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上热火朝天,二十来个年轻人正在舞刀弄剑,边上站了几名老者,指点呼喝之声不绝於耳。凌尘玉独自端著一个大茶壶,将一侧桌上二十来个大茶碗一一满上,他放下茶壶,正琢磨著如何才能不被人注意地溜到厨房去,入口处匆匆走来一名小厮,叫道:凌少爷,少主叫你过去伺候
凌尘玉答应一声,随著那小厮快步出去。
这里是金陵东郊紫金山,北峰头陀岭上,青冥教总坛所在。青冥教身为天下第一大教,分内四、外八共十二堂,内四堂在总坛,外八堂则不消说,都在外面,八堂旗下更有分舵不知凡几。家大业大,总坛自然也是极大,占据了头陀岭大半个山头,依地势分为上院、下院,下院为内四堂所在,上院又分前院後院,前院办事,後院居住。
後院深处有座独立的致院落,叫做移山居,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修建得极是宜人,正是青冥教少主燕归休的住处。凌尘玉跟著小厮进去,上了主楼,进了燕归休的厢房,见对方正懒懒起身,便低头道:少主稍候,属下这就去取水给您洗漱。
他退出厢房,赶去厨房提了热水,拿干净木盆兑好了水,这才又送入燕归休房里,侍候他洗漱。候他洗漱过了,仔细替他著了衣裳,等他坐到镜前,拿了玉梳给他束发。
这活儿刚开始的时候他总做不好,不是扯断燕归休的头发,便是束发束得歪七扭八,也不知挨了多少罚。好在他虽然算不得皮糙厚,到底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人,认定了一个忍字,好歹算是熬了过去。再後来,熟能生巧,他虽然笨手笨脚,慢慢也就会了。
束好了发,燕归休懒懒道:茶。
凌尘玉心里咯一下,忙道:是端起桌上的茶壶,用手一,果然是凉的,还是昨夜的未曾换过。他心里叫苦,回身低头道:少主,属下这就去泡。
燕归休也不说话,只冷冷看著他。按理,这茶该在他起身前换好,以备不时之需。凌尘玉并非他的小厮,但燕归休既然命他来侍候,这当然也就是他的分内之事了。
凌尘玉退出厢房,跑去厨房泡了茶回来,给燕归休倒了茶,仔细吹凉了,小心送上去。
燕归休哼了一声,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噗一声喷出来:怎麽是冷的
凌尘玉扑通一声跪下来,心里不服,倒是没有辩解求饶。冷也罢,热也罢,还不是燕归休随口一句上一回他少吹了一会,燕归休便道烫著了,让他在房里跪了一整日。
燕归休勾勾手指头:过来
凌尘玉不敢怠慢,跪行过去。燕归休看了他好一阵,噗嗤一笑,捏了捏他脸,道:又惹我乖乖的罢,我便再不罚你了,如何
凌尘玉吓得赶紧伏在地上,道:属下样貌陋,不敢受少主错爱,少主饶了属下罢
燕归休脸一沈,起身便往外走:那你便在房里跪著罢
难怪他生气,凌尘玉若能说是样貌陋,他那群师兄弟莫不是妖魔鬼怪
这倒不是说凌尘玉有多麽俊美出众,他俊美是俊美的,出众也是出众的,但那是放在练武场上,若放在燕归休那熙熙攘攘堪比闹市的後院里,也就泯然众人了。
青冥教规矩,教主得继承人之後,必选教众子弟中骨上佳、天资聪慧者,送入总坛,陪伴少主,并由教里统一安排明师善加教导,更辅以种种珍奇药材予以洗筋练骨。众子弟以师兄弟相称,长大後择其优劣,加以任命,多半都会成为教中中流砥柱,甚至未来教主的左膀右臂。这规矩大有好处,一则如此教法,这些子弟日後自然成就非凡,大增本教实力,二则众人相伴成长,情谊匪浅,往後必定齐心协力,以护卫未来教主、共同壮大本教为己任。今儿练武场上那些年轻人,便都是燕归休幼时陆续被选入总坛的。
说来凑巧,这一批二十一人,个个天资奇佳,都是练武的奇才,多年磨练,如今若是放将出去,哪个不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但虽然都称得少年英雄,偏偏长相却个个令人不敢恭维,说面目平凡都还客气了,单只一个凌尘玉俊美出尘,混在那一堆歪瓜裂枣里,不免尤其的鹤立群。
凌尘玉只好在房里跪著。这一跪便跪到了午後三刻,才有小厮进来叫他:凌少爷,少主让你去练武场。
凌尘玉扶著桌椅站起来,揉了揉刺痛的膝盖,歪歪斜斜地往练武场走。
燕归休正在场上动手,和他对打的是排行第十八的段锐,凌尘玉排十九,段锐之後便到他了。
