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女人如同一朵脆弱的花枯萎凋零,仿佛轻触一下便会化作吉光片羽的泡沫消融不见。陆问行的心在她倒在地上的一瞬间,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紧紧揪住,每次呼吸都一抽一抽地疼。他很快镇定下来,嘴角勾起残忍地弧度,讽刺道:“赵如意!你还当咱家是傻子呢!装晕这一招你曾在咱家这儿用了多少回?”
说罢,他走过去,抬起脚,准备去碾踩地上葱白一般细长的指尖。
赵如意趴在地上,嘴角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
你说这陆小四,怎么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怎么...就这么了解她!这让她该怎么演下去?可若是就这么站起来再给他溜须拍马的话,她一定死得很一言难尽。是以,她只能故作浑然不知,如同一只咸鱼一样安详躺尸。
陆问行的鞋底已然触到她手指的骨节,赵如意甚至能感受到待会儿蚀骨一般的疼痛。可是,那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陆问行的脚步声反而渐行渐远。赵如意眯开一点缝,只见他板着一张苍白过分的脸,拉开房门,嗓音略有些低沉:“张耀宗,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见他转身,赵如意立马闭上眼。陆问行把话说完,便又慢慢地走到赵如意跟前,在她瘫倒的地方蹲下身子。
然后轻轻探出手...
赵如意脊背上的汗毛尽数竖了起来,这是...杀人后还要补刀?这是谁教他这种丧心病狂的手法啊喂!还能不能给她这只可怜的咸鱼一点儿人权?
陆问行冰冷的手指触到赵如意的胳膊,冷的她几乎快忍不住打颤,接着他的胳膊往前一兜,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陆问行的胸膛有些瘦削,靠上去略显文弱,许是做太监的早年入宫时伤了根底,身体总是冰沁沁的。赵如意被他抱在怀里,又惧又慌,生怕他发现自己乱颤的睫毛,于是乖巧地窝在他的胸口,如雷的心跳声却透过那具单薄的身躯传递到她的耳中,每次跳动,弄得她的心跳声也乱了节拍。
他把她抱着是要去哪?听皇宫里的宫女说,像他们这种权势滔天的大太监,院里都有一两缸销骨水,陆小四...这不是要把她丢进 去毁尸灭迹吧?有...有必要这么狠的吗?她现在从他怀里翻身下来抱着他大腿哭诉求饶还来得及吗?要么...大不了让他拿“刀”杀一杀嘛...好歹给她留条小命儿啊。
陆问行终于停下脚步,赵如意的眼泪也已经蓄力待发,正要鼓起勇气抱他大腿的时候,整个身体突然陷在一片绵软中,熟悉的香粉味扑面而来,扶平了她每一个跳跃且毛躁的神经末梢,赵如意却不敢太早放松下来,这人都到床上来了呢,陆小四的“亮剑运动”还会远吗?
她警惕了又警惕,脑海中的那根弦紧了又绷,然而物极必反,事物到了极限竟开始疲软,赵如意脸颊蹭了蹭软乎乎的枕头,彻底睡了过去。
陆问行呆呆地看着自己这双手!他刚刚竟无意识地将她抱上了床!这种女人...这种薄情寡义、水性杨花的女人!
幸而张耀宗请的太医来了,在陆问行懊恼、阴沉的脸色中,太医颤颤巍巍给赵如意请了脉,然后哆哆嗦嗦地望向陆问行。
陆问行声音冷的像冰渣子:“她这是怎么了?得了什么病?可需要用什么药?”
太医抖得像个鹌鹑:“姑娘没病...就是累极睡着了...”
“哈!”陆问行直接气笑了。这赵如意当真是有泼天大的胆子,竟孤身入狼穴...来睡觉来了?合着,她是吃定自己不敢拿她怎么着是吧?
“都给咱家滚出去!”
陆问行气的胸膛一鼓再鼓,左右环顾,拿起一把剑,隔空朝赵如意比划了一下,觉得不趁手又丢下,又拿起个茶碗,欲要砸过去,又觉得用前朝汝窑珍品的瓷器砸她,算是侮辱了那物件,索性径直走过去,一脚孤注一掷、凶狠残恶地踹了过去。
赵如意安详地熟睡着,大抵是太舒适,绯红的脸颊又蹭蹭了柔软的枕头。
陆问行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突如其来的疼痛差点然他站不稳。适才,他一脚猛踹过去,脚的小拇指磕到踏脚上,疼的他额上冷汗直冒。
“张耀宗!”
“干爹!”张耀宗十分狗腿、殷切地推开门,却看见干爹抱着脚疼的在原地直跳:“快把太医给咱家拉回来!”
