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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的目光落在木马上,用了上好的红木雕刻。这样的坚硬,本是很难的,但是,雕刻的人,那么用心,一刀一划下去,全是巧妙的心思,尤其是装饰马的眼睛,用了绿松石和红宝石,马生动起来,几乎要跃跃奔跑。
小孩子对红色最是敏感,手挥舞着,要去抓,却怎生抓得住?
芳菲帮他拿着,放在他的眼前,淡淡的:“多谢道长。”
通灵道长语重心长:“太后,这孩子聪明可爱。也许,他会改变北国的命运呢!”
“是么?我倒没有这么大的志向。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康地长大,然后,这一生都很快活就行了。”
那是一个母亲,而非是政治家。
这便是区别。
小太子的老师13
道长看着小孩子手腕上的九转黄金龙纹,若有所思。陛下,已经把所有的一切,甚至把整个天下,提早交到了儿子的手里。这样的一个孩子,注定了,决不能如普通人一般了。
这目光,倒提醒了冯太后,她不经意地将孩子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晃了晃,“这东西沉了点儿,宏儿还小,别压着了。日后再戴吧。”说着,便收了起来。
通灵道长暗暗点了点头。
芳菲摇了摇手里的木马,不经意的:“宏儿,你要认识道长。你看,这就是道长。是我们北国最有威望的长者,他有许多好东西呢。”
小孩子的目光转向这个陌生人,然后,很快又落到红色的木马上面。
“宏儿,你是小太子,以后,需要很多人帮忙,需要很多人出谋划策。道长,他会帮你的。你要尊敬道长,知道么?”
通灵道长苦笑一声。
芳菲却笑得分外的开心,甚至是恭恭敬敬的:“陛下将太子的抚养权交给我。草拟的老师名单也是一大串。我看来看去,这些人中,年老的,都是鲜卑重臣,年轻的汉臣,又没有足够的人望,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通灵道长立即明白,冯太后,这是绝不希望孩子从小受到鲜卑重臣的影响过甚。
“好些人推荐东阳王和京兆王。但是,你知道,他们忠勇倒是忠勇,但是,一门心思的遵循祖制,从来不往前看。道长,你认为呢?”
“其实,太后自己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无论哪方面,都是上上之选。”
“哦,那道长,你说,若是鲜卑大臣,看到我终日教授小太子念诗经、史记或者四书五经,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道长一时被噎住,这倒是一个问题。
“道长,我想来想去,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道德还是威望,都没有人比得上你!”
小太子的老师14
通灵道长暗暗叫苦,这真是图穷匕见啊。
冯太后笑了,非常的得意:“道长,你时常能给我出好主意,现在,把小太子交给你教导,我最是放心不过了。而且,你是我们北国的国师,也无人敢提出任何反对。”
老道苦笑一声:“我老了,精力不济了,只怕会辜负了太后的厚望。”
冯太后满不在乎:“没关系。反正主意也不是一天就能想出来的。道长,你自有你的过人之处。纵然今日想不明白的事情,过得一天半载,你不总是会有灵光一现,想出绝妙的主意么?小太子跟着你,最是适合不过了!”
可怜的老道,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宏儿,快谢谢道长。”
小婴儿在他怀里,吸允着自己的手指,手晃了几下,仿佛是要抓住他的白胡子。
老道苦笑一声:“既然太后看重,老道却之不恭。但是,容我回去想想。”
“呵,没关系,道长尽管细细考虑。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宏儿这一年半载,还不能真正学习。不过,道长,我希望教习宏儿的东西,都是新鲜的,对他有利的,而非是那些陈腐不堪的旧观念。最好,连教材都是要新编写的……”
她察言观色,“道长,反正还有这么长时间,对不对?编写一些小孩子的教材,也不难嘛。对么?”
老道简直头大如斗。
她笑了:“我一妇道人家,今后,就只管孩子的饮食健康,身心成长;至于他的教育,就完全拜托道长了。”
老道哪里能拒绝半个不字?
芳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笑了。
是真正的开心。
我犯了一次错,但是,我用后半生偿还了,不曾亏负你一星半点,也不曾再损没你一星半点。
但是,你呢?
你犯了错呢?
难道不也应该补偿补偿?
