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莼之拎着食盒站在倚仙阁的废墟前,愣愣地看着残垣断壁和几个废弃的水囊、唧筒,几个“倾脚头”在废墟中翻找值钱的物事,少年问道:“这位大叔,请问倚仙阁是不是搬走了”
“烧光了”
“那倚仙阁的人呢”
“跑了不跑等官府来抓吗这倚仙阁防火不力连累旁边的天上人间都被烧光了,这次怕是知府大人都要被怪罪啰。”
“大叔可知道,倚仙阁这次大火,有没有人被烧死啊”
“这倒没听说,算是万幸了。”
莼之想起三天前小元流口水的样子,心想她必定会回倚仙阁取这黄雀酢,于是挑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天渐渐黑了起来,莼之腹中饥饿,忍不住打开食盒看了一眼,香喷喷的黄雀酢静静地躺在食盒中,莼之大大咽了一口口水,又盖上了食盒。过得一会,忍不住又打开一条缝看上一眼。
如此这般折腾了几次,莼之似乎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定睛去看,却又没看到什么。
趁他回头张望之际,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动物轻轻地掀开食盒的盖子,悄悄地爬了进去。
爬进食盒的正是小元。那日她被大火烧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这几天一直昏迷着,虽然被水淋醒过,但旋即又晕了过去。此时莼之掀开食盒,黄雀酢浓烈的香气引得她苏醒过来,凭着本能,爬进了莼之的食盒,一顿大嚼。
待莼之听到动静揭开食盒时,八只黄雀酢全都没了,一只奇丑无比的动物正啃着最后一点雀骨。只见它身上有火烧过的痕迹,半边身子被烧得毛皮卷曲,另外半边的毛有一块没一块的,尾巴形状更是奇怪,猫不猫狗不狗,它吃得极香,嘴里还咂咂有声。
莼之大怒,吼道:“我打死你这,这,这小野狗”
小元吓得窜出去好远,莼之紧紧地跟在后面追。
小元跑着跑着,遇到了一群觅食的野狗,吓得折回来,正撞上莼之,她也不客气,嗖地钻进了莼之的怀里。
莼之把野狗赶开,想把小元拉出来,小元两只小短手紧紧地揪着莼之的衣领,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再拉衣服定要被扯烂。
莼之累得气喘吁吁,见这丑动物被野狗吓得不轻,眼泪啪啪滴了下来,于心不忍,只得坐了下来,不再扯它。
夜色越来越深,莼之坐在湖边,看湖边游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一阵冷风吹过,莼之抱着小元,胸口十分温暖,心想这断了尾巴的小野狗体型细小,晚上睡觉抱着它倒是十分暖和舒适。
莼之回想去年这时,自己还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而此时,自己孑然一身饿着肚子坐在这陌生地方,父母生死未卜,父亲要自己找的人也找不到,不知何时才能和家人团聚,不由悲从中来。叹口气:“你出来吧,我不打你了,我也常饿肚子,知道饿肚子的难受。”
小元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出来,我怕那些狗。”
莼之见小元居然会说人话,这一惊非同小可,惊叫道:“妖怪啊”
小元也跟着尖叫:“妖怪啊”
莼之拼命去扯小元,小元更是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尖叫道:“快跑啊,有妖怪啊”
莼之心痛衣服,不停拍打小元:“你你你,你快放手,不,快放开爪子,我衣服要烂了。”
“我不放,我怕妖怪。”
这时,小元又听到了那个细细的声音:“嘻嘻,金甲,妖怪自己怕妖怪。”
小元紧紧抓住衣服,探头望去,并未见到人影,她颤抖地说:“这里不仅有妖怪还有鬼。咱们快离开这儿吧”
莼之又好气又好笑:“你,你这小妖狗,你是怎么学会说话的”
小元凝神想了一会,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那你在倚仙阁做什么”
小元又想一想,仍是摇头:“我不记得。”
“那……”
“不记得。”
“那你跟着我干嘛”
小元指指食盒:“你有好吃的。”
趁它松了一只爪子,莼之忙伸手去扯,那小元虽然失忆,反应却仍然迅捷,把身子一转,顺着就爬上了莼之的脖子,四条腿全都环在莼之的脖子上,这下更扯不开了,莼之挣扎了一会儿,累得满头大汗,坐下呼呼喘气。
