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烟霏

9-10

☆、9-1
火苗窜起,白烟袅袅,交错的树枝中躺著的是容颜安详的方氏,她身著素白静雅的衣物,双手叠放於腰腹,维持著生前庄重大方的姿态,就算已失去了气息,但与生俱来的气质在熊熊烈火中更被衬托,彷佛下一刻便会羽化成仙。
火舌很快地攀上衣角,一点一点地吞噬。秦方萦沈静地注视著母亲的侧脸,火焰的高温让他额上布满汗水,虽然已保持距离,但他站得仍比其他人更近一些,靖皇洵不时的侧目,怕是担心秦方萦会突然冲上前做出傻事。
然而,直到方氏化为灰烬,火逐渐削弱熄灭後,秦方萦都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凝视著,没有露出一丝脆弱的表情,更没有疯狂的举动,平静得好似眼前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但那固执又坚毅的眼神,透露了秦方萦下的某种决心,他的内心绝对不似表面上看来毫无情绪。
「少爷。」方清抱著一个雪白的甕罈,提醒秦方萦该去捡骨灰。
听到叫唤,秦方萦身体颤了颤,微微点头,步伐走得缓慢,但踩得很扎实,身形也稳健。
方清望著他的背影,泪水盈眶,感叹自己从小照顾的孩子,真真正正长大成人了。抬头仰望碧蓝的天空,方清在内心问道:「姐姐,你也能放心了吧?」
捡完骨灰後,在小二和方清的阻拦下,秦方萦被迫先回雅阁休息,剩下的清理工作交由其他人负责。
靖皇洵默不作声地跟在秦方萦身後,看著他进门、上楼,原以为会在房里待上一阵子,却是一会儿就出来,手里还拿了把剑。
秦方萦完全无视靖皇洵的存在,迳自朝著山里的小路走去,靖皇洵从他前往的方向推测,应该是要去两人二度相遇的瀑布。
到了瀑布的水潭边,秦方萦拔剑,开始舞起剑来。一招接著一招,凌跃、旋身,划出一个个剑花,在阳光下,水光和剑的银光互相闪映。
靖皇洵站在不远处,而这一站竟是四个时辰。
剑耍了一次又一次,後来又改成打拳,一套拳一百二十式重复了三遍,等到秦方萦感觉体力透支才停下。但他也没离开,而是到瀑布下方打坐,修练内功。
这已经不是勤奋,而是自虐的地步。
不过靖皇洵却没去阻止,他自觉自己无立场干涉。
当天光愈来愈昏黄,容安也因为在楼阁里迟迟等不到人,寻了过来。
一看见身上承受著强大水力的秦方萦,容安笑道:「原以为他能多正常,最後还是发疯了。」
「不是发疯,是宣泄。」靖皇洵沈声纠正,没瞧容安半眼。
靖皇洵走到岸边,朝著秦方萦大声喊道:「萦儿,天色暗了就休息,别让方清姑娘担心。」
秦方萦没有理会,靖皇洵不甚在意,和容安擦肩而过,先行离去。
容安没跟上去,反而施展轻功,最後落在秦方萦附近的石头上,与之相对。
「那晚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吧?」容安冷著一张脸,严肃的问,「别装傻,这几天你也该想通了。」
秦方萦睁开眼,静静地望著水面。
对方究竟是充耳不闻还是在思考,容安拿捏不准,就接著说:「洵哥对你确实挺有耐心的,或许真有差别,但这是因为他周遭不曾出现过像你这样的人,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免得给靖皇家带来困扰。」
「你放心。」秦方萦终於出声了,他道:「一切到此结束。你们要留或离开,与我再无关系。」
趁著容安回话前,秦方萦站起身,望向对方,目光清明坦然,又道:「你们要地图,而我只想为母报仇,利益不冲突。」
「你的意思是……要主动让出秦家的图?」容安质疑的问。
秦方萦摇头,「不是现在。图我还没找到,等拿到了,我另有用途,事成後再给你们。」
容安嗤笑一声,讽道:「果然,你的话信不得。」
秦方萦回敬一个微笑,客气疏离,不掺杂任何情感,回一句:「无所谓你信不信,他信我就够了。」
两人都明白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你总认为我意图不轨。是,我确实在利用靖皇洵,因为我想得到更多消息,而他亲口答应了。」看到容安脸色大变,秦方萦神色淡定,「事情我都清楚了,其馀地图的下落我毫无兴趣,我和他之间的约定也就到此为止。」
「容安,我一直在猜想你的身份,但那不是我该知晓的。我和靖皇洵连朋友都说不上,别说更亲近关系,你无须担心他会感情用事,他何时不冷静?何时不从容?」
容安撇过头,不愿回应。
「你们该思考的,是怎麽对付逄渊、怎麽拿到所有的图。秦家的事我会处理,我的家人由我守护,让你白费心了。」
话落,秦方萦一个展身回到岸上,留下容安独自站在原处,被黑暗笼罩。
☆、9-2
