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老婆充满希望地问:“真的?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她见福建老婆这么认真,又不忍心扇起福建老婆的希望了,怕到头来只是一场空。福建老婆问:“你跟他在一个餐馆打工,你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好像没有。”
“我以前说想到他店里去打工,他说他们那里不招女的,但他怎么招了你了?”
她答不上来,只好撒谎说:“他们只是不招年轻的女的,怕…
不好住。我比他们年纪都大,他们都叫我阿姨,再说我有自己的地方住,所以他们招了我。”
福建老婆似乎心里好受了一点,两个人拉了一会家常,就见老板出来了,说要等几天才能拿到,但他不能等了,只好叫别人帮忙来拿签证了。
老板开车把她们载到一家马来西亚餐馆,吃了饭,就送福建老婆回早上见面的那家餐馆。到了那里,老板停了车,说带海伦到唐人街到处走走,福建老婆也要跟着去走走,于是三个人又一起出来,沿着唐人街的几条路走走。
走到一个卖手表的店子门前,老板走了进去,她们两个只好跟了进去,都以为老板要跟他自己买块表,都积极地帮他挑。老板左挑右选,挑了一块女士小表,问海伦喜欢不喜欢。她吃惊地说:“你
这是…干什么?”
老板说:“你的手表昨晚不是在洛克菲勒中心那里丢了吗?我给你买一块。”
她的手表昨晚是丢了,应该是抱老板的侄女时弄掉的,因为刚到那里时,老板还问过她时间,回来时坐在车上就发现表没了。其实也是一块很便宜的表,是出国的时候在北京买的,也戴了一年多了,表带跟表盘接头的那个螺丝有点松,每次不注意挤两下就掉了。
福建老婆一听说是给海伦买的表,就马上接过去,看了几眼,说不好看。老板又挑了几块,福建老婆都说不好看,海伦也一再叫他不要买,老板只好作罢。
把福建老婆送回那个餐馆后,他们又到几个地方去为餐馆买用品,还要买一些菜带回去。两个人开着车在很拥挤的街道上转来转去,转到一个杂货铺跟前的时候,老板停了车,指着杂货铺的楼上对海伦说:“以前包包就住在这里,她跟她奶奶和妹妹一起住,她的爸爸妈妈很早就离婚了,爸爸去了加州,她妈妈后来也改嫁了,所以包包是跟奶奶一起长大的,很可怜的。”
两个人就坐在车里,老板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包包住过的房子看了很久,神情是说不出的忧伤,刚好车里在放张学友的
,到了那高亢的一段,老板没有跟着唱,她有点奇怪,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在流泪。她也感到一阵心痛,不知道是受了音乐的感染,还是被老板的眼泪打动了,抑或是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总之是心痛不已。
坐了一会,老板又把车开动了。她忍不住问:“你跟包包…没有和好的可能了?”
“不知道,”老板的口气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她以前经常这样的耶,跟别人跑了,过几天又跑回来了,别人都是玩她的嘛,哪里会像我一样傻呼呼地爱她呢?她年纪太小,不懂的嘛。”
“那这次说不定也一样,过几天她又跑回来了。”
“跑回来也没用了,我的心已经被她伤透了。我只是很担心她,因为她现在跟的那个越南人什么用都没有的嘛,还要靠包包挣钱养活,包包自己也挣不了多少钱,她在一个华人夜校教英语,能挣多少钱?她肯定会后悔的耶
…”
“那你应该等着她,她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老板很坚定地说:“没有可能了,她不愿意到a
城那边去,我回到纽约没有发展,就算她离开这个越南人了,她还会跑的。老婆,你心肠很好耶,我很喜欢心肠好的女人。”
她赶快把福建老婆抬出来:“我觉得你福建老婆的心肠很好,她很喜欢你,又愿意到a城去打工,你们两个人如果结婚,餐馆肯定赚钱。”
老板哈哈大笑:“老婆,你的眼光真的是有问题了,福建老婆的心肠好?她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每次都是骂那些跟她一起打工的人,说如果她做了老板,就要把他们都炒掉。现在就已经这样凶了,如果我让她做了老板娘,肯定把我雇的人全得罪了。她跟她丈夫也是一样的,不准她丈夫寄钱回家。她的丈夫很傻的嘛,帮她还了假结婚的钱,现在她就不要他丈夫了。”
她又搞糊涂了,从福建老婆那里听来的和从老板这里听来的,完全是两个版本。她想,这都是别人的家务事,少说为佳,不过她也不好再劝老板跟福建老婆复合了。
当天晚上,他们就出发回a
城,老板又发誓要一夜开到,但她知道老板做不到,她也知道老板选择晚上出发的用意。她懒得想那么多了,最多路上再帮他打一次飞机,回到a城,
benny很快就会发现这件事,然后就肯定跟她吹了。一旦benny跟她吹了,那她就跟benny无关了,无论她做什么,老板也不会拿
benny来报复她了,她就可以想怎么拒绝老板就怎么拒绝了。
开到半夜,老板说太疲倦了,住一晚吧,于是就定了一间房。一切都跟她估计的一样,老板照例来请她一起happy
,她照例说只能帮忙打飞机,打到后来,照例是打不出来,最后照例是老板自己搞定。
他们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回到了餐馆,她一走进去,就感到无比亲切,这些天在外面跑,很想念这个熟悉的地方,想念benny。benny
在前台接单,听到他们回来了,就跑到后面来,握住她垂在身子两边的手,似乎很激动的样子,好一会才低声问:“是不是好累?”
