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第 57 部分

虽然嘴上说着失敬,可瞧着比过去温和许多的堂妹,不加掩饰眼里的暧昧,粲然的笑容更是看得我没来由地起了j皮粒子,惟有暗慨虎爹生了个狐狸儿子,索性大大方方,坦承我和莫寻确是患难见真情,倒令他少了几分似是而非,后来谈论南方局势的时候,也不冠冕堂皇,直截了当地说重点。而近来碧翡蠢蠢欲动,我召他入京议事,他也坦言他们父子二人并不赞成主动开战。和我不谋而合。
羲和国当下乃是南忧北患。虽往南方增兵,凭他们父子多年来与碧翡人交战的经验,两三年许可彻底削弱乃至征灭碧翡。可对国库尚不充盈的羲和而言,难堪这场劳民伤财的持久战。再者,若是倾力攻打碧翡,九皋极可能趁虚而入。与其先发制人,令天下黎民以为我好大喜功,不如以逸待劳,候蛇出d。以七皇叔手中的南军,制御外敌绰绰有余。如果碧翡国欺人太甚,再行增兵讨伐也不迟。
可惜朝中急于立功的青年武将沉不住气,乃至当朝指斥端亲王世子畏首畏尾。虽说这位小王爷见惯大风大浪,刚才更是当着满朝文武掏耳朵,显是没将那位新科武状元的侮辱放在心上。可到底是我将他请来这里充喉舌,给那些个惟凭一腔热血的楞头青分析利害。多少负疚在心,想着可要小人一回,晚上再安排一场家宴,将昨儿个让他颇有好感的碧君嫂子骗来相亲,也好圆了七皇叔那个近乎卑微的儿媳梦。正暗自思量借口,不觉御辇已到紫宸宫外。许是我此刻的笑容颇是诡异,吉卓扶我下辇时,目露一丝困惑,我讪讪扯嘴,进承明殿沐浴更衣。
白t恤,七分裤,盘起头发,趿着木拖鞋,慵慵懒懒地走出屏风,喝下一碗冰镇的绿豆汤,立时暑意全消,正要起身去办公,但瞅见近旁的吉大总管似笑非笑,即使已有三分饱意,可不想过会批折子的时候,两道于人无形压力的冷淡目光始终凝在背上,只得叹着气说:“传膳吧。”
这等酷热的三伏天,实在没有食欲。可下午还有许多奏折等我批阅,若不打底,确难在书房熬过几个时辰。抹了把脸,越发怀念过去习以为常的空调和电扇,也可体会古代君主为何要劳民伤财地修造夏宫或是消暑山庄……
想起坐落青州蓬山的那座现成的避暑圣地,心中骤起波澜。
虽可坐享其福,可那里有我不愿触及的前尘,宁可在这皇城度日如年,也不愿故地重游,徒添烦扰。脑海飞掠那人离世前的幕幕情境,我抿起唇,半瘫半坐在紫檀福庆如意纹椅,等清淡的菜肴端上桌,挥退殿里的其他宫人,恹恹动了几下筷子。
“你说堂哥和皇嫂配不配?”
蓦听我发问,吉卓怔了怔,低头淡说:“奴才不敢妄言。”
就知道这循规蹈矩的小弟会打官腔。瞥了他一眼,我也不追问,舀了勺参j汤,由口入心,淡淡的苦涩渐然化开。
确是物以类聚,曾经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一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一个宁缺毋滥,断不将就。可莫寻好歹已为人父,那位比他年长一岁的小王爷却仍是形单影只,以至七皇叔提起这个令他难享弄孙之乐的独生子,也是吹胡子瞪眼,指着满鬓白发,说是死活不肯娶媳妇的臭小子的杰作。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愿得一心人的执拗,乃是一脉相承自他对亡妻的专情。惟求闭眼前,让他抱回孙子。所以请我这个乖侄女儿也替他留个心眼,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臭小子能看得上眼,啥样的媳妇儿,他都能接受。不过……
眼前掠过昨日晚膳时的情形,我微眯起眼。
因为旻夕嚷着要见大伯母,我像往常那样派人去沁春苑将碧君接来紫宸宫一起用膳。但碧君刚和旻夕说上话,宫人来报端亲王世子求见,碍着前储妃的身份,不便与尚未成家的王爷相见,碧君原想避嫌,可我心想大家都是亲戚,打个照面也无妨,便宣尧泓觐见,却无心c柳,觉察些微端倪。