隔天中午,为小二饯别之後,秦方萦知会方清一声,便捧著方氏的骨灰罈往秦家本宅走去。
因为甕罈装在方形的木盒中,沿途倒没引起谁注意,但秦方萦本就不在乎这些,直往秦老爷的书房前去。最後,别说通报,连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而入。
门推开所造成的声响,让秦老爷迅速抬头,看是哪个人这麽大胆。一瞧,竟是许久未见的长子。
「学过的礼貌丢去哪了!」秦老爷怒瞪秦方萦一眼,但很快就注意他手里捧著别的东西,似乎有事才来,便问:「那什麽东西?」
秦方萦站在秦老爷的桌子前方,两人的位置有高低落差,竟有种被大人审问的错觉,他自嘲一笑。
「这是我娘的骨灰。」
秦老爷手里的帐本松落,颤著身子起身,不敢置信自己所听见的。
「你娘的……什麽?」
秦方萦又重复道:「我娘的骨灰,她前些日子过世了。」
「这、这什麽时候的事?怎麽没知会我一声!」秦老爷冲到桌子前,欲揪住秦方萦的衣襟却碍於他怀里还有个骨灰罈,只好大声怒道:「你竟然就这样把你娘烧了!你这个孽子!」
被指著鼻子大骂但秦方萦不以为意,他甚至想,上辈子因为秦老爷对他失望透顶,两人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谈话了。秦老爷总是忽视他这个儿子,连骂都懒得骂,秦方萦还是头一次被骂「孽子」。
前世做足了蠢事都没讨到这声骂,现在因为烧了母亲的遗体而挨骂,秦方萦心里有些惆怅,更觉得好笑。
「等我赶回来时,娘已经躺了许多天,不赶紧处理後事,难道还要举办公祭拜个三天三夜吗?」
「孽障!你说这些像话嘛!」秦老爷气得火冒三丈,「你娘是我的妻子!当然要风光下葬!怎能如此草率就火化!」
「我娘是被你丢在後山,多年来不闻不问的『妻子』。」秦方萦冷冷地道,一句话就将秦老爷的怒火泼熄。
「要是我决定一辈子都不说,你到死前大概都不会知道,我娘早就死了。」秦方萦特别加重最後一句话,让秦老爷哑口无言。
秦老爷和秦方萦相望,看著和妻子有著相似面貌,却宛如陌生人一般的儿子。这麽多年,原来他的儿子这麽大了……这麽多年,没想到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竟然逝世了。
叹了口气,秦老爷眨了眨酸涩的双眼,默默地坐回椅子上,他的姿态彷佛瞬间老了好几岁,全然不像在外人眼中风光又威风、正值壮年的秦老板。
「你娘是怎麽……」秦老爷沈默许久,终於鼓起勇气问。
秦方萦也找了张椅子坐下,怀里依旧捧著方氏的骨灰。他这举动似乎表示要和秦老爷好好进行深谈。
「被人杀的。」秦方萦从没想过隐瞒,实话实说。
秦老爷掩不住内心的惊骇,瞠目结舌,支支吾吾地问:「谁、谁如此大胆……不、不对,你娘x子好,怎麽可能与人结怨?」
「这些我不能说,请见谅。」
秦方萦自有考量,他认为在事情圆满结束前,这种会引来杀身之祸的真相,愈少人知道愈好。他能告诉秦老爷母亲的死讯和死因,却没办法把背後的过程全部说出来。
「怎麽不能说!」秦老爷震怒拍桌,「你娘死得不明不白,不说怎麽替她讨回公道!」
「爹。」秦方萦忽然喊道。
久违的称呼,儿子声音里隐含的沈重和伤痛,秦老爷感受到了。盯著秦方萦坚定的眼神,秦老爷就算和儿子再怎麽不熟悉,也明白这孩子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理智、成熟。
他并不是在赌气,而是真有不能说的原因。
秦老爷终於退让一步,道:「……你说吧,我听著。」
「爹,总有一天,我会将事情完整告诉您。」秦方萦先向秦老爷保证,让他放心,又道:「现在不说,不为别的,只因我想保护仅剩的家人。」
秦方萦想守护的,一直都是他自小生长的秦家。尽管和父亲的关系不理想,又有不相往来的姚氏母女存在,但为了不重蹈覆辙,秦方萦自重生以来,一心想的就是如何让秦家逃过一劫。
大概是为秦方萦的一番话感到欣慰,秦老爷的神情柔和许多。
平时严肃又易怒的x格让大部分的人都不敢亲近秦老爷,多年下来他也感到些许寂寞。而懂得察言观色又会讨人欢心的姚氏,就是在秦老爷这种心情下才结识;相反地,对於听话、只会倾听却不善主动关心的正妻,让习惯将心事埋在心底的秦老爷感到不耐,加上突然患病、姚氏的鼓吹,就冷落了方氏。
其实,秦老爷最初会爱上方氏,就是因为她的温柔和包容,能让他疲惫的身心获得抒解,就算为事c烦,至少每天能睡个好觉。而这麽多年下来,秦老爷甚至忽略了自己已经多久没熟睡过。
「你娘……把你教得很好。」秦老爷感慨地说。
「娘很尽责,就算伤心难过,她也不曾疏忽我。」秦方萦低头浅笑,手掌轻抚著腿上的木盒,「清姨说,娘在死前,嘴里一直唤著您的名字。」
秦老爷一听,悲痛的流下泪水,眼泪纵横。