老板在一边大声喊起来:“不公平耶,我开了这么久的车,为什么没人问我累不累?”
她说声“不累”,就挣脱了benny的手,走到前面去,帮忙出order。benny
也回到前面打包,边打边问她:“饿不饿?我煮餐你吃。”
她说不饿,就没什么话说了,只觉得很想哭。老板自己跑去炒了一个油菜,一个甜萝卜干炒香肠,还把豆腐切成块,炸了,跟青葱炒在一起。老板把饭菜端到前面餐桌上,叫道:“老婆,来吃饭,他们都吃过了的。”
她也的确有点饿了,就走到桌子前坐下吃饭,她背对着benny
,但她能从餐馆的玻璃门里看见他。她见他站在柜台后,既没接电话,又没打包,好像在那里发呆一样。
小张拿了双筷子,也跑出来吃菜,嘴里嚷嚷说:“这几天benny
做的菜简直不能吃,比喂猪的还糟糕,刚才没吃饱,现在加一点。”小张吃了几筷子,开玩笑说,“我们都来吃老板的豆腐。”
老板嘻嘻哈哈地说:“你吃我的豆腐没问题,但我的香肠是留给我老婆吃的,我老婆最喜欢吃我的香肠。”
她的确是很喜欢吃那种带点甜味的粤式香肠,但老板这番话明显是有点双关的。她没答话,从玻璃门里看见benny走到厨房后面去了。
海伦见benny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禁担起心来,她怕他现在是在厨房后面切菜,怕他一生气又把手切了。她很想跟过去看看,嘱咐一下,但又不想在老板面前显得她跟benny关系不一般。
她现在得想方设法让老板认为她跟benny之间没什么,那样的话,不管她以后怎么拒绝老板,都是好女做事好女当,跟benny没关系。于是她忍住想要跑到后面去看benny的冲动,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仍然坐在那里吃饭,但她的心思全在厨房后面的动静上。
她听见厨房后面有人把东西掼得山响,猜到一定是benny,因为有老板在这里,另外两个肯定不敢乱摔餐馆的东西。这个店里的人,除了她跟benny,其他几个打工的都有点雇工心态,老板在跟前就努力干活,老板一走就磨洋工。对店里的东西也是如此,老板在跟前,就轻拿轻放,老板不在跟前,就乱丢乱扔。
就连apt里用空调都是这样,老板在的时候,大家上午出门返工时都记得把空调关了,晚上回去再开,但老板回中国的那段时间,她每次走的时候去关空调,那几个人就反对,说老板又不在这里,你关个什么?现在关了,待会回来要等好半天才凉得下来。
雇工怕老板,好像是天经地义的,因为老板手里掌握着雇用权,除非你不在乎他雇不雇你,否则就肯定不敢在他面前调皮捣蛋。
benny可能是唯一一个敢对老板发脾气的人,或者说他的脾气好像是专门留给老板的。他对其他人脾气都很好,从来不会责骂任何人,打工的偷了懒,犯了错,他也不会到老板那里告状。但他跟老板有时会争得面红耳赤的,她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大概是为餐馆的事,两个人意见不一致,就用家乡话叽哩咕噜地争。
在这种时候,一般都是老板让步了,笑两声,走到一边去了,或者解嘲地说:“我很怕benny耶,他是四叔公嘛。”
但今天她很担心老板会因为benny乱丢东西不高兴,她看了一眼老板,见老板边吃饭边听后面的动静,然后撇撇嘴,接着吃,好像也听出是benny在掼东西,所以特别忍让。
过了一会,她听见benny在大声发谁的脾气,因为说的是台山话,她只听懂了一个“开台”。
老板笑着对她说:“benny嫌我吃得太慢了。”说完,就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柜台那里,拿了自己的“猪腰包”,系在腰间,提了两个餐往后门走去了。
她为benny捏把汗,怕他得罪了老板,即使老板不告发他,但如果把他辞了,他又能到哪里去呢?虽然他可以到别的餐馆去打工,但哪里会有在这里打工这么舒畅呢?benny在这里就算是个二老板,可以当家做主的,如果到了别的餐馆里,他还敢吼老板?老板不吼他就算他运气好了,他受得了那个气?
