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记

    一场宫宴，每人各怀心思，有人对蒙坚持以保留态度的，自也有揣摩帝君圣意上前与蒙坚敬酒以示友善的。
    有人示好，蒙坚自也以礼回敬，众人瞧他一言一行宛如周国人，不由称奇。
    正当众人将目光全放在蒙坚身上的时候，熙和帝抛出一道旨意将在场之人全吸引了过去。
    突如其来一道圣旨赐婚参知政事云裁和勇毅伯焦仲裕，又当场命钦天监测算最近的黄道吉日，将婚期定在了元月十三。
    此事虽算不得什么影响朝政的大事，却足够吸人眼球——焦仲裕是大周朝有名的鳏夫，云裁是大周朝有名的老姑娘，帝君这媒做得，也实在是有趣。
    众人自然不知两人在燕云一番契阔了。
    只见焦仲裕和云裁双双自座位上站起，神色恭谨，走至殿中并排下跪，叩谢帝君。
    有心等着焦仲裕抗旨拒婚的人不免失望了——焦仲裕和前妻的感情很是被人津津乐道，四年前他还曾拒绝过封地就在燕云一带的鲁王的招婿呢。
    因着婚事有熙和帝关照，虽是年底时候，但礼部官员仍是迅速忙碌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里里外外地把婚礼所需的章程整备了起来——这一年因着边关事态未定，两国新的盟约还未签订，帝君已下了旨:仿十九年例，在朝官员实行轮休。
    大臣们自然应诺。
    故而礼部上下为能在二十一年元月十三之前将章程走齐，也是卯足了劲。
    作为礼部“挂名”的头号交椅——现任礼部尚书，唐琬自然不得闲。
    唐琬上上下下奔走，家里的事全扔给了于又灵处理，于又灵心疼她辛苦，自然要将她吃穿住行一应事宜安排得妥妥帖帖，每日无论家里事情多么忙碌也从无落下接送，到了夜里也总给她按揉肩腿。
    年关时节，夫妻俩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又要应酬一干亲戚朋友，自然不会留意于府院子里几个奴才碎嘴。
    原是有人在那儿嚼舌根，说道唐琬的不是。
    虽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但等到闲话传到于又灵的耳朵里，于又灵还是冷笑着叫人去查清楚了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查了一圈，最开始乱说话的，是张嬷嬷。
    又是张嬷嬷。
    于又灵头疼地按了按双额。
    张嬷嬷已不是头一回在背后腹诽唐琬了。
    按理说，张嬷嬷这回也只是在抱怨小夫妻成婚两年多了，之于子嗣一事却全无动静，本意也是不坏的。
    只是一传二，二传三，嚼舌根的多了，也就什么难听的说法都有了。
    甚至还有人说“少夫人怕是生不出来”等语。
    到了晚间唐琬从外边回来，两人躺在被窝里说起这事儿，于又灵斟酌了道:“…还是想法子把张嬷嬷送出去吧，听说她有个远房侄儿这两年来京里做生意，日子过得不错，又上无父母，只膝下有一个三岁小儿。若是那人愿意，便叫张嬷嬷跟了他过，由他奉养，平日里也能给那侄儿带带孩子，一举两得。况且都是在京里，她若是想见父母亲了，走几步路就到了，也没有哪里不方便的。”
    唐琬转头看他。
    他就继续道:“也省得总在那儿说闲话，虽说总也无恶意，只是长此以往，我怕伤了情分。分开些，住着又不远，少些碰面，兴许反而全了一场缘分了。”
    唐琬默然。
    唐琬当然明白于又灵所说实际是为她考虑——张嬷嬷到底是于又灵的乳母，又掏心挖肺将于又灵当亲生的孩儿拉扯大。唯一的念想就是能够留在于又灵身侧终老斯处。眼下虽也有个合适的去处，但就这么将她送出去，未免不近人情。
    张嬷嬷虽性子不好些，两年以来也一直对她颇有不满，但一切无不是发乎对于又灵的关心。其实，她老早与于又灵说过，主仆界限分明，她又每日在外奔波，即使张嬷嬷嘀咕两句什么，只要不是过于逾越的，她也并不甚在意的——反正也听不到。
    反而是于又灵为了她将一直在身边一片慈爱看护的乳母“赶”了出去，她于心不忍，也不愿于又灵因她为难。
    思虑了这些，好半天才开口应道:“…且还是晚些吧。”
    唐琬不同意，于又灵便只握了握她双手，将她往怀里紧了紧，不再多说，换了话题再与她耳鬓厮磨一会，将她哄睡了，自己才闭了眼睡下。
    两人都困倦得很，自是睡得沉，到了次日唐琬又是一大早的爬溜起来，出了门子忙活——这一日正是元月初六，唐琬去了布衣伯府与云裁确定婚礼的流程，说定是否有要增删的程序。
    “当日哪里想得到我的婚事居然由你来操持？”云裁年过三十才要做新娘子，熙和帝很是通情达理放了她归家，叫她专心备嫁，是绝不让她的婚事出一点差错的。
    只是云裁不免觉得好笑，别人的婚事都是长辈来操持，到了她这儿，却是由“妹妹”来里外张罗，且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将她嫁出去。
    “我倒是怕出了什么差错惹了笑话，愁也愁死了，头发都扯掉了好些。”
    云裁揶揄她:“交给你办是再好不过的，现在练一练，日后你自己娶儿媳妇的时候也不会手忙脚乱了。”
    唐琬听了，笑骂道:“说什么呢？还儿媳妇呢，儿子在哪还八字没一撇呢。”
    两人正闹着，丫头扶着云嫣挺着个滚圆滚圆的肚子进了来。
    云嫣一大早就来了，方才是去了净房，这会一进来，听了这话，也道:“姐姐说得可不对，就该叫她生一个女儿，来给我肚子里这个做儿媳妇才对。”
    云嫣与苏元瑾也是前后脚怀上，如今都六、七个月了，亏得江林华敢放她出来蹦哒。
    唐琬毕竟还有别的事忙，实没空闲多说，只挤兑了云嫣几句，把该办的事办了，便告辞离去了。
    ……
    同一时候，于又灵正坐在府里翻看由各州郡汇总上来一整年的各大产业账册。
    正有些腹中饥饿，张嬷嬷恰时就端了炖煮了大半日的汤羹进来，满面慈爱地道:“少爷可是累了？来尝一尝我这刚上锅的银耳炖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