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蒋家的五小姐,她今日才注意到,何时那个鲜少踏出府邸,一直都被人们当做蒋三小姐陪衬的人,变的这般耀眼了?
京都甚至是大明人都知,蒋国公只有一个分外疼爱的嫡女,唤作玉,希望这个女儿能够如珠似玉,安稳长大。
可是,这位蒋五小姐却并未体会到父亲的一片拳拳之心,虽占着蒋国公嫡女的名头,却因为京都的贵女佳人俱善才艺,就显得分外平庸了些,或者换句话说,便是无能。
她身在闺阁,却也知道外界对这位蒋五小姐,蒋国公唯一的女儿的种种传说。
听说,这位蒋五小姐幼时,也是极其聪慧乖巧的。却不知为何,一夕如失落的凤凰,没有了那令人艳羡的彩羽,也没有了那随时就能高飞的翅膀,机灵不再,眼里再不见与生俱来的高傲与矜贵。
真正的成了落地凤凰不如鸡。
可也正是如此,人们对她更加的关注。
都说,蒋国公府的那个女儿是真的变了。时刻关注国公府的人,盯的久了,就会发现,府里大代价请回的各路名师,总是在不足月半就匆匆请辞。
一个两个,倒也是不必放在心上,许是家中急事,又许是性格不合,不能够做到全心全意教导贵家小姐,才自去请辞。
蒋国公心疼爱女,便总想给她极好的。
可是,接二连三,府里每每为这位蒋五小姐而特意请来的名师,总是不足月余都以各种理由推脱离去。如此反常,就算蒋国公将此事一压再压,也是抵不住他人满心的诧异与好奇。正如她的一生,默默地,小心地去维护着,欺骗着自己其实这就是所谓的生活,所谓的宫妃,一国之后该有的生活。
她原本那样的聪慧,又怎么会不明白,不明白其中的种种关窍。潜意识里她一直都知道的,知道自己就是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
只是,不甘心罢了。
而之所以一直都钟爱这云雾酒,也只是觉得,它的味道,与自己现在的处境真的是像极,表面的甜,内心的苦。
蒋玉心思流转间,眼角余光无意瞄到了那个总是坐在座位上分外安静的男人,现在的他,应还是在韬光养晦中。
那般的小心翼翼,就连一直都最是精明的二皇子都被他骗了去。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却从未想到,这个他一直以为的软绵绵的兔子,有一天会化身为最凶残的饿狼,在他与三皇子斗的龙虎互不相争之时,强势的打落他们,坐收渔利吧。
蒋玉兀的一笑,仰头便将整杯酒水全都喝了下去!
不可避免的,一滴晶莹的酒珠子,溢出那红艳的唇,顺着白净的下颚,流至那白皙纤弱的脖颈,最终划过,掩在了层层叠叠,红的糜烂的衣领之下,再也不见。
蒋玉是个美人,还是个容貌极具有张力的美人。那时候的她,一国之后,从来都是主动避及。想要逛个花园,也只有夜深无人之时。
其实,晚间的御花园因为没有了白日的喧闹,每朵花,每片叶,在皎洁月色之下,安谧而又高洁,总是分外的让人流连忘返。
那时她才会真正觉得有一丝放松。
只是她一个人的天地,没有来来往往的宫婢,没有满是脂粉香,对她总是阴奉阳违的各路嫔妃,也没有那对,她总是不断自我麻痹,却怎样都忘不了放不下的身影。
她是蒋玉啊,蒋国公唯一的嫡女,父母的掌上明珠。
就算她再怎么在乎心上之人,再怎么尊敬曾是那样可亲的姐姐,就算她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接受了自己一心一意欢喜的夫君,喜欢的那个人,竟会是已为康王守寡的姐姐。当看见了那两个依偎的身影,隔多远也可以感觉出来的,看不见的温情。
一度,她也会觉得是那般的刺眼与讽刺。
只是慢慢的,看的多了,也就淡了,学会了避让。
当夜间,听见传话的宫婢又在通报,穆连城歇在了蒋贵妃那儿,就不来了。
那时,正是初一,照例,是皇上歇在正宫里的日子。她穿着代表皇后身份的一身黄色的睡袍,正拿着一柄小巧金剪,微倾近内殿床头的那顶仍在燃烧的烛火旁。
宫婢话落,她一瞬的呆愣,手下没注意,本来只打算剪下一截的多余灯芯,好让略有些昏暗的烛火亮堂些。如今,却是整截都剪了下来,内殿顿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蒋玉转身离去的脚步一顿,停下。
一时风吹叶动,林间沙沙作响,蒋玉红艳的纱丝裙摆微微扬起,绿林红衣美人,蓦地风流。
她不说话,而身后的人除了叫住她的那句,也不再言语。
终于,蒋玉转过身,也直到这时才看清喊住她之人的模样。面前之人同她一般,红衣似火,蒋玉好歹也是五年皇子妃,两年一国之后,什么没有见识过?她一眼就认出了男子身上的衣袍,乃是江北之地只是出名的华云缎。
至于为何会说它贵重,只看这华云缎,江北一年也只能堪堪产出不足十匹。就连皇宫之中,也只得每年上贡的四匹,再多便是没有了。
就连她也是才得过两匹,足以见它的贵重。
可是眼前之人却分明毫不在意的模样,蒋玉甚至是在心底猜测,恐怕眼前之人是习以为常,那些年未曾流入宫中的布匹,听说最后都是被一个江湖之中的大门派收购了去,民间,哪怕是她身后的国公府,若是没有偌大的功劳,也是完全见识不到的。
那此人呢?
蒋玉这样想着,不禁心中生出淡淡悔意。
说起来她方才真的是一时闲暇,看着近在眼前的紫竹林,莫名便想起来那时曾在她弹奏之时吹箫相助之人。蒋玉点头,夫妻八年,她如今有些不知道如何去相处了。
“晓月姐姐,你也来了。”
顾晓月一直小心地将自己缩在南宫瑶的身边,南宫瑶与蒋玉说话,她就尽量将自己缩成一直鹦鹉,本分做自己的透明人,沉默寡言的,竟是比五皇子还要厉害。毕竟也是有区别的,顾晓月是巴不得其他人都不注意到自己,自己一个人自得自乐,而穆连城却是只需表现出自己平凡与无能便可,在外人看来,五皇子的正常交际虽然愚钝了些,却也还看得过去。
他想要的,是降低几个兄弟的防备心,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形象放在地上任人踩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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