她自我感觉benny今天发脾气是跟她有点关系的,可能是因为她回来后对他不热情。但她有点不懂,如果他这么在乎她,他怎么会让她跟老板去纽约呢?他知道老板办离婚根本不需要翻译,他又跟老板一起干过“飞车做a”之类的事,他难道不知道老板会对她提什么要求?
还有那天晚上的电话,老板肯定告诉过他是从旅馆打的,也肯定告诉过他,她也住在那间屋里,他就没表示个反对?或者关照老板一声,说她是他的女人,叫老板不要乱打主意?
她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觉得也没什么好猜的了,因为不论他在想什么,她现在都要跟他吹掉。投鼠忌器,他现在就是她的一个“器”,一个宝贵的“器”,他跟她在一起,她就不能得罪老板,只有跟他吹掉了,她在老板面前才硬得起腰杆子来。
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再不来打工了,那老板就知道她跟benny没关系了。虽然她一想到再不来了,就很难受,但象这样呆在这里,她会更难受,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两个人。
她想好了,就把桌上的东西收了,端到厨房去,把没吃完的菜用保鲜薄膜盖好了,拿到冰库去放在那里的架子上面,下顿可以吃,她准备把东西放好了就回b城去。
她刚进冰库,benny就跟了进来,他问:“为什么不理我?”
“我哪里有不理你?”
“你…去纽约几天…就全变了…”
“我哪里变了?晒黑了?变丑了?”
他走到她跟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doyoulovehim?”
“him?whom?”
“你知道我在说谁。”
“老板?nope。”
他看了她一会,伸出手来,把她拉到怀里:“为什么一个电话也不跟我打?”
“电话卡被老板打光了。”她想挣脱出来,但又舍不得,自我安慰说,反正老板现在不在这里,再说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搂就搂一会吧。她闭上眼,靠在他胸前,贪婪地嗅他身上的气息,觉得身体发软,鼻子发酸。
他搂得更紧了,俯下头来吻她的头发。她把头扭开了,说:“脏,刚回来,还没洗澡洗头……”
他把她的头捉了回来,捧起她的脸,在她嘴上狠狠亲了一阵,说:“又在骗我,你们在路上玩,又不是在开电话会,怎么会把电话卡打光了?
她说:“不是开电话会,是老板在跟你煲电话粥…”
“他哪里有跟我煲电话粥?”他抱怨说,“你们走了之后,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她不信:“老板那天晚上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我问他是不是给店里的人打电话,他说是的,他不是在跟你打电话还能是跟谁打?店里只有你会说台山话。”
“他有两家店的嘛,did和阿sam都是说台山话的”
原来是这样,她心里好过了一点,解释说:“他把我的电话卡都打光了,我又不知道在哪里去买卡。”她撒娇地嗔怪他,“再说,你也没叫我给你打电话”
“还要我叫你打电话才打?”他好像委屈得不得了,“你自己不想给我打电话?你们两个…开车出去,你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你不怕我着急?”
“你急什么?不是你自己让我跟老板去的吗?你那么大方,到底是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当盐’是相信你罗,他是个男人,我怎么会相信他?”
她乱发他的脾气:“你信不过他,为什么你要…让我跟他去?”
