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一)

06剥夺-3
「呃！」萨南低呼一声，痛苦地弓起身体，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与木晶森林可说是生命相连，木晶森林被摧毁的同时，也大大损害了他的身体。原来他方才的无力，都是因为奇索已经暗中做了手脚，准备破坏这个地方吗？
用尽最後的力气，萨南奋力推开奇索，向木晶森林跌跌撞撞的奔去。
结界已经被破坏，他知道奇索必然在後头跟着他，但他不在意，事到如今，他还有什麽好在意的？
在逐渐崩塌的林道里快速的穿梭，木晶森林所构筑出的虚影早已散去，他的耳畔满是凄厉的悲鸣，他分不清楚这究竟是他的幻觉还是这里真的自成一个生命，不知不觉间，萨南早已满面是泪，他的胸口疼痛到彷佛被生生撕裂，却还是不得不踉跄的向前跑着。
他来到了自己的树屋底下，那朵小花正在那里，原本紫色的美丽花朵恹恹的垂了下来，花瓣的边缘焦黑枯乾，连不时闪现的火光都已熄灭，而那颗小小的绿球光芒忽明忽暗，不安的闪烁着，又一点一点的变得衰弱。
萨南将绿球抱了起来，捧在手中，仓皇的转头，奇索果然正跟在他的後面，一身的黑衣昭示不祥的气息，苍白的面庞宛如带来死亡与诅咒的使者。
「奇索，你丶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吗？快点住手，木元素会失控的！」
再也无法考虑更多，萨南嘶声对着奇索哀求起来。
「太迟了，萨南，太迟了。」
奇索来到萨南的面前，用手抬起萨南的下巴，那上头满是交错的泪痕，奇索於是轻柔的舔舐着那些咸涩的水气，又温柔无比的抚摸着萨南柔软的脸颊，彷佛他口中吐出的，不是最残酷的话语一样。
萨南已经失去了力气，连站稳都无法，软软的倒了下去，恰好被奇索抱个正着。
这样的情景，乍看之下，就彷佛黑衣男人正深情款款的揽着爱人，轻声细语的安慰他一般。
萨南睁着迷蒙的眼，感知着怀中的绿球因为逸散了过多的力量而显得虚弱无比，而那紫色的花朵，就在他的眼前以不可逆转的姿态凋零殆尽，最终化归於无。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一点晶莹的粉末，有风吹了过来，於是便什麽都不再存在。
「你丶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萨南虚弱地开口，他浑身都是冷汗，整个人不停的发着颤，自喉间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即将破碎的泡泡，好不容易将话说完，他已经没有多馀的气力，只能剧烈的喘息。
好疼阿，为什麽要让他这麽疼，萨南睁着一双美丽的冰绿色眼瞳，觉得胸腔里的心脏似乎也不愿意再跳动。他从来不曾想像，若有朝一日，木晶森林被摧毁，他会变得如何。
那时候的他，还是守护者，还是萨南吗？「木元素......」萨南的唇瓣微微开阖，几乎吐不出一丝声音，他可以感受到，周遭木元素正开始变得紊乱，即使一开始感觉不出差异，不需要多久，这影响必然会波及这整片大陆。
轻轻摸着萨南变得惨白的面颊，奇索将唇凑到萨南的耳边：「木元素会如何，我不在意那种事情。」
「......」怎麽能够不在意？这甚至已经违背了守护者的基本原则，奇索，为什麽会变成这样？萨南茫然地眨动眼睫，体内魔法元素的混乱纠结成可怕的痛楚，剧烈的疼痛在他的骨髓里翻搅着，而伤害他的人却是奇索，这个事实本身，更是将他的心脏绞成碎片。
他甚至有股错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地被辗碎，成为尘土，或是破裂的水滴，只需要日光轻轻照一下，便消散无踪。
「......你不是奇索。」萨南用气音沙哑的开口。
他的奇索，只活在最初的记忆里，也早已死在过去。
「只可惜，我是奇索，就像你也永远只能是萨南。」奇索开始在萨南的脸上印下轻柔的吻，他吻得很认真，将萨南额上细密的汗珠都吻走，直到萨南身上充满着他的味道，他才满意的将人打横抱起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阿，萨南。」
「都是因为你不肯乖乖听话的关系。」
遗留在耳边的声音如同恶魔的呓语，萨南神智涣散，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一直捧在怀中携带的小绿球恹恹的黏着他，原有丰沛的彷佛无止无尽的魔力已经大幅衰退，他下意识的紧紧抱住它，这才恍惚地想起本来应该同在一处的项炼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不过，那也已经不再重要。
***
他在黑暗中浮浮沉沉，有那麽一瞬间，他有些迷惑，为什麽他会陷落在这片毫无光明的地带，他应该是喜欢明亮的丶生机勃勃的事物才对。
这样说起来，他该赶快离开，只是，这个念头一旦浮起，内心深处就有个声音在阻止他，那声音还试图告诉他，现在这样是最好的，最好永远待在这里，不要醒。
......为什麽他会不想要清醒呢？萨南茫然地想着，然而无论愿意或是不愿意，他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
「唔。」长长的眼睫动了动，萨南吃力的撑开了眼帘，让四周的画面落进眼底。
就跟近来的每一次睁眼一样，眼前彷佛笼上一层朦胧的雾，而他正躺在一张床上，床是以特殊的暗属性晶石打造，通体漆黑，细看之下却有着隐约的晶莹光点，温凉而有弹性，躺在上头相当舒服。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在久远以前的过往时，萨南曾经跑到奇索的地盘上蹦蹦跳跳，那时的他毫无烦恼，只是笑嘻嘻地在上头滚来滚去，还对着这晶石大加赞美，强烈建议奇索把晶石加工一下，做成大床跟躺椅。
没想到奇索还记得他那时的言语与喜好，但如今的萨南已经没有心思享受这些。萨南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这里并非奇索的领地，看来是奇索以自身魔力打造出的一个结界，而他已经被困在这儿一段时间了。
「你打算关着我多久？」萨南哑声说。
这里永远透着迷雾，无法精确计算时间，既没有起点丶也不会有终点，就像无法清醒的噩梦似的，萨南拥着被子，他的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浑身依旧乏力至极，他却不怎麽在乎，只是盯着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男人说。
「关？不，这只是你在我身边的结果而已。」奇索始终靠在一旁的墙壁，闻言偏了偏头，轻声说：「你该吃些东西了。」
「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背叛了神。」萨南费力地坐了起来，他也懒得下床，反正若是奇索不允许，他很快又会被强迫的按回床上歇息，这阵子以来他完全没有任何食欲，几乎不吃不喝的结果就是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神？」奇索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有些古怪，走到萨南身侧，在床边坐了下来，对着萨南一字一字的说：「我们的神早就已经毁坏了。」
「胡说！」
萨南试着向旁边缩了一下，奇索靠得太近，近在咫尺的呼吸与气味让萨南深感不适，而这举动似乎刺激到了奇索，下一刻，他被扯了回去，一头撞进奇索的怀中。
「是不是胡说，又有什麽重要？」奇索冰凉的指尖开始在萨南的脸庞游移，一路向下滑到领口处：「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适应这儿的环境，如今，你该先担心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