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与长笛

第 11 章

梦魇再次袭来,纪春尤又梦到了许医生。
轰鸣的pào火中,她的老师全凭血rou之躯扑在她身上,pào弹在身旁zhà开,抛开了医生的身份,没有手术和yào品,他到死都在救人。
临死前,他说:“小纪,你要活着,你要救更多的人。”
梦里混乱无章,一转眼,她又身处yin暗的地下室角落。这次她看到了李可为,章应曦,还有姚顺和曾云璞,李延也在,还有很多她认识的人,都是在逃难路上死去的伤员和病患。
她曾无数次鼓励他们,坚持住,不要放弃,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身穿护士服人群中穿梭,像许医生挨个照顾病人那样,一一察看,不知疲倦。
曾云璞受了很重的伤,十指粉碎xing骨折,周身几处致命伤口,双目也已失明,都是在狱中受刑留下的伤。纪春尤抽出一支止痛针,想减轻她的痛苦。
却听见曾云璞劝说道:“小纪,yào物紧缺,不要浪费。”
那一瞬,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许医生的模样。
“去看看国栋吧,他在找你。”曾云璞细腻温柔地说。
纪春尤如堕冰窖,惊问:“他也在这里?!”
“是的,他在这里。”曾云璞的双眼空洞无神,“他一直都在这里。”
地下室外,传来伊东佑晴和长谷川jiāo谈的声音,接着,她听到有人说:
“点火。”
猛然间,纪春尤头痛yu裂,像有榔头在脑子里猛敲,痛得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又是早晨,纪春尤哭着醒来。
她慌张地冲下楼,伊东佑晴正在吃早饭,雪生也在。
“我弟弟呢?我要见他!”
伊东佑晴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直到她又说了一遍,才慢条斯理作出反应。
“下个月。”
“我现在就要见他!”
“再对我下命令,你就永远见不到他了。”他的眼神变得危险,“我说了,下个月。”
纪春尤勾下头,转身恍若游魂地离去,嘴里不停念叨着:“下个月,下个月......”
雪生的视线追出很远,最后才收回,担忧道:“少爷,把她留在这里太冒险了,如果被......”
“如果被叔叔发现?”伊东佑晴明白他的意思,轻描淡写地说,“如果被发现,就让叔叔杀了她吧。”
雪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这样显然不可信的回答,急忙又问:“可是......”
“最近你越来越急躁了,雪生。”伊东佑晴打断他,悠然问道,“是因为我遣散了仆人你不高兴吗?房子太大打扫不过来?”
雪生毕恭毕敬地低下头:“没有。”
“那就好,你可以让她来做这些,毕竟,长谷川早就告密了。”
雪生难以置信,伊东三郎竟然已经知道了!
伊东佑晴想起了叔叔对他的质问:“听说,上次的女人死后,你找了个中国女仆?”
他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并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出了最合适的回答:“哪一个?”
伊东三郎的眼角浮现刀刻般的笑纹,日军占领区的女人都是给予士兵的rou/yu犒赏,他对自己的侄子还没苛刻到一个中国女人都不准碰的地步。
但在伊东佑晴离开府邸前,他还是提出了来自长辈的要求:“为了帝国事业,你应该爱惜身体,远离病菌侵扰,更不要玷wū了伊东家的血统。”
因为侄子在任务中的出色表现,他已经给出了宽松政策。
伊东佑晴就这样蒙混了过去。
伊东三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这样,雪生的顾虑依然不减。他要烦恼的有很多,伊东佑晴放弃自制的态度,还有纪春尤不时的失常。
纪春尤有时安静得出奇,灵魂出窍一般,令他怀疑哪怕雷电劈在她身旁都不会有反应;有时她又吵闹得过分,尤其夜里梦醒,又哭又喊;还有的时候她会突然消失,最后被发现躲在柜子里。
伊东佑晴极其厌烦这种小孩子捉迷藏的游戏,总是气急败坏地把她拖出来。她如惊弓之鸟抱着头瑟瑟发抖,即使他根本没有动手,只是说话声音大了些。
庆幸她的反常只是偶尔,多数时候她都很温顺,鲜少违背伊东佑晴的意愿。
雪生把打扫屋子的活安排下来,她很听话,每天重复地打扫房间擦洗地板,唯一做饭这件事上,伊东佑晴认为她做的食物不配入他的口。
他知道自己是矛盾的,因为当他真正饥/渴的时候,就会吃了她。
纪春尤跪在二楼的地方,身旁是清洗用的水桶,手里的抹布来回擦洗楼梯处的地板。
伊东佑晴从外面回来,上楼时因她而驻足,腰背的曲线,还有颊边散落的几缕黑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曳。
