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和她一起?”
“她在机场了,我一会儿就过去。早就定了元旦去牙买加度假。”
“真会选啊!这时候加勒比海岸肯定很暖,阳光灿烂。”江玥视线越过他投向铁窗棱外的枯树。“是叫纸婚吧?”
“嗯?你说什么?”
江玥像在复述一件事实般平稳地说,“paper weddg,结婚一周年不是叫这个吗?”
“噢,好像是的。新年第一天,你怎么就病了呢?”
“太冷了。而且我也很久没有感冒了,是该烧一次的。”
“傻孩子。怎么不回自己房子住?可以开暖气,晚上睡觉也不会冻着。”
“住学校里热闹些,再说马上要考试了。”
两人又一阵沉默。
“刚才那人是你男朋友?”江珺还是问了。
“他对我很好。”江玥答非所问,承认了便是对他撒谎,否认了又显示自己的软弱。
“那就好。我看他也不错,会照顾人,模样也好。”他站起来,“你好好照顾自己,多穿点,别嫌难看,身体最要紧。”
他趋身向前,手指腹抹上她的嘴唇,“还像个小孩一样,沾了一嘴的饼干屑。”
她盯着他的眼睛,直看到他放下手。然后他说,“我走了。”
“好,代我向婶婶问好。”
江玥把剩下半块的提子饼一气塞进嘴里,腮帮鼓囊囊地嚼着。不不,她不会哭。她昨夜已经为他哭过,还生了病,不能再哭了。
昨夜,当她站在阳台上,对面的楼一片漆黑,身后的房间一片漆黑,连天空也不见星月。唯独她手上亮着一点红光,风猎猎地将她的头发吹得翻飞。他在哪里?
这一刻他在哪里,她不知道,但去年此时,他是和他的新娘一起。那是他们的新婚夜。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觉得是恶作剧,怎么可能?一个最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居然要结婚。那却是真的。她打电话给他,他说,是,我要结婚了。她问他,和谁?他说,就是你见过的俞阿姨。
是了是了,他这人做事都是筹谋过的。
“你不打算告诉我?不打算请我参加婚礼?”这半年他明显得疏远她,现在连结婚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
“我不正在告诉你吗?祁宁这边不办婚礼,只在曲城她家那边宴下客。”
“好好,很好。”她赌气掐断电话。他说结婚,平静地像说明天会下雨一般。蚍蜉撼树,她有什么能力去改变他的决定。
寒假,江玥回到祁宁。江珺已经搬到了新房,一套院子里种满玫瑰的别墅。他们给她留了许多房间,书房,卧室,琴房,但这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俞新蕊的父母趁假期过来小住,他们五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江玥进退有度,礼貌矜持,多数时间她躲在那些分配给她的房间里。她不能看见另一个女人靠在他的肩上,与他亲昵地切切私语,虽然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每一个动作,她都能想到更多,想到他们是如何亲吻,爱抚,想到他们的身体是如何交缠在一起。她快要被这些想象逼疯了。
大年初二,她便逃回了康州。江珺显然明白她的举动,因为他没有劝阻,但他也不会予她任何多余的幻想。江珺很快在康州给她买了一套房子,就在j大对面的香蜜河畔,三室两厅,朝南的大阳台。江玥依照他的喜好,嘱咐设计师设计。装修好后,江珺进来看了一次,却从未来住过。他们的关系,从夏天演变到冬天,那个裂缝越来越大,大到谁也跨不过去,谁跃不过来,他还在那裂缝上立起一个冰棱面,看得见彼此,但摸过去却是坚硬的隔绝的冷酷。
她站在寒冬夜晚的阳台上,眼泪汩汩而出。是被指间腾起的烟雾熏到了眼睛,还是被他的狠决伤透了心?
第十一章
16
陆沙回到输液室时,江玥已经在座椅上睡着了,头歪在一边,几丝头发垂在嘴角,唇上还粘着提子饼的碎屑。陆沙悄悄地坐过去,把她的脑袋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输液室里非常的安静,窗外树枝上三两只小鸟在飞起停落间啾啾地鸣叫。臂弯里是江玥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的身体,如果这一刻让他化为石像,陆沙也心甘情愿。他侧头凝视江玥的脸,一点一点地挪动目光,直想要将这容颜铭刻到心底。额眉眼睫,陆沙看到有光在微微晃动,他轻轻抚过她密长的睫毛直到眼窝。湿湿的水渍,她什么时候流泪了?