细思尧泓见到碧君时的反应,不知是慨是叹。
原以为是尧泓在外见多莺莺燕燕,邂逅折翼的凤凰,一见倾心。但现在想来,即使尧泓并不常居皇都,可每两年会来枺巢渭踊首宓哪暄纾哉馕淮1┳拥辈荒吧6蛉账涫且桓崩说囱煽聪虮叹难凵袢崆橐郑畛恋木炝担膊蝗粢患忧椤v皇强醋潘匾挛藁谋叹霑f夕淡淡说笑,怜惜之余,隐一丝自嘲。
阖了阖眼,我颇是犹豫可要推波助澜。毕竟碧君在宗牒上仍有文德储妃的名位,依宗法,尧泓断不可染指自己的堂嫂。而七皇叔对儿媳虽无苛刻的条件,可他老人家对我现世的那位皇帝父亲忠心不贰,若知儿子钟情储妃名位尚在的侄妇,定会收回之前的择媳标准。
我摇头,回想昨日两人逢面的细枝末节,扼叹碧君的保守。
不知尧泓可曾对她表明心迹,昨日听闻端亲王世子求见,碧君脸色微变,后来彼此间虽无异样,可看得出她有意无意地避开尧泓的目光。宴毕,尧泓先行告退,望着离去的亲王世子,虽是转瞬而逝,但那抹晦涩的苦笑仍未逃过我的眼。前储妃与亲王世子,名分尚在的叔嫂,即使她对尧泓有情,仍无勇气去对抗世俗。而听她的r母潘嬷嬷说,当初客太后代转独子心愿的时候,言辞刻薄,讥讽儿媳已然二十有七,除非给人作妾,否则出宫也是一样孤苦无依。令碧君羞愤在心,至今耿耿于怀,更不愿改嫁他人,沦为婆母笑柄……
脑海勾勒客太后淡漠冷傲的面容,我暗暗恼火,无意识地猛力搅动近前的一盆豆腐,待吉卓迟疑着出声提点,已被我捣得稀烂,怔了怔,扯嘴干笑,索性放下碗筷,叫人撤了午膳,起身走出承明殿,立在檐下,恹恹伸着懒腰,却见前方一个倩影风风火火而来:“皇上!!”
不知发生什么,令萤姬这般兴高采烈,甚至连脚下的路都不瞅一眼,以至磕在最后一格台阶,重重扑倒在我脚边。我啼笑皆非,忙是弯身去扶:“你啊……”
掸去她身前的尘土,望着额角磕出个大包仍在傻笑的即家妹妹,我无奈叹气。可听她兴奋地说兄长与鹤卷昭人已经收复所有的失地,不日便要动身回羲和,我怔在原地,直待萤姬困惑地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闭眼扬唇:“他愿回来就好……”
不论他与茈凌菲最后如何,只要他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安然生活,即使不能朝夕相伴也无妨。我勾深唇角,暖意盈胸。可出乎意料,萤姬又不解地抱怨兄长不直接回枺常炊蛩阆刃姓弁熘荩苏幢憧嘈Γ骸澳忝桓嫠吣愀纾伎ぶ髦灰桓隽私幔俊?br /
听说莫寻出走的时候,茈凌菲已然心灰意冷,只是苦苦等待六年,实在不甘。定要莫寻亲口对她说,心里没有丝毫她容身的余地,便甩了这个男人,另觅良缘。而郡主娘娘的最后通牒,萤姬早已传达给兄长:“哥哥在信里说,回皇都后,定会亲自登门,向怡亲王与盈芳郡主赔罪。”
早该做个了结,可因为种种缘故,拖延至今。我抿了下唇,回想年初时的皇族家宴,茈凌菲一反过往冷淡,笑着与我打照面的情形,负疚在心。而莫寻决意先往庆州的原由并非逃避茈凌菲的话,便只有:“他是个大傻瓜。”
自我们相遇后,凡事以我为先。这回也不例外,当是从萤姬的回信中听说南方不太平,曾在那里待过一年的他便去打探虚实,以便将来起战事,替我出谋划策。摇了摇头,别的不怕,就怕他孤身单入碧翡国境,所以嘱萤姬:“拜托传信的人告诉莫寻,让他先去见七皇叔,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萤姬点头。不论如何,莫寻回来是值得庆贺的大事。也因为这个好消息,令我想起自己险些错过一个大日子,拉起萤姬的手:“咱们去御膳房。”
即家妹妹惘然,我微微一笑:“今天是你哥哥三十二岁的生日。”
可惜本尊远在云桑,只能拖上妹妹,代尝我亲手做的长寿面。正要举步离开,却见近旁的吉卓小弟面色微黯,怔了怔,暗想可要叫上他一起庆生。一个宫人忽然来报,说是刑部归尚书求见,我抬手抵额:“来得真是时候。”