————ps:今日到此:))
决裂1
她亲手抱起孩子,将鲜红的小木马放在他的眼前摇晃,忽然按住了一个机关,呜呜一声,她吓了一跳,原来,这木马里面装设了一个东西,还会发出声音来。
小孩子受到这个刺激,却高兴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双手不停地挥舞,仿佛要拍掌大笑。
这时,听得“喵喵”几声,是那两团r球一般的波斯猫懒洋洋地窜出来,一边走,一边扭过头,绿油油的目光看着主人。
小孩儿扭转了目光,看那活泼的玩意儿。
芳菲伸手将猫咪抓了,放在他眼前晃荡:“宏儿,你看,这猫咪好不好玩?”
小孩儿乐得顾不上红色小木马,挥舞了手,想去抓住猫咪的毛。
芳菲手一松,猫咪在地上懒洋洋地打一个滚,便躺下不动,闭着眼睛,仿佛要睡觉了。
小孩子还在笑,一根白色毛落在他的脸上。
芳菲轻轻替他弄掉,轻轻摩挲过孩子的面孔,婴儿的肌肤,真真是吹弹可破。
那么柔软的触感,心里最温存的一幕被点燃。风吹来,生怕山间的气候有了寒意,便将他轻轻地包裹,不让他受到半点的损害。
有通报声:“陛下驾到。”
弘文帝大步地进来,见芳菲抱着儿子站在一棵花树之下,小家伙旁边是鲜红的木马,白色的波斯猫。
一红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哈,是谁做的木马?这么可爱。”
弘文帝伸手抱了儿子,往空中一举,随意地问。
芳菲也随意地答:“是道长送的。小孩儿拿着玩,正好。”
“哈,道长还有这样的兴致?真是做得太可爱了。小宝贝,今天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点哟……你想念父皇没有?父皇今天忙了很多事情,这么晚才来看你,是不是很不开心?……呀,笑了……宏儿笑了,太后,你看……宏儿笑起来真像我……”
决裂2
芳菲并不过去看,弘文帝这样说话的时候,她常常别的别扭,仿佛是某一种的夫唱妇随。
天伦之乐。
她自忖,自己还没有资格这样公然的享受。
心里梗着一根刺,那可怜的李氏,也许,真正的被莫须有了。因为,这些日子,大臣们再也没有提起此事,显然是弘文帝已经对外宣称,彻底执行了“杀母立子”的基本国策。
通过此事,弘文帝,再一次在群臣中巩固了自己的权威。
可是,她心里,却一阵一阵地黯然。觉得无比的羞愧,惶恐,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连问都不敢问,生怕是因为自己——掩藏一个丑行,就需要制造一百个丑行!
掩藏一个秘密,就必须制造几十个的秘密。
先是李氏死了,接着呢?
又该是谁呢?
弘文帝意识到她的不同寻常的沉默,抬起头:“是不是不舒服?你脸色不太好。”
她淡淡地:“没事。”
“对了,我今天又想到宏儿的老师,很多人都推荐京兆王和高闾。我寻思,高闾是忠臣,京兆王是直臣,他二人的联手教导,宏儿岂不是会成长为一个很乖的孩子?”
“陛下,我倒认为,这两个人都不太合适。”
弘文帝依旧逗弄着儿子:“为什么?你认为谁最合适?”
“我希望孩子五岁之前,由通灵道长教诲。五岁之后,他就随你回平城……然后,再有你选择有高名的大臣教诲……”
孩子笑闹一阵,已经睡着了。
弘文帝轻轻地把他放在婴儿床上,给他盖上了薄薄的被子,若有所思:“宏儿,他一个人回平城?”
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淡淡的揪心。不,绝不!决不让自己的儿子一个人独居一宫,没有任何人看护。长年累月,寂寥孤苦,佣仆成群,却没有任何的亲人!
决裂3
“宏儿到了四五岁,会稍稍懂事。那时,他可以学着独立。”
他的脸色黯沉下来:“芳菲,你真的这么想?四五岁的孩子,他能懂得什么?我四五岁的时候,唯一的记忆便是看到林贤妃就很害怕……世人都认为皇子皇孙,前呼后拥,千百人眷顾伺候,可是,真心实意怜惜你,日日温暖呵护的人,又有几个?芳菲,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受怕了!宏儿,我不希望他变成这样,从小就是一个提心吊胆的孩子……我的儿子,我决不允许他过的如此痛苦!”
