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在别处

第 5 部分

于美华打一怀孕,脸上就长了一片片的蝴蝶斑。生了孩子之后能吃能睡,半年多的工夫就从一百二十斤长到一百五十多斤,与一年前的那个虽不算漂亮却挺利索健美的少妇判若两人。
韩立冬常常暗自长叹:“老驴拉磨,又回到老路上来了。”他小时候,邻居的七婶刚过门时又俊秀又老实,可养了仨孩子之后,不知怎的变成了个蛮不讲理的泼妇,三天两头跟邻居、丈夫吵架,打孩子。身子也胖成了个大水缸。韩立冬闲下来时,小乔那圆圆的眼睛,微黑的小脸儿又老在眼前晃悠,特别是狂风急雨中学校后边小桥上的生离死别,更令他刻骨铭心,久久怀念。小乔毕业后回到了桃林县,分在财政局,曾给他写过好多信,韩立冬也很谨慎地回过几封。当副乡长的那年秋天的一个黄昏,他一个人挺孤独地住在乡政府的两间房里,正为和于美华闹别扭苦恼地撕扯自己浓黑的头发。小乔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小乔尽情地倾诉了几年来的相思之苦后,说她跟一个在县林业局当干事的转业军人后天就要结婚了。接着,脱去了上身的衣服。韩立冬虽也很想圆一圆那个美丽的梦,但还是很理智地只把她搂在怀里吻着。小乔瞪起圆圆的黑眼睛,怒气冲冲地问:“你怎么了?没碰过女人?”韩立冬说:“小乔,请你原谅!我确实不能!我不能干缺德的事!”小乔骂道:“你这个熊玩艺儿,真恨死人了!”又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好一阵子才松开。长叹一声,“我这人,这辈子就这个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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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心情在别处(27)
二人缠绵到晚上八点多,韩立冬最终也没敢迈进那个雷区。他永远也忘不了在浓浓的夜色中她下了车,回头又望了他的那一眼。后来,小乔来过电话,说那转业军人对她挺好,可她却总觉得不那么称心如意。韩立冬安慰了她一番,就没再跟她联系。过了大约三四年,听说小乔生了个女儿。存了几年的几十封小乔的信,也让他拿到乡政府后院的一条土坑里偷偷地烧掉了。他担心被于美华看到。因工作关系,他也去过桃林县多次,还几次路过县财政局的大楼。几次想去看看小乔,但都没有去。他不愿破坏人家家庭的平静和幸福。只是每当跟于美华闹得j飞狗跳之后,就更加思念小乔,思念她那纯洁无瑕的感情。
1986年韩立冬当了乡长,这年他31岁,成为全县最年轻的乡长。1990年到湾岔乡当了党委书记,仍是全县最年轻的乡党委书记。他不愿把于美华和孩子搬到一块儿。他担心搬到一块儿闹矛盾更多,于美华跟农民吵架、跟自己闹别扭绝对影响自己在乡里的威信。他一心要干一番大事业。一般每周回家一次。乡干部把这事儿叫做周末“改善生活”。人过了35岁,加上工作又忙,对女人的兴趣也有些淡薄了。有时即使回家,也不跟于美华“改善生活”。偶尔“改善”一次也索然无味。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挨了下来。韩立冬被调到县商业局当了局长,分居了十三年的家才合到了一起。按说进了城,于美华也不直接跟农民打交道了,只负责办计划生育宣传员培训班,给学员讲课,也没了与农民打架吵架的条件。于美华打孩子也少了。可两个人的关系,依然不冷不热。
第二天上午11点多,来永给玉儿打了个电话,说中午有事,不回家吃饭了。过了十几分钟,秀娟来了电话,让上她家去吃午饭。
