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那年,冯随安对梁唱然一见锺情。
她是被父亲领着带回家的,那画面老套的像言情小说的第一章——随安记忆犹新,那天周五,爸爸很早就出门了,妈妈和奶奶一早也不大对劲,三缄其口的,只告诉他中午有重要的人要来家里,还特意让他请假没去上学。他按母亲的吩咐,换了崭新的小西装还打了个红色领结,听话的坐在起居室的长沙椅上,还以为什麽贵宾要来了呢,这麽大阵仗的。
一家人等了又等,却一直没见到人影,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一点多老爸的劳斯莱斯才出现,停在门廊前,冯老爷下了车,把车门打开——
然後冯随安的春天……呃不,是初恋,就在他本该平凡无奇的人生中开始无限延长。
那个时候,梁唱然只有五岁。一身不合身的碎花洋装,洗得泛白,有点磨损不说,连袖口上都扯得出线头。虽然衣着寒伧,但她两只辫子梳得光亮,身上也乾乾净净,看得出是费心打扮过一番。那时是冬天,小唱然脸颊和鼻头都有点红红的,偶尔吸了吸鼻子,举止看上去十分孩子气。
大人们开始原因不明的激动起来,而随安站在原地,人彻底懵了,时间彷佛静了一般,他在人群中怔怔地看着她——梁唱然始终低着头,因此冯随安第一眼瞧见的是她的手……好小,一点都不显眼,一拧就会折断般的瘦弱,逆着光,白皙手背上的透明寒毛显得茸茸软软的,叫人情不自禁想伸手抚摸。
脚上的皮鞋似乎太大了,唱然走得有点不稳,脚下一片朦胧的灰影子,在阳光下有种奇妙的违和感,彷佛从风景画的一角走出来似的,冯奶奶在这时叨念着走上前,搂着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女孩这时才慢吞吞地抬起脸来,老气的花色抢去她五官的清秀,反而有点单薄。
苍白的瓜子脸,抿直的嘴唇,鼻梁两旁的阴影也是淡淡的,比起随安学校那些活泼大方的混血女同学,梁唱然长得简直是平淡无奇。大抵身旁的人也都这麽想,冯夫人表面上热络的招呼着,却连走过去迎接的意愿都没有。
但蓦地,他看见梁唱然一片厚重浏海下躲着的眼睛。
那一瞬间,随安的灵魂像被抽去似的,他无法动弹丶不知所措……听不见周遭的吵闹声,只有胸口碰咚丶碰咚的鼓噪心跳在喧嚣。为什麽呢?明明是曾未见过的人,他却觉得好熟悉。
梁唱然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那是不好奇丶不在意,甚至有点无动於衷的视线。但那是一双非常丶非常美丽的眸子。原谅当时随安同学才刚国小,脑中能拿来描述的辞汇不多,但或许这世上根本找不出任何语言,能精准形容出小小年纪的他所受到的冲击。
那是非常奇妙的感觉,没经历过的人也许一辈子也不能理解——後来,每当他那酒肉朋友借酒壮胆笑他是热脸贴冷屁股的傻忠犬时,冯随安脸上总能保持文质彬彬的微笑,然後毫不客气地赏他一拳:「这叫真爱你懂不懂?」
是的,真爱。除了他六岁那年不小心遇到他生命中的真爱之外,冯随安找不到其他理由丶任何藉口来描述他人生的骤变。
虽然每次他都能说得理直气壮,但身为万年损友不二人选的王子列,哪是那麽简单就会闭嘴的角色,他一定会接着反驳道:「真爱?哈!去你的真爱!你是童话故事看太多喔?」
总之在六岁的冬天,这个从小在父母呵护溺爱中长大的男孩,遇见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梁唱然,一个在往後日子将寄住在冯家的无依孤女。
她只用一个眼神,就轻易夺走他的心。唉,这叫往後那些不择手段想勾引冯先生的众多女子,情何以堪。
「随安,来,她的名字叫唱然。」那时才三十多岁的冯绍固和蔼地开口道,还不忘牵起小女孩的手,让这两个孩子互相认识一下,「她是爸爸朋友的女儿,从今天开始要住在我们家里,就是我们的家人了,给你当妹妹好不好?」
随安用力地点着头,中气十足地应了声:「好。」说完就开开心心地抓起唱然的小手,亲热地叫着妹妹。
他其实还搞不清楚状况,但光想到能和这女孩亲近些,就原因不明的感动起来。冯老太太在一旁也很动容,摀着帕子拭着哭红的双眼,频频念着阿弥陀佛。
反倒是冷眼在旁边看着的冯夫人廖融融一下警觉起来,她慌慌张张地走上前,按着随安的肩膀往另边推,嘴上念着:「随安你这孩子又忘了礼貌,你这样会吓到梁唱然的。」梁唱然,这三个字叫得疏远又刻意,一双纹了内眼线的豹眼来来回回地瞟着女孩浑身上下的破旧衣裳,满脸的鄙夷,只差没鼻孔朝天冷哼出声来。
「来来来,从那里远道而来妳一定也累了吧,陈嫂,麻烦妳了,妳先带这孩子去梳洗一下……」冯夫人刻薄的停了几秒,不屑地撇嘴道:「再帮她换件乾净的衣服吧。」
陈嫂是随安襁褓时的褓姆,现在仍然留在冯家工作。她会了意,忙不迭地走上前来,带着唱然上楼去。
「唱然这孩子真懂事。」冯老太太望着大厅的阶梯,低声叹气道:「一滴眼泪也没掉,不过这事只能怪命不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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