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蓁到张家的时候,张家已经把灵堂置办完毕,堂屋里远远地看上去灯火通明,香火不断。
两个唢呐手正兢兢业业地鼓着腮帮子,把声声哀思悲凉传达出来,飘向四面乡邻,门口院里时不时有人走进走出,个个面容悲伤。
张维蓁瞧见隔壁的刘杏花一个人蹲在自家和张家相邻的墙角,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喝骂些什么,脸上的表情一会狰狞一会踌躇。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刘杏花可是再好不过的实在人,丈夫周河是个粗鲁的屠夫,风流成性,可刘杏花还是依旧毫无怨言,坚守下去,不仅把左领右舍的关系处得很好,就是儿女也是生下好几个,一副贤妻良母样,没听说她和张家有什么矛盾啊。
张维蓁在的时候,经常到他们家玩,刘杏花为人很是热情,即使和继母李氏关系不太好,对她却没任何芥蒂偏待。
这样一个人人公认的老好人居然在隔壁老太太死去的这天做出这样的举止,可就耐人寻味了。
“你这女娃,昨天可叫你好躲啊脚底抹油的功夫不赖“突地,张维蓁被人抓住衣领往后扯去,拎了起来。
她腆了脸嘿嘿一笑,用手去解救自己的衣领,嬉皮笑脸地转头冲身后老人讨饶。
“族老你这话可就误会我了,我昨儿是回我那破狗窝拿点东西,只是走得急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我哪敢在你面前脚底抹油,你看我这不是来找你了。“
“得了吧,你说一大早地你跑这来干什么要哭灵的话也别这样鬼祟啊“老人眼中精光四起,不肯轻易放过她去。
“你老先放过我可行,再拎下去我都快被你勒死了,我和你慢慢说行不“张维蓁苦着脸,指了指自己被对方紧紧攥着的衣领。
“你这女娃最好别耍滑头,我可盯着你的,小心我让你尝尝我的手段。“言语间,老人一把松开她,末了还露出一抹威胁厉色。
张维蓁连忙摆了摆手。
“哪敢哪敢,我还指望族老给我爹报仇呢。”
“噢你认为你爹有仇要报“老人眼底又是一道精光,拂袖走在前面,一副边走边谈的架势。
张维蓁连忙跟上,露出难得的正色,眼神很坚定,想也不想就回。
“自然,我爹多么健康的一个人,从未犯过什么病,突然间倒下便去了,这未免也太过诡异。“
“那你怎么不去官府喊冤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啊“老人回头瞅了她一眼,疑惑地问。
张维蓁露出无奈的眼神,幽幽地叹了口气。
“官府的人来过,查了几遍查不出个所以然,就定性为自然死亡,可我不信。“
“你倒是挺有主意啊就这么认定你爹不是自然死亡“老人摸了摸山羊胡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满脸赞扬。
“不会,爹那天还答应后几天带我去逛庙会,又怎么会当场就自然死亡呢,况且他还从未有过任何的疾病,绝不存在什么突然犯病的可能性。“张维蓁摇了摇头,回忆起当日的场景,她不会错的,爹爹绝不是自然去世。
“不错,你爹张大山确实不是自然死亡,我怀疑他的死另有原因,便是来调查的。“
老人一脸正义,恍若包公在世一般,其实心里却是在想,若不是最近闲来无事翻看起两年前张大山寄来的信,见到他提及自己得到一本颇为神奇的换灵仙薄,自己又怎会从繁华的秦州跑到这偏僻乡镇来。
这样一寻思,老人心底对仙薄的垂涎之心就更火热了几分,状似不轻易地透露底细。
“你可知道,我是一个仙人,准确来说,我是一个修仙者。“
张维蓁楞住,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身材五短,身姿臃肿的老头,再联想起说书先生口中那风度翩翩,仙风道骨的神仙,不禁皱紧了眉头,满脸质疑地瞅了他眼。
“你就可劲糊弄我吧,什么仙人不仙人的,别瞎扯,净是胡诌骗人,你可别学大头村那王二麻子专骗那些目不识丁的大妈,拿厕纸当符纸不说,还歹毒地骗吃骗喝,骗法事。”
张维蓁立刻和这老头保持距离,对于王二麻子这破神棍的丑陋面孔她还是不小心蹲点偷听到的,如今这方圆百里的人家可都当他是个好的,她人小式微,根本就不敢出去嚷嚷给人知道,可心里却最恨神棍不过了。
她虽然做了两年乞丐,道德底线已经接近犯罪的边缘,可还是有原则性的,不偷好人的钱,不盯好人的碗,这两点就是她最起码的底线。
“你爹是不是有本书叫换灵仙薄“老人见她不信,索性摊开牌了,左右不过一个小毛孩。
张维蓁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本书,当即点了点头。
“确实有这么一本书,我在他的书房看到过。“
“这就对了,我猜测就是这本书害得他丧了命。“老人见问出了自己探寻已久的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我是秦州来的修士,叫张得宗,是秦州三大世家张家的客卿,你只要好生协助我办了此事,等我回去时,定带你回去,从此求仙问道,长生可期。“
张维蓁目前对长生不太了解,可对查出父亲死亡的真相很在意,当即就激动得点了点头,回答的时候,声音都抖了好几个幅度。
“族老,你既然肯帮我查父亲死亡的真相,就是我张维蓁这辈子永远的恩人。”
“放心,我如今大致已经有了方向,且等几天,鱼就快上钩了。“张得宗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对张维蓁的礼很是受用,只要一想到马上神功到手,他那蜡黄的菊花脸就止不住地片片成群。