江玥一晌过后才睁开眼,其实她并没有睡着。她闭着眼,在臆想中与江珺争辩,她的每一句话都在情在理,她终于打动他,将他留下。她知道陆沙来了,但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江玥需要一点时间回到现实世界里。
“醒了?不睡了?”陆沙轻声问她。
“嗯。”
“刚刚怎么哭了?”
“没哭,就是打喷嚏打不出来,眼泪汪汪直流。”江玥要想说谎也是张嘴就来。
“真可怜。快点好吧,要不传染给我也行。”陆沙嘴唇贴着她的额角,嗡嗡地说着。
“喂,你正经点。”江玥抗议,输液室虽然只零星坐着几个人,但毕竟是有人在的,而且还是在校医院里。
陆沙乖乖地挪开去,却又伸手把江玥挂到嘴角边的头发抿到后面,顺势要抹她唇上的提子酥屑。这一下,江玥张口咬住他的指头。
她小小贝壳般的牙齿咬在他的手指上,麻麻痒痒的感觉沿着他的手直挠上心间。
陆沙低声却夸张地哇哇叫起来,“喂小狗,你才是那个需要正经点儿的人吧。”
“胡说,我哪儿不正经啦。”
“别说你不懂啊,你看你刚刚多a啦。”
江玥急得踩了他一脚,她原本只是不想他动手动脚,何况是那人刚刚碰过的地方。这下却被陆沙一打岔,闹了个大脸红。
玩笑间,两瓶点滴不知不觉就挂完了。取了药,陆沙送她回去。不过是轻巧的三言两语陆沙就得到了宿管阿姨的许可,登堂入室直接把江玥送到了408宿舍。
“你躺着,我去给你买饭。想吃什么?”
“皮蛋粥吧。这时候还能买到吗?”
“这有何难。你就等着哥哥吧。”
空寂的宿舍楼道里响起陆沙快速窜走的步履声,江玥侧耳听着,直至它悄然隐没。她没法不感动,一个与你无亲无故的人对你这样好,只是因为他喜欢你,而且还不希求你的回应。江玥也无法不承认自己太过自私,她一颗心悬在那人身上,为他痛为他病,却只会利用眼前这人的好意,任由他为她奔前忙后。
江玥转醒过来时,已是下午3时,冬天的太阳落得早,这时只剩薄薄的几缕透进窗帘缝儿。因为是元旦放假,毛晓晨回家,陈馨和李莹莹又去逛街了,宿舍里冷清清的。清冷的空气里蓦然间传来书页翻动的轻音,江玥探出头就看见了陆沙。他正坐在她的书桌前,点了小台灯静静地翻着一本书。
“在看什么呢?”
“吵醒你了?”陆沙翻到封面扬起来给她看。“起来喝粥吧。估计你要睡上一会儿,就装到你的保温杯里了。”
江玥爬下床,接过陆沙递来的调羹和保温杯,慢慢舀起温热的皮蛋粥往嘴里送。
“陆沙,你还是别对我太好了。”
陆沙没听见似的,捡起桌角一个印着中华二字的红色软盒子,“你这小妞狐狸尾巴不早露,害我一直装纯良,憋着瘾不敢抽。给我一支试试?”