隔三差五借公事s扰,又不能对他摆脸色,免得开罪外祖父,往后带头阻挠我推行新政策。我叹了叹,只得对萤姬抱歉一笑,前去书房等候那位麻烦的大表哥。待他以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拿了桩无关痛痒的小事问我意见后,我也像以往那般弯眼摆出温和无害的笑容,打起了太极。可许是天热易上火,也许是莫寻就要回来的缘故,今天特别地不耐烦,就在笑脸即要挂不住的时候,表兄大人总算从美好却与我季悠然无关的亲王少年时代绕回主题,道是朝中大臣集体盼望今上尽早立钦正,诞皇嗣,以安民心,稳固我茈家王朝的百年基业。我扯了扯嘴,可转念一想,若是莫寻回来后举行那个无聊的秀男大选,只怕会伤他的心。反正逃不过,不如早些办了,让那些个时不时寻借口接近我的纨绔子弟死心也好。
微微翘唇,我笑得无比灿烂:“表兄说得对。还是尽早办了为好。”
往日我千方百计地推托,现下却极爽快应承,归崇和微愕,目光意味深长,似在探我真意。我慵慵往后倚在沁凉的椅背,挑眉和笑:“旻夕一直希望有个爹爹,朕不忍拂她的意,也想早日定了,以后可以安心理政。”
不无讽刺他时常打搅,贻误我办公。归崇和尴尬一笑,起身告辞。我淡淡望着这个越发沉不住气的表兄,想了想,轻唤住他:“外祖一直盼我们成亲。不过崇和……”凝住因我直呼他名讳而目露狂喜的男子,我澹澹而笑,“朕认定的夫君只有云霄和莫寻。就算改嫁,朕也不会将那人当作自己的丈夫,你明白吗?”
即使顺外祖的心意,封他为钦正,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的后宫之主而已。眼中狂喜骤湮,归崇和死死盯住我平静的面容,一手渐攥成拳。许是积压已久的愤怒,终是忍不住问:“即莫寻过去那般对您,您为何还要……”
“抱歉。”
淡淡打断他的质问,我微一苦笑:“抱歉。”
对茈承乾,莫寻确是寡情薄义。也听萤姬说,茈承乾当初以死明志后,归崇和曾经私下找过莫寻,将他狠揍了一顿。不过归崇和往昔视若珍宝的少女早已去了另个时空,望着隐现恼怒绝望的男子,我说:“朕流落民间的时候,如不是莫寻豁出性命地照护,也许早已不在人世。就算有诸多顾忌,结不成夫妻,朕和他还是会继续相爱。”
当初不愿与归仲元闹僵,失去归氏的支持,模棱两可地许诺满丧后,再议改嫁一事。现下出尔反尔,的确是我背信弃义。苦笑了笑,明言:“不要对朕抱什么期许,朕什么都给不了你,也希望你不要在朕身上白白浪费你的感情。
言尽于此。盼他早日对我死心,莫再执迷不悟。只是钦正是唯一可与女皇生养皇嗣的后宫之主,举足轻重。即使身为归家子孙,他也不可能轻易放弃。抿紧了唇,归崇和目掠一抹犟色,沉声告退。直待孤傲的背影消逝在眼帘,我叹了叹,摸向耳垂。
不若过去收着不戴,最后徒留遗憾。莫寻送我的这对洛妃泪,我时时戴着,暗盼他早日归来。现终是得尝所愿,我欣慰在心,起身走出书房,昂首望向蓝天白云。虽不知他可能听到我的祝福,可我笑着对一碧如洗的苍穹,轻柔道了声
“生日快乐。”
“皇…皇…皇上……您…您您……您真要穿穿……”
虽说司空见惯,可乍见我一身清凉打扮,就要出寝殿,即家妹妹顾不得犯上僭越,从后扑了上来,紧抱住我的肩不放:“哥哥就要回来了,如果知道您穿成这样出去见人,肯定会扭掉我脑袋的。”
听她这样一说,倒是想起过往我穿抹胸给悦竹示范康康舞的时候,莫寻流鼻血的情景。眨了眨眼,终是未将皇太子殿下不堪回首的糗事爆料给他的亲妹妹,回望满脸哀怨的即家妹妹,我竖拇指点向近旁的四个美青年:“不下猛料,可吓不跑朕的那些追求者。”
瞅了眼为首的清秀青年,见他一反平日淡漠,此间瞧着自己半敞的胸膛,神情诡异,萤姬不无同情地点头:“等哥哥回来,定要他请你喝酒。”
牺牲色相,成全我做个潇洒的单身女皇。事后确该犒赏这位吉大总管。我走过去替他理了理衬衣领子,瞥了眼近旁同般牛郎打扮的年轻宫人,满意一笑:“别管什么宫规,过会定要表现得和朕亲昵一些,可明白?”