如一根刺,正好刺中了芳菲的心扉。
她缄默不语。
“芳菲,孩子现在留在北武当是合适的。但是,假以时日,到了必须回平城的时候,我希望,是你陪他一起回去……”他的声音充满了惆怅,“纵然是太后吧……是太后,也可以回平城的,是不是?”
芳菲无言以答。
他小心翼翼:“我也想过,孩子虽然小,但是,可不可以,每半年,他也回平城一些日子?”
已经是一国储君,不可能真正等待四五岁才回平城。
至少,稍微能上路了,便要会平城,祭祀社稷,见过国民,让普天之下,知道皇太子在京城。皇太后可以长年累月不在,但是,小太子,不能!甚至连四五年之后都不行。
“也许,明年皇儿再大一点,你可以先带他回去看看。”
每一次都是“你”,而非“我们。”
两个人的孩子,为何总是要分成一半的一半?
弘文帝怅然看她一眼。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不但没有拉近距离,反而,无形中,一道隔阂在逐渐地增大。他看不见那隔阂,但是,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她最软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自尊,情感,名誉,地位,身份……现在,种种世俗的或者内心强加的,统统将她包围。
决裂4
也因此,她变得令人讨厌的刚强!
他想,自己纵然可以不顾一切,可是,她呢?
她连接受,竟然也是艰难的。
一度,忽然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如何努力。温存体贴,爱惜怜悯,天伦之乐,逗笑耍宝,自己擅长的,不擅长的,自己能做的,不能做的,甚至平素想都不敢想的,一切的殷勤,都做了……他想尽了一切法子,但是,效果都很微茫。
所幸因为儿子,可以正大光明地,每天处理完朝政,都来慈宁宫看儿子。芳菲纵然要避开,也无从避让。他自然知道这一点,竟小小的兴奋,每每抱了儿子,跟她一起逗弄,有时,发现儿子的眼睛那么像她,鼻子嘴巴脸庞那么像自己,顿觉天伦之乐,真是生平也不曾有过的幸福。
便将一切不安和微小的裂痕,都悄悄地掩饰下来。
但是,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呢?
尤其,谈到了导师的问题,甚至平城和北武当的距离——八百里的差距,也许,便是一生的差距。
弘文帝得子的喜悦,超乎寻常的高调。
整个夏天,慈宁宫都是无比热闹。不只是佣仆增加了好几倍,还专门调拨了东宫的御林军储备。
芳菲曾经几次要还给他的灰衣甲士的虎符,他坚决不要,如今,正好给了自己的儿子。
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赏赐,几乎所有的珍奇古玩,所有的滋补山珍,都集中到了慈宁宫,堆积如山。
他本人,也常常在这里用膳。
仿佛从没有人觉得狐疑,因为一个孩子,人人都觉得这是无可厚非的。
每天,宫女、奶妈,内侍们,都围绕着这个孩子打转,芳菲素日喜欢安静,现在却被闹得头晕脑胀,整天地j飞狗跳,到处是花瓶打碎的声音。可是,每每听到孩子的哭声,笑声,吵闹,却又难言地一股欣慰。
决裂5
那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血啊。
孩子见风就长,一天天地,脸上已经有了表情,饿了要哭,欢喜了要笑——只是,那笑容非常奇怪,笑得不正宗,仿佛很y险的样子。所有的小孩子,在正式学会笑之前,就是这样的表情。但弘文帝却觉得惊讶——每每惊叹,大声地喊:“你们看,皇儿笑得好漂亮。”
然后,他真的就会笑了。笑起来,眼睛弯弯地,咯咯地,如一个超级妩媚的小女孩。
但是,范儿一直是很足的,很大牌的,你逗弄不行,得他自己高兴,想笑才笑。弘文帝更是因此,十分自得,口口声声说,这孩子像自己,自己小时候就是这样。
一转眼,匆匆三个月过去,又到了秋天。可是,群臣发现,弘文帝根本没有要启程回京的迹象。他过于沉浸在得子的欢乐里,留恋在北武当,怎么也不肯离去。
在北武当的金苹果刚刚散发出青涩的香味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彻底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了。
一个皇帝,过分的恋栈恋家,那真不是个好现象。
两位老王爷不得不去劝谏,提醒陛下该启程回京了,可是,陛下却心不在焉地,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打发了他们。于是,两位老王爷来求见太后,要太后劝说陛下回京。
芳菲无法不给家族最老的两位王爷面子,只得召见。
隔着门帘,东阳王和京兆王先是夸赞小太子如何的聪明伶俐,天生龙胎,然后,才进入正题。
“太后,如今储君已定,天下归心。然而,老臣等认为,按照规矩,皇太子应该回平城过冬,见识一下皇宫的生活环境。”
陪都,毕竟比不得正式的皇宫。
东阳王话说得比较委婉:“太后躬耕抚养小太子,感情深厚,有目共睹。还得劳驾太后为拓跋家族辛苦,带了小太子一同回去……”
决裂6
芳菲心想,并不是没有明眼人。
他们现在果然把弘文帝久久逗留的情绪,归罪到了自己身上。现在压力已经来了,只要自己带领皇太子回去,弘文帝自然没有停留的借口了。
在北武当,弘文帝碍于“先帝”这两个字,还会有所顾忌。可是,一旦回了平城,他的天下,如果再有什么不好,皇宫内里,岂不是再一次丑闻传出来?
