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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些心底的痕迹,如何磨灭得了?——自欺欺人可以,岂能自欺欺天?
心里不是不恨的——他见不得自己好。罗迦,无论死生,都见不得自己好。所以,一再的装神弄鬼。
就如一个巨大的y影,横亘在所有人之间;横亘在云山雾海里,举着大刀,阻拦自己所有通向幸福的可能。
李奕鼓足了勇气:“太后,我虽然是汉人,汉人有汉人的礼仪,但是,这是北国。鲜卑人根本不像汉人那么多规矩。丧夫再嫁是非常寻常的事情。先帝已经过世三年了,你何苦如此执着……”
如果李奕这样的汉臣都不介意,其他人,弘文帝当然更有办法去摆平,一切的理论根基,他早已树立好了的。
她痛苦地摇摇头,李奕,他不会了解的。谁都不会了解。自己不是要为谁守节,不是为了博得一个贞洁的名声——而是因为痛苦。
一种明知有人在暗处,自己在明处,却揪不出来的那种痛苦。
“当日,陛下给我王昭君的画图……你知道王昭君,她照样芳名流传,为世人所敬仰……其实,汉人也罢,鲜卑人也罢,为的不是一种价值观,而是一种政治诉求,鲜卑人,还活得洒脱一些……太后,其实,你不必那么自苦!”
“李奕,你该知道,王昭君,她至少当初没有为老单于火殉过。”
爱6
李奕怔住,想起当年高台上的一跳。
贞洁热烈的冯太后,如浴火的凤凰,痴迷了北国上下,从此,声名远播,道德和忠贞的楷模,北国历史上,最最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笔从此开始。
的确,如何比得王昭君?
如今,又是天下归心的太后,抚养着北国人民的希望——拓跋家族的希望后裔,一个善良贤淑,任劳任怨的女性楷模!
永远都是楷模。
一般人犯了错,不叫错;楷模犯了错,就是大错。
坏人偶尔做了一件好事,人们往往会感动,觉得他良心未泯;但是,若是一个好人,偶尔做了一件错事——那么,他很可能成为衣冠禽兽。
从太后到皇后——谁敢冒这样巨大的风险?
谁敢?
人生,就如一个茧子,迟早都是会钻进去,被缚住,然后,终其一生。这有什么办法呢?冥冥之中,天意就是如此。
“李奕,你不用再劝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她话未说完,远远地,看见对面,一个白须白发的老道走来。这是通灵道长。
每一次见到她,芳菲心里都带着淡淡的怨气,仿佛一如见到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
通灵道长已经走近,面露笑容:“太后,山上寒冷,不如早早回宫。”
“道长,我该知道,我的任务是在这里照看小太子。”
“小殿下自然需要看顾,可是,太后,外面的世界也需要看顾。”道长语重心长,“太后,现在南朝皇室骨r相残,民不聊生,无数的百姓想来投靠北国。可是,现有的奴隶政策,总是让他们望而却步,卖儿卖女,都不敢过来。只要稍稍改变现有的土地政策,北国一定会迅速壮大,赋税,兵源都会增加……现在的情况是,朝政被鲜卑贵族把持,汉臣根本近不了皇上身边。他接触的都是那些老贵族,自然会按照他们的谏议办事。太后,只有你出马了……”
爱7
她相信李奕只是出于公心。
但是,通灵道长呢?
她无法说他出于恶意。
也不能说他有恶意。
但,总是觉得一切都带上了深深猜忌的符号。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最悲愤的情怀给予揣测,然后,陷入这样的轮回里,猜猜忌忌,遮遮掩掩,永远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这样敌在暗处,我在明处的日子,真是一种煎熬。
这一次,他又是谁的说辞?需要的时候,就让自己回去;不需要的时候,就装神弄鬼?
说到底,江山社稷,几分重要?
反而因此生了抵触之意,只是淡淡道:“道长,也许你们高估我了。当今的陛下,他不一定会听我的。”
“太后,你总要试试。”
“反正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她甚至直言不讳:“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早就和陛下翻脸了。”
今日一别,便是和弘文帝决裂。
二人一时无语。
芳菲也无语,甚至不像二人道别,径直地回了慈宁宫。
远远地就听得儿子的欢笑声。这孩子,总是笑,很少哭。半岁大的小孩子,眼珠子骨碌碌地追随着地下懒洋洋翻滚的波斯猫。
为了怕小猫咪的毛毛钻入他的鼻孔,宫女们总是将猫咪拿得远远的,他每每伸手,总是够不着,如此反复几次,便生了气,非常的郁闷,一而再地,趁势扑过去。
小手扑在妈妈的怀里,咯咯地,大声地呐喊,含糊不清的:“呜呜呜……姆……妈……”发音不准确,总是这样地乱七八糟,犹如呓语。
芳菲听得心潮起伏,纵然是恨天下人,又岂能恨这样可爱的他?