早知当今圣上离经叛道,虽是愁眉苦脸,可见我柔笑相望,另三个宫人楞楞点头,惟有吉卓似笑非笑。我微一挑眉,状似轻佻地拂他面庞:“就当是帮我的忙。今天不要一本正经,好好配合我演戏。”
他怔住,可见我目隐无奈,轻叹了口气,闭起眼,似在照我所说过的牛郎特征酝酿形象,待睁眼时,邪魅迷人的眼神,略略轻佻的微笑,与平日循规蹈矩的模样南辕北辙。刹那间,眼前玩世不恭的笑颜与记忆中的那个男子重叠,我怔了怔,随即自嘲一笑,感慨吉大总管演技精湛。他但笑不语,躬身退到一边。见近旁的即家妹妹忍俊不已,索性矫情到底,抬手拨了下用自制简易发棒卷成的大波浪:“走吧。”
既然三请四催,迫我举行这可笑的秀男大选,我遂他们的意,很是认真地准备。故当穿戴整齐的一众未婚青年见到女皇陛下一身波西米亚风情的无袖衣裙,与四个美青年同坐一车,左拥右抱,肆笑着来到御花园,大多惊掉了下巴。即使定力甚佳如归崇和与客晟,也露愕色。直待我带着美青年们落座,方才回神,纷纷跪身施礼。
“众卿平身。”
勾勾手指,我笑唤钦正候补们起身。因是仿照阿拉伯风情布置的场地,众人颇不习惯地盘腿坐在地毯,神色拘谨。惟有我舒舒服服地枕在吉卓的膝上,半托着脑袋,享受另三个漂亮宫侍按摩递酒,间或搂过吉大总管的脖子,耳鬓厮磨,旁若无人地调笑。直待右首陪宴的老者忍无可忍地开口,方才松开彼此,意兴阑珊:“虽说旧制乃是诗会,不过朕对诗词无甚心得……”看向华盖外的清朗天空,慵慵提议:“这般风和日丽的天气,只是吟诗作对,也颇无趣。不妨玩个游戏如何?”
即使我那老谋深算的外祖父,也不清楚我到底意欲何为,眼神清冷。我不以为意,笑了笑,两手交在脑后,仰天枕在吉大总管的膝上,直言不讳:“虽说朕可纳若干殿正。不过朕最怕麻烦,尤其受不了争风吃醋。所以朕只会纳一位钦正,且对他要求很高。须得博采众长,精通多门技艺。所以……”
抬手打了个响指,侍宴的宫人们四散走到各位青年才俊的身后,分发我事前备下的纸条:“先往纸条标明的地方,自有宫人等候,给你们出题。有文有武,若能一一通关,回到这里,朕再出最后一题……”
已然放话只纳一夫,难保不会有人不择手段,暗算竞争对手。侧支起身,我冷淡告警:“每个关口都有玄武营的士官把守。未大人也会从旁监督。”
茈尧焱故世前,命手下的一众死卫往后奉我为主,身为死卫之首的佞人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可也只有照我的吩咐,调来好手。而知故世的哲宗当年得以登极为帝,便是靠这群无所不用其极的暗人。众人面色y晴不定,我见好就收:“今儿个只是考察各位的才能,不定会当即册立。所以众卿权当一场游戏,无须较真。”
许已看出我不过走形式,根本无心纳钦正,归仲元面色微冷,与他相对而坐的客平讳深微笑。我扬唇,模棱两可:“钦正乃是与朕厮守一生之人,自要慎重甄选。”
只是我即位刚满一年,虽已暗中扶植一股势力,可尚不足以动摇两相在朝中的地位。所以现下不宜开罪这位权势煊赫的外祖,我淡说:“最后胜出者,可在宫里住上三天,与朕一同用膳。”
变相培养感情,还算合理的奖品。归仲元低头忖了忖,随即看向长孙,意味深长的目光,似令他定要在这场大混斗中胜出。我笑了笑,待一众人等远去,仰面对吉卓眨了眨眼:“但愿这些人之中有样样精通的奇才。”
半月前,我决定举行择立钦正的枺呈帷购螅怨剑氲赂咄氐牧较喔餮∈缓虿埂n钭约旱某に锿延倍觯橹僭肜吹拇蠖嗍峭接屑沂赖逆拥堋7炊砦蝗ㄏ嗑粝秆 2还褪弦幻湃粑奕瞬斡肫渲校翟谝藕丁6ハ轮钏锎蠖喑杉遥┯戌鬯镏两矜萑灰簧怼<词乖缫炎粤19呕В擞牍橹僭制剑推讲幌x畔吕狭常兹ナ蕴较蚶床缓偷溺鬯镉形藿侵鹬狻n聪攵苑铰诖鹩Γ识绰娲悍纭v豢上2恢揽完纱鹩Σ渭诱舛车男隳写笱〉恼嬲伞?br /