「爹,今天我会来,除了告知您娘的死讯外,还有重要的事要问您。」
秦老爷沈痛的深呼口气,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平复情绪,点头。
「有事就问吧,只要我知道,就会告诉你。」
秦方萦见父亲神色稳定,才开口问:「娘当年的嫁妆里,原有两本武学相关的书籍,一本娘留著,另一本剑法,听说交给您送人了。」
「嗯……确有此事。」秦老爷沈思一会儿,长年做生意,记忆力挺好的他很快就忆起这件事,道:「说到这事,你娘始终认为我不晓得她会武功,还一直隐瞒著呢。」
秦方萦很惊讶,问:「这事爹知道?」
那母亲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多年?若继续修练心法,说不定武功早就到达上乘境界,说不定不会死在逄渊的掌下——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其实你外祖父方雍曾来找过我,你娘瞒著的事,我都知道。」
当年在女儿出嫁前,方雍曾找过秦老爷,将他狠揍一顿後哭著说:『你让我有女儿却无法相认,这是你欠我的!一定要好好对待我女儿!』
秦老爷那时答应了,但最终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这辈子,我亏欠的人太多,但最亏欠的,就是你娘和你外祖父。」
秦老爷显然陷入自己的回忆里难以自拔,沈默许久,才彷佛惊醒般望向秦方萦,道:「你……方才想问什麽?」
「我想问那本剑法,爹究竟送给谁了?」
秦老爷恍然大悟,「谁说我送人了!你娘表面上说不要,但毕竟是她父亲给的,内心怎麽舍得!我把东西放在——」
秦方萦见秦老爷起身离开书房,只好跟上去。
秦老爷回到他的卧室,而秦方萦对这个房间没什麽印象,好奇的张望,想著到底是哪里能藏东西,前世竟然让逄渊找了那麽多年。
秦老爷和方氏原是夫妻同房,後来分房,就算姚氏嫁了进来,也没让她进房过,这些年来秦老爷都是一个人入睡。
房里还保留了以前方氏所使用的摆设,最明显的就是床边的梳妆台。台面上没摆任何东西,墙上则挂著一个半身大的铜镜。
铜镜乍看之下是镶在墙上,但秦老爷上前,一个巧劲,轻易地将铜镜取下,而镜子後头竟然隐藏著一个约手掌宽的洞口,不深,也没摆什麽东西,只放了一本秦方萦正在找的剑法本子。
「这洞……娘不晓得?」
「没说过,怕她多想。」秦老爷把本子抽出来丢给秦方萦,看也没看一眼。
秦方萦拿著轻而易举就得到的剑法,而里头就藏著逄渊苦寻的地图,觉得万分沈重。这个东西,曾经背负了秦家上下百条人命。
有些事情的发展就像是天注定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同的决定或许会让今日的悲剧发生转折,虽然他的重生终究无法挽回部分遗憾,但了解了前世所不知的过往後,他才发觉有许多事早已种下了因,只是至今才结成果。
「既然你现在不打算说,我也就不问你讨这本子要做什麽。」秦老爷拍拍儿子的肩头,道:「凡事留意,小心为上,千万别莽撞行事!」
「我明白。」秦方萦笑著接纳父亲的提醒。
接著,他在秦老爷惊愕的目光中,将手里捧著盒子交给秦老爷,说:「娘的归属始终只有一个。」
秦老爷接过木盒,苦笑道:「……谢谢,给我这个机会。」
没想到儿子还愿意给他一个弥补妻子的机会。
秦老爷再次红了眼眶,若秦方萦责怪他一辈子,也是情有可原。
「爹,您後悔过吗?」
明白儿子问的是什麽,秦老爷诚实的摇了摇头。
「与其说是後悔,不如说是感到愧疚。」秦老爷相当坦然,道:「可能我真的做错了,但我不後悔,因为那些错误都是我顺著心意所做的决定。」
既然下了决定,就该承担後续的风险。商人做生意岂能保证稳赚不赔,更别说人的一生。
但做生意能将赔的钱赚回来,而死去的人却无法再醒来。
这点道理,秦老爷还是懂的。
「若有下辈子,亏欠他们的我一定会还清。」
在父子俩分开前,秦方萦道:「爹,债不一定得等到下辈子还。替清姨找个职务吧,代我和娘好好照顾她。」
得到秦老爷的首肯,秦方萦才放心离去。
两天後,在秦方萦和方清的陪同下,秦老爷亲手将方氏的骨灰下葬,就在秦家的墓园里。方氏的逝世,就如她生前的x格一样低调,不张扬。
秦老爷m著墓碑上头刻著的「爱妻」二字,喃喃地道:「对不起……萦儿。」
☆、9-3
秦方萦处理完方氏的後事之後,许是再无挂念,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只想增进武功,不但短期内突破瓶颈到达第十四层,更是突飞猛进,一步之遥便能进入第十五层。但秦方萦并没有因此安心,因为他远不是逄渊的对手。
靖皇洵偶尔会与秦方萦对上几招,功力大增的秦方萦能已经能和他打得平分秋色,虽然还差了一些,但要超越不是难的事。