到了秀娟家,玉儿就说了去找韩立冬的情况。秀娟长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个三姨,姓仝,是俺妈娘家的一个姑表妹。她父亲是个老八路,立过不少战功,‘文革’前在咱县里当粮食局局长,办事非常认真,铁面无私。他有一儿一女,都出生在外地。儿子是1942年生的,起名叫抗战。女儿是解放战争的第一年生的,仝局长开始给起了个名叫前进。仝局长的夫人说前进不大像个女孩名,就叫千金吧。抗战在大西南当铁道兵的排长。千金那年刚20岁,在县化肥厂当电工,因人长得好,都叫她化肥厂一枝花。‘文革’爆发后,粮食局里有个粮仓保管员叫丘什么的带头杀了出来,先是造县委书记的反,联络了几百个人,夺了县委的权,他当上了司令。后来又当了县革委副主任。然后,就带人去揪斗三姨她爸仝局长。仝局长‘文革’前处理过偷国库粮的丘司令。丘司令一直到三十多岁,连个对象都找不上。丘司令说仝局长是走资派、假功臣,关起他来,每天又批又打,坐喷气式,挂牌子罚站。晚上让睡在水泥地上,连块草苫子都没有。加上吃的不好,喝凉水,他又受过十几次伤,没过一个月就不像个人样儿了。千金的妈去求了丘司令好几次,说给老头送点儿衣服、被褥和吃的,丘司令都不答应。千金几次要去找丘司令,她妈怕女儿出事,坚决不让去。这天,千金悄悄地溜出来,找到了丘司令。丘司令一看千金,顿时就呆了。千金就问,能不能把父亲放出来,边治病边接受批判。丘司令说,你要是乖乖地陪上我三个晚上,我马上就放了你父亲。千金站在那里,想了想,把牙一咬说,只要你先放了我父亲,我今晚上就来陪你。丘司令立刻让人放了仝局长。千金当天晚上就去了。丘司令兴奋得都快疯了。说老子一个盗窃国库粮的坏分子,也能品尝局长大人的千金了!只这一晚上,丘司令就舍不得放她了,非让她嫁给他。千金这时已有了男朋友,在天河上大学。那时候叫对象。千金就说,这样吧,我一直陪你,就是我结了婚,你啥时候叫我,我啥时候来,行不行?丘司令说,不行,我就要你!你要是不同意,我立刻再把你父亲关起来,判上十年徒刑。再写封信,盖上县革委的大印,寄到你哥的部队去,说你爹是走资派,让部队把你哥发配回来!千金一时给吓住了。如果父亲判了刑,身体、精神怎么受得了?再是哥哥要是从部队处理回来,这辈子的政治生命就完了。他准备结婚的未婚妻,也得散了。千金对丘司令说,你等我考虑三天,行不行?丘司令说,行。要是你答应了,我马上就解放你父亲,还让你入党、当官。到第三天晚上,千金又去了丘司令那里,说我嫁给你。但我一不入党,二不当官。”
“后来呢?”
“千金结婚前,给上大学的男朋友写了一封信,只说自己的父亲有严重的政治问题,不连累他了。可那个痴心的大学生,一个劲儿地来信表达自己的感情,还到化肥厂去找千金。千金吓得要命,苦苦地劝他永远也不要来了,可他又去了两次。这下子可坏了,让丘司令发现了,狠狠地打了千金一顿。结婚后,丘司令就老找茬打骂千金,有好几次千金直想自杀。为了父母、哥哥,她只好忍着。第二年,她给丘司令生了个儿子,也就是我的这个表弟。开头,丘司令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丘彤球,是让太阳的光辉照耀全球的意思,后来觉得不太好听,又琢磨叫丘征世,即征服世界,也觉不大好。最后叫了个‘永革’,即永远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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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心情在别处(28)
“丘司令呢?”
“这家伙作恶多端,迫害的人太多了。还qg过两个姑娘。着两个‘反革命分子’的老婆一块儿跟他办那个事儿。大概是1974年秋季,有一天晚上下着大雨,他在一个造反派战友那里喝醉了酒,往家走,到了望荷桥上,被两个人架起来扔到了沉荷湾里。当时,湾里的水积得很多,挺深。等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丘司令的肚子早鼓得跟大蛤蟆似的了。”
“查出是谁干的没有?”
