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传说之路

第四百六十章 信任

    翌日。
    李治平出行张城的仪仗队早早便等候在七层天雷宫的脚下。
    深冬雾重,高处更浓,从第六层走下的李治平已雾湿了衣襟,于他这样一个非修道之人来说,是极难承受的寒冷。
    但此刻的他非但没感到寒冷,反而在他心中似乎燃起了一簇令他的血液渐渐开始炙热的火焰。
    大变之时,对李治平又何尝不是一种锤炼。
    他心中的血液终将沸腾。
    他的身后,是随行的楚玉琢。
    走入车驾后,随着楚玉琢高喊一声:“启程。”
    数百人的仪仗队,车马转动,又一次开始千里之行。
    车驾内,脸上和厚厚裘服上都凝结雾珠,喝气也冒出白烟的李治平含笑看着楚玉琢,道:“又要辛苦楚司东了。”
    楚玉琢道:“首辅大人才是辛苦。”
    这句话也真不是恭维,连月内李治平行程满满,大多奔波在路途上,对修道之人来说不在话下,可李治平却是面色憔悴。
    此次本可多修养几日,却又是早早上路。
    楚玉琢心想,他对于推动王权一统也太过执着了,就算达成了又怎么样,到头来终归还不是秦氏的基业。
    更何况,明年百英决后,李治平的一切努力或许都将化为乌有。
    想着这些,楚玉琢也不知是什么心情。随之又想到了自己,他自己接下来的路究竟要怎么走,实在是不知该怎么选。
    默默瞥了李治平一眼,此刻他忽然很羡慕李治平,因为李治平的目标很清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有个很明确的方向。
    而楚玉琢呢?
    大局稳定时,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工具。
    大局不稳时,就只能成了被人所用的棋子吗?
    他到如今都没有意识到他不愿只是个工具,否则在知晓殷氏和楚氏的阴谋时,他又怎会不向李令山举发?
    之所以没有举发,就是因为他摇摆不定。
    他的内心渴望多一个选择,但从未做过选择的人,在面对选择时需要莫大的勇气,比临阵厮杀一决生死还要大的勇气。
    李治平看着楚玉琢,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楚司东心有困惑?”
    楚玉琢闻言一愣,看向李治平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李治平等了片刻,楚玉琢还是显得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于是,笑了笑道:“随口一问,楚司东不必介意。”
    楚玉琢长舒了一口气,听到李治平那一问时,他还以为李治平知道了些什么,莫名感到恐惧。
    他不知道的是,他担心李治平知道的事李治平早已知道了,除了那些,李治平还知道一些别的事。
    比如,在林城时他向李治平隐瞒的事。
    还有,昨夜在相阁临别时,窦渊特意说道:“封云藏没有见过楚玉琢与二裁和楚中恒一同出现。”
    当时李令山面露深思,而李治平却显得丝毫不感意外。
    也许李治平在林城时就已猜到,又也许更在那之前。
    ......
