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与长笛

第 12 章

过那件笨重的乐器发出声音,见到是伊东佑晴,顿时不敢靠近了。
指尖重新落回琴键,中断的琴声再次响起,哀伤的音符环绕在客厅。
突然,伊东佑晴沉重地压下双手,钢琴发出巨响,纪春尤受惊般变了脸色,正要逃跑,被他叫住。
“过来。”
她颤栗地缓缓走近,被一把拉了过去,坐在钢琴前。
“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伊东佑晴几近爱抚地抚摸着琴键,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脾气对她动手了,说话也变得轻柔。
纪春尤不安地坐立,摇了摇头。
伊东佑晴轻缓地弹奏了几个音符,优雅而拖沓,正好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音乐再次停止,他轻声道:“等一切结束了,无论以哪种方式结束,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他从未征询过她的意见,这是第一次,“我的家乡,你愿意吗?”
纪春尤茫然地望着他,脑子一如既往的混乱,努力想理解他的话,耳边响起的却是无数熟悉的声音,那些声音有的虚弱,有的激动,最后都归于平静,只有她对死者的承诺还在。
“等你伤好了,我跟你回老家。”
无论生与死,家乡总是如此令人魂牵梦萦。
突如其来的头痛没有击倒纪春尤,她强迫自己继续,终于在记忆深处找到一张憨笑的面孔,那个她真正许诺了要和他回家的人。
就如先前无数次的那样,她抓住伊东佑晴的袖子,激动地问:“敬之呢?敬之在哪儿?我要见他!”
伊东佑晴冷眼看着她,冰寒的目光直看得她不敢与之对视。
然后,他冷漠地给出了说过无数次的答案。
像哄骗小孩一样,纪春尤甚至比小孩更好骗,同样的谎言说了无数次,她依然会上当。
雪生没有这样说谎的耐心,有时,他的bào躁伊东佑晴见了都会皱眉。
就如这一次,他偷听到伊东佑晴向纪春尤问话,那不是询问,确切的说那是一种打算。
他从半掩的门后走出来,伊东佑晴尚未责怪他偷听,他却主动和伊东佑晴发生了争吵。
引起他们争吵的祸因怯怯地坐在钢琴前,迷茫而恐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看着他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伊东佑晴的固执刺激了雪生,他花了多少心血才瞒过伊东三郎的怀疑,可伊东佑晴不止没有醒悟,反而变本加厉。
雪生将注意力落在旁观的罪魁祸首身上,心中下了决心,忽然猛地揪起了她。
“过来,你这个支那女妖!”他抓住惊慌失措的纪春尤,不顾伊东佑晴的愤怒,在她耳边bī问道:“你不是一直想见你弟弟吗?不用等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他在哪儿!”
纪春尤受到了惊吓,伊东佑晴的脾气好了些,雪生的bào躁愈演愈烈,反倒成了对她大吼大叫的那个。
纪春尤害怕地捂住双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潜意识里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怕什么,怕知道真相吗?!”雪生掰开她的双手吼道,“你以为遗忘就没有责任了吗?!”
纪春尤惊恐地退缩,最后无路可退。
“你的弟弟死了,像你的所有家人一样,他也死了!你是帮凶!想起来了吗?你是帮凶!”
纪春尤尖叫着推开雪生,脚下一崴摔向钢琴,庄重的门德尔松发出哀怨的呜鸣。
记忆如利刃在脑海中穿刺,刺破由无数梦境构成的假象。她痛苦地趴在琴键上,每一声哭喊都伴随着钢琴的怨鸣。
雪生再次bī近,被伊东佑晴强硬地制止。既定的事实已无法掩盖,他停下咄咄bī人的气势,得意地看着纪春尤在回忆中挣扎。
梦境加速崩析,从未有过的寒意将她包裹,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她感觉置身yin森可怖的审讯室,里面摆放了各种刑具,长谷川诡异的笑容,伊东佑晴的bào怒是如此清晰,仿佛这几个月或者这几年,她从未离开这个房间。
地上的殷红蔓延开来,她快被自己的鲜血淹没,那是她所憎恶的一部分血脉,正从体内流逝。伊东佑晴木讷地站在一旁,忽然扶起她,又痛又恨地朝她大喊。
她强忍住困意,还是忍不住睡去,醒来时是纪国栋在照顾她。
“二姐,没事了。”她的弟弟露出微笑,温柔地说。
遗失的记忆终于找回,却原来是她自己不愿想起。
他们搬了新家,她以为自己终于解脱,可这只是个开始。
梦中的地下室真实存在,就在他们的新家中。门上的锁亦是真的,是她亲手将自己的弟弟锁在里面。
长谷川是个充满恶趣味的人,尤其喜欢捉弄犯人,用曾云璞作饵就是他的提议。