抱在怀里,自言自语:“宏儿……我一定要让我宏儿的路很好走……”
至少,不要像他的父亲,继位之时,左中右突的狼狈和艰辛,一个乙浑,差点将他葬送。
爱8
平城,立政殿。
小太子的一幅画像,胖墩墩的孩儿,如抱着大鲤鱼的年画娃娃。这画像是弘文帝亲自画的,还是在北武当的日子,对照着儿子,看他的眼睛,看他的嘴巴,看他的鼻子……一一对照,事后又加了回忆,工笔细描,小孩子玲珑得几乎要在画纸里跳下来,抱着谁人的脖子撒一下娇。
弘文帝每日看完奏折,累了,倦了,总要看看,然后,心底便忍不住的笑意。于是,又觉得加倍的寂寞和孤寒。
门外,太监送来宵夜的糕点和参汤。
他喝一口,更是疲倦。
魏启元如何不晓得他心碎神乱?只一味地开解:“陛下,您身边真该有娘娘们伺候……如何的,便自苦了?”
他厉了声:“这话,以后提也休提。朕发了愿,这还不到一年呢。”
魏启元不敢作声,三年斋戒,非同儿戏。可是,如此的下去,身子岂不会熬坏?甚至,连昔日智谋多端的米妃,也不敢再有靠近,更不敢轻易地来进献美人。
如此下去,如何是好?
平城的冬天来得早,窗外已经是寒风呼啸,弘文帝站起来:“要不了多久,又要过年了……”
言下之意,魏启元不停地揣摩。
难道,又要去北武当了?
但是,他不敢多说,更不敢多问。
不久,弘文帝收到北武当传来的消息,内容是什么,大家都不得而知,只是,当年的春节,便没有再启程去北武当。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令人意外。
第二年一开春,就传来淮北奴隶造反的事情。八十万奴隶揭竿而起,弘文帝一怒之下,连夜召集群臣,商议退敌之策。
商量了半晌,一无所获。
几位老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味地怒骂奴隶们居心叵测,谏议让大军涌上,干脆将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统统杀了。
爱9
弘文帝听得这些谏议,简直头大如斗。
八十万的民众,想杀就一网打尽?
杀光了,谁人替他们耕种?谁人替他们卖命?
他愤愤的,甚至想骂一句草包。
手一挥,阻止了群臣们的争辩,名正言顺:“既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就在平城束手无策。昔日,先帝祖宗许多出征的要策都是在北武当定下来的。我们不妨去北武当看看,说不定会有点灵感。而且,那里地势,供给,都便于出发……”
群臣有觉得不妥的,待要反对,但是,找不出更加恰当的理由。
还是京兆王见机得看:“陛下,这样一年里,八九个月在北武当,岂不是很不符合祖制?”
弘文帝心平气和:“老王爷,你如果现在想到了退敌之策,朕当然可以不去。”
无人再敢回答。
弘文帝便名正言顺地提早来到北武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今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大不同。
慈宁宫外,花枝乱颤,弘文帝一路上因为思虑战争的烦恼,几乎烟消云散。
呵,看那个小家伙,在花树底下,扬起小小的头颅,看天上飞奔的云雀,咯咯地笑一阵,又低下头看懒洋洋的猫咪。然后,就伸了手去捉拿:“呀……帮我……太后……帮帮……”
这时,小太子已经快满一岁了,小家伙长得十分壮实,已经能蹒跚走路了,像一个小尾巴一般,跟在妈妈的身后,咯咯地笑,一边走,一边喊:“太后……太后……”
走得跟小j啄米似的。
腿一歪,差点摔倒。
芳菲眼明手快,伸手抱了孩子,见他瘪了嘴巴,要哭的样子,一下就抱得高高的,将他的鼻子几乎放到了桃树的花枝上面:“宏儿,你看,桃花好不好?”