靖皇洵所学的武功,是来自古老且正宗的流派,阳刚却又透著一股柔劲,和他世家公子的身份、天生文雅的举止倒很匹配。出招时总觉得比别人多分优雅,但招式并非华而不实,柔劲中带有刚强,刚柔并济;秦方萦偏y狠直接的攻击与之相比,倒像是股蛮力。
秦方萦修练的内力所展现的效果惊人,让靖皇洵好奇不已,秦方萦也大方,将璇玑心法拿给他研究。靖皇洵发现这个心法能慢慢地激发出人的潜能,但相对的对身体会造成极大伤害,有舍才有得。璇玑心法的力量很霸道,又y寒至极,和他所修习的内力的完全相反。
武学博大j深,靖皇洵想,能想出璇玑心法的人,必定对人体了解透彻,才能找出靠内力运转激发潜能的途径;且这人对自己也足够狠心,不然怎能甘愿以伤害身体来换取强大的力量。
而秦方萦对力量的执著,正是最适合修习璇玑心法的人。
待休息之时,靖皇洵走到秦方萦面前,道:「萦儿,我要离开了。」
秦方萦一愣,久久才应了一声。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靖皇洵问道,眼里藏著隐约的期待。
「不了,既然你有要事在身,无须多个人去添麻烦。」秦方萦拒绝道。
靖皇洵意味深长的盯著秦方萦的眼睛,似乎企图看穿他话里隐藏的真心。
「是不是……」话才开了头,靖皇洵便打住。
『是不是容安跟你说了什麽』这句话一旦问出口,质疑容安的同时也质疑了秦方萦,靖皇洵的理智及时阻止了自己。
秦方萦不清楚靖皇洵在犹豫什麽,只是平淡地道:「我想在家多陪陪清姨和我爹,你别多虑。」
「我明白了。」靖皇洵浅浅一笑,用戏谑地口吻道:「虽然你在身边我比较安心,但既然你已有决定,也不勉强……好好保重。」
「你也是。」
见靖皇洵转身欲离去之时,秦方萦又上前扯住他的衣袖,道:「那个,有句话一直忘了说……谢谢你。」
靖皇洵望进秦方萦那双乾净明亮的眸子,忽然反握住他的手,将人朝自己的方向一拉,唇轻轻地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看著明显愣住的秦方萦,靖皇洵放开他的手,露出调皮的笑容,说:「突然很想这麽做。」
趁人还没回过神来,靖皇洵丢下一句「再见」後,迅速离开。
「……可恶!」
秦方萦没将已经拿到地图的事情告诉靖皇洵,虽然他认为对方早就得知,只是没人问,他也不会说。
地图并不是直接夹在书中,秦方萦把记录剑法的小本子翻了一次又一次,薄薄的纸张,二十四招画完就只剩下半本的空白页,完全瞧不出里头有藏东西。
最後,要不是秦方萦每页细看,就连封面封底也不放过,g本不会发现封底偏厚,似乎和最後几页黏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将纸张剥开,终於看见一块布角露了出来。所谓的藏宝图,只是一块手掌般大的布料,必须凑齐全部才算完整。
秦方萦恶劣的想著,若他将地图烧了会怎麽样?
恐怕会加速秦家的灭亡吧。
秦方萦自然不会对地图下手,毕竟他和容安说过会交给他们。
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某天午後,秦方萦怀里揣著一个黑布包,形状呈长方状,有些匆忙地在秦府里走著。未料好巧不巧,竟然和秦雪芸面对面碰上。
「这麽急啊?是要去哪啊?」秦雪芸刻意挡住秦方萦的路,语气尖酸的问道。
『听说秦老爷有意让长子接管家业,我想秦方萦最近会有异常之举,芸儿可要多留意了。』
「与你无关。」秦方萦无视於秦雪芸的存在,冷冷地抛下一句,绕开她迳自走掉。
秦雪芸蛮横的冲上前,一把抓住秦方萦的手臂,却不料轻易就被甩开。
「你给我站住!鬼鬼祟祟的,怀里的东西还特别用黑布包著,不说还真以为秦府生了内贼,大白天竟然敢偷东西!」
两人所处的位置静僻,秦雪芸尖锐的嗓音并没有引起他人注意,但让秦方萦感到非常不悦。
「你想知道这是什麽?」秦方萦嘲讽问道。
「哼!若你敢说没偷东西,就别遮遮掩掩的!」
秦雪芸摆出一副谅你不敢的挑衅笑容,但秦方萦却当著她的面,把黑布拆开,露出里头深褐色的物品来。
那是一块木牌。
当秦雪芸看清楚上头刻著的字後,脸色大变,似乎很震惊,又有些激动。
「这是我娘的牌位。」秦方萦冷哼一声,道:「看见了,你还满意吗?」
秦雪芸自觉理亏,撇嘴不耐地回一句:「没想到是这种东西,真晦气!」
提著裙子跑走的秦雪芸,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里满是兴奋之情,还有浓烈的痴迷之色。
『要是你想得到秦家,那我就帮你把碍事的人,一个个处理乾净。』
『我爱你芸儿,只要有我在,什麽都不必担心。』
逄渊真的为她杀人了……他说爱她是真的!是真的!