她淡淡地:“老王爷说的甚是。我当年奉先帝遗诏抚养小太子,但是,先帝言明是需在北武当守陵,如今,可不好贸然回去。我思弘文帝宫里,也有年长妃嫔,不如在平城期间,就让妃嫔,r母们代劳……所以,还得辛苦两位王爷,向陛下谏议,这个秋日,便可带了小太子回去。我们拓跋家族的男孩子,也不该经不起路途奔波……既然是太子,便要从小开始锻炼,饿其筋骨,劳其体肤,这才是成长的正道。”
两位老王爷,反被将了一军。
这一日,便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书弘文帝。
已经退朝了,弘文帝看时间不早,急着要去看儿子了,见两位老王爷磨叽个没完,还是耐着性子:“两位王爷有何要事?”
京兆王先开口:“臣等思虑,小太子这个秋季应该回平城。冯太后的意思也是……”
弘文帝不动声色:“你们见过太后了?”
“臣等见了皇太后。太后提议,小太子在平城期间,不妨让年长妃嫔代为抚养,到明年夏日,再送来北武当……”
弘文帝几乎要拍案而起。
才几个月的孩子,怎经得起如此长达千里的颠簸劳顿?再说,回了平城,哪一个年长的妃嫔担负得起这样的责任?
他冷笑一声:“那,两位王爷认为,谁个妃嫔有这样的宽宏大量和仁慈心肠,足以担当这样的重任?”
二人见皇帝神色不妙,不敢说话。
决裂7
二人见皇帝神色不妙,不敢说话。
弘文帝还是强行忍住怒气,缓缓道:“这孩子情况特殊,因为得来不易,你们知道,朕事先进行了占卜,所以出生在北武当而非皇宫。既是如此,他的平安健康当然是第一位的。朕也曾多次思虑,不如就让他平安成长,到了两三岁的时候,硬朗一点,到时再回去也不迟。反正北武当有列祖列宗的排位,他早就拜见了的。等他稍稍懂事,然后再回去,一切,岂不是更加安全?”
众人还敢说什么呢?
这天晚上,弘文帝又来慈宁宫看儿子。
宫里铺了一张大的毯子,孩子在上面爬来爬去。他天生健壮,几个月,已经能够手舞足蹈,爬得很是那么一回事了。
弘文帝摸出一块褐色的焦糖,外面是苦的,里面才是甜的。
小孩子张开嘴巴就吸吮,忽然发现是苦的,眉头立即皱起来,“哇哇”地就跪在地上吐起来。
但也不哭,只是眉头皱得如核桃一般,仿佛知道上了父亲的当,挥舞了手,要去抓他身上的一块吊坠,狠狠地拉,以表示愤怒。
弘文帝被他的滑稽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一把抱了他:“傻儿子,又上当了吧?以后,父皇会常常捉弄你,你得学聪明一点,不然,就会被整得很惨……”
芳菲在一边看儿子呕吐皱眉,暗叹一声。弘文帝,这真是返老还童了。最近,他是越来越有童心了。
“陛下,我今日有话跟你说。”
弘文帝见她郑重其事,芳菲便吩咐奶妈将孩子带出去,淡淡道:“陛下,你该回平城了,这个秋天都快过完了。”
果然和两位老王爷的说辞一样。
他反问:“你认为宏儿这么小能一路颠簸?”
