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旅人

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

已是深夜9点,马路上还一片灯火霓虹。
李航刚从医院回来,骨折的手腕打了石膏,外边裹了层层厚厚的纱布,能闻到刺鼻的药膏味儿,想到今晚的事,他眉头皱起,整个人就显得很烦躁。
他没有走正门,绕了后门上去。
刚进楼道他就现这几层楼的灯泡坏掉了,光线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是老式楼房,墙上的漆也已经泛黄脱落,角落堆放着许多空酒瓶,空气阴冷,所以显得有些森森然。
李航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腾出另一只手掏出手机,驾轻就熟的开了电筒,白色的光束一下照亮了视野,他不紧不慢地往上走。
走了几步,安静的楼道冷不丁传来一声轻响,像是啤酒瓶倒下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手机“啪嗒”掉在了地上。
白色的光束落在了一双锃亮的皮鞋上。
*
公寓很宽敞也很冷清,姜景明进屋就现了,角落的地板上堆了很多大纸箱子,有些拆封有些还没有拆封,里面装了很多家具、衣服和书籍,看得出来是刚搬进来没有多久,还来不及整理,又或者是不打算长住,所以没有整理。
萧易拿了两瓶矿泉水回来,丢了一瓶给他,自顾自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我刚从案现场回来。”
姜景明开口,他把玩着矿泉水瓶,开门见山:“这个案子有个地方我一直想不明白。”
萧易拧上盖子,往后一靠,摸出烟盒,点了一根。
姜景明手肘撑着膝盖,问:“萧队还记得当时现场的情景吗?”
萧易黑眸冷淡,缓缓从口中吐出烟圈,白色的雾朦胧了他的五官,眼前浮现出了1o号晚上的情景。
公寓被翻得乱七八糟,地板上更是一片狼藉,可是并没有看出任何争斗的痕迹。他进去后,先闻到了空气里令人作呕的腥血味,然后是温度。
客厅开了冷气,阳台窗户也没有关紧,那晚外面下着暴雪,室内温度很低。
萧萧就倒在客厅桌子旁边,位置离阳台很近,身上穿的白色毛衣已经被血浸湿。她的胸口、腹部、颈部、手腕上都有触目惊心的刀伤,大大小小加起来应该有十多刀,最致命的一刀,颈部大动脉被割破,失血过多死亡。
当时凶手应该是在现场看着她慢慢抽搐死去才离开了。
除了死亡时间以外,全部和之前一模一样。
回过神,萧易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一个没留神,呛住了,剧烈咳嗽了起来。
“抱歉。”
他眸子变得猩红,不知道是呛到还是因为什么。
姜景明十指交握,沉吟片刻,说出了无法理解的地方:“为什么要开冷气?”
他一直想不通这一点。
凶手心思缜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指纹,可以说是完美的一次作案,为什么偏偏要在离开前多此一举开冷气,然后被警方现这个漏洞?
他猜想过两种可能。
第一种,*,凶手故意开冷气其实是为了误导警方的查案方向。
第二种,延缓死亡时间,扰乱整个案件的时间线。
假设他是凶手,应该会选择第二种做法,但是绝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除非……
姜景明眸光一闪,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萧易把烟按灭,丢进烟灰缸,缓缓吐出青白的烟雾,眸色沉沉,平静道:“他算漏了我。”
是的。
凶手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延缓死亡时间,误导整个案件的时间线,但是千算万算,算漏了萧易。
凶手根本不知道萧易会来,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你来临城的事情……”
“临时决定。”
萧易敛眸,下颚线条绷紧。
没有人知道他1o号晚上会来临城,萧萧也是。
凶手认识萧萧,所以才能光明正大从门口进来,还清楚萧易在桐城工作,很少回来,所以精心策划的谋杀中,并没有把萧易算进去。
但是现在只能推断冷气是凶手为了延缓死亡时间,可能是为了掩饰不在场证明,又或者想误导警方往别的方向调查,案子依然没有眉目。
凶器下落不明,作案动机不明,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指纹痕迹,小区附近的监控录像也没有现可疑的人物,唯一行踪可疑的李航还有不在场证明。
案件已经陷入了僵局,凶手也跟人间蒸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姜景明还在沉思,突然听见打火机的声音,微微一顿,抬头,不过短短几分钟,萧易已经开始抽第二根烟了。
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看得出来他烟瘾很重。只是从始至终,他都很冷静,不管是谈起案现场的细节,还是凶手。
大骁说的对,这不像是一个刚失去亲人的家属应该有的表现。
萧易吞云吐雾后,弹了弹烟灰,哑声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刚好来临城?”他抬起眼帘,眸子比夜色粘稠,听不出喜怒:“只是巧合。”
