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渐渐远去,陆沙走了。三分钟后,江玥收到他的短信,写着“谢谢你,江玥,我爱你。”
他要谢她什么?
昨晚是他们共同的初夜。
江玥怔怔地看着床单上那抹暗红的血迹,她心里无限怅惘,她想起前年夏天在海边的那个夜晚,那场被打断的性爱之旅。在今后的每一次欢愉里,她都会想起那未完成的一次。
第十三章
20
江玥从床上爬起,拉下床单,捡起地上的衣服,把它们统统丢进洗衣机的滚筒里。
她光溜溜地站在镜子前,以最精细地眼光打量自己,过了这一晚可有什么变化,胸上多了两个吻痕,左右各一边,黑眼圈,酸痛的肌肉,噢,对了,还少了一层膜,此外再找不出区别了。
其实还是有的,她没有看出自己眼里的那一点少年老成的淡然,嘴角的那抹自我嘲讽的嗤笑。她对男女情事已经有了彻底的亲身的体验,她的身体已经蜕变为女人,她又迈了一阶,现在她离那个人应该更近一些了吧。至少下次站在他面前时,她可以底气足一些吧。江玥觉得自己一路地追赶,可还是赶不上他,因为江珺并没有等她,他走得更急,像急于脱身一样。
拧开喷头,江玥将水温调至最高,水柱打在身上,洗去一身的粘腻。昨夜陆沙留在她体内的狂热造物也被激切的水流冲刷殆尽。难道生命就是这滑不溜手的东西带来的?江玥简直难以置信。
四天前,也就是她“生日”那天,一早有快递送来礼物。这次,江珺送了她一块玉。羊脂白玉做成的一弯新月,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玉旁边还有一枚上好的田黄石,用篆书刻着四个字“大小姐印”。他在信笺里写道,“印乃苏州韩天衡刻制。此玉外形淳朴可爱,又恰好嵌合你的名字,愿它能为你定惊驱邪。献上两个小玩意,恭祝江大小姐芳辰!”江玥读着读着噗哧笑出来。
当年杨过请来道上千奇百怪的朋友为郭襄祝寿,满天的花雨燃烧出十个大字“恭祝郭二小姐多福多寿”。
今天她二十岁的生辰。他也费尽心思,为她备下礼物,博她一笑。江玥将白玉新月挂上颈项,玉触肌肤微凉的感觉下是止不住的欢喜。她一冲动就拨了他的手机,电话很快接通了,但这份欢喜很快也要跟着消散无踪了。
那时江珺正在医院里,俞新蕊刚刚流产被送来。他差一点就对她敷衍过去了,但江玥听到了俞新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追问,江珺在犹豫中还是让她知道了此事。
江玥隔了一会儿才重新说话,她问:“你很难过吗?”
“是,我本来不想要孩子的,但它来了,在我已经决心接受它时,它却又没了。这不是造化弄人又是什么!”
“叔叔,你不要多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们很快还会再有的。”她竟然能说这样的话安慰他——还会再有的。
“不,不要了。我也不需要。玥玥,我不是有你吗?你是我最好的孩子。”
他还是当她是他的孩子。江玥将礼盒收起,她该安份的,不该有别的念头,做人不能贪心。
要过了一天江玥的大脑才接收到这个电话里的全部讯息。
他居然有了孩子!这个消息对江玥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他的妻子怀了他的孩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江玥当然知道他们会有孩子,她不止一次地预想过。可是当它成为现实,当它作为一个事实呈在她面前,她怎可能无动于衷。
现在她又知道了,原来孩子是这样来的。
淋浴完,江玥换上衣裳出门。路过小区门口的药店,她想了想继续往前走,找了更远处的一家药店。她走进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店员买了事后避孕药。然后到隔壁便利店买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下一大口,水带着这一片白色小药丸,滑入她的食道进入胃中。她不能不自己防备可能有的危险。一夜的放纵一夜的无眠,江玥走在夏日早晨的街道上,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她头昏脑胀。
