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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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无论你是没有找到梦烟,还是找到她却不肯回宫,毒发无解。”晏玺脸上仍是一副慈祥的表情,好似眼前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他所说的,又是极为普通的一件事,“若找到梦烟,带她回宫,朕自会给你解药,以东昭晏氏的皇族之名担保。”
晏倾君凝视着晏玺手里的那杯酒,话已至此,由不得她不喝
晏倾君接过酒杯,未多犹豫便仰面喝下。无论如何,先留住性命再说
“君儿,父皇老了”晏玺突然一声叹息,意味深长地看着晏倾君,“父皇只有两个心愿,其中一个便是再见你母亲一面,可是即便你找到她,她也未必会随你回宫,莫要怪父皇狠心。”
“倾君明白。”晏倾君放下酒杯,轻笑道。
晏玺满意地看着晏倾君喝下酒,微微颔首,咳嗽了两声,问她“既然你要找梦烟,你可知,现在你该做些什么”
晏倾君隐去眸中情绪,直面晏玺,淡淡地道“有三件事。”
晏玺颔首,等着她的后话。
晏倾君继续道“第一,如今倾君身为太子妃,太子被废,迁居利州,太子妃理当同行。所以倾君必须想法子留在皇宫。第二,皇后中毒一事,矛头直指太子妃我。父皇要给朝廷给百姓一个交代,必须找出凶手。所以倾君得想法子找到合适的下毒者。第三,倾君该尽快搜集母后的资料,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与父皇说说你的对策。”晏玺饶有兴致地凝视着面带淡笑的晏倾君,
晏倾君仍是微笑着,有条不紊地道“第一件,倾君本就不是封阮疏,那随行的太子妃,倾君以为,如旧法炮制。第二件,皇后中毒,也非倾君所为,奕家既然下毒,便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即便这是父皇授意。第三件,母亲的资料,倾君已经查过了,还需父皇给出更明确的指点。”
晏玺微笑,花白的眉头愈渐舒展,缓声道“代替你的人选好了”
“此事无需父皇操心。”晏倾君沉声道。
“那奕家”晏玺低笑,“你可知,将下毒一事推到奕家身上,有何后果你想让奕子轩上当不容易啊”
“父皇此言差矣”晏倾君义正言辞道,“毒本就是奕家下的,何来推这一说法况且,如此做来,也是帮了父皇一把。”
“何出此言”晏玺虽是反问,面上却是满意的笑,好似早便料到了晏倾君的答案。
晏倾君顿了顿,道“倾君记得,马青娶的是耿家女儿。其实父皇打算削弱三大家在东昭的势力了吧”
尽管年近迟暮,尽管重病在身,这个天生的舞权弄势者也不会放缓自己的动作,放弃自己的追求。三大家在东昭数百年历史,很大程度上保证了东昭的繁荣。然而,历代都有三家之争,也在极大程度上束缚了东昭的国势。直至晏玺上台,三大家之间是从未有过的和谐,但他若死了呢晏玺之所以千方百计地考验历练几个儿子,便是希望挑出一名最出色的储君。
然而他那几个儿子还真没几个及得上他哪怕五分因此他才忧虑,担心一旦他甍逝,三大家反噬,皇权旁落。所以在他有生之年,抓紧兵权不够,还要最大程度地削弱三大家的势力方才放心。
而马青“叛变”,表面看来只是聚拢兵权,耿家却或多或少地受了影响。削三家势力,这只是个开始。若奕家当真承认给皇后下毒,第一个倒的,便是这三大家之首
晏玺又开始咳嗽,对晏倾君的问话不置可否,只是喃喃地道了一句“奕子轩不是珣儿。你看得出朕的打算,他同样看得出,不会轻易上当。”
晏倾君低眉敛目,笑道“此事无需父皇操心。”