“他是拓跋家族的孩子,本来就该接受!而且,一路有人照顾,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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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拓跋家族的孩子,本来就该接受!而且,一路有人照顾,没什么大不了的。”
“照顾?你亲自照顾?”他十分干脆,“芳菲,只要你照顾他,我明日就可以上路。”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那么热烈:“芳菲,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们带着宏儿一起回平城好不好?我已经给宏儿准备了很好的房间,很多玩具,他一定会喜欢平城的……芳菲,你答应我,好不好?”
他情真意切,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苦苦的哀求。
“芳菲,只要你陪着宏儿,我马上准备最好的马车,绝不颠簸了宏儿,好不好?”
回平城,怎么敢呢?那里的立政殿,那里的御书房,时时处处,都是罗迦的痕迹。那是巨大的y影,无从躲避的羞愧。如今,自己居然带了和弘文帝的儿子——怎么敢回去?时人不知情,难道天上的人也不知情?
先皇的“灵魂”,可是在天上,牢牢地看着这一切啊。
她断然拒绝。
“陛下,你失态了!”
弘文帝失望地低下头:“既是如此,芳菲,你也没权利就让宏儿出去受苦”。
“那不是受苦,你一声令下,谁敢让他受苦?”
“你休想!芳菲,我受过那样的苦,知道那种滋味。我决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除非你答应,否则,我决不让皇儿回平城。”
儿子不回去,他也不回去。
芳菲但觉头大如斗。
长期下去,如何面对大臣们的质疑和猜测?
弘文帝再是会想借口,可是,谎言说了一千遍,不是变成真理——而是会被拆穿!
她忽然不寒而栗。
一切的荣誉,尊严,一切的辛苦隐忍,躲藏……可是,纵然再是意志坚定的人,又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弘文帝几乎被她面上的这种不寒而栗激怒了。
决裂9
天伦之乐,毕竟取代不了夫妇之乐。那一夜缠绵之后,她就开始躲避,然后,是她怀孕,隐居……不知多少次,他在深宫惊醒,想起那激烈的缠绵;不知多少次,他被这缠绵的欲念,折磨得彻夜难眠。今年春天就早早来到北武当照顾她,亲自看护她,等待着儿子的降生。可是,儿子都好几个月了,自己午夜梦回时的缠绵景致,却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自己是一个男人,而非一个和尚!
还有什么能比天天看着一块r,甚至嘴里含着一块r,却吞不下去,更加痛苦的呢?
如果是别离,如果是天涯,如果是黄泉阻隔……如果是千百万个理由。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日日夜夜能够看到,甚至一起说话,一起吃饭,甚至畅所欲言……却靠不着,摸不着。
这是何等样巨大的折磨?
只因为中间隔着一个人——一个他自己确信已经死去的人!
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神神叨叨,也或许只是借口而已?
就因为死去的,,难道要折磨生者一辈子?不,这是不公平的,太不公平了!
他愤愤的,难道,她就不需要么?
生而为人,难道,就是用来压抑和苦闷一辈子的么?
那种强烈的压抑,无法自拔的情欲,忽然潮水一般涌来,他几乎是跳起来,狠狠地就搂住了她。
芳菲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骇然:“你放手……”
他呼吸急促,浑身烫得几乎要把自己、把抱着的女子点燃,嘴唇拼命地寻找着她的嘴唇:“芳菲……我要你……要你……”
芳菲拼命地躲闪:“你放手……”
“芳菲,朕知道你的性子,你要独宠,朕就给你,朕从未宠幸其他女子,只是一心一意待你,绝不敢辜负!难道做朕的皇后,真的就那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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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里剧烈的喘息,浑身都是潮湿的气息,“芳菲……你不能一再逃避了,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逃避也是没有用处的,儿子都在这里了,他是我们两个人的骨血,我们已经是夫妻了,真正的夫妻了,为何还要这样自欺欺人?难道一辈子自苦下去,两个人都痛苦一辈子?你为什么不替儿子想想?为什么不替你自己想想?为什么有幸福的日子你偏偏要拒绝?你为什么一直盯着过去,就不愿意走到前面去看看?”