她察觉到注视转过头来,他大步迈上前,拖拽着她进了房间。
楼下,雪生凝望轰然关上的房门。水桶从二楼滚落至脚边,滴答的水声断断续续,就像屋里下了一场雨。
纪春尤没有反抗,但无论伊东佑晴怎么摆弄,她都毫无生气。他的吻渐渐变作咬,不知餍足地索取,当她吃痛地叫出声时,他就已经得逞。
xiōng腔中有股急yu释放的力量,炙热而不可诉说。他握着她的手压住心口的位置,企图用其他情感掩盖。
“这里,是我的忠诚与信念。”
纪春尤的眼中有了些许晃动,对她而言,手下跳动的,是罪恶的源头。
经受了伊东佑晴的折磨后,还有雪生的冷眼。
伊东佑晴已经放弃了用和服伪装她,但无论什么衣物,都遮不住他留下的痕迹。
雪生瞄了眼延伸到她脖子的伤痕,把yào递过去。
他曾对她感到无比厌恶,现在,他只觉得越是轻贱如蝼蚁,越是生命力顽强。她的坚韧异于常人,可她是支那人,是伊东佑晴的禁脔。
伊东佑晴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态在改变。
这令雪生不安,如果说伊东佑晴无所谓的态度还不足以说明什么,那么两个月后,当他得知纪春尤的腹中再次有生命发芽时,就足够说明事情的严重xing。
yào效也有失灵的时候,伊东佑晴再次拿出家乡的清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
最后,他做出了决定:“以后,按医生开的yào给她服用。”
雪生跪坐在他面前,顿时脸色一变:“您喝醉了。”
他的确醉了,猛然摔下酒碟,四溅的碎片划伤了手背。
“照我说的做!”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学会了chābgm,打算下次学chā图片,然而我连封面都不会做……
第一次被坂本龙一震撼是在《末代皇帝》,
《where is armo》响起简直泪目。
少年溥仪追着阿嬷离去的轿子,
成年溥仪追着被日本人带走的妻子,
不说了听music去,完结将近,要控制字数。
下一章,我的老家大重庆会打个酱油。
第18章 第十八章
欧亚战场的融合,起始于遥远太平洋上的一颗珍珠。
两大阵营相互宣战,美英之后,重庆国民政府发表宣战布告,迁居重庆的大韩民国临时政府紧随其后。
租借中人心振奋,暗cháo涌动。
同时,杨新秀又是悲伤的,他悄悄捐助了抗/日组织,而他的妻子急症发作被美国医院拒诊,最后死在他的怀中。
在此之前,她刚收到来自老家长崎的书信。
身处洪流,他们只是沧海一粟。
街上比以前热闹了,不是车马和逛街的人多,是人心热闹了。
杨新秀木然走在街头,殊不知对面正有人一边点烟一边慢步而来,被他碰掉了打火机。
长谷川愤然狠瞪他一眼,去捡打火机时发现掉落在旁的一样东西有些眼熟。他捡起御守还给败坏心情的路人,忍住了给对方一qiāng的冲动。
“你的?”他用日语问道。
杨新秀这才从颓然中清醒,迟缓地点了点头。
“走路看着点儿!”训斥完,长谷川愤然离去。
杨新秀不会知道,妻子的遗物在这一特殊时刻,帮他摆脱了怎样的麻烦。几年前,日方曾从租界大举撤离日侨,留下来的人恰巧成了他的掩护。
纪春尤无从知晓外面的变化,没有报纸、收音机,封闭隔绝的别墅里,她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能见的人只有雪生和伊东佑晴。
时间好像过去了一年,又好像只有短短一个月。
但身体的变化是事实,她一天比一天紧张、害怕,却什么都做不了。
伊东佑晴以为她会态度激烈,至少会有所反应,就像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离开时,她疯癫而痛快的样子。那时的她不像救死扶伤的护士,更不像温柔慈爱的母亲,她只是一个满怀仇恨的女人。
而现在,她变得异常听话,害怕他将威胁付诸实践。
尽管他的威胁像玩笑一样随意,尽管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她的条件,可是她不知道,她忘了。
她连自己来这里多久了都不记得,更不要说在此之前的事。
伊东佑晴不知,如果没有第一次失去,他还会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冒着被叔叔发现的危险,忽视雪生一次次的提醒乃至警告,只为弥补心中那处说不清道不明的空缺。
雪生当面指责他:“您已经放弃自制了吗?”
他怒目而视。
“最近,她开始吵着要见她的母亲了。”雪生的语调毫无起伏,“她的情况,您应该明白。”
伊东佑晴不语。
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得出是光脚的声音。伊东佑晴和雪生一同转头,纪春尤已经跑到他们面前,瘦弱的身躯,高高隆起的肚子,让人怀疑她是如何支撑起自己。
“我弟弟呢?”她焦急地看着伊东佑晴,喘着气道:“还有我爸妈,姐姐,他们在哪儿?我要见他们!”