脑海勾勒清冷面容,我阖了阖眼。
倒不是我自恋,茈承乾美貌惊人,得以像客晟这般心平气和与我交谈的人,确是寥寥无几。而这客家幺孙也确是特别,即使揭逆鳞,仍敢当面指我的不足。处理棘手的国事,也不惟命是从,一针见血地说明不切实际的地方,给我中肯的意见。因此被人道是欲擒故纵,以另般方式得我青睐。我也曾半开玩笑,问这野心不小的年轻臣子可想钦正之位。最后的回答实在教人啼笑皆非。
我扯嘴摇头。因有皇父篡权的前车之鉴,所以钦正如皇后一般,不得干预前朝政事。所以做我老公的代价,便是须得放弃官位。这位客卿又是典型的政治家,一切从长远利益出发。故而坦言皇父虽有一定的诱惑力,可不足以令他放弃取代祖父,成为紫微阁政宰的美好梦想。而答应祖父出席这场女皇的后宫大选,也不过是五日前进宫与我商议军备问题时,听说我会出许多刁钻古怪的问题,玩场鲜有人可顺利通关的rpg游戏,不经意挑起这个高傲男人的好胜心之故。
耸耸肩,看了眼正烈的日头。虽说对不住,可事前我将两相拟订的人选丢给熟悉上流社会的未央,令颇恼火的佞人举列这些人的短处,便于我出题。所以适才分给各位候补的纸条因人而异。才高八斗、却手无缚j之力者,须得一路与武官扮成的宫人斗智斗勇。武艺卓绝,却不识一字的莽夫,须得即兴作文。而文武双全的佼佼者……
慵慵打了个哈欠:“牢里关着两名犯人,一天晚上犯人都逃跑了,可是第二天狱卒打开牢门一看,里面还有一个犯人。这是为何? ”
“……呃?”
待人走后便恢复平日严谨模样的吉大总管忽听女皇发问,楞了楞,即有所悟,正要作答,却见临近的归相虎视眈眈,终是低头装傻:“恕奴才愚钝。”
我无趣地撇撇嘴。前生少时,一度沉迷脑筋急转弯与iq测试题,现在倒是拍上用场,将所能想起的刁钻问题悉数用于这场无聊的秀男大选。不知最后可剩下几个智勇双全的人中龙凤,坐起身,暗想这场惨烈淘汰少说须得磨上半个时辰,望向平日精明能干的大总管,我微扬起唇:“陪朕打发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牢里关着两名犯人,一天晚上犯人都逃跑了,可是第二天狱卒打开牢门一看,里面还有一个犯人。这是为何?
答案:逃跑的犯人名叫“都” = =
ps:今天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两章哈,请不要漏了前一章 :) 他微怔,可能是怕近旁的归仲元听了去,暗里令人透给自家长孙,略略犹豫。可听我出的并非昨日令他笔录的怪题,也便聚精会神地听我刁难:“你爷爷的儿子的爹爹的娘亲的姑姑的小姨的叔叔的大伯,跟你是什麽关系? ”
“……亲戚。”
过去我猜谜底时,当真一本正经地推关系。瞪了瞪眼,即又一笑:“一根生锈的绣花针,在七月七日七时七分七秒,浩月当空之时,扔到东六州比邻的湛海里,会发生什么反应?”
许是我告诉过他这样的游戏不能按常理回答,他想了想,便有了答案:“沉到海底。”
往日令我吃憋的答案,听他脱口而出,眼珠子瞪得更大:“熊为什么冬眠时会睡这么久?”
他侧头,片刻后,微微沉吟:“没人敢叫它起床 。”
我几要抱头:“一个人的前面放了一本又厚又宽的大书,他想跨过去,可怎么也跨不过去,这是为何?”
“因为书在墙角。”
“……自找苦吃的地方是哪儿? ”
“药铺。”
“…………为什么彤彤与壮壮第一次见面就一口咬定壮壮是喝羊奶长大的? ”
“壮壮是一只羊。”
“…………………拿j蛋扔石头,为什么j蛋没破?”
“左手拿蛋,右手扔石头。”
“……………………积木倒了要重搭,房子倒了要如何?”