秦方萦见秦雪芸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後,才把黑布重新包好,继续朝原本的目的地——秦家祠堂走去。
☆、10-1
「劳烦了。」
秦方萦下了马车,将一碇银子交给车夫,对方喜孜孜地收下,驾车离开。
望著眼前已经卸下「方天门」门牌的大门,秦方萦握紧手里的剑,畅通无阻地走进「敌人的阵营」。
方天门早已不是七年前秦方萦所见过的模样,反而是前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路上见不到什麽人影,格局更是复杂,明明占地不算广,却容易让人头晕转向,不时会迷失方向。
一路上无人阻拦,秦方萦准确找到印象中逄渊所住的楼阁。他在心里自嘲,这麽多年竟然还记得这个地方,自己都佩服了不已。
秦方萦停下脚步,只因前方有人在等著他,而那人……也正是他等的人。
「这麽快就找来,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先探过路了。」逄渊莞尔笑道,搭上他那双上勾的桃花眼,整张脸透著一股邪魅。
「若我说上天指引,你信吗?」
「指引你来寻死?呵,看来老天不怎麽善待你。」
「寻死?」秦方萦抽出长剑,神色冷然,道:「不,我是来寻仇的!」
见面前的秦方萦人影一闪,逄渊冷笑,衣袍扬起,也消失原地。两道黑影交错於空中,银光闪现,长剑相抵又迅速分开。
「底子不错,璇玑心法练到第几层了?十四?十五?」逄渊态度从容,还有馀力发问。
「你话真多!」秦方萦右足踏地轻点,再次迎上前去。
每当剑端就要刺中逄渊时,总会被轻易化解,见对方嚣张又带点轻视的眼神,秦方萦虽不至於失去冷静,但心情多少会受到影响。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吗?
秦方萦一个旋身绕到逄渊後头,一剑砍下却扑了空,他感觉到背後有掌风袭来,闪避不及,硬生生挨上一掌。
「咳!」秦方萦飞落在地,血腥冲上喉头,溢出嘴角。
用袖口擦拭唇周的鲜血,秦方萦站起身来,直视著逄渊,尽管两人实力落差甚大,但他毫不畏惧。
「都这样了,还要继续?」逄渊对秦方萦倒有些另眼相看。
该说……不愧是师妹的儿子吗?连不怕死这点都如此相似。逄渊笑著叹口气,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心了。
「只要我还能动,就继续。」
秦方萦知道再坚持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但要他就这样放弃,实在办不到。
逄渊挥动手里的长剑,漂亮地划了个剑花,他垂眸安静了一会儿,倏地脚一踏,主动上前攻击。
虽然逄渊的为人不如外表看来光明磊落,且心思极为复杂,但他的剑法却出奇的霸气,总伴随著强劲的内力,剑气逼人,颇有几分江湖英雄之姿。相对的,他的内力却是和秦方萦一样,y毒至极,使得划在秦方萦身上的剑伤,宛如被冰刃击中一般,寒冷刺骨。
在方天门学武多年的逄渊,在外人眼里学的内力,一定是方天门内部传授的心法,偏偏他又会璇玑心法。一个人能同时修练两种心法,甚至程度都达上乘,说明此人必定是个练武奇才。
秦方萦又一次惊险闪过逄渊的攻势,就在这一恍神间,手里的长剑竟然被打落,飞了出去。
「该到此为止……」逄渊话未完,右臂一阵刺痛,他只好向後退开。
望著被划开的衣口子,逐渐染上红色血迹,逄渊吃惊的笑了。
「真让人意外。」逄渊目光攫住伤势更严重、模样也狼狈不堪的秦方萦。
右手虽然失了长剑,但左手却多了一把短刃,秦方萦双手都能使剑这件事情让逄渊非常惊讶。若没下苦心练习,一般人难以办到。
秦方萦轻喘著气,死命盯著逄渊的神情,眼里暗藏著计算的光芒。结果没令他失望,逄渊似乎察觉有些不对劲,左手沾了右臂伤口的血,舔了一口。
「哦……竟然懂得下药?」逄渊眼里带有赞许之意,「看来你很清楚赢不了我,有备而来。」
「下药这招,不过是跟你底下那些人学的。」秦方萦讽刺的回道。
却没想到下一瞬间,自己的脖子已经在对方的手里,牢牢掌握住。
「你为何……」
「虽然不到百毒不侵,但这点小毒,对我是没用的。」逄渊加重手掌的力道,好心提醒道:「对敌人太仁慈,死的就是你了。下次要记得抹剧毒,最好立即毒发,这样才能真正致人於死地。」
秦方萦感觉呼吸愈来愈困难,想著虽然死得很不甘心,但至少没输得太难看,他也尽力了……
逄渊忽然松手,把人往地上一扔。
「咳、咳咳……」秦方萦猛然吸了一大口气,引起剧烈咳嗽,眼睛馀光不解的望向逄渊。
「我能让你娘死得乾脆,但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逄渊收起手里的剑,揪住秦方萦的头发,逼他仰头看著自己,才道;「更何况你手里有我要的东西,在拿到前,怎麽能让你死呢?」
秦方萦哼笑,眼带嘲讽,「你想怎样对付我?下药、断我手脚再接回去?还是先伤我、再治疗,一直重复?」
