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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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远方,微笑道:“你个子小,又拽又驮的,其实真是难受得不得了。哪像我这样稳当舒适。”说着,他托了托身后的人,尽量将姿势放得更舒服一些,生怕硌着了她。
翻过山,下面一片长着茸茸绿芽的田地,再远些,便是隐在绿树间炊烟袅绕的人家户。
他在山巅上站了一会儿,没有靠近,而是横着山岭而行。
“其实我也会唱歌。”走着走着,他突然道,“比你那个什么桃啊杏的有意思多了。你听着,我唱给你听。”
他站在原地酝酿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冲着空旷的山野飘荡的浮云放开喉咙吼了起来。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啊呸,什么破歌!”没有唱完,他自己先唾弃起来。
他反手摸了摸背上女人的头,笑道:“放心,我不是那莽夫霸王,你也不是娇滴滴的虞姬。每次都是你丢下我,我是再也不会丢下你的。”这话是对他自己说的。
然后,他沉默了下来。
他专找野花盛开的地方走,没日没夜地走,骑着马,走着路,一刻也不停下来。某天,他们寻着灿若云霞的桃花走到了一个小镇上。他便背她进了一个饭馆。上前阻拦的人统统被揍得鼻青脸肿,鲜血横流。
他要了一桌的饭菜。他夹菜喂她,却喂不进去,于是只好又要了粥来。
“你吃点……”他舀粥喂食的动作生疏而别扭,但是很温柔,温柔得让躲在饭店后面和外面偷看的人都怀疑自己刚才真是被这人打了。
那粥喂进女人的嘴里,又顺着已经有些溃烂的嘴角流了下来,滴在胸前衣上。他慌忙掏出帕子给她擦干,神色很有些惆怅。
“不吃便不吃罢,我陪你就是。这小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等回了京,我再让人给你弄好吃的。”他摸了摸女人的发梢,眼中露出宠溺的神色,然后蹲身又将她背了起来。“我带你去买衣服……”说话时,他从身上掏出一绽银子扔在桌上。
走在街上的时候,看到路上小摊子有好玩的东西,他便掏钱买下来递给背上的女人。虽然女人从来没有接过,他却仍然乐此不疲。
“我好像没送过你什么。”他侧头说,耿耿于怀。在记忆深处翻找,却终究没找出送过给她的东西来,连温柔也没有。
以后,这天下的东西,但凡是世间能寻的,她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
路上的行人都远远避开,连摊贩也都跑了,没人找银子,他也无所谓。一边跟女人喁喁细语着,一边满含兴致地浏览着两旁的货摊和店面,寻找着她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然而就在快要到达成衣店的时候,原本散得空旷的大街一头突然涌出一群人,拿着锄头镰刀,气势汹汹地向他们冲来,间中还夹杂哭号大骂的声音。
“快快,就是他,快抓住……”
“打死他……大伙儿打死这个偷死人尸体的疯子……”
“哎哟天老爷啊……我可怜的儿啊……我苦命的闺女……”
直到将那些人踢飞几个后,他才听清他们所说的话,不由怔了怔,突然一个翻转将背上的女人放下,伸手撩开遮住她左额角的发丝。定定看了一会儿,又不放心地挑开那右边的留海。
他如石般僵凝在原地,而后,蓦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状极欢愉,却在转瞬又变成号啕痛哭,哀恸欲绝。直看得那些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无人再敢上前,连叫骂哭闹的声音也消敛了下去。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青衣侍卫悄无声息地排开人群走上前,将一件长袍披在他沾满污渍的身上。
第二十二章(1)
昭明三十三初夏,荆北王利用藏道军老将杨则兴与监军清宴率领西南军压得西燕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以靖国难的名义起兵,亲率五万荆北军浩浩荡荡地向昭亲逼近,却又在安阳突然消声匿迹,避过阻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昭京城外,如有神助。
昭京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奇特的一幕:京城戍卫司指挥使以及九门提督称病闭门不出,禁军统领指挥不动禁卫军,百姓欢天喜地,文官惶惶不安,武将冷眼观望,荆北王得神将相助的传言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荆北王稳坐中军帐,既不兵犯京师,也不接受任何来访和邀请,连重伤未愈的牧野落梅也被拒之营外,直到传位的圣旨下达。
昭明三十三年夏,六月初九,新皇即位,以铁血手段整饬朝纲,改年号靖平,大赦天下,史称炎武帝。
靖平元年秋,武帝拒西燕求和,御驾亲征。翌年春,西燕平定,与南越一同被纳入大炎版图。自此,炎国西南两方再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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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息春朝,一息秋霜。
眉林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睁开眼时,只见暖日昏黄,春花盈窗。她深吸口气,感觉幽香扑鼻,全身上下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就在她眷念床榻的柔软时,巫含笑的俊脸出现在视线中,让她赫然忆起前事。
