺进东孤岭。
伊藤旅团长也是坐卧不宁,连夜给饭冢大佐调去了1个大队的援兵。
9月2日天刚放亮,一夜未合眼的饭冢组织步、炮协同,调上了援兵,猛攻梁佐勋团阵地。激烈的战火烧红了满地的焦土。日军不顾伤亡,跨过遍野的死尸,一浪一浪地向上冲来。战斗中,团长梁佐勋上校中弹殉国,该团仅剩的五六百残兵终于顶不住饭冢自杀性猛攻,丢了阵地。
饭冢终于长舒一口气。他匆匆吃了点干栗、冷饭团,喝了几口烈酒,又率部扑向东孤岭。
东孤岭上,160师师长华振中少将正率全师剩余官兵,红着眼珠子等着饭冢这个老对手。梁佐勋的阵亡,已使他彻底打消了放弃饭冢的念头。作战动员时,他只是哑着嗓子对手下官兵说了一句话:“弟兄们,梁团长现在山下看着你们,你们知道该怎么打!”
炮声隆隆的庐山上,回荡起160师数千官兵燃着怒火的吼声:“消灭饭冢,为梁团长报仇!”
漫天大雾又罩向了庐山,山涛林海,寒风刺骨。夏日的庐山,真是“晚穿皮袄午穿纱”,但这寒冷却没能浇灭饭冢心中的急火。
从早上起,他已发起了近10次冲击,但守军死守阵地,一步不退。
他觉得自己像是撞在了一堵坚硬的墙上,始终无法逾越。望着手下越来越少的官兵,他的心直往下沉。
战至3日,饭冢的第15次进攻又被击退,他没法再矜持下去了。徘徊犹豫半晌,他还是抓起了电话,直接要了伊东师团长,请求增援。
伊东此时自身难保,手中已无一兵一卒可调。面对陷入困境的饭冢,他叹了口气,说了最后一句话:“饭冢君,师团已无能为力了,你好自为之吧。”我只希望你不要辱没了司令官赐予的称号。”
放下电话,饭冢觉得天旋地转。这时,一股火从心底窜起,他解开衣襟,“咣啷”一声抽出战刀,发了疯似地亲率三四百人的残部向山上冲去。一阵密集的枪声中,饭冢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结束了他的帝国武士梦。至此日军第101联队被中国守军全歼。战后,东京军部发布悼文,追赠饭冢为陆军少将,举国致敬。
8月21日,九江前指里,冈村宁次中将坐在自己宽大的皮椅上,盯着墙上的地图,半天呆呆地没动弹。图上的攻击箭头,是10天前标绘上去的。可10天了,这箭头就没前进过。可前线部队每天惊人的伤亡报告,却从不间断,按时送到。
冈村南征北战数十年,从未像今天这样焦躁、困惑过。第106师团金官桥陷入僵局后,他同时派出了第101师团和开战来一直所向披靡的波田支队。但此刻,他心里只有种恶虎放入狼群中的感觉。101师团被缠在庐山无法缠身,而波田似乎也失去了幸运女神的护佑。在端昌东北港一登陆,便被孙桐萱集团的猛烈反击压在滩头不能动弹,要不是海军舰炮的全力支援,波田的8千多人恐怕早被赶进长江了。他想不通,年初还被土肥原赶得四处乱窜的孙桐萱集团,怎么会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像是换了一支部队。冈村并不知道,韩复榘和孙桐萱之间毕竟有天地之别。
午后,华中军司令官田俊六大将来电,催促冈村军加紧进攻。
这已是2天内的第3封电报了。田俊六虽没指责他什么,但他还是感到了不安和羞愧,冈村一向刚毅、凶狠,他最受不了的就是
这种无言的指责,不管这指责是来自上级还是下属。他咬着牙投入了手中5个师团中的第4个师团。而他的最后1个师团,此刻还在通往九江的路上。
8月24日,数十艘战舰和运兵船载着第9师团一部驰向瑞昌江面。同时,第9师团主力沿江西进,直扑第2兵团瑞昌一线阵地。在这支新军中,以丸山少将第6旅团组成的丸山支队行动迅速,向王陵基川军防守的岷山阵地突然进攻。王军猝不及防,加上装备低劣,连失鲤鱼山、笔架山、新塘铺诸要地,制高点转眼落入日军之手,后方要地失守,使南浔线中国守军阵地全线动摇。
薛岳见状大叫不好,急调中央军精锐74军一部阻挡丸山支队迂回岷山、向南浔线渗透,以掩护金官桥一线中国守军左侧背。
但74军军长俞济时只派1个团搜索前进,被丸山支队击溃。30日,薛岳令74军再派第2批增援部队急赴岷山。但俞济时自视中央军嫡系,拥兵自重,仍未派出主力,结果又被打垮。
此时,吉住良辅中将的师团主力全力扑向岷山及金官桥一线,大有切断金官桥一线数军中国主力后路之势。形势急转直下,危急万分。薛岳2月前曾在兰封吃过桂永清的亏,记忆犹新。眼下又冒出个俞济时,不由火冒三丈。他一面令金官桥一线守军向岷山——黄老门——庐山西麓后防线转移,一面连呼俞济时的74军,电话要通后,薛岳声色俱厉地吼道:“俞军长,你部屡屡增援不利,是何道理?我现在命令74军全军开往岷山,一个不留。听着,你要是再往后退,使前方部队撤不下来,就军法从事。”
俞济时思前想后,有些害怕了。过去,他仗着自己是蒋介石的同乡,又给蒋介石当过侍卫官,深得蒋介石宠信,因而常常对自己上级的命令软磨硬顶。但今天若是增援不利,使几个主力军被日本人吃掉,失掉整个江南战事,那蒋介石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这个面子的。“迫于无奈,他悻悻地丢掉电话,骂了薛岳几句,便亲率全军急赴岷山。