想到前世逄渊无情的折磨,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秦方萦觉得能熬过去的自己完全是命大。最後还能靠自己逃出去,虽然下场一样凄惨,但至少死的方式乾乾净净,尸体也没有人会打扰。
「这麽了解我?」逄渊不掩饰自己的意外,「若对付我厌恶的人,确实会百般折磨没错……但像你这种有胆讨死的人,我还蛮欣赏的,通常会赏个痛快,就像你娘一样。」
「混帐!」秦方萦难得口出chu言。
逄渊被骂也不计较,笑著说:「我还蛮中意你的,不如和我联手,夺回那些藏宝图……如何?」
「什麽藏宝图没兴趣,我只对你的命有兴趣!」
「真可惜。」被拒绝是意料中的事,逄渊松开了抓著头发的手,道:「我对你手里的地图可是很感兴趣。所以——」
逄渊一记手刀劈在秦方萦的後颈,人双眼一闭,昏厥过去。
「唉,在拿到地图前,只能委屈你留在这里作客了。」逄渊一把抱起不省人事的秦方萦,语气无奈地道:「跟你娘一样,又傻又莽撞。」
☆、10-2
当靖皇洵收到熟悉的玉佩时,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好片刻,他才忆起似乎还有张信笺,j神恍惚地打开,上头只写了四个字——以图换人。
容安听到消息匆忙闯进靖皇洵的书房,见兄长神色不对劲,连忙抢过手里的纸条,一看,大骂:「他竟然说出我们有地图的事!那小子果然信不得!」
「不是的……」靖皇洵望著刻著自己名字的玉佩,全力握紧,对容安说:「萦儿不会说的。逄渊向我们讨的是秦家那份图……他恐怕是看到这块玉佩,才会认为萦儿把图交给我们保管。」
「哥,到了这时候,你竟然还在维护他!」
「容安,你认为一个连命都不要的人,会为了活命而背叛我们吗?」
靖皇洵的问题,让容安彻底愣住,面布疑惑。
「萦儿他……是抱著必死的决心去的。」靖皇洵从桌上取了一个布包递给容安,「这东西是我昨晚拿到的。」
布包里放著一本蓝色的小本子,容安动手翻了几页,原来里头画的剑法的招式,他立即想到应该就是逄渊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
靖皇洵把本子翻至最後一页,上头留了一句话道:「保护秦家。」
「那个自不量力的家伙!」容安嘴上斥责道,却难掩担心之色,「他究竟把图藏哪了!没地图难道要交出我们的……」
容安话说著却愣住,随之惊讶地瞪向靖皇洵,问:「哥,你准备拿靖皇家的地图去救人吗?」
「……不,我没打算这麽做。」
听到明确的答案,容安顿时松了口气,但又严肃起来。
「派人把秦家搜一遍,先找出秦方萦把图藏在哪儿要紧!」
「昨夜收到剑法,我觉得不放心,就让程唤去查萦儿离开前做了哪些事,这两天应该就能回报。」
容安想得到的,靖皇洵又岂会想不到?只是没料到秦方萦竟是先斩後奏,早就私下行动,他要阻止已经晚了一步。
因为早有计画,所以才不愿意跟自己走吗?
靖皇洵看著躺在掌心里的玉佩,用指腹轻抚著上头乾涸的血渍,颜色很深、很浓,几乎填满了玉佩上头的凹槽,让「洵」字更是鲜明。
原来从容就义也算一种计画?
靖皇洵甚少动怒,但他发觉x腔有股炙热感正不断地吞噬他的心。可惜他弄不明白那股怒火的涌现,是针对冲动行事的秦方萦,还是针对没有毫不犹豫选择救人的自己。
「哥,万一找不到地图……」见兄长面无表情,容安叹了口气,道:「总之,你该有最坏的打算。」
「我知道。」靖皇洵蹙紧眉头,表情说不出的纠结,「若找不到,我也不会拿靖皇家的去换人。」
到时候无论发生何事……他都能承受。
尽管靖皇洵话说得多理智、多平静,但容安知道他必定是天人交战。
也是到了此刻容安才了解,原来秦方萦在靖皇洵心中的地位真的不同一般。
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在靖皇洵的脸上看见那种茫然无措的神情。
潮湿的牢房,一地的积水,秦方萦被铁鍊束缚於墙上,衣物和湿发不断地冒出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应该说,冷到不得不清醒。
衣衫大敞,倒也没破损,只是浸了水相当湿重。秦方萦的x膛上满是交错的红痕,带有细微的纹路,是被鞭打的痕迹。除了鞭痕,还有一道道用尖刃划出的伤口,有的血y已经乾涸结痂,有的还在渗血,白皙的身体看上去惨不忍睹。
秦方萦清楚逄渊对他g本没下重手,比起前世曾受过的「待遇」,这次所受的折腾已经算是轻微了,至少没断手断脚,武功甚至也没被封住。
逄渊不但仁慈,还很放纵。
秦方萦细细回想这两日逄渊的态度,除了偶尔问他是否要透露地图的下落,基本上都是说些漫无边际的话,顺便鞭打两下,跟逗弄宠物似的。
才在想著,牢房的门「咿呀」一声被人推开,正主出现了。
逄渊用手指扣住秦方萦的下颔,抬起他的脸,道:「靖皇洵应该收到那块玉佩了吧?亏我特地沾了不少血,你说……他会不会来救你?」
「不会。」
逄渊眉一挑,沈吟道:「这麽肯定?」