雪生对此并不惊讶,她一开始牵挂着她的弟弟,后来是母亲,现在,她记起了所有家人,唯独记不起他们都不在了的事实。
伊东佑晴不厌其烦地说着同样的答案:
“下个月。”
纪春尤失神地走了,嘴里不停念叨着“下个月”,生怕忘记了一般
伊东佑晴目送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她赤/luo的脚踝,仿佛感受到了地板的冰冷。他气愤地上前拉住她,没来得及开口,她如收到了极大的惊吓,混身一抖恐惧地躲开。
接着,踉跄地摔倒在地。
产期提前,劫难来临了,死亡的yin影再次将她笼罩。
疼痛达到难以忍受的地步,纪春尤遭受身与心的双重考验。来自身体内部的痛苦之源,与心底的恐惧融合,她害怕分娩,也害怕死亡。
洋护士和洋医生围着她打转,内心的无助仍在扩散。恶魔借由她的身体孕育后代,她是媒介,也是帮凶。他以殖民的方式占领了她,无尽的恐惧将她包围,她从没有这样憎恨自己的身份,一个女人的身份。
剧痛令她几近晕厥,意识涣散之际,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孕育了一个生命,就如她的母亲生育了她。
终于,胎儿脱离身体,一切痛苦仿佛就在此刻停止。心中只存在了片刻安宁,她很快清醒,婴儿的啼哭令她陷入另一种恐慌,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医生抱着孩子想给她看看,被吓得却步。尽管虚弱极了,她仍试图去抢夺孩子,仇恨的目光绝不是出自一位慈爱的母亲。
最后,伊东佑晴喝令把孩子抱走。
她疯了一般冲上去,被伊东佑晴拦下,她在挣扎中抓伤了他,被他狠诓一耳光,濒死般奄奄一息地倒地。
“妈妈......”
此时此刻,对母亲的思念战胜了一切,尽管她也成为了一名母亲。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对伊东佑晴祈求道:“妈妈......”
伊东佑晴依旧是冰冷的面孔,一字一句简短地说:“下个月。”
像得到了承诺,她终于放松下来,晕厥之际,伊东佑晴的回答让她又燃起了希望。
无论命运对她怀有多大的恶意,她都要活着,她愿意坚持、等待。
下个月,她等待着。
第19章 第十九章
女人就像土地,繁衍生息的培养基,男人与孩子的家。
但不是每个女人都愿意成为妻子、母亲。初生的婴儿被伊东佑晴秘密送走,一是谨防被伊东三郎发现,二是为了稳定纪春尤的情绪。
那是一个注定无法得到家族认可的孩子。
“您永远不会知道孩子的下落,除非我死。”面对伊东佑晴的qiāng口,雪生这样说道,“为了不被其他人知道,您更不应该问。”
纪春尤的情况日益严重,卧床休养的一个多月间,乃至康复后,她都重复地提醒自己“下个月”快到了,如果忘记了,她会向伊东佑晴询问,然后再次得到相同的答案。
如此循环往复,她期盼的是永远不会到来的期限。
客厅里,音乐戛然而止,这是伊东佑晴第二次在异国他乡弹起这首曲子,第一次是在入驻中国头一年的新年庆祝会。
战争局势正在扭转,大量投入、经济封锁、自身矛盾......一切都在逐渐耗尽日本的jīng力,他们开始向朝鲜半岛征兵,效忠日本帝国的朝鲜裔士兵成为助力,日本境内的征兵令紧凑发放,可在这场世界xing的战役中,他们的劣势仍日渐凸显。
日军在中国战场屡屡受挫,为了重振士气,他们强制征集了更多的中国慰/安fu。比起朝鲜和日本的女人,中国慰/安fu无疑更加特殊,当他们的士兵驰骋在她们之上时,因战场失利而产生的挫败感才稍微得以平复,同时,也激起了他们征服中国的渴望。
可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无法像曾经那样气势昂扬,无往不利。
中国从未停止抵抗,如今又有了同盟的援助,被pào火烧伤的皮肤正自南向北的愈合。
这些,纪春尤都不知道,她被无休止的迷惘禁锢,困在梦境与梦醒之间,什么都不知不晓。
渐渐的,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想不起昨天是晴是雨,有时连伊东佑晴和雪生都不认得,整天处于懵懂之中,只有想起家人时才清醒。
这种清醒是假象,她一直以为下个月就能和他们团聚。
她被客厅的音乐吸引下楼,此前,她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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