仍是片刻思忖,便一本正经地说出答案:“要逃命。”
“………………”
早先便感他不像一般宫人,平日行事稳重,临危时机警果敢。可没想到他头脑这般灵活,我无语,深望了他一眼,骤转话锋,轻描淡写地说起近来战争y云渐重的南疆,问他一旦开战,以防为主,还是倾力反攻,彻底征服碧翡,永绝后患。他面色微变,立时深伏在地:“奴才学识浅薄,不懂这等军政大事,更不敢妄言。请陛下恕罪。”
这年代也有宦官乱政的前例。许以为我在疑心他可有这等野心,连连叩首谢罪。我失笑,弯身将他扶起:“只是心忧南方局势,随口问问罢了。”
得以亲近皇帝的宦官与护卫武将往往举足轻重,乃至一品大员也会与之攀交,从而揣摩叵测君心。所以这一年来,吉卓成了众臣争相贿赂的对象。不过这孩子与我熟知的那些著名宦官截然相反,接受所有的献金,然后全数上缴给我充国库。从不得罪一人,也不与人深交。圆滑的手段,常令我慨叹不已。更懂分寸,从不主动发表政见,我问起,也会像此刻这般借口规避。叹了叹,笑望神色略凝的青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将你带在身边,就是对你绝对的信任。”
这才释怀,他欠了欠身,唇角飞掠一抹苦笑。续又打起精神,应付我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直待远远走来三人,方才作罢。令他搂我坐在膝上,慵慵枕在精瘦的肩,看向神情各异的三个男子:“不愧是朝中栋梁,朕很欣慰有尔等卓著人才。”
与归崇和熟识后,知他自幼接受外祖的强化精英教育,能文能武,才思敏捷,一路顺利通关,不以为奇。而客晟看起来文弱,可故世的父亲原是兵部尚书,平日不过深藏不露罢了。至于最后一位胜出者……
我瞅了他一眼。虽是上了贼船,颇是同情。可仍调侃:“如果你进了朕的后宫,悦姑娘可是会哭的哦。”
哪壶不开提哪壶。听我说起那位若即若离的红颜知己,方靖书躬□,似笑非笑:“比起微臣,另位会哭得凄惨。”
到底是不畏权势的个性州牧,望着我与吉卓小弟煞是亲昵,从容为莫寻鸣不平。我朗笑着挥了挥手:“最后能回到这里,面子也挣足了,你可以出局了。”
虽对自家优秀的长孙极有自信,可推荐的人选如果全是虚有其表的草包,便会落下乘,令客家人笑话。所以我家外公特地寻了个借口,将往日保举他参加国试的方靖书骗来作陪,而我记挂远在甘州的百合,也便顺水推舟,将他列在候补人选。所以抵达皇都前,这位个性州牧一直蒙在谷里,后念知遇之恩,只得无奈应承列席诗会。现在乐得功成身退,对我施了一礼,坐回原位,淡观两虎相争。可惜还未开战,其中一虎已打退堂鼓:“微臣也……”
“归卿与客卿都是万里挑一的杰出人才,令朕好生为难。”
虽说不过在宫里待上三天,可比起归崇和,我宁愿客晟胜出,也能令旻夕高兴。瞥了眼已然自我满足的客家幺孙,默令他闭嘴,继而朝萤姬使去眼色:“朕的最后一题便是……”
待萤姬将两片树叶递到他们手里,我淡问:“如何用一片树叶遮蔽天空?”
两人各忖片刻,几乎同时抬起手里的叶子遮眼。可似是了悟什么,归崇和的手凝在半道,死死盯着我写在树叶上的一句诗,眼蕴不甘绝望。天涯何处无芳草。如果娶我为妻,虽可令归氏的血统在皇家延续,但须得付出辞官的代价,一生一世,也只能做我背后的男人。对他这样才干卓著的男子而言,实在得不偿失。所以劝他莫要一叶障目,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崇和!”
就在归崇和发怔时,另个断不因小失大的男子已将叶子遮住双眼,轻松胜出。花落别家,自然气得发抖。我望着难得泄露情绪的外祖父,淡一笑:“近来南方局势不甚明朗,朕很闹心。办这诗会,也是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轻松轻松。”
简而言之,顺您的意,耍你们一通。面对在场余臣诡凝的目光,我挑眉慵笑,朝后倒进吉大总管的怀里。反正茈承乾向来娇纵任性,故态复萌,也不足为奇。但见好就收,令火冒三丈的外祖消消气:“等世道太平,朕再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不过见招拆招。无论他们翻什么花样,我都有法子闹得他们欲哭无泪,直到有日,我的洛儿前来皇都与我团圆,直到皇家势力足可抑制两大世家、可无后顾之忧地接回百合……
与神情莫测的外祖对视了一眼,我浅笑着对客晟说:“可要入宫住三日,悉听尊便。不过旻夕想你,留下来用膳吧。”转首看向归崇和与方靖书:“人多热闹。归卿与方卿也一起来吧。”
对归崇和是客气。对入京后未有私下会面的方靖书,则是借机探问百合与萧氏夫妇的近况。所以之后在弄晴湖畔的便宴中,个性州牧反若胜者,被我缠着不放。虽然困惑我为何对恩人夫妇的孩子这般关注,可仍将他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我。听着我的百合天生好动,时常跑去s扰隔壁邻居,我便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调皮捣蛋,不禁苦笑有母必有其女,也暗幸百合碰上一个好邻居……
想起被我家女儿一咬定终身的小女婿,我微微一笑:“何少爷现在可好?”