「地图又不在他手中……」因为缺水,秦方萦的嗓音很沙哑,「很可惜,你找错人了。」
「呵呵。」逄渊莫名笑出声,拍拍秦方萦的脸颊,说:「我问的是他会不会来救你,跟地图可没关系。」
不管有没有能换人的地图,若真的重视那个人,无论如何都该赶来营救。
「……不会。」秦方萦低声回道。
「真是固执。」
「彼此彼此。」
秦方萦嘴上从不让人占便宜,逄渊对这点早已有所领会。
「既然不来救你,那表示我要如何对待你,都是我的事了?」逄渊的手掌轻轻在秦方萦的x膛上暧昧的流连。
秦方萦咬牙切齿地道:「要杀就杀!」
「我说过,对待你,不会像对待你娘一样。」逄渊的手掌停在秦方萦的右肩,「上次你用左手伤了我,既然左手能用,那麽右手就没那麽必要了。」
话一说完,逄渊手稍稍使力,卸了秦方萦的右臂。
「啊!」秦方萦忍不住疼痛,凄惨的叫出声。
逄渊闻声闭眼,彷佛正在聆听什麽美妙的乐曲,表情倒是享受。让冒著冷汗的秦方萦看得牙很痒,恨不得能上前咬断对方的颈子。
「今天是右手,明天就换左腿,再来是右腿,最後左手。」逄渊边说边用两指轻点说过的部位,「左手留到最後,就当鼓励你竟然能伤到我。」
「变态。」秦方萦瞪著逄渊,不怕死的骂道。
「你这张嘴真不饶人,不如明天先缝了它如何?」逄渊语气好似在说笑,但眼神冰冷得认真。但不过一会儿,他立即笑得如沐春风,道:「唉,这张脸已经毁了一半,我也不忍让你变得更难看。」
秦方萦全身戒备的盯著逄渊,虽然他早已做好死的打算,但内心仍然对这个男人有著从前世延续下来的恐惧。
「说到这个,你难道不好奇为何同样修练璇玑心法,我却没产生异状?」
见秦方萦不予以理会,逄渊如之前一样,自顾自地道:「因为璇玑心法是我师傅从谷里带出来的,唯有在谷内的真传弟子能接受修练前的药物调理。多年前抑制你娘恶变的药方,也是我师傅开出来的……」
秦方萦很快就明白逄渊话里的师傅并非外祖父方雍,而是出自什麽谷的高人。最重要的,逄渊能把自己隐藏得这麽好,他的师傅说不定也是推手。
「为什麽要把心法给……」
「为什麽会给方雍?」逄渊顺著秦方萦的话接下去,很直接地回答:「反正不是什麽重要东西,且方天门正好能用来隐藏身份,就顺势送给他了。真正重要的,是方雍另外获得的剑法。他藏得真好,直到师妹出嫁後我才知晓那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真可惜……」秦方萦讽刺笑道。
「是啊!白费这麽多年!」逄渊夸张的哀叹。
秦方萦望著逄渊带有几分晦暗的眼神,不自觉地问:「你……到底在找什麽?真的重要到值得花费这麽多年,残害那麽多条人命吗?」
「对,很重要,不计任何代价。」
逄渊所展现的神情是秦方萦前所未见的,漠然又藏著深深的恨意。只是那份憎恨,不知从何而生。
「那是我从未得到就失去……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10-3
多日滴水未进,秦方萦的喉咙乾渴得彷佛在燃烧,他的头也疼得似要炸裂,右臂早已无知觉,左腿也在昨日如逄渊先前说过的,和右手同样下场,断了。
此时的秦方萦只比死人好些,是个废人。
他巴不得当个死人,可惜有人并不打算放过他。
秦方萦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他知道自己病了,却宁死也不吭一声。
不知又过了多久时间,秦方萦意识模糊,当他听见牢房门被推开时,已经无力抬头,甚至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小方!」来者一身黑衣,但不是夜行衣,而是一袭黑色长衫。他拍打秦方萦的脸,小声叫唤:「小方,我来救你了,清醒点!」
听见熟悉的声音,秦方萦皱眉,不确定的问:「……小二?」
「是我。」小二见秦方萦还认得出自己,松了口气。
接著小二开始检查秦方萦的伤势,看见伤痕遍布的上身时倒抽口气,发现伤势没想像中严重时,又放下心来。但当小二发觉秦方萦的右手和左腿都被人已俐落的手法弄断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
「**!那个死变态!」小二脸色铁青,蹲下身後对秦方萦说:「别动,我帮你把骨头接回去。」
「呵,他已经很仁慈——」
秦方萦话还没说完,小二就已经动手把断掉的左腿给接回去,幸好他的技术纯熟,没让秦方萦感到疼痛,瞬间就完成。
「亏你还笑的出来!」小二瞪了秦方萦一眼,没一会儿右手也接了回去。
最後,他拆掉缠绕在秦方萦手脚上的铁鍊,将人从墙上背下来。离开牢房前,还不忘在秦方萦嘴里塞了一颗疗伤用的药丸。
趴在小二的背上,秦方萦感觉四肢渐渐地有了知觉,流失的力量也开始蔓延全身,但身体还是很虚弱。
「……小二,你怎麽知道我被关在这?」
「别忘了小少爷随时派人注意方天门的动静。」小二对路线很熟悉,还能分神和秦方萦说话,「那天你一进去,少爷就接到了消息,见你完全没出来,大家担心得要死……谁知道你真的是去送死!是想气死我们啊!」