过去?未来?
那鲜红的木马,忽然血刺一般。
明明知道,如何能装作不知道?
自己哪有什么未来?
本来是完全可以有的,但是,哪一个夜晚,已经把一生都葬送了。
永远只有冰冷的过去,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芳菲……你听我说,这一辈子,我只要你一个,你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意愿行事……你知道,这些,我统统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跟我回去……”
她狠命地掰他的手,指甲几乎掐入他的r里,他也不放开,反而一把抱了她,就往床上走。
她眼前一黑,大吼起来:“放开我,你这样,对得起你父皇么?”
他心里一震,手稍稍一松,却还是死死地搂着不放。
她一低头,就咬在他的手上。弘文帝措手不及,芳菲已经跳下来,几步到了门口,狠狠地瞪着他。
“芳菲……”他急切地追上去,“我是喜欢你……你知道,我是喜欢你才这样的……”
“我不喜欢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她的声音那么尖锐。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不,芳菲,你怎会不喜欢我?以前你就是喜欢我的,一直都是喜欢的!我们,曾经是初恋!”
“早就不了!我喜欢你父王,只喜欢你父皇,只有他一个人!”
决裂11
“可是,父皇早就死了,他死了。”
“就算他死了,那有如何?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他死得那么凄惨可怖。我已经对不起他了,难道还要在他死后,一而再,再而三地玷污他的名声?”她嚎哭起来,压抑了这么久的委屈,这么久的羞愧,终于爆发了,“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根本不敢去先帝的墓前,根本不敢跟先帝说话,根本羞愧于为他守陵……人们说什么贞洁太后……我听到这个词,心里都在滴血啊……先帝,他是因为我,为了维护我,才死的……”
弘文帝声调都变了:“不!父皇他不是因为你……”
“是我!都是我!如果不是他因为我触怒了神殿,如果不是他遇到我,变了性子……他绝不会死……甚至,如果是当时我不追去青州,他都不会死!不会死的……先帝,他是不会死的……可是,我竟然背叛了他……我对不起先帝……”
她蹲下去,倒在门边,泪如雨下。
弘文帝面色惨白,“不,芳菲,不是这样……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就该更好地活着。你总要替儿子着想……”
她眼里冒出怒火:“不,他不是我的儿子,是你的儿子!!!!”
弘文帝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不敢置信:“芳菲……你……”
“怎么,陛下,你已经忘了?不是你金口玉言宣告的么?他是李氏的儿子!你不要忘了。全天下都是知道的!”
弘文帝浑身发抖。
仿佛一个天大的恶毒的嘲讽。
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不可预知的极大的y影。
“陛下,既然我们都在撒谎,这谎言,就最好保存一辈子。如果中途戳穿了,你想想,你何以面对天下?我又何以面对天下?”
“芳菲!我说了,我会想办法,你无需c心……”
困兽犹斗,根本不愿意死心。
决裂12
“但是,陛下,你别忘了这一点。我并不喜欢你!我们之间的确,过去有过情谊,可是,时间过去了,人和心情都变了。陛下,你想,你能回到20岁么?你都不行,凭什么要我永远是十八岁的情怀?”
她的声音那么冰冷,“陛下,你要做的,并非是打你‘母后’的主意!你应该宠幸的是你宫里的妃嫔。她们才是你的女人。你再要敢亵渎太后,就不怕你父皇在天之灵震怒么?”
弘文帝的身子几乎支持不住了,满面惊惶。
“回去吧!你该立真正的皇后了!至于守孝斋戒之类的,也根本不必了!”
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心里,碎成一片一片的。
第二日清晨,弘文帝率领文武大臣返京。
李奕和一众宫人带了小太子去送别,但见弘文帝一夜之间,憔悴不堪,胡子长得老长,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似的。
李奕心里一惊,终究是故人,但觉微微不忍。
弘文帝只是抱了儿子,亲了又亲,依依不舍,脸上露出眷恋的神情,一再叮嘱:“李奕,你们要看好小太子,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
“臣遵旨。”
他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地,“你们也要照顾好太后。”
“臣一定尽心竭力,陛下请放心。”
御林军的旗帜已经先行。
领军的都督已经在侯驾,魏启元挥舞一下手中的拂尘,前前后后地跟着,“陛下,可以启程了么?”