“你没去过纽约,你想去纽约玩,我又不能带你去,我不让你跟他去还能跟谁去?”
“但是你知道他会…”她含糊地说,“你不怕他会…把我怎么样了?”
“如果你喜欢他,那我怕也没有用;如果你不喜欢他…,他不敢强迫你的。我知道你们会在路上住一晚上的,他肯定会想…的,男人嘛,还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一听这话,马上想起了“飞车做a”的事,心想你总算说了一句实话,你们男人都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她问:“你以前是不是跟老板一起在外面‘飞车做a’过?”
他好像不懂:“什么‘飞车做a’?”
“就是开着车在外面找女孩,找到了,就一个在前面开车,一个在后面做a,轮流来。”
“他说的话你也信?”
她知道他很可能做过,只是不愿在她面前承认,但她宁愿他这样撒谎,至少说明他知道她不喜欢他这样,而且在乎她的想法,这比老板那种厚颜无耻的诚实令她好受一点。如果他也跟老板那样炫耀地讲出来,一定会双重伤害她,一说明他干过那些荒唐的事,二说明他不怕她听了发脾气。
她正想说什么,小张撞进冰库来了,他们两人连忙分开,她慌忙走了出去,听见小张在大惊小怪:“怎么不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呢?冰库里面冷哪,你们当心得病哟。”
她还想追问刚才那个问题,但看见老板已经回来了,正在拉开后门,她只好吞了回去,又装做不理benny的样子。她现在已经不再责怪benny什么了,她觉得他对老板的估计是对的,但对她的估计是错的,因为他没料到她会因为爱情以外的原因跟老板那么做。
她现在更想离开餐馆了,但她想说服benny一起离开,那样她就不担心老板报复benny了。可能要等到明天benny睡了懒觉叫她去车他的时候才谈得成了,还不知道老板现在还会不会让她车benny,说不定老板自己跑回apt车他去了,那就要等到她回到家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了。她怕夜长梦多,只想两个人越早离开越好。
那天虽然是个星期五,但因为是感恩节后的那个星期五,所以生意不是那么繁忙。老板说:“老婆,今天太累了,又没什么生意,我车你回去休息去吧。”
她的确有点累,而且她是拿计时工资的,老板说了不用上班,就不好赖在那里上班,不然就有点象是在混老板的工钱。她说:“那好吧,反正今天不是那么忙,我回b城去了。”
老板说:“我是说车你回apt,明天你还要返工,我还要你跟我去看房的。”
她只好说:“那就回apt去吧。”
benny拿出一把车钥匙递给她,又指指后门方向:“你的车停在后面”
她本来想说“我有钥匙”,但她又想到既然是要让老板觉得她跟benny吹了,当然是不能把自己的车钥匙给benny一把的了,她接过车钥匙,就往后门走。
老板说:“你不用开车耶,我也要回去的,我要把一些东西放到apt的冰箱里去,我车你回去吧。”说着,就往后门外走去。
她和老板走到餐馆后门外,对老板说:“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去买点东西,你先回去吧。”
“那我们一起到wal…mart去买吧,我去给你买块表,那天没买成,那个福建老婆在那里捣乱,说这块不好,那块不好,其实是在吃醋耶。”
她慌忙说:“快别给我买表了,我也不是到wal…mart去的,我要到别的地方去买点东西。”
“那好吧,我先开回去了。”
她等老板把车开动了,自己也坐到车里,向相反方向开去。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在附近一个小shopping
center里逛了逛,估计老板已经回到餐馆了,才把车开回到apt那里。老板的车不在楼房下面,她确信他不在apt里,就停了车,提着自己的小箱子上了楼。
她刚走进老板和她轮流住的那间卧室,就吃惊地看见老板好像是刚洗过澡,只穿着一条短裤坐在床边,正在剪指甲。
她脱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老板开玩笑说:“我的房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来,抓紧时间来一回”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现在拒绝他,好像又把前面的牺牲全都抹杀了,不拒绝,又简直下不了手。可能是离benny近了,误会解除了,而且刚才两个人又搂在一起过,好像如果现在再帮老板打飞机就百恶不赦了一样。
她恳求说:“今天…算了吧,我好累”