这时一位白须老者走过,好奇地看看莼之,莼之忙问道:“老伯你买颈巾吗上好的狗皮颈巾,十分暖和,你只给我两文钱,我就卖给你。”
“两文钱”那老者满身酒气,手里拿着个酒葫芦,眼珠一转:“甚好,甚好。”把葫芦小心地系在腰间,从钱袋里掏出两文钱,递给莼之。
莼之接过钱,指指自己的脖子。
小元反应过来,莼之是要把自己卖掉,迅速扑起,在老者鼻子上狠狠一抓,复又抱回莼之的脖子,速度如闪电般快。莼之只觉得脖子一凉,还没看清,脖子上又一暖,莼之心想这下糟了。
那老者吃痛,捂着鼻子大叫起来:“谁抓我,谁抓我你你你,你使的这什么妖术”
莼之瞪大眼:“大伯,我没有使妖术啊,你的鼻子怎么出血了”
那老者看看自己双手,果然有血,走到湖边,俯下身去洗鼻子,骂骂咧咧:“哪个小兔崽子敢暗算我神算子,等我作法收了你。”
小元俯在莼之脖子上,轻声说:“咱快跑吧。”
莼之不敢多说,心想一时也不可能扯掉这小怪物,只得顶着小元一溜小跑,离开了老者。
小元见莼之速度甚快,一眨眼已窜出去数丈远,十分得意:“喂,你喝酒吗”
“哪来的酒”
“我刚闻到老头子身上有绝世好酒的味道,就取来了。”说着递过来一个葫芦:“你尝尝,你再不喝,我就要喝完了。”
莼之喝道:“你居然偷人家东西快还回去。”
“你先尝尝再骂嘛,真的好喝极了”说着拨开了酒塞。
一阵浓香直冲莼之天灵盖,他惊道:“好香”又摇摇头:“我不喝偷来的东西。”
“你先试一口再说。”
莼之思想斗争了一会,折腾了这许久,实在口渴,而且那酒,实在是太香了于是接过葫芦喝了一小口。谁知那酒入口清洌,一过喉咙就觉得醇馥幽郁,再入肺腑,舒畅瞬间传遍全身,酣畅难言,绝非人间能有的美味。
莼之半天没说出话来,又大喝一口:“这,这是什么酒是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么”
小元见他喝得急,忙夺下葫芦,一口饮尽:“你嘴上说不喝,身体却很诚实嘛。喝了这么多,我都没有了。”
莼之劈手拿过葫芦,往嘴里倒了倒,只喝到两滴,惋惜地咂咂嘴,顺手把葫芦扔到一边。
那老者洗完了鼻子,抬头已不见了莼之,骂骂咧咧走了几步,伸手在腰间一摸,想拿酒来喝,没想到摸了个空,瞬间发作:“好个小贼,敢偷我的酒中仙……”
小元耳力甚好:“快跑,那老头子追来了”
“在哪”
“二十丈外。”
莼之点头,发力狂奔,小元突然说:“哎,等会,我内急,要虚恭了。”
“哇,这个时候你要撒尿”
说话间,一阵热烘烘的液体已顺着莼之的脖子流了下来,莼之旋即闻到一股极骚的尿味,中人欲呕,几乎要晕厥过去:“你,你是什么鬼东西,尿的尿居然臭成这样,你,你是不是黄鼠狼的儿子”
“对不起啊,我一下没憋住。黄鼠狼是谁我不记得,但我应该不是他儿子。不能聊了,你快跑,老头子追来了”
“你,你,你快从我脖子上下来,”莼之气喘吁吁地说:“我,我要把你交给他。”
“可是你也喝了他的酒啊”
莼之气极,又无可奈何,只得拔足狂奔,那老者年迈体弱,跑了一会,在原地喘气,跳脚道:“小兔崽子,你,你等着,你以为你跑得出我神算子的手心吗等我抓到你,一定扒了你的皮”
小元听他骂得狠:“他叫你小兔崽子耶,你是兔子的儿子吗”
莼之没好气地说:“他不是骂我,是骂你”
小元十分诧异:“啊骂我的我怎么记得我不是兔子的儿子”
“你可能是乌龟的儿子。”
小元不知莼之在骂自己龟儿子,诧异地问:“真的吗”
“真的”
小元笑嘻嘻地吊到莼之背后,冲那老者做鬼脸,老者气极,弯腰拾起一块碗大的石块,使出吃奶的气力,对着小元扔过来,小元啊呀一声,向后一滑,滑到莼之胸前,双臂仍然吊在莼之脖子上抱着莼之。
莼之听到动静,扭头望去,眼睁睁见那石块直奔自己飞来,躲避已然来不及,蹲下石头必然会正砸中头,若要自己不受伤,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转过身去,用小元挡住石块,或者直接卧倒,但可能会把小元压扁,若是大力侧过身去,可能会把小元甩出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莼之急急向右边一斜,呯地一声,石头仍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左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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