伊东佑晴没有拒绝竞争对手的提议,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计划。
姚顺没能熬过酷刑,曾云璞被敲断了十指,双目失明,但至少活了下来。还有被无辜牵连的一家三口,都活了下来。一同被捕的纪春尤姐弟俩自然没有理由继续关押。
曾云璞被释放,被亲人接回家中照料,没有人敢奢求公道。
所有前来看望曾云璞的友人,亲戚都是他们的怀疑对象,包括偶然出现在她家附近不常见的小摊贩也被怀疑。可一个多月过去了,调查没有进展。
纪春尤身体好转后去看望过曾云璞,和纪国栋一起,他们也被怀疑。
长谷川派人监视所有可疑的对象,并善解人意地表示一定对纪春尤有优待。
伊东佑晴必须装作不受影响的样子,继续在牢狱中寻找突破。曾云璞最后死于重伤感染,诱饵计划没有成功,但他终于又从透露姚氏诊所的汉jiān口中撬出了消息。
他和山本洋介带队围在李延名义上的家外,事实上,那不是李延真正的家,包括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是被安排的。
最终,他们截获yào品,抓捕了包括李延及其同伙在内的几名反日分子。唯一的chā曲是李延挟持了山本洋介,山本洋介吓得两腿发软,低声求饶。伊东佑晴气得拔qiāng相向,扬言要杀了这个丢人的家伙。最后,他将qiāng口对准山本洋介,开qiāng前的那刻手上一抖,子弹shè入李延的右额。
那次抓捕的效果极其显著,连锁反应一般,他们又从捕获的几人中撬出新消息。
令长谷川觉得有意思的是,纪国栋也被透露有反日倾向。他最先带人来到纪春尤姐弟的新居,然后是伊东佑晴。
纪国栋豁出去了,说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他手无寸铁,可是他们有qiāng,如此悬殊她不能看着他送命。
纪春尤用尽全力将他推进地下室,他顺着延伸至黑暗的阶梯摔了下去,被锁在了里面。
最后掩上门的那刻,她看到纪国栋震惊的模样。连带那一声哀嚎般的“二姐”,被锁进黑暗。
转身,看向随后走进来的长谷川和伊东佑晴,她愿意做任何事,无论付出任何屈辱的代价。
可长谷川没有给她谈判的机会,饶有兴致地询问伊东佑晴的意见。
“我们得给那些不知好歹的中国人一个警告,你觉得呢?”
伊东佑晴没有反对,他决不会输,决不会在长谷川面前表露迟疑。
长谷川下令将煤油往门缝中guàn,纪春尤的哭喊只会令他对即将到来的盛景感到更兴奋。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礼让地朝伊东佑晴示意。
“你来下令吧。”
纪春尤救过无数人,死在她手上和因她而死的人不在少数,但她无法想象有这样一天,她将自己唯一的亲人关在黑暗中,直到死亡。
还有比这更令人疯狂的事吗?
火势燃起的那刻,她彻底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说什么呢,感觉这章怪怪的。
关于失忆本来该详细介绍前因后果......
但是,我懒,我忙,我没时间!
第20章 第二十章
战争的尾声延续了它本身残酷的本xing,即使是间接参与的人也发了疯。
满洲的土地吸引了大批来自日本的开拓者,他们在此耕种,用不着像在本国那样勤奋,依然能够丰收。这里有肥沃的土壤和丰富的资源,在此生活作息多么幸福,他们爱上了这片土地。
以祖国为后盾,他们试图奴役这片得天独厚的土地上原本居住的人民,但随着他们的军队在战场上节节退败,东京传来指令,来不及撤离的日军被要求向天皇效忠,他们则终将为享受了这么久的开拓福利而牺牲。
流言不可抑制地扩散,传言说中国军人会以极其残忍的酷刑折磨战俘,女人和小孩也不会放过。流传的任何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都是他们的军队曾施与中国的bào行。
他们害怕中国军人,也害怕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
村庄里,fu女搂着孩子围成一圈,日本兵向圈内扔去手榴弹,轰然一声后,再提着刺刀上前察看,以便补上致命的一刀。
弹yào不够了,更多的女人和孩子被赶往湖边,一排排刀qiāng架在身后,bī着他们往湖中走去。
哭闹的小孩被母亲扣住头按入水中,直到不再挣扎,听话的孩子则由母亲牵着,一步一步走向恐惧的尽头,最后得到安宁。
被反复歌颂的母xing似乎在这些日本fu女身上变了质,但她们依然深爱自己的孩子。
时常晃悠在附近的中国渔民目睹了这一切,他驱使渔船隐秘地穿梭在芦苇丛中,偷偷捞起一个侥幸的孩子。
余光耀来自附近余家庄,对日本鬼/子恨之入骨,但仍觉得这样眼睁睁看着太丧德。他的儿子曾经踩到镰刀感染险些丧命,是城里医院一个戴红十字帽的日本护士救了他的儿子。
他做不到太多,只能悄悄打捞几个尚且有救的孤儿。
