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与渣的圆舞曲

本来全班同学都以为林立安最后一次模拟考肯定要滑铁卢，毕竟耽误了那么多天课，也没好好学习，结果成绩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倪显赫数学是满分150分，林立安最后一道大题错了个得数拿了147。
两个人的总分都超600，考全区重点十拿九稳。
宋小涵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考了540，而重点高中择校线都是550左右。
班车上，宋小涵愁眉苦脸，把卷子盖在头顶，“完了完了，我这是要跟重点高中绝缘了。”
倪显赫说：“绝缘和导电是相对的。也许给你加加温，你这绝缘体也能导电，你就跟重点高中连一起了。”
宋小涵说：“你物理学得好，行了吧”
倪显赫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书包带子：“我物理好是事实，不需要你说行不行。”
宋小涵气得翻白眼。
林立安在一旁笑。
当晚，林立安回去和爸爸妈妈商量去哪个高中。
林立安他们几个住的都是一处叫作富贵家园的小区，聚集的都是本市有点权势身家的人。说起来不符合城市构建，这里并不是远离市区，反而旁
边就是个奢侈品商场。
但是因为平时客流量不大，所以小区环境特别号。
林立安有两个选择，一是去市重点，特点是稳扎稳打，走高考路线。
二是去德育高中，经常有一流名师授课，一节课交个几百几千，到时候走竞赛路线，争取保送。
两者都是老牌高中，历史悠久，名人辈出。
林爸爸搓了搓手掌，说起来，他在外面看生意一看一个准，在家却是当久了妻管严，魄力不大，此时此刻的症状，要是再过个十几年就会有个新
型的名词来解释：选择恐惧症。
林妈妈人爽利，经常拍板决断：“我看那什么专家竞赛赶趟儿就是骗人钱的玩意儿，咱不是没钱，可咱不这么花。我记得我念书的时候，那市重
点就是神话一样的地方，做梦都想着能进。听我的，就去那儿。”
林妈妈一锤子定音，林立安本身就是两处随便挑一个就无所谓，这下算是定了。
过了两天，填表交志愿。
倪显赫在一板一眼写字，林立安凑过去。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脑袋，虽然是带着肥皂味的香喷喷的脑袋，还是让倪显赫吓了一跳。
倪显赫使劲儿拍了一下林立安的脸：“喂，你不知道这表不让改么一不小心碰坏了我还得重新写。”
林立安见他正了脸色，也不胡闹，就在旁边拖了把椅子做坐好。
“你填的是德育还是市重点”
倪显赫似笑非笑，“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立安急了，“怎么没有关系，你和我不在一个学校，也许我就不用被人死死压住翻不了身了。”
倪显赫填好了表格，慢条斯理在课桌上撞齐，“没有我，自然还有别人，强中自有强中手。”
他站起身想要去讲台上交表格，林立安拉住他，“喂，你还没说你报了哪呢交了就改不了了”
倪显赫停住脚步，摇了摇手里的表格，“我为什么要改”
林立安恶声恶气，“别以为你上了德育就能轻轻松松拿几个奥赛一等奖，我就在这儿等着看你笑话呢。”
倪显赫直接把表交到讲台上，回头看林立安大大咧咧伸开两条腿坐在等在上，就在过道中间，老班依旧不管不问，不得不叹一句，有钱能使鬼推
磨。
林立安一直瞪着倪显赫。
这小子有千般好万般妙，只有一点不好，就是心就像那西游记里面能装江海的法宝一样，什么心事都不让别人看出来。
倪显赫看着林立安本来就大的眼镜，还使劲儿瞪着，就拍拍他头顶，“好啦，不用瞪了。你去市重点我去德育，正好儿以后该给你挪地方的地方
都给你挪地方。”
林立安知道小公子数理化都好，初中的时候也拿过奥赛的奖，完全有走竞赛路子的资格，可是还真下意识的觉得小公子不会真的去德育，这下小
公子说了去德育，他倒五味陈杂，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之后的几十天如白驹过隙。
中考那天下起了绵延细雨。
林妈妈说，每年中考高考都要下场雨，那是老天爷心疼考试的孩子们。
林立安的考场是是某一个中学建在半山腰的新校区，刚刚建成，道路泥泞，皮鞋上全是雨点儿泥水，林爸爸的车在距离考场很远的地方就被堵住
了，父子俩就只能下车靠着边走。
林爸爸撑着一把大伞，把林立安挡在里面。
林立安握紧手里装着准考证涂卡笔之类的透明包，注意着脚下的水洼，一不小心皮鞋打了个滑，直接开始往前倒。