一年前乐颠颠地跟着萧氏夫妇回甘州后,不知小女婿用何手段,一夜请走萧家隔壁的地主老爷,堂而皇之地与小媳妇做起了邻居。也因为我一句玩笑话,他当真在百合养父的指点下做起了买卖,且是眼光独到,多领域投资,现已有几间不同种类的铺子,生意红火,往后养活公主老婆当是绰绰有余。
我颌了下首,暗慨这个女婿颇是可靠,但听方靖书难得以兴味的口吻,揭发我家女婿另以神秘手段,摆平安城势力最大的地痞集团,接手其旗下的赌场、青楼等若干产业。扯了扯嘴,难怪周转资金充足,一下成为甘州屈指可数的富豪。原是黑白两道通吃。我摇头叹气:“本性难移。”
可即便如此,他对我家女儿倒是疼爱得很。为了摸清这迅速崛起的年轻豪绅的底细,方靖书曾化名造访,便见到刚学会走路的百合在少年身上爬来爬去,最后骑到夫君头上,小相公也不吭一声,在来客略微惊讶的注视之下,坦然自若地继续交谈。
“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能得眼光苛刻的方州牧赞许,更是确定我家女婿绝非池中物。心中隐生颇微妙的自豪感,我慨笑了笑,瞥见端坐近旁的归崇和面色不霁,意识对他多有冷落,淡淡一笑,正要扯话题,一个宫人亟亟跑进凉亭,低声对侍宴的萤姬说了什么,即家妹妹点头,颇困惑地走过来,说是吴嬷嬷托人进宫,让她回府一趟。我随口准假,但未想一个时辰后,权当今日的闹剧未曾发生的我坐在案前看奏折时,萤姬慌慌张张地跑进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我一个消息,如晴空霹雳,我惊大了眼,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哥哥的船遇上暴风雨,在庆州附近沉了。”
岁月蹉跎,刻意的淡忘。已然记不清苍秋离开的时候,是何心情。直待猝不及防,听到那个消息,才记起那种感觉。如万针剜心,痛到麻木。可又不得不按捺自己。因为是皇帝,容不得我冲动自私,亲往局势一触即发的庆州。只能修书一封,加急送往庆州的端亲王府,并且低声下气,求那个我最不愿示弱的男人,去往故土的一路,沿途打探消息。
“铃鸣崖……呵,果然名不虚传,途经那里,便会被阿依什玛神给盯上。”
地处羲和与碧翡交界海域,风声如铃鸣,故而得名。也因在那片海域出过两三起沉船事故,这如铃的风声,被当地人信作死神的召唤。虽气莫寻不听我的劝,未在庆州靠岸,直往碧翡。可听未央落井下石,本已情绪不稳的我拍案而起,疾至他面前,扯过他的衣领,迫他低身与我平视:“莫寻不会死。”
冲破我心底的高槛,真正相爱的时候,曾允诺绝不会死在我之前。我信他是个守诺的人,也冷声告警面前的男子:“你不愿帮忙也无妨。不过给我记着,你现在是羲和人,不要为了你灭亡的故国,主动挑事。”
茈尧焱离世前曾经告诉过我,未央的出身。南域蕞尔小国赫峒的宰相之子,喜好毒物,因是进山寻蛇,侥幸逃过亡国之祸,一人流落羲和,被兰沧侯招揽了去,成为定王的死卫。可即使他早已不以南域人自居,但亡国之恨至今深埋心底。所以雁里朵篡权、碧翡渐现战祸之兆后,屡度请缨往碧翡刺探军情。怕惯用不光彩手段的他惹是生非,一直未有准允。现下莫寻遭难,有求于他,才答应他复返出生的南域。冷笑了笑,他淡凝住我的眼:“微臣奉先帝遗命,惟您是从。便不会做出令您为难的事来。”
窒了窒,我松手冷说:“听说南域各国的贞女巫司皆有其独擅之处,不是你一贯的方式就可处理得了的对象。
好比那个害归氏母女非浅的月佑国女巫司通晓邪异之术。相传这雁里朵公主擅养蛊,可杀人于无形,可谓未央天生的克星。他嗤了嗤,不以为然:“至多微臣以死殉国,陛下也可少一眼中钉,不是正中下怀。”
对这杀我夫儿的佞人,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可他那位好主子走前不忘替他铺下生路,我扬了扬唇,却无笑意:“虽然巴不得你现就死在朕面前。不过先帝遗命,朕不可违。这回你非要涉险,朕也不拦你。不过动身前,定要给平槐捎去暗信,说是你自己要去南域,与朕无关。”