桃花不好,飞过去的鸟儿才好。
爱10
疼痛瞬间忘了,孩子拍打着小手,“太后……帮帮,要那个,那个……”
“呀……待太后拿了弓箭,教会了宏儿,宏儿自己去s下来玩儿好不好?”
“太后……呜……太后……”
“宏儿太小了,再等等,再过两年,我们就练习弓箭……太后有一把很好很好的弓箭,到时,就给宏儿,还有一匹好马,也给我宏儿……”
“来来来,先教我宏儿唱歌……小猫咪,小猫咪,三根黄胡须……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猫来了,害怕了,叽里咕噜滚下来……”
小孩儿便跟着,叽里咕噜地念,当然,没有一句是清楚的,摇头晃脑,快乐得仿佛这世间最最可爱的天使。
他无忧无虑,他备受宠爱!
弘文帝站在一棵花树下,不敢走近,恍如梦境。
心里被剧烈的撞击,几乎泪湿眼眶。
爱呵,那么多的爱。
除了她,还有谁能比她更爱?
她不是假手于宫女,r母,而是她自己亲手在带;将一个女人全部的热情,全部的爱恋,完全放在孩子身上。
她和儿子玩得那么开心,她那种对儿子发自内心的热爱,甚至儿子那一声声的“太后”——儿子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也不是“父皇”,而是“太后”。这么多日子,她和儿子朝夕相处,那种母子天性,深情爱怜,就算她再讨厌自己,可是,她毕竟是是挚爱儿子的。她挚爱着自己的骨血——那是自己的骨血啊。
她再不好,再绝情,可是,做母亲是合格的!完全合格的。
有宫女发现了他,跪下去:“陛下……陛下……”
芳菲一怔,转回头看到他。
孩子还伸手纠扯小猫咪的毛毛,好像不认得父皇的样子,不理他。
他眼眶濡湿,大踏步过去,一把举起儿子,“皇儿,快叫父皇……”
爱11
孩子脆生生地:“父……皇……父皇……”
竟然叫得出来。
那是她教的。
是她不知教了多久?
立即便明白,她也是苦心孤诣的,培养儿子和自己之间的感情——不要和父亲有任何的芥蒂,从小离心离德。因为懂得,所以更是伤心。
他喜出望外,狠狠地亲了儿子好几下,再看芳菲,她站在一边,神色十分平淡。他心里激动,却淡淡地:“太后,你这些日子可好?”
“还行。陛下,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先不提奴隶造反的事情,只将儿子抛到空中,轻轻地,又接住。如此反复,小孩子玩得有趣,他才答,带了笑意,连许多的烦恼都忘却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咯,宏儿,今日父皇陪你玩儿……呀,看看,父皇给你和太后带了什么好的东西?”
芳菲这才看到送来的东西,琳琅满目的,琥珀猴枣散,金丝熊胆,龙涎香,公母犀牛角,金山牛黄,清花玉桂、翡翠镯子,金丝圈子,各种檀香木的扇子,绫罗绸缎,古画玩意……真真是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她一度怀疑,弘文帝几乎快把平城的内务府里的好东西,都搬到北武当的慈宁宫了。
“宏儿……来来来,父皇给你做一把小弓箭……”
他亲自抱了孩子,坐一棵树下,几根青枝,一个牛皮簧,崩好了,拉开,用一块小石子,瞄准,一拉,砰的一声,一只笨拙的鸟儿应声落下来。
孩子乐得哈哈大笑,扑上去捡了,只伤着翅膀,小鸟儿一个劲地挣扎,抓得他手心痒痒,看着自己的父皇,如看着一个天神,小孩子也懂得了崇拜,扑过去,要拿新鲜的玩意儿:“父……皇……要……要,我要……”
纵然是再多的烦恼,也瞬间烟消云散。
弘文帝但觉山风吹来,脑子瞬间清明。仿佛那百十万奴隶的造反大事,其实,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
ps:………………今日到此,晚安。
危险的亲密1
弘文帝但觉山风吹来,脑子瞬间清明。仿佛那百十万奴隶的造反大事,其实,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
紧紧地抱了儿子,但觉万事都不值一提。
走得几步,儿子在肩头扑腾:“太后……太后……”
太后落在后面,他一刻也离不得,挣扎了,非要等着太后。弘文帝停下脚步,满面笑容:“走啊,太后。”
芳菲脚步十分沉重,也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弘文帝。