“是!”
张耀宗正准备转身,陆问行又是一阵怒吼:“你一个人出去作甚!还不把咱家 一并给搀扶出去!”
这些吵闹都没惊醒赵如意,这些天她在那破院子里刷恭桶,睡得是死板脏乱的大通铺,一到夜里还有人打鼾,弄得她好久没睡一个好觉了,如今躺在绵软舒适的床上,她睡得要多好又多好,醒来的时候瞅见屋外的天色,约莫是傍晚。她有些饿,揉着肚子下床。
屋内静悄悄的,陆小四不知到哪儿去了,赵如意赤着脚在屋里四处翻找,什么吃的都没发现。一时之间,竟有些气闷。
你说这陆小四这么努力地往上爬他到底图些什么啊,也不见他搜刮民脂民膏,难道说他单薄、阴沉的外表下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赵如意想到那样的陆小四,不禁打了个冷颤。
赵如意发现自己落到现在这种地步还有闲心去操心别人,不由头疼地抚了抚额。动作间,她嗅到自己衣袖上酸臭的味道,脸色一下变得很差。
这些日子她一直被锁在那个院子里,身上早就沾染了夜香的臭味,刚开始的时候还闻得到那味道,可在那待久了习惯了,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忽视掉这种味道,如今在干净、整洁的屋子,越发能清晰地嗅到自己身上的臭味。
而面对这样的脏臭她,一向爱洁如命的陆小四竟然还抱她上床...赵如意心里有些乱,这陆小四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若是恨她恨得要死,为什么又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弄得她倒想得寸进尺,抱了他大腿后,又狐假虎威、兴风作浪了。
正想着,屋外传来几人的脚步声,赵如意心乱如麻,还没做好要见陆小四的准备,就听到院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陆公公,您等等!”
陆问行被.干儿子陆吉祥搀扶着准备进屋里休息,自从前些日子孙美人向陆问行投诚之后,在冷宫里的待遇着实好多了。而且,孙美人还发现,陆公公尤喜欢从她这儿听她说赵如意的坏话,她把赵如意说得越不堪,赏赐也就越多。
可今儿,她听丁香探来的消息,赵如意竟然又睡到了陆问行的床上,而且陆问行还请了太医来瞧赵如意...若说他们之间没发生什么首尾,孙美人敢把自个儿挂到皇城前头!
是以,她得到消息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凌波殿这边赶。孙美人 早先卖了赵如意换荣华,如今就得防备她得了权势回来报复她!趁他们感情尚浅,能多挑拨便多挑拨,不然凉的就该是她了!
陆问行忙了一天,小脚趾又痛,只想回屋整治那女人后入睡,没想到这儿又来了一个不识时务的女人。他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耐着性子:“孙美人,可有何事?”
孙美人踌躇,舔了舔唇,开口道:“陆公公,这事儿本来我不该讲,可我实在不愿公公被那等虚伪做作的女人给欺骗!”
“噢...”陆问行看着她,挥手让陆吉祥先下去。
孙美人继续道:“这不是我编排赵如意,先前我去赵如意屋里见她,问她是否知道陆公公...”她抬头瞟了眼陆问行,“谁知,她竟会说...”
“说什么?”陆问行本就生的冷白,如今不笑凝着人的时候显得格外阴森。
孙美人抖了抖,清清嗓子,学赵如意那日说话:“陆问行?这个死太监是谁?”说完,又道:“公公,您可以瞧,这些年,赵如意确实没把您放在心上的,甚至连您的名字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如今见您又有了权势,又巴巴地赶来,您说她现在来讨好您,不虚伪吗?”
赵如意被赶到那院儿里刷恭桶的时候,还在想,这陆小四按理来说不应该做的这么绝啊!原来这一切还有孙美人在里面搅和啊!好啊,她一面像自己投诚,一面又在陆小四那儿把自己卖个干净!合着,自己倒被她骗的团团转!
被自己轻视的人算计至此,赵如意气的理智全无,将门一开,蹬蹬蹬跑出来,站在惊恐的孙美人面前:“我是说是谁在这儿嚼舌根呢!原来是你啊,孙美人,怎么那匹蜀锦留给你死后敷面还不够,还想在陆公公这儿再讨一匹么?!”
话刚说完,还没得及借着陆小四的威风狐假虎威,便听到身后的人语气寡淡到一种阴阳怪气的地步:“是啊,本公公想再舍给她一匹,不成么?赵娘娘...”
陆问行顿了一下,赵如意的心也提了起来。她早就被先皇废黜多年了,如今陆问行这般揶揄她,可见他的矛头又指向她了。
“你说,你装晕的这件事,咱家该怎么跟你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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