“知道你好累,今天我不要你帮我打飞机耶,我来让你happy一下,你看我把指甲都剪好了,我知道你们女孩子很喜欢男的用手搞的嘛…”
她突然觉得反胃,好像要吐了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虽然benny也那样做过,而且令她销过魂,但老板这样说出来,就让她很反感。她捂着嘴不敢开口。
老板又说:“我知道你害丑,我们一步一步来,先不要打真军。我都是这样的耶,要搞到女孩子很high很high了,自己要跟我打真军了,我才会跟她们打的…”
她觉得老板是诚实得可怕了,勾引人的时候,还在提从前的风流韵事。她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老板大概以为她动了心了,好像要伸出手来拉她一样。但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她一步抢上前去,抓起电话,是benny打来的:“叫那个傻呼呼的听电话。”
她把电话递给老板,老板拉长了声音问:“又是什么事呀?”老板听了两下,就站起身,说,“检查卫生的来了,我回餐馆去了。”
海伦没听清是检查卫生的已经来了还是要来了,如果是已经来了,那她去不去店里就没什么区别,但如果是“要来了”,那她就应该赶快去店里帮忙打扫卫生。
美国对餐馆卫生似乎非常重视,经常到餐馆来检查,检查结果要高悬在餐馆的墙上,让顾客都能看见。满分是100
分,得分太低就要勒令关门停业,检查合格了才允许开门。客人来店里吃饭,也会看看卫生检查结果。如果分数不高,客人会掉头就走。
她到店里来了这一段时间,碰上过几次检查,都是事先通知了的,老板就把任务分了,包产到户,她负责前面店堂那块。刚开始的一次,她吓得要命,生怕等会扣分的是她包干的那块,所以她象以前在国内迎接上面派来的卫生检查团一样,拼了命地扫地擦桌子。
后来才发现卫生检查更重视厨房里面的食品卫生部分,而不是她负责的前面店堂部分。检查的人如果发现生食、熟食混放,员工上了厕所不洗手等等,就要扣很重的分。
她马上打个电话到店里去,问检查卫生的来了没有,说如果还没来的话,她就到店里来帮忙打扫卫生。电话是benny
接的,他先说:“不用嘛,你就在apt里睡一会。”过了一会,又说,“你还是来吧,带老伯去学开车。”
她本来是准备跑回b城去的,听benny
这样一说,又不好意思开溜了,心想教开车也就一会,教完了再溜也来得及。于是她就开车跑到餐馆去,进了门,没觉得有面临检查时的那种狂热,就问:“检查卫生的来过了?”
老板恨恨地说:“他的话你也信?”
她看见benny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地笑了一下,跑上来问她:“累不累?有没有力气教老伯开车?”
老伯也大声跟她打招呼:“阿姨啊,我天天都在等你回来…”
大家都知道他是等她回来教他开车,但都故意往一边理解,乱开玩笑,搞得老伯好像要发恼了一样,大家才停了下来。
老伯说:“我已经到考场那里看过几次了,考车很简单,不用上高速公路,就在场坝里开开就行了,你教我几次,我肯定能考过。不过…
要考钻杆的,我儿子的车太大了…”
她很识相地说:“那你就用我的小车考吧,今天我就带你去练车,不过到哪里去练呢?”
benny说:“你们现在可以就在餐馆后面开,过一会天黑了,可以跑到考场那里去练一练,不要给人捉住就行。”
她带老伯去餐馆后面学开车,她听人说过,学车很费车,因为是低速行驶,汽油不能得到充分燃烧,会把引擎搞得很脏。她有点舍不得把车给老伯学,但也没办法,店里就这么两辆车,总不能让老伯用老板的
fordaerostar去考车吧?
她跟老伯坐在了驾驶室里,她想先给他讲了一下,但老伯好像已经听不进去了,一下就把车开动了。她吓得三魂掉了两魂,生怕老伯把车开翻了,或者撞了人了,那她的责任就大了。
好在老伯开得还比较平稳,她夸奖了几句,就问老伯是不是开过车,老伯说摸过车的,但没摸过自动的,手动的也还没开会,她稍微放了一点心。
在餐馆后面开来开去的开了一会,老伯就提议绕着wal…martshoppingcenter
开,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违反交通规则,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于是又绕来绕去地开了一阵,最后还跑到两英里外的考场去演习了一阵,主要练停车、钻杆、平行趴车等。
老伯说他最怕的不是开车,而是考官说的英语他听不懂,不知道考车时能不能带个翻译。老伯说想趁明天她还在这里的时候,让她带他来考一回,坐在旁边当翻译,不然的话,考官说个“左”,他以为是在说“右”,那不糟糕了?