他凝视她,这些日子,她的改变也是明显的,日益丰润的身子,真正流露出少妇的成熟风情,脸上多了慈母的温柔,看起来,更是端庄妩媚。
这是女性最最吸引人的风韵时刻。
某一瞬,他心旌荡漾,不能自已。
很想伸出手去,娇妻幼子,一并地抱了,那才是世间最大的快活。但终究还是怯怯的,不曾伸出手去,只拉了儿子的小手,不停地摇曳:“快叫太后……回家用膳啰……”
若不是“用膳”二字,便是彻彻底底的天伦之乐。
这一顿晚膳非常丰盛。
小太子也被设立了一个舒适的座位,是木制的固定车子,前后有挡板,他居中坐着,爬着,甚至站起来,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已经会吃一些饭菜了,对于新鲜的蒸鱼尤其喜欢。弘文帝新奇地看芳菲将鱼刺一一去了,雪白的鱼r挑出来,喂进他的小嘴巴里。
小孩子一边咀嚼,一边欢笑,手里拿了一个玩具,摇得叮叮咚咚的,好像是一个拨浪鼓。
他按捺不住,也学了芳菲的样子,亲自挑选了一些便于咀嚼的食物给儿子吃。才发现儿子的r中切牙和r侧切牙都已经长出来了。
“哈,儿子长牙齿了。天呢,宏儿已经长牙齿了……哈哈哈,我才发现……来来来,让父皇看看,会不会咬东西了?”
危险的亲密2
“所以,这段时间不能给他吃什么太甜的东西。”
“好好好,宏儿,听到太后的话没有?不可以吃糖糖,不然以后变成大龅牙。哈哈哈,长了牙齿的小孩子,就要变成大孩子了,明年就可以啃骨头了……”
……
因为第一次如此一家三口吃饭,饱含着深切的情意,弘文帝胃口大开,连吃了三大碗。就连芳菲的碗里,也被他夹的菜堆得满满当当,小山一般。
太过的亲昵让人更不自在。
她只是默默地吃完,赶紧推开碗,再也不让他夹菜了。
满屋子,都是甜甜蜜蜜,久违的天伦之乐。弘文帝停留太久,乐不思蜀。芳菲见孩子已经玩累了,倒在父皇的怀里,眼睛已经眯起来。
“陛下,今日太晚了,宏儿该睡觉了。”
弘文帝依旧抱着儿子,竟然是恋恋不舍的:“太后,今夜,就让我陪一晚宏儿,好不好?”
“陛下今后相当一段时间都在北武当,又不是明日就见不到了,何必如此?”
弘文帝无可奈何。
纵然日日相见,可是,慈宁宫和玄武宫的距离——怎比得上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嗓子干得冒烟,身子也干得冒烟,一个男人,面对着自己的娇妻,怎能不渴望鱼水之欢,恩爱缠绵?
实在是禁锢太久,压抑太久了。
不见可以不思量,面对面,如何不狂想?
他的目光,火光一般滚烫地烙印在她的唇上,那丰满的,红润的嘴唇。
她慌忙移开脸。
弘文帝脸贴着儿子已经熟睡的脸,竟然固执地不肯走。
芳菲咳嗽一声:“陛下……”
他这才惊觉,抬起头,儿子的小脸上的温暖还残余在自己脸上,惆怅终究敌不过这真实的温暖,将孩子放在摇篮里,走到门口,又看了芳菲一眼,才转身出去了。
亲密的危险3
芳菲松一口气。
又空落落的,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生,已经无法离开这个孩子。
但是,孩子的父亲,如果这样年复一日地往返于北武当,朝夕相处,可怎生才能装得若无其事?
第二日,弘文帝起得很早,当即召开会议。
众臣七嘴八舌地吵成一团,关于用兵之道,虽然每一个人都头头是道,但是,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合理建议。弘文帝越听越是心烦意乱。退朝后,就早早地来到慈宁宫看望儿子。
因为藏着心事,就连儿子的笑脸,也不能让他眉头舒展。
只是抱着儿子不停地走来走去。
到晚膳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头晕眼花,脚步轻浮,身子疲乏软绵。
他坐在椅子上,儿子再次扑在他的怀里时,便被推开去,声音十分疲倦:“宏儿,别靠近父皇,也许感染了风寒,传染了就不好……”
小孩子咯咯地笑,撒娇地嗲着他,不依,只是喊抱。
“乖,跟太后玩儿……”
他不让儿子靠近,缓缓地要站起来,却觉得头昏眼花得更加厉害。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见到儿子的欣喜,想着国事的忧虑,如此煎熬一夜,再也忍不住了。
芳菲看他一眼,觉得面色晦暗,很不对劲,还是微微担忧:“陛下,你不舒服?”