弘文帝只是往后看。
没有人,她没有露面。
手里的孩子,沉甸甸的,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松手。
孩子已经会笑了,双手乱动,也不知道离愁别绪,只是不停地往父皇龙袍上的花纹上不停地抓扯。
“宏儿……可怜的宏儿……你要许久都见不到父皇了……唉,父皇会天天都想念你,你呢?你会不会想念父皇?”
————今日到此!
爱1
“宏儿……可怜的宏儿……你要许久都见不到父皇了……唉,父皇会天天都想念你,你呢?你会不会想念父皇?”
孩儿不识愁滋味,咯咯地,只是欢笑。
弘文帝看着儿子的笑脸,心中纵有千回百转的愤怒,也烟消云散了。又见他头上的帽子,小脚上的小虎头……一针一线,都出自母亲之手。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纵然是对自己如何的薄情,如何的决绝,终究,儿子是她的牵绊。这一牵绊,便是一生。还那么漫长,她需要时间,自己也需要时间。
假以时日,时间,能抚平一切。他黯然,却尚未绝望,只是期待着时间的魔力——终究是要遗忘的。除了时间,谁还能让活着的人,走出死者的y影?
自己宁愿等待,不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再次回头,看慈宁宫的方向,还是不见芳菲的身影。
也罢,也罢。
他终于将孩子放到r母的手里:“抱回去吧,秋冬深寒,可别让孩儿着了凉。”
上马,拉了缰绳,终究还是不死心,再一次地回头,那方向依旧是空荡荡的,近臣已经在催促,他一打马,华盖往前,人,便远去了。
皇帝一行离去,宫人们抱了小太子回去,才看到太后站在路边。秋日风寒,她的神情十分萧瑟。
张娘娘怕风大,吹凉了孩子,和r母先抱了孩子回去,路上,只剩下太后和李奕。在这里守护这么久,李奕自然完全明白其中的隐情,他恪守本份,绝不多一言半句。
此时,却低声道:“太后,臣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
芳菲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这些日子,不是不感激李奕的。这个两次救了自己性命的男子。一直忠心耿耿,纵然是多疑的弘文帝,也挑刺不出他任何的毛病!能够让他继续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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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哪一个人,只怕都不能做得如此之好了。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芳菲岂能不给一点面子?每每于绝望之中,虽然无甚交流,但是,那种无言的理解,彼此的信任,却也是妥当的,如一个相知很久的老朋友,无需刻意的经营,便有互相的救护。
“李奕,有话但说无妨。”
“我见陛下,一夜苍老。他心里很痛苦……陛下,他是爱你的,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他就喜欢你了……”
她做不得声。
心里如猫爪一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面对那样的一个男人,朝夕相处的照顾,呵护,纵然是铁石心肠,又坚持得了几天?
弘文帝的苦,弘文帝一夜之间的憔悴,她都看在眼里——不是不曾送别,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唯怕他知道了,更是牵挂不休。
甚至心底也是空落落的,习惯了一个人,然后,又失去,重新变得无依无靠,没有呵护照顾,那种滋味,谁又明白?
可是,罗迦!
她悄然捏着拳头,恨恨的,该死的罗迦,y魂不散。故人入我梦,明月在眼前。每每心惊动魄的时候,他便总是这样地闪烁一次。自己又如何一味地装不知道,当他彻底不存在呢?
他就是搅合,不停地折腾自己。
爱上了一个人,又失去,一生的结果,便是学会如何去遗忘。本来,三年五载,也就淡漠了,活着的人,总是要活着的。为何,他总是鬼头鬼脑?
