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一)

08无可逆转-4(end)
「不行！」最後一声几近撕裂，奇索踉跄了下，双手落空的瞬间他也差点跟着跌倒，他怔怔的眨了下眼，彷佛不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麽一样，就这样呆呆的维持着姿势一动也不动。
良久，他才站了起来。
献祭，时光之塔里的书册纪载，完成仪式之後，能够以自身部份的时间为代价，交换一个愿望。这必然是最危险的交易所，毕竟没有人能知晓自身寿命的长度。
萨南的时间就这样被夺走了，再也无法回来，奇索将目光移到了萨南许愿的石板之上。
那上头的字在时间魔法启动後，就如同被吞噬般地消失了，奇索走到再度变回空白的石板面前，又看了几眼，终於再也压抑不住，猛地用力砸了下去：「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那石板也不知是什麽材质，任凭奇索嘶声呐喊丶奋力宣泄，也是文风不动，就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
奇索喘了喘，总是整洁的黑色衣裤因为他的行为而有些乱了，他乌黑如鸭羽般的发丝也满是汗水，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又盯着萨南，执着的丶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着这个已经陷入沉睡的人。
还有什麽方法，可以让萨南回来，回到他的眼前。这一次他会改的，会用别的方法，绝对不让萨南落泪，什麽都行，只要萨南愿意睁开眼睛。
突然，奇索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再度跑回去捧起水晶球。他还记得，萨南留下的最後的话语，「喀缇亚历247年春二月十日」，为什麽，为什麽是那一天？萨南为什麽要选择那一天？
闭上眼睛，他再度念起了咒语。
法阵启动，新的画面再度显现。这次，水晶球所显示的景象里并没有萨南。
眼前是相当广阔的蓝天，几朵白云悠然飘过，还能看到大片盛开的白色花朵，虽然影像中闻不到气味，但想必是相当宜人的，彩蝶翩翩上下飞着，连地上的草叶色泽都是嫩绿色，这是一个晴朗的春日早晨。
视野不断地後退，可以明确知晓这个人正在前进，奇索愣了好一会儿後才发现，这是萨南的角度，在萨南所指定的那一日，他所看见的画面。
原来在萨南眼中的世界是这个样子，鲜活丶明亮，一如他眼里的光芒。
奇索安静地看着，萨南似乎想要去某个地方，不过他也并不着急，偶尔还会跑上山丘，滚来滚去，又跟不知打那儿飞过来的一群鸟儿玩成一团。
最後，萨南来到了一个地方，他停留了一会儿，视野左右晃动了许多次，像是在观察这儿的环境，而後才高高兴兴地说：「好，就决定搬来这边了！」
随着他话声的落下，木晶森林的结界也同时启动，转眼间，浓郁的木元素便将此地笼罩，看到了这里，奇索微微一愣，他想起来了，这正是他们初次相见的那一日。
当时的他正思索着该不该更换居住的地方，就突然感觉到其他守护者的气息，於是出来查探，就这样遇上了萨南，这样的话，下一个画面应该就是......
一只小松鼠突然钻了出来，掠过萨南的脚旁，萨南低下目光，看了一眼，才又抬起头来。
画面突然开始震动起来，彷佛巨大风雨後自山间纷纷砸落的土石，就在这个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剥落，连同这美好的春日景色都在一个呼吸间尽数崩毁，只馀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奇索沉默了。
即使是他也很清楚，在那之後，萨南便会看见他。
可是，萨南却拒绝了这件事情，那必然是时间契约成功启动的结果，也就是说，萨南的心愿达成了。而他也想必是将自己往後所有的时光都交了上去，才会陷入永恒的沉眠。
或许因为守护者的体质特殊，所以萨南并未真正断气，但那又如何呢？他也不会清醒。又或许，其实也不是那麽的永恒，为了维系平衡，新的守护者迟早会诞生，在那个时候，萨南就会真正死去。
他不在意死去，连生命都放弃，只为了永远避开他。
奇索慢慢地抚过萨南的面容，沉睡中的少年看上去相当美好宁静，在时光之塔给予的梦里，他不会再有任何的伤心。
「原来你，这麽不想要见到我吗？」奇索喃喃说着，浓重的哀伤再也掩藏不住的袭上心头，他垂下眼眸，一滴水不期然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奇索有些茫然地举起手，不是很理解自己为何会产生这些水珠。
萨南那双眼睛也曾经不停的滑落，一串串的，这个世界将之称为泪，奇索恍然明白，原来他现在的心情，足以让泪水诞生。
他怎麽也没有想过，萨南献祭了所有的时间，进入沉眠，直到躯体枯朽，随风而逝，也不愿再清醒，这一切，都只为了回溯到初见之前的日子。
掐去了所有可能的未来，原来，萨南最後悔的，是对他动心的那一瞬间。
萨南，是真的不要他了。并不是随便说说，或者是欲擒故纵，他用了最决绝的方法，只想切断与他所有的牵绊。
然而无论要用上什麽方法，他都不会允许萨南死去。
那对妖精恋人的身影突然跃入奇索的脑海，最後一次见面时，奥布里已经变成了夜晚般的颜色，然而那双眼睛里的信念却不曾有过任何动摇。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奥布里的想法。
他也是同样的。因为，这不该是萨南的未来。
小心翼翼地将萨南抱了起来，奇索轻轻的吻了吻那带笑的嘴角：「我总觉得你心软，却没想过，你连道别的时间都不打算留给我阿。」
原来萨南比谁都还要心狠，连道歉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怀中的重量相当轻盈，或者该说，萨南本来就不重，当然，无论是怎样的型态，萨南都是那样的令他转不开眼睛，奇索笑了笑，又摸了摸萨南柔软的眉毛：「这里太过寒冷了，一点也不适合你，我带你回去，好吗？」
***
又是春季的时节，栀子花开满了眼前这片田野，若仔细看去，还能看到拇指大的小花精正在花瓣上开心嬉闹，花的香气引来无数驻足的生物，其中，一个浑身黑的男人也来到了此地，他的怀中抱着另一个相当清瘦的人，冰绿色的长发覆盖住那人的面庞，唯有袖口不经意被拉开些许，露出一截秀致的手腕，让人想像那人的面貌。
这趟旅程他走得并不快，不过也总算是来到了应该前往的地方了。
这里是他们初次相遇的所在。虽然与当年不尽相同，唯有那栀子花的香气经久不衰。
奇索抱着彷佛只是小憩片刻的萨南，低下头，对着沉眠的人温柔无比的说：「我们回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