弘文帝摇摇头,强笑道:“没事,只是忽然有点头晕。你不用担心。”
芳菲忽然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一惊,几乎睁大了眼睛。
那灼热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更加滚烫——真是很久以来,想都不敢想的。
“陛下,你有些发烫。应该是受了风寒。”
“没事……我回去休息一晚,昨夜没睡好,老是折腾,没什么大碍……。”
亲密的危险4
“得叫御医瞧瞧。”
“一点小病,真的算不得什么。”
他站起来:“芳菲,我先回去,今夜就不来了,免得传染了你和宏儿……”
芳菲的手按在他的肩头。
他疑惑,但身子软绵绵的,还是坐着。
芳菲的手缓缓地移动,停留在肩头的一处x位上便不动了。弘文帝忽然觉得一阵巨疼,几乎要跳起来。但是,他还是咬牙忍着,一动不动。
她的声音稍稍温和:“陛下,你这是风寒的前期,不太严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现在,是在替他打通经脉,按照中医的理论,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小小的感冒风寒之初,按这个肩部x位,是非常有效的。
昔日罗迦常年被寒症困扰,替他诊治的时候,她没有少用这个方法。忽然就这样想起罗迦,没来由地一阵心碎。
“芳菲……芳菲……”
一连叫了三声,她才如梦初醒。
手按在x位上的时间很长,也很疼。弘文帝忍受着这样的痛苦,仿佛,是一种快意的补偿,他无法说明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四肢百骸,一半在疼痛,一半在舒畅。
“芳菲……”
“别说话,也别胡思乱想,放松状态……”忽然察觉他肩膀的僵硬,就轻轻用掌心拍了一下,按住x位的手指依旧没有移动。
弘文帝的情绪慢慢地镇定下来,心里那么安宁,女性的手,柔软的,又带了力量,仿佛牢牢地控制,又仿佛轻轻地安抚。那是一种复杂的体验,他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全,亲近,仿佛真正获得了一种情感。忽然,一股热气就从背心窜到脚底。汗水也滚出来,一身都是大汗。
芳菲这才放开手,弘文帝但觉周身热气游走,大汗淋漓之后,一阵轻松,脑子都清明起来。
“你好好休息一晚,很快就会好的。”
亲密的危险5
他接过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汗水,低了头,一时竟然无语——某种思潮在心内翻滚潮涌。太久了,等待太久了,这么多年,谁个女人如此照料自己,精心地呵护过自己?
“陛下……”
他鼻端一阵酸涩,竟然没法睁开眼睛,生怕她看到自己的狼狈神情。
“陛下,好点没有?”
好一会儿,弘文帝才精神振作起来,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容:“多谢你,芳菲。”
她淡淡地催促:“回去歇着吧。你现在只需要休息,什么都别想,等好了再说。”
他靠着椅子,闭着眼睛,只是摇头:“芳菲,我想在这里歇歇。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只是坐一会儿而已。
半晌无语。
他没再听到她催促的声音,心里,竟然是温情脉脉的,仿佛某一次的真正的被人所怜悯和关切,因为来自于她,所以,更加雀跃,充满了一种激动的心情。
芳菲见他忧心忡忡,忍不住问:“陛下,听说淮北的奴隶造反?现在情况如何了?”
对于外事,她当然并非一无所知。李奕等人,会准时从外界传回来消息,稍微重要的事情,都会禀报她知道。
弘文帝长叹一声,不告诉她,原也是不希望她担心。潜意识里,她这样花间林里,带着儿子悠游自在,做一个幸福轻松的女人,不是挺好么?
心都c碎了,何必呢?但是,当她问了,他便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全把当前的情况讲得一清二楚。
芳菲仔细地听,很是心惊。这些年,北国的奴隶几乎每年都有造反,但都是小规模的,还不至于动摇帝国的根本。如今,淮北匪首葛强率领八十万奴隶造反,现在,群臣束手无策。大家都想不出什么良方,如果放任事情扩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席卷开来,岂不是动摇北国的根本?