“当时都认为他是自己掉进湾里的,也没人查。过了一年才听说是有人报复他。可这时,已经到了1975年,造反派不怎么吃香了,也就没人管了。三姨就把儿子的名字改叫了仝小树,随了自己的姓,希望他长成一棵大树。她在化肥厂又干了十几年,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拉扯到高中毕业,又当了工人。儿子倒还挺孝顺的。1991年,三姨办了内退,隐姓埋名搬到了羊角村住。打那,连熟悉她的人好像都把她的身世忘了。”
“她父亲母亲呢?”玉儿算了算,三姨跟丘司令过了七年。
“她跟了丘司令以后,仝局长气得吐了血,连生气加窝囊,过了一年就死了。又过了三年,老伴也犯了脑血栓去世了。哥哥抗战后来当了副连长,打山d的工夫碰上了塌方,牺牲在了大西南,连骨灰都没运回来。父母去世,哥哥牺牲之后,她又几次想自杀,还想带上儿子一块儿死。可又想,儿子虽是跟那个恶g生的,但儿子没有罪。就想,把儿子抚养成人,教养成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好人。这才咬着牙活下来了。”
“嘟——”韩立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又是二愣子邀他晚上去吃饭。“哥,还是上你最爱吃的八香炖排骨吧?”算上这一次,二愣子已邀了三次,再不去,就不大像话了。“好吧!”“那,我开车去接你吧?”“不用,我骑车子去就行。”
二愣子是高中毕业后在湾岔乡政府修房子时认识的韩立冬。当时他刚结了婚,欠下了一p股债。父母有病,媳妇有病,弟弟三愣子还在上高中,妹妹上初中。直哀叹自己是破屋、漏锅、病老婆,惨透了。韩立冬了解到了他的情况,很是同情,又看他老实肯干,能吃苦,就为他做担保,贷款买了一辆三马力农用三轮车搞运输。当时给二愣子约法三章:一是注意安全,不开英雄车;二是孝敬父母,不能挣了钱光养活媳妇忘了爹娘;三是不准参与赌博。二愣子连连点头。他很是争气,起早贪黑地给造纸厂运麦秸,给燃料公司运煤炭,给粮所运粮食,反正联系上啥活就运啥,而且无偿地为用户装卸货物。韩立冬还帮他介绍过好几个客户。因自己总算是个高中生,开车的同时把车子的性能也弄了个一清二楚。干了两年多,还上了欠债,治好了父母和媳妇的病,还存下了一万多块。韩立冬又帮他贷了一万多,买了辆二手解放牌卡车。因上中学时,听罗老师几次讲长春第一汽车厂造出了中国第一辆国产车,他对一汽的解放牌有着一种很亲切、很特殊的感情。打那,二愣子的日子就更好过了。供弟弟考上了地区师专,妹妹上了高中,媳妇还给他生了个胖闺女。这时,韩立冬已调到了县商业局。二愣子也觉得在乡里的路子太少,就想到县城去发展。专门找了一次韩立冬,征求他的意见,韩立冬表示支持。于是,他到县城南边租了个院子,干了半年,就财源滚滚。他又买了一辆新解放,雇了两个司机给他开车,又找了个舅舅家的五十多岁的表哥给看院子看车。他骑着辆深蓝色的嘉陵摩托车四处奔波联系业务,成了个挺神气的小老板。后来,觉得骑摩托车风里来雨里去的挺辛苦,挺不安全,也不够排场,又咬咬牙,花十几万买了一辆捷达轿子,还是一汽出的。
二愣子虽挣了不少钱,却比较低调,一是从不在人前炫耀自己多么富、多么阔,且对那些吹牛大王非常反感,绝不与之交往。二是拒绝一切宣传。县电视台的记者和女主持人找了他好几次,想给拍个“高考落榜发奋自立”的片子,他坚决不干。县委宣传部的新闻干事找他,想给写篇“农民进城靠运输发家致富”的稿子在《平川日报》上发表,他也连连摇手。连自己坐的捷达,他也专门买了辆不显眼的深蓝色的。他给自己定了个基本原则,不显山不露水,多挣钱,养好家。馋了打点野食吃,绝不失策冒大险。他还老想着那句老话: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
韩立冬愿意跟他交往,也是看他讲义气,够朋友,还有点儿思想,有点儿先见之明。在他这里,能听到许多在官场上听不到的新鲜别致、丰富多彩的声音。
二愣子时时记着韩立冬对他的知遇之恩,几乎每个月都要请他吃顿饭。原先都是去酒店的,后改在了自家的小院。大都是让八香排骨店给送韩立冬最喜欢吃的炖排骨。那排骨里放了绿豆粉皮、香菇、大白菜,炖得又烂又香,不荤不腻,非常可口。除了答谢,还说说知心话,听听韩立冬的指点,再一个,进一步密切和巩固跟韩立冬的关系。自己在县城经商,一定得有个政界的靠山。二愣子还收拾了一间小西屋,铺上洁净的被褥,专门供韩立冬休息之用。韩立冬多是在二愣子这里喝了酒,去小西屋里午休,却一次也没过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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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心情在别处(29)
二愣子对韩立冬是无话不谈的,包括他与老家的那个胖媳妇,他去玩野丫头的最秘密的情节,但韩立冬却只跟他拉家常,对于自己单位上的事、自己与妻子关系等方面的事,一字不露。
下午下了班,到了二愣子的那个坐北朝南的院子。前边是停车场,北边几间平房是办公室,后边几间是住的地方。刚到后院,就见二愣子拿一把铁锨,正给院西侧的一棵大核桃树浇水施肥。那树的树冠挺大,有好多枝条伸到了屋顶的上方。见韩立冬来了,二愣子忙笑着叫了声哥,说:“我给树上点儿豆饼,让它多结点儿核桃。”就让他进屋。
二愣子看上去真有点儿名如其人。一米七的个头,黑黑的皮肤,短短的寸头,长方脸,三角眼,脑袋眼睛和脸膛都似有棱有角的。但这个伙计办起事儿来,却一点儿也不愣头愣脑。
韩立冬一只脚迈进屋时,见一个十四五岁黑黑瘦瘦扎了个马尾巴辫的女孩在往茶几上摆勺筷酒杯,个头也就一米五六,头发有点儿发黄。大概是因为太瘦的缘故,小圆脸儿显得有点儿长。就问:“这是谁家的孩子?老家的?”二愣子嘿嘿一笑:“捡来的!”就让女孩叫“韩叔”,女孩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二愣子说:“哥,待会儿跟你汇报。”
二人坐下,女孩给倒上茶,又端着一盆衣服去了门外。
二愣子指指她的背影:“十二天之前,我使一筒易拉罐拐了来的。”
“噢?怎么回事?”