江玥点头,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打火机给他。
陆沙接过那枚光面镀银的登喜路,点了火,深吸一口,心里不禁感叹软中华的味道果真是香醇。
这刻他也明白江玥不是一弯清溪。
他不认为女孩就不可以吸烟,但是有哪个女孩子会抽软中华,而那个打火机则更是不简单。江玥从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家人,也很少讲起她大学以前的事,看得出来她的家境不错,但她在穿着用度上却从不显露。
她心里到底装着什么呢?那个人是谁?她常常望着某处出神,总是那么忧伤,再高兴眼底也是一抹黯然。陆沙觉得自己离她愈近就愈被吸引,她当然不是清浅的溪水,她是高山上的一面湖水,他被卷入她那幽蓝的漩涡中,却不曾有过一点挣扎。
陆沙扔掉烟蒂,打开阳台的门窗,让房间通气散去烟味。寒风汇流,屋里骤然冷了下来,陆沙从江玥的床尾捞出热水袋,灌满了拿给她,“给你捂肚子。”
江玥悻悻地接过放在小腹上,想到早上叫他去买卫生巾的事,脸不免红了起来。
陆沙蹲在她面前,下巴搁在她的膝盖上,仰头望着她绯红的脸,亮晶晶的眼眸,他轻轻地带点恳求地说,“江玥,你让我陪着你就好。”
对陆沙的付出,江玥一直心中不安,但她太累了,像寒冬夜行的人需要一个温暖的小木屋,她也太需要这一点温煦的抚慰。她本来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得人善待,她很感激,如果她能带给他一点快乐,她愿意陪伴在他身边。
17
期末考试结束,已经是农历十二月十六了,陆沙在学校磨蹭了几天,实在经不住父母电话一个劲儿地催促,还是买票回家了。江玥要送他去火车站,被他拒绝了,说火车站人太多,但送还是要送的,就送到校门口的公交站吧。
陆沙走的那天,晴空万里,冬日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江玥眯着眼望着路头车来的方向。陆沙拉住江玥的手,用力捏一下唤来她的注意力,“你就这么盼着我走啊?江玥,你可要等着我。”说完,吻一下她的手背。
江玥挣脱不开魔爪:“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陆沙一副哀戚戚的样子,“杨过的黯然销魂掌是怎么练出来的?难道你没听说过,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江玥骇笑,“人家小龙女一走十六年,你呢,不过二十天就回来了。”
去火车站的十九路还是来了,陆沙坐在窗户旁,车开远去,朝他挥手的江玥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视线外。
陆沙是不情愿离开的。在那场病后,江玥与他的关系似乎有些变化,她不再躲避他的碰触。以前走路时搭她的肩,搂她的腰,她都会不着痕迹地避开,甚至一次她发短信告诉他,请他在教她写字时要保持至少二十公分的距离。可是现在一个矜持的女孩允许你与她有些亲密的动作,是不是表示她愿意接受你了?陆沙心里暗自思忖。他当然不愿意在这关键的质变时刻与她分开。但想到自己暑假已经没有回家,过年再不回去就是大不孝了。他问过江玥什么时候回家,每次都听她说过几天,可一连好多天过去也不见她动身。
送走陆沙,江玥往回走,一路上随处可见拉着行李箱匆匆而行的学生。每个人都有一个家可回,都有人在盼他回去。自己呢,何日归家洗客袍?江玥想她是不可能再回去的。暑假的时候她说要参加系里的社会实践,虽然那个杰出校友的采访活动两周就结束了,但也因此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回祁宁。那么这次找什么理由好?
江玥住的8号楼人已走得零零落落,自己的三个室友早就走了。江玥将笔记本电脑,日常的护肤用品,手机,眼镜,正在看的书统统装进一个双肩背包里,最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纸箱样的包裹也塞了进去。她背着包骑车去香蜜河的房子。
开门进去,一切如常寂然。虽然有人定期打扫,江玥还是吸尘抹桌地大清理了一番,她用这一场劳动宣告一段幽居时光的开启。
环顾四周,所有物件都各就各位了,江玥将视线落到那个包裹上。她在沙发上坐定,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是一个铁罐,摇晃一下沙沙作响,一颗一颗像珍珠一般。牙买加出产世界上最好的咖啡——蓝山咖啡,她手中的又是蓝山咖啡中最好的珍珠豆。他总是这样,想给她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铁罐下面还有一张纸笺,没有称呼,没有署名,仅两行字:“此豆咖啡因含量低,但还是不要多喝。”墨迹是她极为熟悉的百利金皇家蓝墨水。江玥曾经很爱收集文具,喜欢买钢笔,喜欢用各种颜色的墨水,江珺从德国给她带来许多百利金的彩色墨水,赤橙黄绿青蓝紫一瓶瓶摆在书架上蔚为大观。他也曾对她有求必应。现在却吝于说一句话见一次面。
江玥将咖啡罐收进卧室床头柜的抽屉,抚平纸笺放入抽屉边上的一个木盒子。这一年来,她收到过许多这样快递而来的礼物,它们或者贵重或者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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