亲密的危险6
要知道,历朝历代,都是农民起义,最终把前朝推翻的。
弘文帝叹道:“那些文武大臣们,关键时刻出不了什么主意。朕思来想去,决定御驾亲征。”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所以,才坚决地要来一趟北武当,先见见妻儿,问候平安,才好安心地上路厮杀。
芳菲摇头:“陛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拓跋家族的皇帝,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御驾亲征的,纵然是父皇,也是一生戎马,从没有养尊处优的时候。他们行,当然朕也行,可不能辱没了列祖列宗的颜面,也不能让祖宗的基业,毁在朕的手里。”
当然,还得给儿子留一个太平盛世,而不是把烂摊子推给他,让他今后去面对处理,小国寡民,束手无策。
芳菲只是摇头,御驾亲征,当然鼓舞士气,可是,那最好是用于对付外敌。而这次情况,完全不同。造反的奴隶,都是自己的国民,吃不饱,穿不暖,地位比畜生还低,迫於无奈,才铤而走险。
如今,治标不治本,国家不思量如何解放他们,改善他们的处境,反倒去御驾亲征,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或者道义,没一样能占到。
凭什么给你取胜?
这样纵然胜利了一次,下一次呢?
难道一次次地把人民杀光?
统治者的威风,本来就来自万万人之上。如果,那万万人都没了,就你几爷子,还有什么可玩的?
“芳菲,你是担心我?”
心里是抱了期望的,但是,同时,又是一种男人的自负和自尊:“芳菲,你放心,我虽然不如父皇那么多南征北战的经验,但是,也绝非是不识挽弓的软脚虾,你不必担心!”
弘文帝见她一再摇头,就问:“芳菲,你有什么看法?”
芳菲反问他:“陛下,你有没有认真看过李奕那份建议?”
亲密的危险7
就是关于土地改革的建议。弘文帝坦率道:“这建议我倒看了两三次,也觉得很有些道理。前两年乙浑当政,我根本不可能推行这么大的法令,而这一两年,我倒是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每每一提出来,鲜卑大臣们,都剧烈反对。我左右权衡,若是强行推行,只怕动摇国之根本,所以,不敢贸然下手。”
芳菲何尝不知?在每一次大的变革之前,必然有大的背景。
大家都知道,土地改革,有利于国家利益。但是,那肯定不利于鲜卑大贵族的利益,近百年来,他们已经使唤惯了成千上万的仆役,只留一点口粮,便当牲口一般地驱使,创造大量财富供他们挥霍。
一旦解放了奴隶,国家的赋税增加了,他们的收益就减少了。他们当然要坚决地抵制。芳菲甚至不用多想,借口永远是老一套,无非是祖宗家法,天下是鲜卑人打下来的,鲜卑人天生就该享福就该高人一等之类的。
要让他们主动同意变法,真不啻于是虎口拔牙。
这一次的奴隶造反,处理好了,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芳菲,明日议政,你和我一起参加,好么?”
她盯着弘文帝的目光,想从他眼里看出多少的真意。
“芳菲,你知道,我从未真正避忌过你。从来没有!”
那是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一个女人,生生死死,牵牵绊绊,自己的一切,几乎都是和她联系在一起的。如何的负气,如何的为难,如何的嘲讽,如何的吵闹……却从未真正的猜忌,离心离德。
对她的信任,当然胜过所有的大臣。
更何况,彼时,如此的亲近——她是自己儿子的母亲,这世界上,血脉相连的唯一之人了。
芳菲终于点头。
本着一颗母亲的心,儿子的路,她也希望今后是一帆风顺,而非坎坎坷坷。
亲密的危险8
本着一颗母亲的心,儿子的路,她也希望今后是一帆风顺,而非坎坎坷坷。如果弘文帝今生只得这一个儿子,除了自己,谁还能帮他呢?