“那天下午,我到长途汽车站旁边的一个汽车配件门市部去买几个解放上的零件。买完以后,老板说让我等一下,给开发票。我就去车里坐着等。觉得口有点儿渴,顺手拿起一筒易拉罐,叭地一声拉开喝着。这时,却觉车门外站了个人儿,转脸一看,是个女孩,又黑又瘦,头发一绺一绺的贴在头皮上,衣裳又旧又脏,跟个小叫花子似的。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块钱,朝她递过去,她接了,不说话,鞠了一躬,还是不走。我这才发觉她那一双眼睛老盯着我手里的易拉罐。唔,明白了,一个空罐能卖几分钱。我看她挺可怜的,就拿起一筒易拉罐,叭地一声拉开,递给她,说,喝吧!喝完了,罐也归你了!女孩接过去,有点儿迟疑地喝了一口,看来是第一次喝,觉得非常好喝,就又喝了几口,却不舍得喝了。我说,喝吧!又拿起一筒,递给她,说这个也是你的了!女孩这次却没接,瞪大了一双黑眼珠,突然问,大哥,我跟你走,行不行?我笑了,反问她,你跟我去干啥?女孩说,打工。我笑了,你这么小,打什么工?女孩说,打水、扫地、洗衣裳、做饭看孩子,我啥活都能干。我听了,心动了一下,自己还真需要个人照顾一下呢。平时,老外出跑业务,狐朋狗友又多,老去赴宴喝酒,家顾不上收拾,衣裳又不会洗,都是攒上一大堆,送回家让你弟妹给洗。还有,自己不会做饭,老去吃小摊、吃饭店,又不可口,又不方便,花钱还多。可是,要带她回来当个小保姆,合不合适呢?心里也挺犹豫。这时,配件门市部的老板出来给我送发票,看见了女孩,对我说,这孩子来汽车站七八天了,说是家里让她出来打工的。你看她这么小,又瘦得跟高粱秆儿似的,谁能要她?她白天就在这一带转悠,捡点儿废品,去卖个块儿八毛的。饿了去饭店找点儿剩菜剩饭吃,晚上就睡在候车室里的椅子上。车站的人见她可怜,也没撵她。我劝了她好几回了,让她回家,可她说挣不着钱回去父母会骂,不敢回去。这不,前天下午还差点儿让个坏男人给骗走了。还是站里的一个女人喊了她回来,又把那个坏男人骂了一顿。要是拐到乡下,卖给那些老光g当媳妇,能卖五六千块。说完,老板就回店里去了。店老板的话,让我动了恻隐之心。我打开了右边的车门,对女孩说,你先上来吧!”
