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玉记

分卷阅读5

上不带了着些避无可避的凄惶。
不过说是凄惶,其实只有小玉蓉是凄惶的。那日在周家没瞧得太清楚。如今在灯下一看,是个颇为秀气的男孩子。见虞冬荣望来,小玉蓉柔顺又不安地笑了一下:“七爷……”
虞冬荣却有些失望,觉得这孩子卸了妆样貌也没什么出挑的,不过中人之姿罢了。其实他日常身边有个秦梅香比着,难看谁都觉得差着一截。
可小玉麟就不一样了。小玉麟和秦梅香的长相是两个路数的。虞七少爷打量着他,他就冷冷地看回来。雪亮的目光直勾勾地逼人。虞冬荣脖颈儿后头有点儿凉。这个小玉麟实在有点邪门儿。瑞王爷倒在地上的样子还在眼前呢。说到底这一大堆破事儿都是从这小戏子身上惹出来的。
但虞七少爷还是笑起来,这才有意思么。再说了,都送过来了,不要白不要。
他冲小玉蓉和气地点点头:“你回去吧。”
小玉蓉踌躇了一下,偷眼去看小玉麟。小玉麟瞟了他一眼,声音像金石般脆硬:“大老爷让你回去。”
小玉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得一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屋里静了一阵儿。虞冬荣若有所思:“会么?”
小玉麟低头,声音平静:“会。”但虞冬荣还是听出了那里头的不甘心。
这就得多花点儿心思了。
他问一句,小玉麟答一句。不问,就没话了。凤月手段一概没有,曲意逢迎半点不会。虞冬荣叫他上床来,他就木头桩子似地坐过来,脊背笔直,一副引颈横刀,慷慨赴死的模样。
虞冬荣心说好歹脸是好的,木一点就木一点吧。于是把他往怀里搂,握着他的手揉来捏去。小玉麟掌中粗硬,都是茧子。见虞冬荣凑近,扇子似的睫毛颤了颤,垂了下去。双眼皮的痕迹细而清晰,仿佛是工笔画上去的。
虞冬荣打量着他薄瓷似的肌肤和致如画的眉眼,还有那一管挺拔的鼻子,最后目光落到那薄薄的唇上去。他伸出手指,轻轻上去蹭了一下。小玉麟的脸色更白了,额上一根细细的青筋跳了起来。
一样的十六七,武生和男旦到底有些不同。但这种不同法显然是过了。虞冬荣一面摸猫似地摸他的肩和背,一面问东问西,最后问他陪没陪过人。小玉麟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厉色:“陪过。”
虞冬荣一直留心着他脸上的神情。看到这个眼神,心里彻底凉了。小玉麟似乎也知道不妥,悄悄把头低下了。
虞七少爷有点牙疼。他没处出火,小玉麟又真的好看。这本该是个良宵。风月场里有些欲擒故纵,欲拒还迎,说到底都是情趣。想他好歹是一个爷,有钱有势,年少英俊,待人也是个温柔可亲,想扒上他的姑娘相公少说也能排一条街。
性子拧成小玉麟这样的,他真还是头一回见。耐心万分的哄了大半天,一点儿要化的模样都没有。哪儿是冰啊,怕不是茅坑里的石头。
这就真没什么意思了。虞七少爷又不是瑞王爷那种喜欢强来的。但到底有点带了气,觉得自己被耍了。虞冬荣看着和气,其实骨子都里是商人重利的本性,断断不肯白吃哑巴亏:“得啦,回去吧。就和你们班主说,他那事儿我出不上力,你们和春班自求多福吧。”
说着起身,去倒水喝。磨了这半天,口干舌燥,心里有火。他有点儿后悔,想着还不如让小玉蓉留下呢。一个不太好的,总比没有好上那么一点儿。
他喝了水,回头发现小玉麟还在床上坐着。两只手绞得紧紧的。
虞冬荣知道今日没戏,那点儿耐心已经彻底告罄,声音里就带了几分懒洋洋的不耐烦:“怎么着,还等八抬大轿抬你出去啊?”
小玉麟起身,头埋得很低。虞冬荣皱眉瞧着他,却见这少年人猛地一扯扣子,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了个光。
这下轮到虞冬荣傻眼了。
小玉麟瘦归瘦,可并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瘦法。他的身子有种稚嫩的悍。或许是因为吃得差,并不如何健壮,但带着少年的勃勃生机。新旧的瘀伤散落其上,又有几分惹人心疼。
虞冬荣身上一下子就热了。但他心里还是冷静的:“你真乐意?我可不想当第二个瑞王爷。”这话说着是试探,其实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小玉麟竟然听出来了。他抬头看着虞冬荣,有点挑衅似的:“大老爷用不着害怕,我们一班子老小的性命都在你手上呢。”
虞冬荣不再废话。他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心底那隐秘的,模模糊糊的东西被勾了起来。这里头肯定有酒的缘故,他想,也有太久没出火的缘故。
小玉麟并不知情识趣。他说他会,他懂,虞冬荣觉得那纯属是嘴倔。但这不要紧,只要这小戏子乐意就成了。
虞七少爷这辈子可能是头一回在榻上如此卖力,又亲又哄的。等他忙活完了,气喘吁吁地躺下来,终于后知后觉地不是滋味起来。他怎么感觉是自己被占了便宜呢。
小玉麟无声无息地趴在那儿。虞冬荣一侧头,恰对上他的眼神。既空又深,不知道藏着些什么。
“完事儿了?”他声音还是那种脆硬的样子,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虞七少爷有点儿挫败。
小玉麟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没动静,一骨碌爬起来穿衣服。
虞冬荣突然后悔起来。他觉得自己其实不必那么怜惜他,这算怎么回事儿呢,倒好像自己才是被睡了的那个似的。
小玉麟穿好衣服往外走,虞冬荣清了清嗓子,叫了他一声:“你姓什么?”
少年微微侧过头,目光却是落向空中的:“姓周。”
虞冬荣这一宿没睡好。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最后梦见小玉麟在他下头,背上一层汗,肌骨紧绷着,矫健得像一匹小马。虞少爷意乱情迷地亲他的肩膀,舒服得不知道怎么才好。冷不丁身下人的脑袋转过来,赫然是一张狼脸。血盆大口吭哧一下,冲着虞七的脖子咬了过来。
虞冬荣猛地睁眼,背上都是冷汗。
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秦梅香捧着茶壶,在院子里指点小玉蓉身法。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秦老板似乎拿这个不甚在意。虞冬荣觉得他之所以不在意,乃是因为他自个儿本事太大的缘故。老话讲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是有了好师傅领路,恐怕也很难唱到秦梅香那么红。秦老板是祖师爷赏饭吃。
他倚在门上,笑眯眯道:“三小姐新入股了一个西洋菜馆子,听说浓汤和点心都做得很地道。难得今日有空,一块儿过去尝尝?”
秦梅香伸手掰了掰小玉蓉的胳膊,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今儿要回科班听师傅说戏。”艺多不压身,他到现在还在和曹家班一位上了年纪的师父学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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