他看到她点头。心里豁然开朗,一如吃了一剂大补药,精神好了一百倍,站起来,几乎要搂着她,狠狠地亲一下。
但是,终究还是不敢,笑眯眯的:“芳菲,明日见。你和宏儿晚安。”
出去的时候,脚步那么轻快,北武当的月光,明媚地洒在他的龙袍上。他步履轻盈,几乎如幼稚的少年一般,要蹦蹦跳跳起来。
两名太监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不明白早上还愁眉苦脸的弘文帝,到了晚上,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健康,精神,仿佛吃下了什么灵丹妙药。
第二日,芳菲一如既往地早起。
刚穿戴好,便听得通报,弘文帝急切地进来,满面的喜色:“太后,你已经准备好了?我来接你。”
怀着一种急切的心情,一如某一种神奇的力量——重新开始的力量,仿佛自己和她,正在牵手走过一段艰难的岁月。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心,到此方才真正感觉到贴近,甚至比之当初在太子府的时候,更加贴近。
“宏儿呢?”
“宏儿还没醒。”
“好好好,孩子就要多多睡觉,睡得越多,长大后,脑子才越是聪明。”
儿子,她,无论什么都是好的,如意的。
他亲自奉撵,很慎重其事的,将她请到玄武宫。
玄武宫的正殿,威威赫赫,群臣三跪九叩,大礼行毕,赫然见到冯太后列坐旁听,都很意外。
弘文帝镇定自若:“太后素来有大计,这一次的奴隶造反,大家莫衷一是,所以,朕请了太后出来,帮着判断。各位有什么话,不妨畅所欲言。”
…………………………………………………………
亲密的危险9
自从上一次芳菲火殉先帝未遂,又计除乙浑之后,大家对她,已经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尊崇和敬畏,赫然超脱于一般女人之上。现在,弘文帝都开口了,而且在位了,又只是旁听,倒也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尤其是一帮子汉臣,乙浑除掉之后,无不指望冯太后出来,对弘文帝施加强大的影响,真正改变北国的政治格局,不料,期望越高,失望越大,那之后,冯太后迅速沉寂,没有任何的音讯,到得后来,便整日带一个小孩子,形如一般妇人。
她已经是汉人文臣的唯一一点指望了,她都如此,其他人还有什么办法?
现在,终于见她站出来,而且是弘文帝亲自请了,以如此隆重的方式,无不欣喜热狂。
弘文帝开口:“各位爱卿,你们有什么办法退敌?”
李大将军先开口:“老臣以为,对于这些奴隶,不宜采用镇压。他们是因为没有土地,吃不饱穿不暖,无以为生,才揭竿而起。只要分给他们土地,他们自然会相安无事,当务之急,我们不是镇压,而是应该采取其他的措施……”
礼部尚书王肃也道:“臣同意李大将军的看法。我们要改变的是土地政策,不然,镇压了一个葛强,还会有下一个葛强,国家的兵力,不可能永远陷在内战的泥潭里。现在,我们可以出动二十万,三十万的军队,可是以后呢?不可能每一次都这样大规模地杀下去,自己的国库耗空了,如何抵挡外敌的侵袭?……”
掌握军权的源贺冷笑一声,根本不把王肃放在眼里,自动过滤了他的发言,只看着李俊峰:“李将军,你人老了,胆小了。”
李将军怒道:“你说什么?”
“你以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们都很佩服你,当时的你,不愧为我们北国第一大英雄。但是,现在你不是了……现在你老了,胆小如鼠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英雄了……”
亲密的危险10
鲜卑贵族们都笑起来。
汉臣听得他如此诋毁李将军,王肃大怒:“源贺,你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如此讥讽李将军?他立下的功劳,可比你多太多了。”
“李将军是我们的重臣,他打仗的时候,你们还在l奔呢!”
源贺十分傲慢:“那是过去,现在,英雄老了,就不要不服气。”
美人英雄,不许人间见白头,人人都怕老。
鲜卑贵族们纷纷附和:“是啊,李将军老了,不好上战场了,但是,我们不怕,我们还没老……”
“我们鲜卑人,纵然老了,也是老当益壮……”
“汉人就是这样,喊得凶,行动的时候却脓包得很。口口声声瞧不起五胡,但是,当时流行着什么段子来着?匈奴人是想打谁就打谁,鲜卑人是谁打我我就打谁,羯族人是谁骂我我就打谁,而汉族人,是谁打我我就骂谁……”
“哈哈哈,说得好,汉人就这样,永远喜欢耍嘴皮子功夫,真刀真枪的时候,就银样蜡枪头了。说话的巨人,动手的矮子……”
……
众人吵得一塌糊涂,汉臣文士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芳菲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名义上她是通灵道长的侄女,当然是名副其实的汉人,但是,这干鲜卑大臣在嘲笑的时候,可是丝毫也没有给她留下情面。
好一会儿,忽然想起太后似的,最老的东阳王重重地咳嗽一声。
群臣还在纷纷攘攘,弘文帝一挥手:“大家不要再争了,还是回到正题上,到底如何退敌?”