这时,一个苗苗条条穿一身淡绿色衣裤的女孩拎了个食盒进了屋,叫了声:“愣叔!”二愣子叫了她一声“荳儿!”小荳从食盒里端出一只盛着炖排骨的大瓷盆放在茶几上,又摆上四个小菜:香椿芽炒j蛋、粉丝拌菠菜、切成两半的咸鸭蛋、葱丝拌猪肝。
二愣子问:“哥,咱喝啥酒?”韩立冬说:“啤的吧。明天一早还要去地区开会,喝了白的,别起不来。”小荳就拿起使红丝绳挂在脖子上的起子,咝地开了一瓶啤酒,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拿起瓶子,给二人倒酒。韩立冬看这女孩也就十七八岁,长了一个椭圆形的脸蛋儿,细眉俏眼,腰儿细细的,胸脯儿鼓鼓的,倒挺受看。酒杯斟满,小荳问:“愣叔,还有啥吩咐不?”二愣子说:“没有了。有事就叫你。”又笑笑,“待命吧!”小荳刚出了门,二愣子就指着她的背影儿,问韩立冬:“哥,这小玩艺儿怎么样?待会儿让她来陪陪你?”韩立冬笑着摇了摇头,说:“哎,你不叫那个你捡的女孩来一块儿吃?”二愣子说:“她洗完衣裳,就过来了。”然后端起杯子,“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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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心情在别处(30)
二人吃着喝着,二愣子又说:“我开上车,跑了一段,在沉荷湾东边一条比较僻静的路边上停下,问她,你跟我详细说说,怎么上这儿来了?女孩说,她家在南边的深山里,离这儿得六七百里路。那里愣穷愣穷的。她上边还有俩姐姐,下边一个弟弟。她爷爷和父母本指望老三是个男孩,谁知生下来一看,又是个妮儿,当时就想把她送了人,多亏她乃乃死活不让,才留了下来。爹娘嫌她是个多余的,给起了名叫小多。后来又生了她弟弟,就更不拿她当回事了。只上了三年小学,就不让上了。让在家洗衣、做饭、喂猪、养j,啥活都干。上个月,她爹叫了她去,说,听说到外地城里打工挺挣钱,你也出去打工去吧!每个月给我寄一百块钱来就行。就这么着,小多就出来了。可走了四五个县,人家看她这么瘦小,都不要她。女孩对我说,大哥,你就带我走吧!我一定能干好。你要是不放心,就打你那手机给俺村主任家,核实一下俺的身份。我问她,你不怕我把你拐了去卖了?女孩说,我看大哥是个好人。我问她,你再仔细看看,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蛋。别看错了。女孩怔怔地瞅着我,说,是个好人。我看这女孩挺老实的,长得也挺端正,把牙一咬,先把车开到一个拉面馆,给她要了一大碗牛r拉面,女孩狼吞虎咽地,不一会儿就把那碗面吃光了,连汤都喝了。我又拉她去了一个小服装店,领她去买了几套新衣服,才回了这里。我进卫生间调好淋浴,让她进去好好洗洗头发和身上。半个多小时之后,当一个干干净净的穿着新衣裳的女孩走出来时,我才发现,这丫头眉毛淡淡的,弯弯的。眼睛不太大,却黑黑的,亮亮的。小鼻子小嘴儿也挺周正。晚饭后,我到院子里去,使手机给她的村主任家打了一个电话,对方说是有这么户人家,有这么个女孩。我说,麻烦你告诉她家里的人,小多在故道县的一个公司打工,每个月给家寄一百块钱,明天就寄,让家里放心。村主任连声说,好的好的!老板老板,那就全拜托你了!”
“那,她干活行不?”
“唔,她来了这些天,可勤快了!手脚十分麻利。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被褥都拆洗了再做起来。一日三餐,做得非常可口。只是,平时很少说话,就跟个小绵羊似的。你跟她说什么事,她只答应嗯,啊,噢!”
韩立冬问:“她今年十几?”
二愣子说:“十六。”
韩立冬“唔”了一声:“也不小了,你可别养个童养媳呵!”
话音未落,小多进来了。韩立冬就招呼她坐下吃饭。
二愣子说:“多儿,韩哥,哎,你得叫韩叔,是我的恩人。”韩立冬摆摆手:“别别!以后咱别说恩人这个词儿!”二愣子笑笑:“好,听哥的!”又说,“多儿,以后你对韩叔要像对亲人一样。”小多挺拘谨地点点头。韩立冬说:“小多平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十六,还能长个儿呢。”又对二愣子说,“哎,你还得让她学学文化。没事干的工夫,尽量少看电视。特别是那些大辫子和武侠的破电视剧,胡编瞎造,胡说八道,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纯粹是误人子弟。”二愣子说:“我借了一套小学四年级的课本来,她正在看着。对她看电视,有所控制。嗨,她以前从来没看过电视呢。”
二人又喝了两杯,二愣子问:“哥,今年副县长的问题,怎么样?”韩立冬心里多少有点儿数,说:“一是自己努力,二是碰碰运气。现在只能说是有希望。”二愣子说:“需要打点一下县委书记、县长、组织部长不?你不好出面,我去!也不用花哥的银子。”韩立冬说:“不不!先不那么办。如果那么干,不成买官了?就是当上了,也不光彩,心里还发虚。我还是想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二愣子端起杯子:“哥,为你早日当上副县长,干杯!”放下杯子,又问,“在单位上,还顺心不?”韩立冬说:“还行。只是副局长老郑跟我不一个心,经常搞点儿小动作。他上头还有个靠山副县长吕士武。听说吕在地区和省里也有靠山,好像还比较硬。”这是韩立冬第一次跟二愣子讲自己单位上的事。
“老吕和郑二秃子的关系,我知道一点儿。老吕的那个小蜜小米,就是老郑给拉的皮条。”
“还真有这事儿?”