“哈哈好一个无需父皇操心的倾君公主”晏玺笑得双眉发颤,语气里毫不掩饰对晏倾君的赞赏之色,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淡淡苍凉,“可惜终究是个女儿。”
晏倾君垂首,沉默半晌后才道“至于第三件,父皇,倾君想知道父皇与母后的过往。”
晏玺面上的笑渐渐凝固,盯着晏倾君的眼神愈渐尖锐,透出寒气来。
“母亲是在十五岁那年入宫,否则她身上白氏擅长的东西何处学来”晏倾君平静地道。这便是上次她突然想到的问题,可是
“可是我十岁时母亲无意中与我说,与父皇相识二十年了。”晏倾君正视晏玺,问道,“二十五岁的母亲与父皇相识二十年,可见母后在五岁时便结识父皇。倾君想知道母亲的身世。”
普通女子,如何在五岁时结识皇族,且就此结下不解缘
晏玺眸子里的暗光突然快速地闪烁起来,如同深海里的暗潮,汹涌澎湃,表面却仍是一片平静。他笑了笑,笑容苍老,显得有些憔悴,低喃道“你十岁时,她便与你说过,与我相识二十年了”
晏倾君不解地拧眉,晏玺居然不知道
“你去找吧,最好她还活着。”晏玺倏然起身,咳嗽了两声,背着手,走了。
晏倾君敛目,这条线也断了,那便只有等祁燕了。
皇后中毒一事,皇上并未交给案审司,而是亲自调查。尽管每日都会召“太子妃”问审,“太子妃”却是拒不认罪,皇上下令,重新彻查此案。
晏倾君从昭华宫里出来,在天牢门口见到了奕子轩。
他站在石门边,轻薄的阳光倾洒而下,淡蓝色的兰花印纹仿佛散着幽幽花香,腰间的五彩琉璃珠熠熠生辉。
天牢内暗不见天日,天牢外盎然。光明与黑暗,一线之隔。奕子轩就站在那一线之间,微眯着眼,淡淡地看着慢慢走近的晏倾君。
晏倾君微微笑了笑,紧贴在面上的人皮面具有些干燥,使得脸上生出些许细纹。她同样淡淡地看着奕子轩,一点点走近,到了他身侧,低声问了一句“落霞呢”
信她写了,太子玉印她刻了,晏珣也倒了,再过几日便去利州,祁燕居然还未回来
奕子轩垂下眼睑,未语。
晏倾君心中一阵不安,瞪了他一眼,抬脚便走。奕子轩却是突然伸手,将她拉住。晏倾君觉得手心一凉,耳边是奕子轩轻风般刮来的声音,“可保你一命。”
五彩琉璃珠。
晏倾君触到手心的东西,马上便明白过来。她抬眼,冷睨着奕子轩,讥诮道“施舍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罢,拽紧了手上的琉璃珠,抬手,狠狠地砸在地上。
五彩的琉璃珠,四碎之后在阳光下发出七色的光来。
晏倾君身后跟了四名宫人,两名禁卫军。天牢门口也是站了一列的禁卫军,此时的眼光都落在那迤逦的七色光芒上。奕子轩同样看着那四散的碎片,面无表情,随即笑了笑。
“阮疏手粗,不小心弄掉了奕公子这么好看的珠子还请公子,莫要见怪,日后必定偿公子一串。”
晏倾君声带歉疚,眼里的嘲讽藏在了下垂的眼皮底下。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太子妃”与奕子轩擦肩而过,而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意外挂掉了奕子轩的那串琉璃珠,于是“太子妃”正在赔礼。
奕子轩仍是凝视这那一地的碎片,动了动身子,众目睽睽之下弯身在碎片前,掏出帕子,慢慢地将碎片捡了起来,裹在帕子中,塞到胸口,淡淡地说了一句“送她进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奕子轩走开,晏倾君才看到他身后的人,眼前一亮。
“落霞,长话短说”
一入天牢,各种呻吟怒骂声传来,晏倾君低声与祁燕说话,也不怕引得旁人注意。
“鬼斧神医看过药方,说从每个药方里抽出一味药来,便成了一种举世无双的毒药。”祁燕的声音仍旧是冷冰冰的,没带多少感情,说话干脆而利落,“有可能是毒,也可能是药。因为那方子还缺了一味药,若加入暗霜,则是剧毒无解,服下后虚弱致死。若加入明昧,则是九死一生,断气九日后获新生”