    接近午时。
    全权负责灾情救援事宜的相阁辅相宋和,与相阁三辅相中的另一位楚问一同在黄龙山侧,与黄城接壤的驿道上迎候。
    昨夜李治平与李令山说的是由李令山亲自相迎,但李令山事后想来如此规格太高,于是,便命楚问代他相迎,事后,李令山设宴接待。
    如此安排,已不失为极高的礼遇。
    说起这位楚问,同样出身自楚氏。相比殷氏而言,楚氏在大秦世俗的位禄上可谓人才济济,楚问能高居相阁三辅相之一就是明证。
    原本大秦几大氏族的壮大归结于族内天雷宫门下修道者众多,随着氏族壮大人数众多,族内自然而然地也会有很多人进入各司各府。
    而相应的,到了这一层,李氏就也自然而然地会出于忌惮和约束为其设限,最高位是能取他人则不取这几大氏族中人的。
    偏偏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楚氏出身的楚问却能晋升至相阁辅相。
    毫无疑问,这必定是因为楚问的才干实在出类拔萃,以致李令山不将他提拔都堵不住悠悠众口。
    相阁中人,其职在经世立典,楚问堪称大家。
    但经世之学用于长治久安繁荣发展之道,从未有用于阴谋夺权的。
    因此,楚问虽身居高位,却不是楚氏阴谋夺权的核心人物,甚至是楚氏避开的人物。
    但要说楚问完全不知楚氏的阴谋,那也并没有撇得如此干净,身为楚氏族人,多少还是能察觉。只不过,要他大义灭亲,面对那么庞大的家族,那么多血亲,他实在下不去手。
    于是,他只能装作不知,更不敢深究。
    如今秦氏的统治下,他一生所学其实没有什么施展的机会,将来楚氏若能得手,他自然还能深居高位,或许能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若是楚氏事败,他终日在李令山眼皮下勤勤恳恳安于职守,或也有那么一点全身而退的可能,虽然这个可能性很渺茫。
    卫城运送物资的队伍还没到,宋和与楚问并站在迎候队列的前头。
    注意到楚问愁眉不展,宋和道:“楚兄这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与楚问不同,宋和近来是热情高涨。
    楚问本该也是如此,他们都在旧制的压抑下郁郁不得志很多年,如今看到了王权一统的可能,一切都会随之改变,他们终于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
    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大变革来临之际,楚问却更感到命运不济。
    有苦难言,楚问摇头叹息道:“内子近来身体欠佳,我心牵挂。”
    随便找了个借口。
    能身居如此高位的人自然是不年轻了,他们都已是年过五询的人,楚问还年长宋和几岁,到了这个年纪,他们的夫人出现身体健康的状况实属正常。
    宋和毫不疑心,只得宽慰道:“近来天寒,嫂夫人或只是偶感不适,待到春来日暖,嫂夫人必会康健如常。”
    楚问向宋和抱拳,道:“若能如贤弟所言,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们两人之间互为赏识,不在相阁时,多以兄弟相称。
    多好的同僚之谊啊。
    可惜生不逢时,更生不逢地。
    在大秦相阁两位辅相足足在原地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能看见前方走来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足有千人。
    那千人也是由军人组成,行走千里,马匹疲累,他们正推动车马前行。
    宋和见状,召集身后一同迎候的数百人即刻向前迎去。
    见一众人奔来,那支运送队伍不知原因,以为事出有变,为首的将领当即驻马,高喊道:“停!戒备!”
    军人们立即离开马车,战列成队,不过,他们此行并没有带兵器,只能两手空空,神色紧张。
    深入大秦,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并不知道。
    直到那一众人跑到为首的将领身前,为首的人停下脚步向那将领抱拳,这支千人运送军队才放松下来。
    宋和向那将领抱拳道:“在下大秦辅相宋和。”
    又看向身旁的楚问,道:“这位是大秦辅相楚问,我二人奉李首相之命,迎候诸位。”
    那位将领听言上前一步,抱拳道:“有劳两位大人。”
    宋和点点头,也不寒暄客套,转头看向身后,道:“都去,帮他们一起把物资送往军营。”
    那位将领感到意外,马上道:“这就不必劳烦了,我们自己来,大人只管前方领路便是。”
    宋和道:“远来辛苦,将军就不必客气了。”
    说罢,宋和当先走向最前头的那匹马车,双手搭在超出车沿的货物上,随行迎候的下属和军士们有样学样,各自走向后头的马车。
    楚问见状,在这一刻,他忘了心头的忧心事,呵呵一笑,走向最前头那匹马车的另一侧。
    这,才是身为相阁辅相最愿看到的一幕。
    那位卫城将领见此,也不再劝说,挥下马鞭一并推动马车前行。
    不可否认,在这一刻,他和他的军士们忘了对大秦和天雷宫的敌视,心头温热。
    又行过数十里,在一路的大秦百姓期待和充满希望的目光中,在天将黑之时,每匹载着数百斤物资的上千匹马车终于驶进了卫韩军营。
    营帐内。
    那位运送物资的将领将一本厚厚账簿递给韩疾后,道:“韩将军,这是账簿,请核点。”
    韩疾接过账簿,与身旁的王双林随意看了一眼后,便递给宋和,道:“我只留下一个半月军粮,余下的,请宋辅相明日派人接收。”
    不像上次一样额外交代必须全数发放给灾民,他已对宋和放心。
    宋和打开账簿与楚问一起看去,厚厚账簿越翻越感动,难怪需要这么多匹马车,难怪每匹马车都那么重,除了他们期待的粮,还有灾民急需的棉服和被褥,甚至是鞋,还有不少的酒肉。
    宋和与楚问老泪盈眶,相视一眼,满腹言语无以为表,同时向韩疾和王双林深深躬下了腰。
    韩疾和王双林忙将两位辅相托起。
    宋和擦了把泪,哽咽道:“如此厚恩,我大秦,我大秦百姓何以为报!”