源贺满不在乎,转向王肃:“王肃,刚才你闹得最凶,若是给你军马,你需要多少人可以打败葛强?”
王肃怒道:“若是轮到为国捐躯,王肃自然不会后退。纵然并非武将,但也愿意率领五十万兵马,和葛强决一死战。”
亲密的危险11
源贺哈哈大笑:“五十万军马?你好大口气,我们北国总共才一百万大军,一下就被你耗费了五十万,若是失败了,岂不是大家都完了?”
王肃一时语塞,毕竟是文臣,还没有大规模单独出兵作战的经验。
弘文帝问:“源贺,你说,要是你出兵,多少兵马可以取胜?”
“回皇上,葛强一介土匪,不过泥腿子出身,莽夫而已,他能成得了什么气候?我率七千人马,保证击溃葛强。”
一干汉臣,哗然色变。
王肃的脸色更是难看。刚刚自己说要率领五十万大军出征,还一点把握都没有,如今,源贺只要区区七千兵马,而且,大言不惭地,就要打败葛强。
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一名汉臣问:“源贺,你可不是吹大气?”
源贺轻蔑地看他一眼:“你们办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们鲜卑人也办不到。想当年,我们的祖先,可是只凭区区五百兵马起家的,如今,还不是坐拥了整个北中国的全部江山?我们的领土面积,比南朝还大得多呢!”
弘文帝急忙问:“源贺,你真有把握?”
“当然。”
“快说说你的计划。”
源贺胸有成竹:“皇上,请听臣分析。葛强虽然号称百十万大军,可都是些没有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泥腿子,而非是有作战能力的正规军。臣要战胜他们,只需要三招。”
“哪三招?”
“第一招,诱惑敌人。臣到达前线时,先不正面作战,而是率军冲击,腾起巨大烟尘,给敌人以百万大军压境的错觉,先从心理上震慑他们;第二招,擒贼先擒王,奴隶们没有经过训练,不懂得排兵布阵,营帐的守备,自然不会十分坚固。臣率领全部主力,到时猛攻葛强营帐,只要先捉住了葛强,其他人自然树倒猢狲散,失去战斗力;
亲密的危险12
“…………第三招,虚张声势。一旦抓了葛强,就发布通告,假装说要分给奴隶们土地。奴隶们早饭为的就是土地,只要得到了土地,自然就不会再闹事。待镇压他们之后,立即让地方官逐层下去,一一抓捕这些匪首,自然不用分土地给他们。”
弘文帝大喜:“好,妙计,果真是妙计。”
他看一眼冯太后,冯太后也点了点头:“源贺此计果然高明。”
源贺听得皇帝和太后盛赞,更是气焰高涨,不可一世。
“臣一定不辜负陛下和太后的厚望。”
弘文帝道:“源贺,就辛苦你了。你马上率兵出征。”
源贺十分得意,瞟了王肃一眼:“陛下,汉臣最是牙尖嘴利,只知道空口白话,纸上谈兵,但是,临上阵时,却百无一用,请陛下肃清身边的j佞之臣。”
陆泰等人也赶紧道:“王肃等人,在出兵之前,先动摇军心,诋毁大臣,其心可诛。”
弘文帝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后,他深知,这些汉臣,都是父皇生前欣赏的,太后也是欣赏的。如今,双方争执不休,又指望着鲜卑大臣立功厮杀,保家卫国,一时,倒颇有些踌躇。
他看向冯太后,冯太后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反对和赞成,意思是,他随便看着办。
他略作权衡,淡淡道:“王肃动摇军心,本来按律当斩,但是,出兵在即,杀将不祥。源贺,待你得胜归来,朕再处罚他们,并且在曹家沟的真武广场,为你举行盛大的庆功仪式。”
“多谢陛下。”
鲜卑望族们无不兴高采烈。
王肃、高闾、李奕等汉臣却无不低下头去,十分失望。
弘文帝如此裁决,冯太后竟然也没有帮他们说一句话。如此下去,汉臣还能有什么地位?
芳菲故意对王肃等人的失望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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