“就是诈死”晏倾君的声音有点颤抖。
一定是诈死让晏玺以为她死了方可出宫,九日后便重新醒过来
“嗯。”祁燕淡淡地回答,“但是暗霜易寻,明昧难得,是白子洲的奇草,宫中不可能养活。”
晏倾君沉默,迅速地分析。若母亲诈死,还缺一味“明昧”,无法从宫中得来若母亲诈死,不可能在钉死的棺材里过了九日再自行撬开棺盖,必然是有人帮她。若这个人给她“明昧”,再将她从棺材里就出来,便说得通了
那么这个人是
白玄景
晏玺在找母亲,同时也在找白玄景。母亲出自白子洲白氏,白玄景是白子洲族长的儿子,若说两人相识,也不足以为奇
那白玄景到底在哪里,恐怕得等晏卿回来了
晏倾君深吸一口气,摒去杂念,晏卿回来之前,还有些事情得处理掉。
“你这几日”
“我很好。”祁燕打断晏倾君的话,低声回答,“被奕子轩围了好几日,药方也落在他手里。本来已经出逃,入宫找你,你却入了天牢。我只好折回,再去找奕子轩。”
晏倾君微微颔首,难怪这么久祁燕才回来
“倾君。”祁燕突然唤了一声。
晏倾君诧异地回头,看着一身禁卫军装的祁燕。
“奕子轩说这些药方是挽月夫人与倾君公主的。”祁燕淡淡地道,“所以,其实你才是晏倾君吧所以你回到东昭,反倒用起了人皮面具。”
晏倾君低低一笑,连祁燕都想得到,原来奕子轩早便知道了
“我带你杀出去”祁燕突然拉住晏倾君的手,指尖冰凉,手心却是温软。
晏倾君扑哧一笑,祁燕好歹也是名公主,外表看来柔柔弱弱的,开口闭口就是“杀”,真是有点儿违和。
“落霞,上次我给你的东西还在么”漆黑的天牢里,晏倾君反手握住祁燕的手掌。
祁燕低应了一声。
“给我浮欢。”
本来那些毒药伤药都是晏卿给的,祁燕临走前,她都给了她一半。现在她身上的浮欢被人收走,祁燕身上却是还有一些的。
祁燕难得地多问了一句“你要”
“证明我不是下毒者”
“我们没有解药。”
“奕子轩有。”
“那如果他不肯”
“晏卿马上就回了。”
祁燕沉默,半晌才道“若他也不肯救你呢。”
“不会。”晏倾君肯定道。若说第一次在祁国的孤岛上,他替自己挡了一剑,是为了他们的行踪不被泄露,第二次他将中毒受伤的自己从沣水湖边捡回去,是为了他们的计划不败露,第三次从奕子轩的剑下将她救起呢
他可不是“顺便”做好事的人。不管是“专程”来救她,还是“顺便”救她,都代表她活着,对他是有好处的。此次回国,救她只是举手之劳。至于回国之后他要如何顶着”晏卿”的身份逃过老狐狸的眼睛,若没想好法子,他也不会是“晏卿”了。
翌日,太子妃为证明自己并未给皇后下毒,亲自服下“浮欢”剧毒。皇上下令将其放出天牢,留在怡园以观后续。同日,东昭军快马加鞭传来消息,五皇子晏卿回国途中遭人暗袭,命丧当场
第三十六章
晏倾君自服下“浮欢”后,一直昏昏沉沉,浑身渐渐地染上诡异的紫色,几乎大半日里意识都在虚无的梦境中,偶尔清醒的时候还暗暗地嘲笑这宫里的御医,上次会笃定花粉毒就是“浮欢”。若真是“浮欢”,晏倾云哪里来的力气跑去说下毒者是封阮疏。
待到第二日,整个怡园静到令她觉得窒息。她勉强睁眼,迷迷糊糊地见到祁燕坐在自己身侧,略有担心地拧眉。
祁燕的模样本是极为清秀,如同夏日里洁白的莲花,一颦一笑间自有一番风韵。此时皱着眉头,有些难看
晏倾君笑了笑,本想嘲笑几句,哪知说不出话来。
祁燕见她睁眼,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模样,淡淡地说了一句“刚刚传来消息,晏公子死在回东昭的路上。”
晏倾君努力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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