    韩疾道:“只望此后,天下百姓安宁,两位大人也当致力于此!”
    宋和与楚问听闻此话,顿感羞愧到无地自容,他们如何不知如今世间百姓的灾祸大多都是大秦和天雷宫导致的。
    可他们身为堂堂辅相,这些年来又为之做过什么呢?
    今后,他们又能为之做些什么呢?
    宋和长叹一声,道:“我宋和虽仅微薄之力,但一定不负将军所托。”
    宋和只知道秦氏和李氏父子都在推动王权一统,他只能寄希望于此举能够改变日后的治世举措,他愿意为此努力。
    楚问却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此后会发生什么。王权一统可能带来的改变是他希望看见的,但大秦和天雷宫日后若是易主,又将会发生什么呢?他无法预知。
    那位运送物资的将领道:“韩将军,王将军,我们是否也可以留下?”
    韩疾和王双林看向宋和。
    宋和道:“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这支军队虽然只有千人,相比于已经汇聚的各城总数二十几万救援大军微不足道,但同样也能带来帮助。
    这里的事已经安排好,需要发放给大秦灾民的物资明日再派人来接收就可。
    楚问道:“诸位将军,李首相为表谢意,已安排好酒宴,请诸位将军随我赴宴。”
    李令山竟然亲自接待,这着实令韩疾和王双林万万没想到。
    韩疾和王双林是知道李氏父子是他们暗中最有力的盟友的,但却不能表现出来。
    王双林道:“李首相设宴,按说我们不该拒绝,但我还是要问一句,此次李首相相请的,只是我们?还是其余诸城将军并请?若只有我们,那恕我们不敢从命。此次救援,诸城齐心合力,不可区别相待。”
    楚问一听,眉头一皱,犯起了难。
    一看便知李令山没有说过要请其余各城的将军。
    韩疾道:“今日设宴,必然是因救援物资抵达,若要赴宴,当然也少不了我们这位运送物资的将军。请楚辅相转达李首相,我们这位将军车马劳顿很是辛苦,应早些休息,现时辰已经晚了,今日就不去了。”
    既然没有并请其余各城将军,那就找个理由推了。
    楚问急道:“不可,李首相再三交代,今日不论多晚,他都等着诸位将军。”
    韩疾却不改口,道:“那就并请其余诸城将军。”
    楚问为难道:“这...”
    宋和把心一横,道:“楚兄,就依韩将军所言,首相大人若问责,我一人承担。”
    楚问正要劝阻。
    宋和不给他机会,转头向韩疾和王双林道:“就请两位将军先带属下将领先行,宋某亲自去请诸城各位将军。”
    韩疾道:“好。但我有言在先,今夜若在酒宴上看不到诸城各位将军,我明日便班师回城。”
    这话带着威胁。
    但宋和毫不在意,道:“韩将军放心,宋和担保你一定会见到他们。”
    韩疾笑着点点头,他对宋和已有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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