“没抓住他俩的,当然,也不可能有人去抓。反正,外边传的,两个人关系不一般。哎,哥,人家不少当官的,都有个小蜜。怎么你就不闹一个?”
“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有人说,没小蜜,没魅力,是无能的表现。”韩立冬笑了。
这时,小多吃饱了,起身要走。二愣子说:“等等。”转脸问韩立冬,“哎,哥,小多这个名字不大好听,我老想给改个名,想了好几天,想不出来。你这大知识分子,能给改一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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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心情在别处(31)
韩立冬想了一下,说:“改个音吧,叫朵儿,花朵的朵,十六岁花季。怎么样?”二愣子连连拍掌:“好!好!多儿,不,朵儿!行不行?”小多点了一下头。二愣子说:“那,不谢谢韩叔?给韩叔端个酒吧!”韩立冬忙说:“免了免了!没那些讲究。”小朵就去了东间。
二愣子往前凑凑,压低了声儿,说:“哥,待回儿,我给你闹个活的尝尝?就是刚才那个送菜的小荳。”韩立冬忙说:“不不!”二愣子又说:“哥,在兄弟这里,万无一失!就让她陪你睡一晚上,也绝对没事儿!”韩立冬仍然摇头:“不行,不干!”又反问,“你尝过她了?”二愣子忙说:“没有没有!不过,附近这几家酒店的女孩,没有赶上她俊的!怎么样?哥?”韩立冬被他说得有点儿心痒,有点儿动摇,但还是坚决地说:“不不!蝼蚁之x,能毁千里长堤!我对自己,有个约法三章。一是不贪污受贿;二是不打麻将,连扑克也不打;三就是不嫖娼。这三章,是我当官做人的一条底线。开了这个口子,就刹不住了。”二愣子说:“哥,你也别太传统了,太正统了!这些个小野味儿,跟家里那一个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哥,你这个当大局长的,有权有势,机会也多。要是不愿玩这些野的,真碰上个跟你情投意合的,玩上仨俩的,也无所谓!”
“你这小子,还玩上仨俩的!”韩立冬笑了起来,眼前忽地浮起了玉儿那白里透红的脸。
“真的,哥,我说的是实在话。如今不是流行两句话,叫做‘喜糖就像泡泡糖,越嚼越没味儿。二奶好比二锅头,越喝越来劲儿〃嘛!送到嘴边的r不吃,一大损失!只是,一是别让情人参政,一参准出问题。你看,多少大官小官儿,出了事的,甚至吃了花生米的,坐了电椅子的,都跟女人有牵连。二是头脑要清醒,办事要谨慎。情人绝对不能包,太贪财的绝对不能玩。还有一个,双方都别影响家庭,更不能离婚,一闹离婚就闹大了,对仕途肯定不利。”
等到第三天上午11点15分,韩立冬也没来电话。玉儿琢磨着,到这个时间不来电话,上午就不会来了。打墙上石英钟的时针刚过11点,出纳员小李就蠢蠢欲动。11点10分时,只有玉儿和主任老刘还在办公室。老刘是比较卡点的,三十年一贯制的坐班,再说家中有没工作的老婆做饭洗衣c劳,家务事一概不用他管。一个标准的甩手掌柜。他每天衣冠整齐地来上班,没了业务就看报纸,喝大茶聊天。如没人跟他聊,他就把省报、地区报从大标题到内文到广告一字不漏地看完。玉儿也是个按时上下班的人。她觉得既然当这个商场职工,就得尽职尽责。忙完了账目,就打扫室内卫生,报纸也翻翻,但不太感兴趣。她从不在班上打毛衣,也不愿跟人聊天。她认为聊天是最浪费时间、最浪费生命的一种最无聊的形式。女人们在一块儿犯自由主义,扯老婆舌头搬弄是非,传出话去就更走了样儿,最容易树立敌人。她闲下来时,一是看有关财务业务的书,再是读点儿英语单词。她还上着财会专业的成人自学考试的本科。老刘就常在外人不在场的情况下,说玉儿是全商场素质最高的一个女性。