回到家江玥就拉拢所有的窗帘,屋内光线骤然变暗。梳妆台上的手机一闪一闪亮着红色指示灯,有一条短信,是陆沙发来的,“马上就起飞了,可是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江玥看完,关了机,躺倒在刚换了新床单的床上。昨晚她所行之事,是不是那场晴天霹雳的余波呢?江玥不无疑惑,但此刻是无力多想。也许等一觉睡醒,她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大梦。她会回到七岁那年的葬礼。她孤零零的站在人群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要带她走。
21
暑假过完,江玥就升入了大三。专业课较前两年多了许多,江玥渐渐感觉吃力。虽然每个学期她拿到的成绩单依旧漂亮,但是谁都知道在大学的期末考试里考一个好分数,与平日踏实用功完全是两回事。每逢考前花上几天时间,摸透往年的试题,背熟从各种渠道流传出来的范围重点,再加上多年磨练出来的考试技巧,拿个高分也不稀奇。江玥对经济学中的大量数学倍感头痛,博弈论,计量经济学以及各种模型都让她觉得力不从心,她知道晚了,即使再补前两年的课也不管用了,因为她对这一套全然没有兴趣。
到了大三,毕业出路的问题一下子冒了出来,尤其是在重点大学,这些年轻人总是早早对自己的人生作出规划。江玥班上的同学都准备考研的有之,准备出国的有之,考各种资格证书以求找工作时占得先机的也大有人在,每个人都拼命上进。
身处这样的氛围,江玥无法不去考虑自己毕业后该干嘛。她想过,以她现在的状况要在国内考一所好学校的研究生并不容易;那么毕业工作,回恒洲,她能自持吗?她不相信自己。去别的地方,江珺会同意吗?他会不会失望?她又担心。陆沙一直劝她出国,她也觉得这应该是她最好的出路。她的成绩单可以换到一个不错的平均基点,即使要付学费,她也无需担心。如果能申请到一所名校,那么江珺也会很高兴的。
打定了主意,江玥便开始看托福资料, 捧着红宝书背gre单词。江玥觉得自己的心绪在复习考试的单调节奏里沉淀了下来,每个深夜静坐台灯下读着这些拼音字母组合带来的意义,就有一种古佛青灯旁默念经卷的心如止水。
陆沙与她隔了一个太平洋,十六个小时的时差,她这边已是白昼,他还停留在夜晚。他给她写电子邮件,也上sn,有时早晨或者晚上也接到过他的电话。
陆沙向她抱怨课业繁重,刚去时听课也有困难,准备一个报告要熬几个通宵,写完还要请native speaker(英文母语)同学改。当然他也向她倾诉思念。他说他爱她,太想她了,有一次梦见她,结果当晚就画了地图。江玥那时还不知什么叫画地图,傻乎乎地问他。等知道了它的确切含义,她面红耳赤,反应不过来的尴尬。江玥不知道男人对与他有过性关系的女人,是不是会特别随便一些?因为他们已经裸裎相见过,所以就可以百无禁忌了。
对于那些抱怨,江玥只能劝慰他别心急,慢慢就会适应语言环境的。而对于其他,江玥却无从回应。除开画地图这样□裸的情话,陆沙说爱她,她说不出我也是,陆沙说想她,她总可以说我也是了吧,可是她发现她并没有抑制不住的想念他。
江玥是会想起他,一个人从自习教室出来,夜风渐凉,虫鸣声渐渐弱下去,萧瑟的秋天来了,她也会感觉寂寞 。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偌大的餐厅里处处坐着喃喃低语的学生情侣,她也会感觉孤单。当她一个人提着两瓶开水,从水房走到宿舍,酸疼的手会提醒她有他在时,她享受到的种种照顾。她会想起有他陪伴的日子。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浮上心头,转眼即逝。陆沙离她太远了,他的力量不再能支撑她甚至触及不到她。
每次江玥看完他的邮件或者与他说完再见,她都觉得内疚,对自己回应不了他的热情的内疚。陆沙越是说爱她,她的负担便越是沉重。江玥一点都不想伤害他,但她又勉强不了自己去爱他。她开始反省自己这一年来的任性,她自责太过轻浮,以致惹下情债却偿还不起。
她暗暗盼望陆沙在美国认识了别的女孩,然后疯狂地爱上了她,或者在艰苦的留学生活里相濡以沫而日久生情,无论怎样,她都能心安。
一次在sn上陆沙提起会计专业的一个中国女生对他有意,时时会从中国城带辣酱给他。江玥以为机会来了,她开始谨慎地说,要他别对那女孩冷淡,然后说远了去,如果有合适的女生,就别错过。陆沙问她什么意思。江玥打哈哈说,青春年少,要多开几支桃花才好。陆沙说,你别不是吃醋了吧。江玥在键盘上打了一句“我是不想耽误你”,想了想,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终是发送了过去。陆沙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他的头像就暗了。江玥拉了聊天记录看,她不确定他是收到没有,或者是网络中断了。