她一听,暗叫不妙,明天带老伯来考车,那她今天不是不能回去了?但她看老伯那样急切,而且知道老伯只能靠她,因为餐馆其他人既没车,也没空,谁来带他考车牌?她只好答应下来了,心里有点着急,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弄出什么尴尬的事情来,因为
benny好像有点不顾一切乱来的味道了,而老板又似乎越来越得寸进尺。
老伯见她答应了明天带他考车,心情非常好,约她到唐人街的华人餐馆去吃饭。
她吃惊地问:“现在?跑那么远?”
老伯一定要去,叫她先开回餐馆,他好去拿钱。她的小包也放在餐馆的柜台下面,两个人都没带钱,她只好先开回餐馆去。
benny听她说要跟老伯去唐人街吃饭,就从钱柜里拿了一些钱给她,叫她带老伯去吃饭。她不好接这个钱,怕benny
这样搞引起老板不高兴。最后老伯把钱接了,她也没办法了,但心里决定还是用自己的钱付账。
她很担心benny
在钱的问题上惹老板不高兴,他总是从钱柜里拿钱出来给她买六合彩或者买东西吃,有时她想在店里换些二毛五的硬币洗衣服,他也随手拿几筒从银行换的硬币给她,而且不肯收她的钱。那一筒就是十块钱,够她洗好多次衣服了。
她怕老板会因此怀疑benny私下给她更多的钱。老伯经常说benny给denise
多发了钱,后来有几次,她就看到老板自己在发工钱给denise。这样说来,老板还是能听信谗言的,而且跟benny
也并不是完全亲如一家。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在钱的问题上,最好是弄得清清白白的,免得以后惹出麻烦来。仅仅是两个男人的时候,可能都很兄弟,都不计较,但有了女友或者父母的介入,两个人之间就很容易出现矛盾,倒不一定是这个女的或者父母在中间挑拨什么,仅仅是因为多了一个人,两个男人之间的兄弟情谊就可能受到影响了。
她从刚来的时候起,就觉得老板跟benny
的关系有点不一般,不象老板跟雇员之间的关系。后来她知道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一起打工也有好几年了,就觉得他们可能是很好的朋友。“火得海”来了之后,总是叫他们两个“麻里拱”,意思就是“同性恋”,后来搞得每个人都叫其他人是“麻里拱”,整个店里除了她,个个都叫“麻里拱”了。
她有时也觉得他们两个象“麻里拱”,虽然没看见过他们两个有什么肌肤之亲,但benny
对老板的那种放肆责骂,和老板的那种一味忍让,使她有点疑惑。如果他们两个人的这种关系倒过来,她就比较好理解了,因为那就是老板跟雇员之间的关系:老板骂雇员,雇员不敢还嘴。但他们两个偏偏是相反的。
当然,他们两个在她面前那种猴急的样子,都向她证明了他们的性取向。但她听说有些同性恋并不是先天性的,而是后来形成的,有些是形势迫下形成的,比如监狱里面同性恋就比较多,因为监狱里不可能接触异性,就只能在同性当中找寻满足对象,不管是心理的满足,还是生理的满足。
在她来之前,这个餐馆一直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最开始只有老板、阿sam和benny
三个人,他们从早到晚地干活,有时早上三、四点就起床了。后来生意做起来了,他们雇了一个司机,也是男的,所以有好几年的时间,他们就只跟男人生活在一起。
以她现在对男人的了解,她很难想像他们这几年是怎么过过来的,也许他们叫过j,也许主要是靠打飞机,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同性恋。她原来不知道同性恋还有r体上的关系,以为就是思想上、精神上的东西。自从知道同性恋有身体上的关系之后,她就觉得很别扭,难以想象两个男的抱在一起会是什么滋味。
但是她不由自主地想象老板跟benny
抱在一起的样子,觉得特别别扭,可能是因为她看见过这两个人赤身l体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多余的人,一个不安定的因素。本来他们两个过得好好的,真的跟老板说的那样,白天在餐馆开工,晚上在床上开工,老板会干唐人餐馆所有的活路,而
benny可以在英语上帮他,两个人一个主前,一个主后,配合得天衣无缝。
但她来了餐馆,事情就开始变化了,她把他们两个拆散了,他们必须决定一下谁追谁不追,也必须决定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要不要保持。也许他们能很友好地解决这个问题,也许他们会闹得反目成仇,也许他们在感情上反了目,但因为两个人在利益或秘密方面的牵扯,一时还不会撕破脸。