他们这群师兄弟自入总坛之後,按规矩,五日一小试,十天一大比。小试是师兄弟哥儿几个抽签自己比,赢了的有彩头,输了的要受罚。大比便是要和燕归休过招了,能接燕归休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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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者算合格,不能的受罚,接五十招以上,便能得一日假期。假期可以累计,他们这些人,除了偶尔跟随师长出门历练,平时不得允许是不能离开总坛的,这假期便是回家探亲的唯一机会,故此人人练功勤勉,务求能接住这五十招。
凌尘玉父亲是外八堂之一、洛阳牡丹堂的副堂主,洛阳离金陵千里之遥,来回一趟不说一年半载,十天半个月是要的,好在他武功练得不错,师兄弟里头不算顶尖,也算上游,靠著这法子,一年也能回家一趟。但这一年也不知何故,竟一次也接不住燕归休五十招,别说回家,便连一日假期也不能到手
这事儿不免奇怪,但他拿不到假期也就罢了,师兄弟们疑惑之下,竟然暗地里嘀嘀咕咕,说他不是故意讨好少主,便是舍不得离开,想时时刻刻赖著少主。
这话当然很可笑,有没有留手他自己最清楚,自己分明已经竭尽全力,却仍是接不住燕归休五十招,只能说燕归休武功确实高过他太多。当然,他是少主,学的是青冥教威震天下的绝学青阳真经和青阳剑法,可不是他们能比的,有这样的差距也不奇怪。
但师兄弟几个彼此之间也是有比试的,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却都能接到七八十招,这又是什麽缘故这事他想来想去,只有燕归休故意这一个解释,但问题是,师兄弟们可绝不会这样相信。他当年跟燕归休曾纠缠过一段时日,後来惨淡收场,师兄弟们前後这麽一想,也不管靠不靠谱,便煞有介事地言传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还辩解了几句,後来便讪讪一笑,躲到一边了事,只当自己没听见。都说一个女人等於五百只鸭子,他这群师兄弟,因著总坛里没什麽消遣,又难得出去,唯一的消遣便是八卦,这十几二十年过下来,个个顶得一千只大野鸭子,一八卦起来连练功都不顾
场上呛啷一声,段锐金落地,已是败了,脸上却是喜洋洋的,他接了五十六招,可以得到一日假期。
燕归休也不歇息,转过头,对著凌尘玉勾勾手。
凌尘玉嘴里发苦。他素来贪睡,早上又起得迟了,没来得及吃饭便先赶去练武场整理兵器场地,完了之後也没能吃上饭,就被燕归休叫到了房中,一跪跪到现在,连午饭也一并省了。饿得晕头转向之余,膝盖更是又麻又痛,这麽一小会儿功夫,本没恢复多少,本来就够呛,这麽一来,别说五十招,能接住二十招就算运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磨磨蹭蹭了片刻,也只好硬著头皮赶鸭子上架。
果然没接到二十招,生生就折在了第十九招上,被燕归休一脚踢了个四脚朝天凌尘玉郁闷得几乎吐血,垂头丧气爬起来,走到一边蹲马步,等燕归休那边比完了来处罚。
燕归休慢悠悠地比完了剩下的两场比赛,走过来冷眼瞧了瞧,道:大家都有进步,就你一个越练越不像话
凌尘玉几乎把头低到地上去,也没挡住师兄弟们诧异嘲笑的目光,只好又装鸵鸟当看不见。
燕归休轻叹道:罢了,罚得重了怕人背地里骂我不仁义
凌尘玉心道,我便是骂,也只敢在肚子里骂,背地里三个字,当真是从何说起
燕归休道:便罚你禁食两日罢
凌尘玉险些儿一头栽倒,他已经饿了一夜加上大半日,这加起来,莫不是要饿上三日他动了动嘴唇,想了半天,还是罢了,垂头丧气应了声是,还要说一声:谢少主宽宏
燕归休勾勾嘴角,道:不客气,对了,挨罚的时候也要记得做事,这几天练武场还是你收拾著,练功也别忘了,要是下一回还是这副德行,我肯宽宏,教规也不肯宽宏
凌尘玉打了个哆嗦,道:是
最近小试,凌尘玉都十分倒霉,不是抽到武功最高的二师兄朱广重,便是抽到武功第二高的七师兄常时业,场场输得干净利落,被罚清理练武场算是好的了,有几回是被罚去清扫整个後院,还曾替所有师兄弟洗过熏得死人的臭袜子,甚至於连夜香都倒了一回。
至於大比连续两次不合格者,按照教规,要麽直接淘汰,要麽就得鞭刑五十。他倒是愿意被淘汰,可惜燕归休是决然不肯的,那五十鞭只怕逃不过
饿到日落西山,更是有气无力,等著师兄弟们练完功,收拾回房了,他还要清洗兵器,整理场地。等一一收拾完毕,早已是夜幕深沈。他拖著脚步走回自己的厢房,倒了碗茶水,想想还是泼了,茶水总是越喝越饿。改到外面水井里提了水进来,倒了一大碗水喝了,剩下的水擦了把脸,再随便擦了擦身上,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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