原来慕容璟和赶赴南越的那日,巫当着牧野落梅的面说起眉林与慕容璟和亲密之事,但由始至终牧野落梅都没向慕容璟和质问过,甚至没显露出丝毫不悦。那个时候眉林就知道牧野落梅定然对她动了杀机,否则以其刚毅的脾气怎会如此容忍。加上后来眉林体内生机枯竭,令她首次清晰无比地感知到死亡的气息,那是曾经瘌痢头无数次告诉她她活不久长时也没有产生过的感觉。何况,慕容璟和不在,清宴不在,谁能阻止牧野落梅杀已没什么力气反抗的她呢。所以,她真正认定自己就要死了。
既然都要死了,何不做点好事。她自认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也不太清楚所谓的好事有什么定义。但大约是灵光返照,让她心思洞明,她突然明白了他对她的心思,那些被世俗纷扰遮盖住的心思,那些他明明舍弃了她却又总放不开手的心思。她想,若她就这样死了,他必然还是会伤心的,也许还会跟未来要相助相伴他的人产生隔阂。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难道还要让活着的人继续受折磨?所以,她做了一件自认为还算好事的事。她刺伤他未来的王妃,他定然会恨她吧。恨她,也好……总胜过成日别别扭扭地难过。
直到意识丧失的那一刻,眉林其实都没明白,自己怎么会心心念念地都在为慕容璟和那个混蛋着想,怕他疼怕他伤怕他寂寞怕他难过……
如今重新醒来的她仍然没明白。当然,她更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又醒了过来。
“巫?”她撑起身,发现有些吃力,全身骨骼僵硬得像是生了锈,仿佛很久都没用过似的。
巫倾身拿了软枕放在床头,然后扶她半坐起。
“你睡了一年。”巫说。一年,他的大炎话已经很熟练。寥寥数句,便将前因后果告诉了眉林。
当初他那样催发她身体的生气,是因为想要彻底除去君子蛊,并给她遭受毒物侵毁的身体以重生之机,否则就算真除了君子蛊,又解了毒,以她破败不堪的身体也熬不了多久。置之死地而后生,换一种说法就是破而后立,无论是什么,她都要干干净净地“死”一次,然后才能借着君子蛊为她收在心脉中的一线生气重新生发新的生机。所以他就算看出她心中的打算也没阻止,只是让越秦赶紧把她的尸体带离王府。
越秦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眉林刺杀了牧野落梅,害怕慕容璟和追究,所以偷了具附近新死的少女尸体换上眉林的衣服造了个假坟。谁知手脚做得不干净,让那家人察觉了,于是到处寻找。结果慕容璟和背着尸体正好经过那家所在的镇子,被其家人一眼认出,这才使事情真相大白。
在发现眉林有可能没死后,经历了大悲大喜的慕容璟和很快便恢复了理智。他不动声色地回到荆北的王府,并没有立即找越秦逼问眉林的下落,而是有条不紊地布署换天之计,同时让人暗中监视着越秦的行踪。
越秦还傻乎乎的不知道事情已经漏了馅,等他觉得慕容璟和已经忘记这事后,便偷偷地去看眉林,于是自然便暴露了她的所在。
慕容璟和也没打草惊蛇,直到夺得了天下,才将眉林和巫安置到这处春花遍地的庭院中。眉林一直睡着,他则在一直在战场上驰骋。如今天下平定,眉林也恰恰好因为体内生机充盈醒了过来。
当然,关于慕容璟和的事巫都没跟眉林说,他想那些事是不必他来说的。不过,他告诉眉林,这个庭院,一年四季都会开着春天的花朵。
没想到自己竟然死而复生,虽然还不能大动,但感觉确实比以前舒服多了。不,不是舒服多了,而是全身无一处不舒坦。
“那君子蛊可还在?”眉林问。对这个害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的东西,她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想法。
巫笑,“当然不,在你醒来那一刻,它便化成你经脉中的一缕生机了。”
眉林松了口气,只觉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转头看向雕花的窗子,煦风从那里吹进来,带着春天特有的温暖和柔软,她唇角缓缓扬起。
他可成皇帝了……原来他是想当皇帝啊。她想,难怪他一定要娶牧野落梅,难怪他不能让自己为妻。大约没有哪个皇帝会娶一个像她这样身世和地位都卑贱的女子吧。只是,他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这里呢?
眉林突然觉得有些烦恼。如今这天下都是他的,那他不是可以更加蛮横不讲理了
第二十二章(2)
慕容璟和绝对不承认自己近卿亲情怯。绝对不是。
一下早朝就看到眉林所在眠春苑的护卫等在泰和殿外,他先自一惊,只道眉林有什么好歹,直到发现那护卫脸上笑意盈盈,方才放下心来。听她已醒过来,他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要往眠春苑奔去。
眠春苑不在宫中,要按他穿着这身行头一路狂奔,只怕要生出不少事端来。清宴见拦阻不下,只能赶紧让人备车。
然而当慕容璟和到达眠春苑之后,在眉林房前徘徊半晌,竟然又转身走了。
跟在旁边的清宴傻眼,稍后才发现他是去换衣服。
慕容璟和平定西燕返京后,除了早朝,其它时候大都是呆在这眠春苑,所以日常穿的衣服还是有几件的。
等慕容璟和换上一身锦蓝色长袍再次走到眉林房外时,知道再不能拖延下去,不由仰天吐出一口气,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眉林一人,她还是像往常一样,闭着眼睡得深沉。慕容璟和微愕,一瞬间,之前澎湃的激动紧张欣喜等等心情都落了个空,被巨大的悲伤代替。他走过去,轻轻坐在床沿,伸手抚摸着眉林的脸,然后俯下身细细地亲吻着。
眉林被细微的骚扰以及脸上的湿意弄醒,迷茫地睁开眼,没想到竟让她看到终身难忘的一幕。
“你哭什么?”她只觉得古怪得不行。这个人就算在全身瘫痪疼痛难当甚至性命攸关的时候,都能若无其地对她说着刻薄的话,她甚至不记得在他身上看到过一丝悲伤无助。那么眼前这张悲痛欲绝的脸……她、她这是还没清醒吧。
她这一出声,正在她脸畔眷念不舍的男人蓦然僵住,而后像是遇到什么极可怕之事一样倏地弹跳开,匆匆背转身。
眉林揉了揉眼,缓缓坐起身。她才醒不久,之前稍稍下地活动过,便觉得极累,所以又睡了一会儿。没想到再次醒过来会看到他。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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