11点20分,玉儿收拾桌上的账本准备下班,心里却想着那个人。屋子里一时很静。嘟——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吓了她一跳,忙拿起了话筒,里边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商场财务室吗?”玉儿一听,心跳得更厉害了,忙用一只手按住胸口,说:“是,听出来了。”韩立冬“呃”了一声,说:“你交给我的任务,基本上给你完成了。”玉儿忙说:“那我要先说一句谢谢了。”韩立冬说:“不用谢。不过,你那个表弟不是上我这儿来上班。”略停了一下,问,“办公室还有别人?”玉儿不好直说,就“嗯”了一声。韩立冬又说:“那你先放下,我过十分钟再打。不耽误你下班吧?”这时,恰好老刘拎了个皮包往门外走,玉儿就说:“您说吧。”这时,老刘已出了门。韩立冬说:“是到另一个单位,那个单位的工作、收入都不错,绝对亏待不了他。你告诉他,去了好好干就行了。”玉儿说了声:“请等一下。”就把话筒放在桌上,去掩上了房门,又回来拿起话筒问,“是上哪个单位?”韩立冬略一迟疑,说:“电话上不太好讲,我当面给你交待一下吧。”玉儿说:“那我告诉秀娟,让她到您那儿去一趟。”韩立冬说:“还是你来吧。这事儿由你从头负责到尾,也算你彻底帮了人家一次。”玉儿犹豫了一下,用洁白的上门牙咬咬下嘴唇,问:“我啥时候去?”韩立冬说:“你现在能来吗?”玉儿知道他是担心她上班时去找他,容易引出别人的闲话来。又想,来永早上说了中午不回家吃饭,自己回去晚一点儿没关系,就说:“好吧。”
玉儿骑上自行车,只用了七八分钟就到了商业局办公楼前,锁了车上了楼,各办公室都已下了班、锁了门,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来到那个熟悉的门前,抬手刚要敲门,门却开了,韩立冬立在门内,闪一下身子,说:“请进。”玉儿进去后,韩立冬掩上门,说:“从窗口看见你过来了。”又一指沙发,“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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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心情在别处(32)
玉儿猛地记起,上次被左边这只沙发突出的弹簧硌过,就去试探着坐在了右边的沙发上。韩立冬说:“那个事,我采取了个曲线救国的办法,让他到纺织品批发站去当办事员,那个单位效益不错。我已跟苏站长说好了。你让仝小树明天去报到就行。”
玉儿说:“就这么简单?”
韩立冬摊开双手,微微一笑:“对,就这么简单。”又说,“告诉他,对外人一定不要说是我给办的调动。”
玉儿点点头,正要站起来告辞,却又问了一句:“这事儿怎么感谢您呢?”
韩立冬又微微一笑:“要让你感谢,我就不给办了。”又问,“你是不是认为当官的不收礼就不办事?”
玉儿说:“这倒不一定,可一般老百姓办个调动、农专非什么的,实在是太难了。”又问,“您最近怎么样?工作不太难吧?”