她想,如果老板也有什么把柄捏在benny手里就好了,她并不想benny去告发老板,但是如果benny
掌握了老板的把柄,就可以起到威摄作用,老板就不敢告发benny了。
但是老板能有什么把柄呢?他是公民,签合约、开帐户、报税等,都是用的老板的名字,说明他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当然他肯定偷税漏税,非法用工,但
benny也未必拿得出证据来。店里一般都是只把支票存进银行,收入的现金就发了工钱了,剩下的现金,估计老板就放进银行的保险箱里了。
就她所知,店里非法打工的人就是她跟“火得海”两个,其他人都有工卡,连偷渡来的小张都有一张什么“c8”卡,他说成“西8
”卡,老板就直接称为“j巴卡”。小张正在申请政治避难,借口是计划生育遭到迫害,说已经在国内开了老婆因做结扎致死的证明,连老婆的坟墓都修好了。当然他老婆活得比谁都鲜活,只等他这边身份一搞好,就办结婚过来。
看来老板是没有什么把柄的了,但benny就肯定有个大把柄在老板手里。假设benny
是跟老板的弟弟他们一夥的,其他人都抓进去了,刑满后又都释放了,惩罚最重的就是老板的弟弟,坐了一段时间的牢,又被遣送回国了。但那也就是如此了,在她看来,遣送回国简直不算什么惩罚。
如果benny
犯的事跟老板的弟弟差不多,他为什么不去自首呢?不就是坐几年牢,然后被遣送回去吗?那也好过一生躲躲藏藏。她相信他一定比她更了解自己犯罪的性质以及可能受到的惩罚,如果他选择不去自首,那就肯定是自首的结果比逃亡的结果更糟糕。
她决定跟他好好谈一谈,要他告诉她究竟犯了什么事,跟老板究竟好到什么程度,让他们两个人一起来决定该走还是该留。走,走到哪里去;留,如何留法
…
她一想到“留”,就开始犯愁。今天benny
的反应似乎说明他是很爱她的,但是如果他知道了她跟老板之间的事,还会不会爱她?看他今天吃醋的样子,说明他其实是有很大的醋劲的,而且发作起来不管不顾。如果老板把此次旅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他一定会醋性大发。
如果他由此认为她是一个坏女人,辜负了他的信任,不再爱她了,她也没有办法。但她觉得那还不是最坏的结果,不是她最担心的后果。她最怕的就是
benny拿老板出气,得罪了老板,那她的牺牲就白费了,不仅把自己贴进去了,还以更快的速度把benny送进监狱里去了。
她这样想的时候,就觉得老板现在就在店里对benny
讲那些事,很可能还要把她说得跟那些不良少女一样,不仅是自觉自愿的,简直就是强迫老板的。她觉得老板一定会这样说,因为他一直标榜他是不会强迫别人的。她也觉得
benny一定会相信,因为她在benny
眼里,肯定是个“大食”的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所以她完全有可能为了满足自己的“饥饿”去勾引老板。
她恨不得把车开回餐馆去阻拦老板告诉benny这些,但她知道她开回去也没用,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多得很,老板迟早要告诉benny
的。她决定要在他们两方面都做些努力,在老板那里,她要恳求他不要告诉benny,也恳求他不要告发benny。在benny
那里,她要恳求他不要去找老板算账,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只求他们两个朋友之间友好如初,那样才能保证benny没危险。
她一路胡思乱想到唐人街,按老伯说的找到了那家餐馆,是一家很小的餐馆,或者说连餐馆也算不上,基本上就是一个大排档之类的东西,在一个所谓
foodcourt里,就是一个大厅里摆着很多餐桌,沿着大厅有很多小门面,顾客到那里买了餐,就端到大厅里吃,象以前吃食堂一样。
她不明白老伯怎么选这么一个地方请她吃饭,老伯在国内是经常公款吃喝的人,也见过一些场面,每次邀她出去吃饭,都是去比较大的餐馆的,今天怎么选这么个地方。
等到他们在一个窗口那里点了餐,找到一张桌子,坐下吃饭的时候,她才明白老伯来这家餐馆的意图:是为了那里的一个中年女人,象是个打工的,而不是老板娘。那个女人看上去象北方人,个头比较大,五官还比较端正,使她想起一句小说里用滥的描写:脸上残存着青春美貌的痕迹。
老伯一去就跟那个女人打招呼,好像很熟一样,坐在桌边用餐的时候,也是面朝那个女人,不时地微笑着,象个热恋中的小伙子。她看那个女人的表情,有点象是勉强奉陪一样。她忍不住问:“老伯,这么快就泡到一个妞了?”