姜景明没吭声。
他信或不信,不代表他就怀疑萧易与案子有关。
他刚到警局上班的时候,警务处长曾经开过这样一个玩笑,他说,放眼整个警界,谁都有可能变节犯罪,唯独萧易,他不会。
他相信,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举止反常的萧易和案子有关。
但是也不代表,相信他没有隐瞒。
夜色渐深,月影婆娑,城市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安宁静谧。
卧室内只亮着一盏柔和的暖色壁灯。
温阳坐在书桌前赶稿,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晚总是走神,无端端就想起了电梯里的场景,那张清冷的面孔。
还有他的声音。
一直萦绕在耳边时不时响起。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就是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让人心烦意乱。
又走神了。
温阳拍了拍自己的脸,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抬眼看向窗外,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
阳台外面,寒意料峭。
鹅毛般的雪花簌簌飘落在了萧易肩头,他站得笔直,刺骨的风吹过脸庞像是针扎一样疼痛,他却好像没有知觉,目光定定落在对面的公寓楼。
手里紧紧捏着那串佛珠,上面挂着两颗铃铛。
佛珠是奶奶生前到庙里求来给萧萧保平安的,记忆中,萧萧一直很珍视,从来没有把佛珠摘下来过。如果李航今晚所说的句句属实,那么这个案子里做假口供的人就不止他一个。
还有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说实话。
思及此,萧易的眸色沉了沉,捏紧手里冰冷的佛珠,瞳仁深处暗潮汹涌。
隔壁阳台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萧易收回视线,偏头看去,直直撞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温阳没想到出来赏个雪也能碰上他,意外之余,扯唇:“好巧啊。”
她突然有点儿后悔出来了。
萧易沉默地看着她,脑海里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安静的走廊上,突兀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医生护士从外面推着一辆转运平车跑了进来,经过萧易身旁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平车上躺着的人。
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
她的面容,和眼前的温阳叠合了。
温阳见他看着自己半天不说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刚刚吃的饼干屑沾上了:“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摸了半天没摸到,又奇怪的看向他。
萧易:“没有,很漂亮。”
他一本正经,语气不带一点儿戏谑。
猝不及防。
温阳呼吸迟滞了几秒,心脏“咚咚咚”跳的很快,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但是头一次感觉这么微妙。
很漂亮。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感觉很不可思议。
她还在走神。
萧易眸光正看着她,沙哑的嗓音再一次响起:“在想什么?”
温阳“啊”了一声,回过神,低笑:“就是,很奇妙。”她看向萧易,眼睛清亮:“平白无故捡回了一条命,然后现救命恩人就住在隔壁,现在还夸我很漂亮,而且这是我第一次被警察夸漂亮,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后半句像在开玩笑。
今晚如果不是听见姜景明喊他萧队,她都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警察呢。
萧易难得一怔,看到她真挚的眼神,勾了下唇。
他想起了萧萧。
她的眼睛里也有这种东西,与常年接触人性善恶的他不一样,那是特别干净纯粹、美好的东西。
可是他却没有保护好这份美好,第一次是,第二次也是。
雪还在下,夜色冗长。
男人黑色的外套上沾了不少雪花,他挺拔的站在那儿,薄唇平直,侧颜弧度冷冽,漆黑的眼眸与夜色交融,那里,很孤独,很悲伤。
温阳心脏微微一缩。
她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一直比较安稳和幸福,悲伤和孤独,这些东西离她太远太远,可是她却总在萧易身上看到。
温阳看向对面的公寓楼,目光微微失神。
那晚,他急急忙忙的离开,是不是因为知道妹妹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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