林爸爸还没来得及揪住他，他已经撞上了前面的同学，溅了人家满腿的水。
“对不起。”林立安低着头道歉。
前面的人不说话。
林立安直起腰一看，小公子一脸笑意。
“看见我怎么激动成这样了”
林立安看了下前后左右，倪显赫是自己一个人撑着一把彩虹伞。
yin沉的天空，朦胧的细雨，水点落在地上的水洼中，在泥土里溅出花。
中考当天大家都穿了红衣服，为了喜庆，小公子却是穿着一件淡粉色的t恤，牛仔五分裤，脚上一双被雨水泥水毁了的白色帆布鞋。
白皙脖颈，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深邃的细长眼睛。
林立安不得不感叹一句，小公子就是小公子，随便穿穿就真好看。
林立安回头说：“爸，我和倪显赫一起走就行了，你回去吧。”
林爸爸说：“你们两个一把小伞够么”
林立安一把扯过倪显赫的伞遮在林爸爸的头顶，又从林爸爸手里接过大伞塞到倪显赫手里。
“喂，你发什么疯”这一换伞，小公子又被好一顿淋。
林爸爸经过上次意外也认识了倪显赫，看着两个孩子一起有个照应，倒也放了心，乐呵呵下了坡。
林立安挤进小公子手里被强换的伞里，小公子冷着脸向前走。
他走的快，林立安有点跟不上，雨又有大，林立安一个袖子整个都湿了。
“你慢点儿，你这么快我都成了落汤了。”
倪显赫听见这话慢了点，把自己的考试透明袋塞给林立安，然后左手揽住了他，右手仍旧撑着伞。
一直到很久以后，林立安都没忘记当时当地的倪显赫怀抱的温度。
最温暖的呵护不过如此。
两个人的考场就是隔壁，临进门前，林立安抓着倪显赫的下摆，“给点鼓励吧。”
倪显赫皱着眉：“什么鼓励”
林立安伸开双臂，“给个拥抱呗。”
倪显赫拿着透明包转身就走，林立安刚想要感叹小公子不近人情，那人已经把透明包和伞在楼梯边的窗台上放好，然后大步走过来，紧紧拥抱了
他。
林立安听着小公子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潮湿的外衣下温热的体温，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踏实感觉。
用力到骨头都痛了的拥抱，却不知道除了对考试的希冀要表达的是什么东西。
中考过后就是全民解放。
倪显赫终于有时间对林立安的衣着品味进行数落。
这个想法随着林立安的黄金链子，商务皮鞋，裘皮上衣的分批出现逐渐加深。
他今天来是想拖着林立安一起去买衣服的。
这一天，和宋小涵在网吧打了一夜游戏的林立安被倪显赫提着后脖颈揪了出来。
林立安不满意地嘟囔，“我爸我妈都什么也没说，你瞎操什么心”
倪显赫把当日的本地晚报甩到林立安的脸上，林立安打了个哈欠，随手翻了一下。
社会版的标题，赫然是某少年沉迷网吧几天几夜后猝死的新闻。
林立安骂了一句，“靠！”
倪显赫说：“靠什么靠你怎么嘴巴就不能干净点”
林立安两只手一往前靠，就变成了小公子背着他的姿势，他把脑袋直接压在小公子的肩膀上，“靠什么靠当然是靠你，真是的，我哪里说话不
干净了”
倪显赫无奈摇一摇头，不和无赖一般见识。
林立安小时候就是一个特别有自尊心的孩子，什么事儿，就只争一样，就是让人看得起他。
所以他敢直接拎着块砖头往后街的“小胖小”身上砸，也不管造成什么后果，所以他小学时代为了和人比背古诗的速度，愣是天天早晨四点半起
床，
那个喊着七十多首七十多首的人最后也没背上七十多首。
而林立安真正背了唐诗三百首。
林立安不是任何人都愿意一起胡闹一起发疯的，他是真的认准了倪显赫。
倪显赫说，“哪天看见漂亮女孩儿你就又把我扔了。”
他找的是当初林佳佳事件的后气。
林立安在倪显赫背上瓮声瓮气地说，“肯定不会，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咱可以裸奔，但不能残疾啊。”
倪显赫一点都不感动，“下来，你很重好不好”
林立安委屈，“我才106斤，中考前刚量的。”
倪显赫感叹，“好大一袋面啊。”
林立安觉得自己就是个自讨没趣的家伙，偏偏讨了没趣还能傻呵呵笑出来。
倪显赫看着他笑了，自己也绷不住脸了，也随着他笑起来。
网吧门口，马路牙子旁，两个少年的笑声比歌曲更好听。
后来林立安在上课时间偷偷看金庸的无暇小说，浩瀚江湖中的侠客义气，英雄儿女的一念相逢。
他才明白这种感觉。
纵使时光倥偬，看你人淡如菊，而我霜华如旧。
这，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间，因为最原始的义气相投，最波澜的不打不相识而产生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