老伯得意地说:“你知道不知道,她以前是辽宁省委宣传部的干部,跟我一个姓,叫张琴…”
她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省委干部在打工,而是那个张琴脸上一点看不出宣传的痕迹。她问:“你怎么认识她的?”
“她到我们去过的那个考场考车,说那里最好考,考完了到我儿子店里去吃饭,我们就认识了,我好快就拿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老伯说张琴是出国来考察的,出来了就没回去,最近好像在设法把女儿弄出来。
她不太明白张琴靠什么留在美国,而且还能办女儿出来。她听了这么多故事,唯一的感觉就是别人都比她有能耐,都能弄到绿卡,还能把孩子办出来。而她堂堂正正出来读博士的,就是既没搞到绿卡,又没法把女儿办出来。
老伯很快地吃了饭,就跑去跟张琴攀谈。她远远地看着,总觉得张琴不可能爱上老伯,如果张琴跟老伯周旋,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不过她不想过问这些事,只是看到老伯象堕入情网的小青年一样,觉得很好玩,也很希望他成功。
两个人从唐人街开车回自己餐馆的时候,老伯向她吹嘘说:“我这一生,要争取泡二十个妞…”
她听得一愣,虽然受老伯儿子的“教育”这么久,对男人的心理有了较多了解,但她还从来没想到老伯这样年纪的人也有这番“雄心壮志”。她好奇地问:“那你已经泡了多少了?”
“五个,还差很多。”
“泡二十个还不容易?你每天叫个j就行了。”
老伯鄙夷地撇撇嘴:“哼,叫j?只有我儿子他们那种人才会把叫j当成泡妞,我说的是讲感情的,而不是出钱打炮。”
回到餐馆后,一进门,小张就开玩笑:“老伯,你在泡阿姨啊?”
她随口说:“老伯哪里会泡我?老伯泡的是唐人街foodcourt里的那个漂亮妞。”
老伯很得意地说:“你看,连阿姨都说张琴漂亮。”
小张趁机恭维说:“老伯啊,你真的很厉害呢,我搞了这么久,还没泡到一个妞,你这么几天就泡到了一个。”
她发现店里就小张接了这个话碴,其他人都没吭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老伯毕竟是老板的爸爸,怎么可以当着老板的面开这种玩笑呢?
她小声对benny说:“完了,我把老伯的秘密说出来了”
benny耸耸肩:“没什么耶,一早知道了。这几天老伯每天都在煲电话粥,搞得我不能上网,有时刚一上,他就开始打电话,把我的网断掉了。”
她想,原来是这样,可能这就是她电话打不进来的原因。
她看了老板一眼,似乎看不出在生气没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开这么一个玩笑,可能是因为从来没见过老板的父母在一起,她脑子里完全没有把老板的爸爸和妈妈联系起来过。再加上老板讲过的有关父母的故事,给她的印象是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早就不存在了,而且老板也没有促成父母和好的意思。老伯跟老板的关系,就象是打工的跟老板的关系一样,只不过老伯是个什么也不会做的打工仔。
她想老板心里可能还是很在乎的,很可能主要是为自己的妈妈在乎。老爸在外面泡女人,把老妈放在哪里?她赶快走到老板跟前,抱歉说:“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你爸爸肯定不是在泡她,只是…”
老板耸耸肩:“他以为他是‘水’呀?如果是像我这么年青英俊,那个妞可能还会喜欢他,他这样的老家伙,又没有钱,‘水’要他呀?自己做做梦吧。肯定是他对那个妞撒了谎,说自己是‘公门’,开着一家餐馆,有钱,不然肯定没人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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