未央微愕,但未深究,躬□去:“微臣遵旨。”
一直以为茈尧焱只将他当作利用工具,殊不知多年的主仆,情分已深。为保我登极后,原先为他作恶的未央与一众死卫安然,特将另一得力爪牙安在百合身边。如果我善待未央,那个叫做平槐的死卫便会将百合当作先帝遗孤,暗中照护。如若不然,就是我与莫寻的孽种,杀无赦。咬了下唇,虽是不甘,可也只有嘱自己的仇人:“保重性命,小心行事。”
也因想起那个懂得神秘异术的女巫司,我最后说:“同时留心月佑国的动向。如发现确与碧翡勾结,立刻回报端亲王。”
自八年前出兵征服后,虽未纳入羲和版图,可月佑人仇恨曾经滥杀平民的羲和军队,时起s乱,意图推翻施行殖民统治的镇南都护府。反倒近来无甚动静,实在古怪。我自嘲一笑,许是早前经历太多事,变得杞人忧天。佞人也未多言,冷淡点头:“陛下提起月佑,微臣倒是想起一个人。”
听他轻描淡写,求我允他带上那个软禁多年的月佑女巫司同往碧翡。我怔了怔,微皱起眉。
当年女巫司用异术将我诱出苍秋别苑后的幕幕险境,至今历历在目。而即位后,想起这桩往事,我曾将软禁在瑶碧山钦天监秘牢的女巫司召进宫中,才知当年莫寻派去的追兵为何去而不返。
睨了眼佞人,我冷嗤。当时莫寻跟踪女巫司,发现苍秋的别苑,强行进入搜查前,未央便察苑外异动,与苍秋分道下山。适巧撞见刺客与女巫司被莫寻的手下穷追不舍,于是出手救下二人,带回皇都。可惜女巫司不知未央救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拷问刺客的幕后主使。不但将这混帐视作救命恩人,乃至……
我叹了口气,暗暗不值。不比那个碧翡国的公主野心勃勃,月佑的这位贞女巫司可谓纯情至极,竟被未央的好皮相给迷了双眼,爱上这个根本无血无泪的佞人,即使之后因她通晓异术,将她关在我曾蹲过十来天的钦天监秘牢,几年来,不闻不问,仍感激当日的救命之恩。令我无言以对。看着近前无恶不作的男人,我冷问:“你该不会那么好心,送她回故乡吧?”
他一笑,坦然承认看中她的异能,将她带在身边,以防万一。我翻了翻眼:“你已经糟蹋了一个淳儿,别再造孽,伤害一个真心对你的女子。”
一路上,孤男寡女,就怕他将贞洁圣女当作暖床的工具。见我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他挑眉冷笑:“听说懂法术的女巫司终身不得嫁人,皆因破身后,法力会随之消逝。微臣尚不至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陛下大可宽心。”
我勾唇点头:“这样就好。”
抬手挥退这个碍眼的男人。待他离开承乾殿,伪装的冷漠顿泄,一股无力感汹涌而上。除了派人赶去搜救,我竟别无他法,甚至只能干坐着,希望渺茫地等待。我攥拳咬唇,直待身后响起吉卓的声音,才察嘴唇已然咬破。苦笑了笑,抿唇咽下血腥的苦涩,我若无其事地往外走,身后的青年却是箭步上前,挡住我的去路:“陛下已有三日未有阖眼。奴才斗胆,请陛下回寝殿歇息。”
我笑了笑,绕过他走向殿门,打算去藏百~万#^^小!说百~万小!说静心,可还未跨出殿门,又被萤姬拦下。我沉脸向右走,她展臂一挡。往左走,仍执拗阻。微微动怒,原想抬手推她,可看着她微红的眼,手凝在半道,皆是目光痛苦地对视半晌,我闭眼,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陛下!”
“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还好好的做他的朱雀守。”
抬起另一手,又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如果不是我,秋现在也好好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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