心情一好,张得宗就喜欢露上一手,嘚瑟一把,当即就在手上运起一个火球,碗口大小,忽闪忽闪的。
张维蓁心里面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如今一见这火球,顿时看向张得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真的是一个仙人,能运出火球,有实力,并不是王二麻子那种光靠嘴皮子吹牛皮的,是真的有实力,看来这回父亲的事是真的有着落了,张维蓁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接下来的几天,张维蓁都和张得宗一同在张家附近转悠。
刘杏花每天都在栅栏旁边蹲着低声咒骂,张老太停灵七天,她就蹲了七天。张维蓁打听了一下,方才知道她这般模样的原因,原来她的丈夫周河这几天天都尽职尽责地照顾着寡嫂李月枝。
张老太的丧事他也是跑前跑后,几天下来,都瘦了半圈,那尽心程度连周家二老都给吃了醋,直指着他说张老太才是你亲娘吧恐怕就是你亲爹娘去世也不见得这么上心了。
老父老母都这样,何况妻子的刘杏花,总而言之,都是一些你情我爱家庭伦理引起的琐事。
李月枝则深居简出,除了早晚的哭灵,白日里大多都在屋里独自养病,两个双胞胎儿女就更是如此,连面也没露过,李月枝对外称是被奶奶的死给惊着了,不能再见外人,免得受了惊吓,丢了性命,她这样一说,外人就更不敢说什了。
老太太葬礼过后的第三天,一大早,刘杏花破天荒地一改往日的怂气,变了个人似的,她扯大嗓门,嚎啕着出门,疯狂地跑去张家砸门,最后周家二老也被惊动过去,三个人在张家门口闹成一团。
张维蓁纳罕至极,不由狐疑地看着身后的族老,这老头见天的神出鬼没的,不会是他在背后添柴加火了吧要知道之前刘杏花还没这样胆子的,顶多也只敢窝里横。
“看我做什,看好戏”张得宗耸了耸灰色长眉,得意地摸了一把山羊胡子,露出兴致盎然的神色。
张维蓁听了露出凝重的神色,把目光投向外边的场景。
“我留什面子,又有谁给我面子了,这狐狸精,当年就不检点,趁丈夫不在家到处勾引男人,我这几年和个鸵鸟一般,我忍,我让,可你也不看看,他们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了,婆婆刚死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拉进门,三天不出门还不带歇气的,这日子我再忍我就去死,我要杀了这狐狸精。“刘杏花的声音歇斯底里,言语神情之间已经有些神经质了,居然是副半疯的状态。
“不管她怎么浪,只你是我周家唯一的儿媳,她是别想进我周家的门,你也别为这动气了,回家去吧,啊家里俩孩子看你急冲冲地跑出去可吓坏了。“周河他娘拉了刘杏花的手,一顿安抚,息事宁人的态度明明白白。
“我不,我忍不了,一墙之隔,她都不要脸,我为啥要替她遮掩,我今天非得扯破这贱人的遮羞布,灭了这妖精。”
日积月累的怨气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刘杏花今天根本就不打算善了,她准备了火折子,柴纸,如今红着眼点着了火就扔进了张家的栅栏上。
栅栏都是日久经年的松木,早就干得不能再干,再加上晚秋气候干燥,一点就着,当即火势就攀上了正门的草棚顶,顺着两边的栅栏就往外窜,不过几分钟就把张家靠近栅栏的猪舍也给点着了。
周家二老一看急了,立刻跑回自家院子去找桶,准备打水来救火。
等猪舍,鸡鸭舍都成一片火海,火舌开始吞向主屋的时候。李月枝终于出来了,三十多岁的她一身青色长裙,银钗素颜,面容却颇为艳丽年轻,似二八年华,精神奕奕,身材婀娜,前凸后翘,颇为有料。
行动间,风情万种,看得刘杏花直牙痒痒,恨不得上前去挠花了这张到处勾人的脸。
“小贱人,你终于敢出来了,周河呢他跑哪里去了,你这浪蹄子,活该烧死你。“刘杏花呸地冲李月枝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
这般做态完了刘杏花似乎还不解气,从怀里掏出一包不知什么东西,唰地一把扔进了门里,黄沙纷纷扬扬铺散开来,飘满了整个院落。
“本来,我是不想杀你的,毕竟巨象又怎么会在意蝼蚁的存在,可是,今儿个是你自找的,那我可就不介意掐死你这只臭蝼蚁。“李月枝被这黄沙浇了一脸,脸色就不太好看,勾了勾嘴唇,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轻轻地叹了一句。
“你吓谁啊以为我是吓大的,你敢偷我男人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刘杏花在家当姑娘的时候是什么样,当了十几年鸵鸟就真把我当鸵鸟了,我今儿不烧死你我就不是人,死贱人。“刘杏花竖直食指,一脸决绝地指着李月枝撂下恶毒的狠话,气势汹汹。
李月枝听了,竟是不仅没怕,还露出一抹笑来,仿佛听到什好笑的笑话,低声地说了句。
“找死。”
话才说完,凡夫俗子的李月枝竟是一瞬间化作狠辣高强的武林高手,腾地飞起,几个箭步就到刘杏花身前。
不过呼吸间,刘杏花的脖子就被咔嚓一声给折断了,之前还杀气蓬勃的嘴巴也是彻底地闭上了嘴。
“啊杀人了,杀人了“周河爹娘捧着两盆水过来灭火,正巧就看到儿媳刘杏花被李月枝命结当场的惨景,当即就吓得摔了水盆,破了声音,惊叫出来。
李月枝一看,眼也不眨,果断出手,不过几息之间,又是两个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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