感觉到小二的愤怒和担忧,秦方萦无声笑了,小声地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们担心了。」
「知道反省就好,你这混蛋家伙!」小二一边骂著,脚下的速度不敢马虎,又变得更快一些。他又道:「我们来太晚,让你受那麽多苦,抱歉。」
「……不怪你们,毕竟我原本就没打算离开。」秦方萦拍拍小二的肩膀,反过来安慰对方。
两人已经回到地面,出了逄渊的居所。
「要不是小七只能趁逄渊不在时来探路,也不会拖到今天!」
秦方萦闻言一愣,这才想到竟然没看见逄渊,以那人的实力应当早就发觉他们的动静才对。
「逄渊呢?」
「小少爷让三少仿靖皇洵的笔迹,把人骗去别的地方了。」
秦方萦没再细问,但他心里却很好奇,究竟这计画是华家想的,还是某人私下所托……原来他对靖皇洵还是有所期待。
小二的逃脱路线很隐密,但就在两人要越墙离开方天门时,竟然出现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包围其中。
虽然小二的打扮和那群人一模一样,但对方显然不将小二视为同伴,纷纷亮出手里的武器,眼漏凶光。
「你多少能动了吧?趁我挡住他们时,你赶快离开。」小二谨慎的观察敌人的动作,小声地对身後的秦方萦说。
秦方萦立刻拒绝,反道:「把我交出去,你离开。」
「没救到你娘我已经够愧疚了,还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嘛!」小二红著双眼怒回一句,方氏的逝世他是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过错。
两人的处境相当危险,背著秦方萦的小二连武器也拿不出手。眼看敌人身形一动,全部冲上来攻击,他们再犹豫下去也不是办法。
秦方萦抽出小二藏在腰间的匕首,语气沈重:「我失去我娘就够了,不要再让我失去朋友!」
「可恶……」小二听到秦方萦的话很是感动,无奈他们已经走投无路。
就在此时,敌方的人群中竟然出现骚动,两名黑衣人持剑斩杀自己人,造成一阵混乱。
「我说你们还傻著干什麽,赶紧出去!」其中一名黑衣人身材高大,声音宏亮有力,秦方萦觉得相当耳熟。
小二一听见立刻认出来,惊喜喊道:「三少!」
另一名黑衣人上前挡在小二和秦方萦的面前,他是长年卧底於方天门的小七。这回出面救人,主动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是因为已经没必要再隐藏下去。
「你们先走,我和三少殿後。」小七的声音非常冷静,几乎毫无起伏,「小少爷在外头等候。」
小二颔首,背身一跃,秦方萦不忘回头道:「万事小心!」
华闵言准备的马车并不显眼,隐在巷角。见等的人终於出现,探头出来的华闵言急忙招手,小二背著秦方萦迅速窜进车内,不待两人坐定,马车已经移动,但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在街上猛冲。
「快!把人放下!」华闵言吩咐小二,自己取出一个布包,从里头倒出一堆瓶瓶罐罐,各种功效都有。他先取了一瓶,倒出药丸递给小二,「先吃这个。」
小二怀疑的看著华闵言,觉得自家小少爷很不可靠,秦方萦倒是笑了笑,拿过小二手里的药丸,直接吞下肚。
「闵言,现在要去哪?」秦方萦在华闵言动手扯开他的衣服时,随口问道。
「当然是回华家啊!」华闵言拔开药罐,倒出浓稠的药膏往秦方萦身上抹。
小二看著昂贵的药膏在小少爷手中浪费,觉得相当心疼。毕竟他们这些苦命的下属,平时受伤连普通的药粉都嫌奢侈。
「麻烦你掉个头,我要回秦家。」
「什麽!」华闵言惊呼,不敢置信的盯著秦方萦,「你回秦家是想被抓吗?」
「地图还在家里,我得回去拿。」
「你说在哪里,我让人去拿。」华闵言觉得不妥,拒绝秦方萦。
秦方萦也很坚持,扯住华闵言的衣袖,道:「我不放心,让我回去。」
望著秦方萦不肯退让的表情,华闵言只能妥协。
掀开帘子,华闵言对车夫交代一声:「掉头,去梁邑县的秦府。」
等华闵言回来继续替他上药时,秦方萦笑道:「谢谢你。」
「算我怕了你!」华闵言对秦方萦做个鬼脸,佯装生气,喊著:「躺好!不好好休养我就把你丢在路边!」
秦方萦笑了笑,乖乖躺好。
等秦方萦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也换了一身衣物後,已是半个时辰过去。
「闵言,靖皇家……有联系你们吗?」秦方萦以为自己忍得住,却还是问了。
「当然没有!当初看你只身一人闯进方天门,我还想问靖皇洵那家伙在搞什麽呢!」华闵言不屑地骂著,一边把所有药罐收好。
「……是我瞒著他,没事。」
秦方萦静静闭上眼,身心疲惫的他很快就睡过去。
刻意忽略了内心那股淡淡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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