韩立冬笑笑,又叹了一口气:“农民的儿子,上边又没靠山,又不愿去活动,干到这个份儿上不易。是想干出点儿名堂,可也不太好干。”
玉儿瞅了一眼腕上的坤表,已是11点55分了。以往这个工夫她已到了家,开始做饭了。在这儿呆太久了不太妥当,就站起来说:“韩局长,谢谢您,我走了。”
韩立冬犹豫了一下,想再挽留她坐一会儿,又不太好出口,见她站起来,自己也站起来,顺手从桌上拿过一只长方形的小盒子,走过去递给她:“送你个小东西吧,别嫌弃。”
玉儿看那盒里是一只精制的电子计算器,没有去接。说:“让您帮了忙,还要收您的礼物,这太……”
韩立冬有点儿局促,说:“这没什么。拿着吧,干财务的,用得着。我知道你爱学习。”话中又透出上级关心下级的口气来了。他见玉儿仍不接,伸手拿过她肩上挂着的小包,打开,把计算器放了进去,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两人已离得挺近了。
玉儿低垂下浓密的长睫毛,低声说:“谢谢。”又柔声说,“不用送了。”韩立冬把她送到了门口,却没有开门。她略犹豫了一下,也没伸手去开门。她感到了立在身边的韩立冬魁梧的身躯散发出的男子汉气息,听见了他粗重的呼吸,甚至隐约感到了他的胸膛在急剧地起伏。她伸出手,刚要去拧门把手。韩立冬神使鬼差,一把就攥住了她的右手腕子。那腕子是那么的光滑圆润,还有一丝微凉从他的指尖迅速传导到心底。玉儿往回挣了一下,没抽回手。他的另一只手又扶住了她浑圆的肩头,她本能地躲避了一下,却没能挣开他的一双有力的大手。他的目的十分明确,双手只一扳,她的肩膀就斜倚在了他宽大的胸膛上,头也顶住了他的下巴。玉儿的脑袋一时有些眩晕,不由得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无声地依偎了十几秒钟。韩立冬的左手托起玉儿的脸,怔怔地看了看她的眼睛、秀眉和挺直的鼻子。当他的一只大手移下去搂她的腰而又无意中触到了胸脯右侧时,她如被高压电击了一下,浑身一颤,满面羞红,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行,韩、韩局长,不,不行。”
韩立冬浑身像着了火,仍扳着她的肩膀不放:“玉儿,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样过……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玉儿你实在是、实在是太……”
玉儿抓住了韩立冬扳着她肩膀的手,把那只手扳下来,连连摇着头说:“韩局长,不行!不行!这,这太可怕了!”说着,猛地推开了他,拧开门把手,匆匆走了出去。
她的步子很快,像被人撵着,又像身后有一团火烧着,不一会儿就下了楼,开了车锁,骑车离开了楼前。
韩立冬立在二楼窗口,从掀开一角的窗帘旁望着远去的玉儿,上牙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
晚上躺在胖胖的女人身边时,右手掌里依然有那个女子腕子的光滑和微凉。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只圆润的腕子上应该戴一只金镯子或者银镯子。
玉儿打进了来永的家,就再也没露过一次笑脸儿。连来永的爹妈也有些后悔了,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却弄来了个殷纣王的苏妲己。苏妲己虽不笑,却还会撒着娇,勾引纣王,可这个玉儿,愣是个冷若冰霜的冰美人儿。来永妈叹了一声:“强扭的瓜不甜哪!”
琢磨了好多天,来永去找好友丘豹子诉苦。丘豹子扯扯脖子上的领带,粗大的喉节一蠕动,咕噜咽了一口,说:“不听老友言,吃亏在眼前。兄弟,你想呵,人家正上高三,准备考大学的,你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断了人家的前程,人家能高兴?再说,玉儿才二十,长得那么俊,能瞅着老弟满意?说不定心里还有个白马王子哩!”
来永丧气地说:“这么个穷地方,她上哪儿去找什么狗p白马王子!”
丘豹子眨眨眼:“兄弟,别怪愚兄说话直,不中听。县城再小,比老弟长得好的,总还是有吧?她在商场已经上了两年多班,那地方人来人往的,她能不接触几个英俊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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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心情在别处(33)
来永倒吸了一口凉气,问:“你说咋办?”
丘豹子道:“对付这样的美人儿,来软的不行。一开始就得给她个下马威,让她彻底断了想别的男人的念头。不然,你常出个差,放她一个人在家,时间长了,不招蜂引蝶?”见来永沉思不语,又道,“我听年龄大些的人说,‘文革’初期,咱县里那个造反派丘司令,着个‘走资派’局长的千金跟了他。这个千金原先有个男朋友,自然难舍难离的。有一天,丘司令发现,这个千金还跟她那个男友偷偷地来往,把她扒光了衣裳,绑在一把椅子上,嘴里塞上毛巾,给她上了一顿虎头夹。这虎头夹,伤不了细皮嫩r,可绝对让她三天走不了路。丘司令说,你下一次再敢去找那个穷学生,我就使这虎头夹夹断你腿。打那,这娘儿们比绵羊还乖,好生伺候造反司令,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我可不是造反派司令。”
“哎,老同学别误会,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
“这个千金,现在上哪儿了?”
“不清楚。哎,咱别管人家的事啦!”
“那,你说的那个虎头夹,是啥东西?”
“嗨,你真是!守着宝山不识宝!”
丘豹子把嘴俯在来永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番。
来永的牙齿咯咯地咬了起来,把手中的烟头“叭”地一声弹了出去。
要找事给玉儿个下马威,来永寻摸了三天,没找着借口。每天一日三餐,都是玉儿做好了端上来。每天换下来的衣服和脏手绢、臭袜子,也是玉儿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摆进衣柜里。找什么理由收拾她?
这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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