真实的情况是那句话陆沙看到了。他也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当然早就知道江玥对他没有深深的爱恋,或许还谈不上男女间的那种喜欢和吸引。他一直告诉自己,只要陪着她,她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爱上了他,至少会离不开他。临走前的那一晚,他与她做爱了,当他发现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惊喜极了。有一天他瞄了眼电视,hbo正在放欲望都市,剧里那个爱情专栏作家说,女人会对与她发生性关系的男人产生依赖感。他想到江玥,想到那晚她柔软美好的身体,他突然觉得自己是胜券在握的。可是他发现事情并非如此。在后来的联络里,他渐渐感觉出江玥的冷淡和应付。看见她的那句话时,陆沙呆了一晌,要质问她吗?他又害怕她说出答案。他以为不听就不会有事,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江玥等了三天,这三天陆沙没有和她联络过,江玥查了邮箱没有来信,上sn也等不到他,问室友也没有他的电话。这样的反常让江玥意识到陆沙是已经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就索性说个明白吧。
江玥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她写道:
陆沙,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是我爱不了你,我也不能再害你。我很抱歉,也很遗憾。
终于还是收到了最后通牒。这封简短的信陆沙读了六遍。月光投进窗户,窗前一株不知名的阔叶树将阴影映在地板上。陆沙一生顺遂,从未遭遇过挫折,这段恋情可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枚阴影。他想罢了罢了,眼下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他去付出心力去争取。他站在窗口抽完一根烟,无形无迹的风吹过树桠,一时后只留飒飒的余音回响耳畔。但愿失恋的郁痛,也只像这风中相擦的树叶,风过去了就能停息它的颤动。
男人与女人的心理构造是这样的不同,感情对他们来说从来不是全部,建立世功才是他们更大更强的诱惑。
在那以后,江玥就没有了陆沙的音信,他像一粒沙落入了沙堆。茫茫人海,远隔重洋,江玥不知何时会再见到他,也许一个朋友就这样失落了。
第十四章
22
在大三整个学年结束时,江玥拿到了托福和gre的成绩。近九个月的严苛自律复习,换来见到分数时那片刻的欣慰。
之后便是查询学校信息,写ps(peal statent个人陈述),填申请表。江玥翻遍世界名校500强,也没定下来选哪所学校,这过程有点像让她自己选择流放地。欧洲,北美还是澳洲?江玥查看教授名录,突然记起上次为陆沙他们研究所当会务义工时,曾与哈佛东亚系的马丁·弗莱通过许多邮件,后来在开会见面时,弗莱曾提过让她去跟他读书。江玥没有更好的主意,也不愿再费心力去与不相识的教授套辞,于是就给弗莱写了封信,正式介绍自己的教育背景,研究兴趣,也附上了托福和gre的成绩。没隔几天弗莱就回信了,说对她的一切都很满意,欢迎她来哈佛读书,而且可以为她提供免学费的奖学金。
收到这封信时,江玥有点尘埃落定的感觉。哈佛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去处,而且免去一年三万五美金的学费,虽然这笔钱江珺肯定乐意为她支付,但赢得奖学金不啻于赢得一项荣誉,锦上添花谁人不喜。只是她的专业将改为经济史,彻底偏离了她的初衷。江玥觉得真滑稽,当初选择志业时一切都是以他为中心,现在却要远离他。更可笑的是若追究原因,也还是在于他,既然他想要一个距离,那么她便不越雷池一步。
江玥已经准备好一切材料,开了学,她找了系里两个相熟兼有名望的教授写推荐信。齐成英是其中一个,他得知江玥要去哈佛很吃惊,“陆沙不是在洛杉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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