是以,对于弘文帝,爱,爱不得;恨,也恨不得。
拒绝不得,亲近不能。无所适从,他难过的时候,自己也不知几千倍的难过。
心里,谁说就不曾为他跳动过?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再也不是懵懂少女。罗迦,他窥伺着呢!这个y险的家伙,他的东西,向来不许人掳去。自己就如一只飞蛾,永远只能在他的天罗地网里,进进退退都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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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的规劝,完全出自理性:“太后,现在,乙浑虽然死了。可是,围绕在皇上身边的,都变成了鲜卑重臣。京兆王、任城王、东阳王等,都是非常顽固的鲜卑老贵族。他们向来反对太学,反对任用汉臣。就拿奴隶的问题来说吧,本来就该解放奴隶,分给他们土地,增加国家的赋税,可是,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利,反对这么做。一个乙浑倒下去,奴隶,田产,无非成了其他人的囊中肥物。他们倒是世袭贵族,快活富足,谁管天下如何,江山如何呢?”
天下,江山,芳菲本也是不乐意管的。
可是,此时此刻,当然不同了。不管乐不乐意,儿子已经是小太子,黄袍加身,一生都是桎梏。待得他的父皇百年之后,谁来保护,谁来支撑?如果是一个繁华盛世的守成之君倒也不错。
怕的是,在这些鲜卑老贵族的几十年昏庸之后,落下一个烂摊子,内忧外患,做一个皇帝,也是衰弱亡国之君,这可如何是好?
别人不管,自己的儿子也不管?
李奕知她心动,便继续道:“陛下也不是不励精图治,可是,他身边的大臣如此,根深蒂固,时常跟他作对,动辄以什么祖宗家法要挟于他。像京兆王,东阳王等人,也不可谓是赤胆忠心,他们对拓跋家族,对北国,都有卓越的贡献。无奈,他们的眼界太低了,总是瞄准鲜卑人那点蝇头小利。就拿土地的问题来说,他们霸占了奴隶,一直不做根本的解决,先帝生前都一再告诫了,他们还是无动于衷,前两年乙浑把持朝政,更是没有一点进步,反而严重倒退!都老生常谈了,也引不起任何的警惕!要知道,就那区区几百万的鲜卑人,岂能永远强权压制十倍,几十倍于我北国的汉人??这样下去,迟早是会出大问题的。……”
所有的少数民族政权,无法长久,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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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如此,长此下去,北国要壮大,根本就不可能……现在,已非先帝之时,当年先帝南征北战,靠战争的财富,维持着北国的稳定,种种的隐患,尚未大规模地暴露出来。现在,只剩下个南朝,我们一时要度过长江,打到健康城里,也是不太可能,而且,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上,都达不到这个水平……”
所以呢!
她想,李奕等人倒是看得透彻!
又想起罗迦当年的雄心壮志,想起他曾经期待的一统天下,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世界上最大的遗憾,往往是不曾留给那些大人物太多的时间。天不假年,继任人又跟不上,所以,一切,都改变了芳华。她长叹一声。
“太后,要是你在陛下身边,为他出谋划策,他最是听你的,一定会扭转这种局面……你知道,我不是奉承你。你决战神殿,诛杀乙浑,对付那些有勇无谋的鲜卑顽固派,自然不在话下。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人才,只是得不到重用而已……”
她反问:“女子不许干政,难道你忘了?”
“太后!这对你,根本不是问题。”
干不干政,在乎帝王的态度。
弘文帝如果本人不介意,其他人敢多说什么?就如当初的罗迦,大臣们,终究是臣子罢了!
“陛下,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现在,他一个人在平城,又要为了小太子的事情分心……陛下从来重情义,他在小太子身上,寄寓了太多的厚望和怜爱,一旦离开了,岂不分神分心?”
按照那个时代的人来看,弘文帝年过三十,几乎算得上是中年得子,如此的如珍似宝,就算是一般人,怎舍得动辄半年都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如果有个知心体贴的女人,伴在身边,嘘寒问暖,有商有量,娇妻幼子,得意风发之际,何愁决策之出不是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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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做不得声。
某一刻,心神恍惚。幸福,其实谁不想安宁幸福呢?
弘文帝,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自己于他,也一直是那种复杂的情怀,纵然是亲情也好,爱情也罢,无论什么,都是浓郁的,驱之不散。
一个女人,替一个男人生了儿子,要说,两人间,完全是木头一般,那肯定也太假了。
顺从了他,这一生,何愁不能幸福美满?
至少,没有了煎熬。
可是,一些心底的痕迹,如何磨灭得了?——自欺欺人可以,岂能自欺欺天?
心里不是不恨的——他见不得自己好。罗迦,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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