几十里外的城中,比中国军队更先到达的苏军展开了扫dàng,医院里的敌方护士成为他们凌/辱的对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更何况中国红/军接管这里以前,他们有不少怨气需要发泄,包括早期日俄战争和日本对他们的蔑视与威胁,还有对其欧洲盟友的仇恨。
早在之前,日军大势已去,可即使本土受到攻击仍拒绝投降,《波茨坦公告》被无视。于是,美国先后派去两个名字直白且可爱的使者敦促其投降。
“小男孩”与“胖子”。
不止日本,全世界都见识了毁灭的力量。
伊东三郎无法接受战败的事实,伊东佑晴赶到时,他已向着东京的方向切腹。
彼时,椿花尚未开放。
山本洋介筹措着回国事宜,其他人陆续自杀、潜逃、等待回国。
长谷川服下氰/化物,临死前想起了与焦土混为一体的亲人。
“小男孩”拜访了他的家乡。
伊东佑晴回到住所,呵令雪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送走的孩子。
雪生犹豫不决。
“叔叔死了!”他一qiāng打在雪生脚边,狂躁地呵斥,“你也想死在这该死的中国吗?”
纪春尤被关在楼上的房间,恢复记忆后她变得终日沉默且极具攻击xing,没了任何受威胁的条件,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从那以后就一直被关在房里。
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她听到伊东佑晴的咆哮。
“这里不配!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日本!”
时间紧迫,雪生动摇了,慌张地出了门。
伊东佑晴快步上楼,他不止要带走孩子,还要带走孩子的母亲。
情急之下,他没有任何防备地打开房门。
屋里只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背对着门边,瘦削的背影佝偻着。
他上前拉起纪春尤,她显得相当平静,此刻比起复仇,她更喜欢欣赏他的慌张。
伊东佑晴不再征询同意,拽着她就往外走:“没事的,我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了!”
这句话刺痛了纪春尤,她忽然发狂般大叫起来,趁他不备抽出了佩qiāng!
接二连三的qiāng声响起,伊东佑晴身中数qiāng,惊诧地看向她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以无畏的冲劲撞向伊东佑晴,将他撞出很远,最后从楼上翻滚下去。
伊东佑晴陷入短暂的昏迷,醒来时躺在自己的床上,伤口的血已止住,医用箱摆放在旁,纪春尤正熟练地给他包扎。
每一qiāng都不在要害,他还有救。
伊东佑晴不奢望纪春尤会救他,当他发现到自己手脚、脖子都被束缚得动弹不了时,就已经意识到事情无法挽回。
雪生不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口中干涩难耐,他艰难地吞咽了下,轻声细语地问:“你想怎么做?”
纪春尤一言不发,专注地替他包扎,她瘦得皮包骨,脸色病态,全神贯注的模样依旧令他着迷。
他正是这张床上侵犯了她无数次,现在他仰面躺着,凝视上方的她。一如他们初遇时的情形,他也是这样无法动弹,烟尘朦胧中,火光映照在她脸上,温暖到灼人
他预感到痛苦的终结将由她来实施,他将死在无比厌恶的异国,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山清水秀的故乡。
他自我安慰道:“至少,从今以后,你再也无法撼动我心。”
纪春尤被提醒,动作一滞,盯着他的xiōng膛出了神。
伊东佑晴的心脏,他的忠诚与信念,令她受尽折磨的罪恶之源。
第一次,她不受任何指引地将手掌放在他心口,闭上眼感受着xiōng腔内的跳动。睁眼之际,看向了一旁的医用刀具。
伊东佑晴猜到了她的打算,生命的最后时刻,为之奉献的一切都随着战争结束了,他终于敢直面内心,说出一直以来不被承认的事实。
“你相信吗?它也在为你跳动。”
作者有话要说:
氰/化/物竟然也会被河蟹???
第21章 尾声
雪生遵从了命令。
慌张的离开,再回来时,是突如其来的死亡。
猩红的血浸满床单,床上,地板,无处不是鲜血淋淋。脚步轻轻落下,屋里静得仿佛有了回声。
熟睡人的枕边,是一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千疮百孔,血rou模糊。
无论凶手行凶时怀着多么深重的仇恨,那张沉静安详的面孔上是永远不会再起变化的死寂。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房间,刺目的红色在地上铺了一层血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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