丸山支队的进攻势头被挡住了。金官桥一线守军终于安然撤了下来。薛岳虽然失了坚守月余的阵地,但见部队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开始在新的阵地上布防。
9月上旬,第1、2兵团主力重新占领了乌石门至庐山西麓一线阵地。对这个反“八”字阵地,薛岳显然十分满意。他说:“(该阵地)如张袋捕鼠,如飞钳剪物,敌犯右则在左、中应,犯左则中、右应,犯中则左、右应。”
薛岳话说的不错。冈村各师团在占领金官桥一线阵地后,暂时放弃了进攻。就是日后再战,南浔线也是日军进展最慢、损失最大的战场,更有意义的是薛岳依托这道阵地,创下战机,几乎全歼了淞浦师团。当然,这是后话。
南浔大血战暂告休止,江南战场一时陷入沉寂。
江北:孙连仲将军又被上死地
8月下旬,当冈村在长江以南正与薛岳杀得昏天黑地,攻势难于进展时,东久迩不声不响地命令所部拔寨起程,向西攻击前进。
8月27日,筱冢第10师团、荻州第13师团分别击败了于学忠、冯志安两军。
28日,筱冢中将便踏进了六安城,守军经激烈巷战后被赶出城外。
29日,获州师团占领霍山城,比筱冢师团进展还要快。
师团长荻州立兵中将争功心切,压根没把中国守军放在眼里,拿下霍山后,又马不停蹄地便率部急行军,置立煌县城中国守军于不顾,绕道直扑叶家集。
9月2日,在经过一天激战后,拿下了叶家集。接着强渡史河,直大别山峡口宫金山中国军主阵地。
就在筱冢、荻州两师团像一把张开大口的铁箝,向西一路猛攻之际,第3师团除留一部警戒后方交通线外,主力扑向长江北岸冈村第6师团后方,加强次要方向助攻力量。而藤江的第16师团则随筱冢、荻州两师团之后,作为主攻预备力量。
这时,白崇禧才大梦方醒。原来,东久迩把主攻方向放在了大别山麓,企图迂回信阳、武胜关,再南下武汉,这一意外使白崇禧既感到突然,又感到窝囊。对敌军主攻方向判断的错误,必然使主要防御方向错误。
眼下,5战区30万守军中,大别山南麓有15万人左右,中央兵团六七万人,但关键的左兵团不足10万人。孙连仲以不足10万人对抗日军精锐10万人,他知道这其中力量的悬殊。
当时曾任过训练总监的白崇禧知道,一个战斗力强的中国师,战术完全正确的情况下才能与日军一个联队(相当于团)打成平手。
如今富金山、固始一线,孙连仲可调动使用的部队不过七八个师,而荻州、筱冢两师团加在一起,兵力却超过10个联队。悬殊差别使一向沉着镇定的“小诸葛”也有些慌乱。
当天,他向商城第3兵团司令部打去了电话,叫通了司令官孙连仲中将:“孙总司令,情况我都知道了。时间紧,你赶紧调整部署,主力应放在右翼山口。田、宋两军你可都调上一线阵地。对,预备队先不必担心,我马上从中央廖兵团中抽兵支援你,并命陈鼎勋军向你部靠拢。”
说着,他叹口气补充道:“仿鲁兄,此次左兵团防御成败关乎战区全局,你一定要把日军两师团挡在大别山口外。如果让他们冲进来,后防调整不及,则战区防御将全线动摇,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战区安危系于一身,有劳你了。只要能顶住,诸事你可自行决定后再上报。我祝你再展昔日台儿庄之威……”
大战关键时刻,孙连仲中将又被推入与一头恶兽相搏的角斗场。放下电话,他心情沉重。他现在不愿再听到“台儿庄”三个字,更不愿人们把他与这三个字放在一起。
3个多月了,每当夜深人静,每当他合上眼,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一幅又一幅死尸叠枕的惨景便会浮现在他的眼前。台儿庄一仗后,他的心境就再没平静过。他的西北军旧部已所剩无几,就连身边的几个跟随他多年的参谋、副官平日跟他随便的像家人一样的几个弟兄,也融入了台儿庄的焦土中。
他也算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军人了,死亡的场面见惯了。但台儿庄的惨烈,还是深深震撼了他的灵魂。当蒋介石把他由集团军司令提升为兵团司令时,他没有过去提升时的那种喜悦、那种踌躇满志。他不愿再打这种同归于尽的消耗战了,虽然台儿庄使他成了蜚声中外的抗日名将。
但命运似乎在捉弄他。对在台儿庄被打残了的孙部,白崇禧起初也有意照顾他,让他在次要防御方向上牵制日本人。但东久迩这临战一变,使“小诸葛”猝不及防。孙连仲次的次要防御方向变成了主要方向,兵力又少,转眼又被放在了刀尖、枪口上。
武汉战场上的国民党军4个兵团中,第3兵团人数最少、新兵最多、装备最差。
更令孙连仲上火的是,他的六七个军中,于学忠、冯志安两军在六安、霍山失守后,被日军的两个联队牵制在六安、霍山附近,无法回援。张自忠、冯安邦两军,又被白崇禧调至大别山南麓,准备战区反击之用。而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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