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李春烨连忙又叩拜。“微臣速去速回,回来再好好侍奉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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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月流青天 七(1)
李春烨归心似箭,偏偏礼部尚书张瑞图出巡山西,还要几日才回来。现在,李春烨的心思又变了,看皇上那么器重他,他觉得应当竭尽所能地报答。再说皇上病成那样子,万一真要发生什么,就这样逃走,良心上说得过去吗?什么沉船,纯粹是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即使真要沉,也应当跟船长一起沉。在皇上病榻前,他突然萌生新想法:先请假回去几个月,给老母亲做寿,乔迁福堂,安排好后面几幢房子及春草堂的建筑事务,即返京城,专心为皇上分忧。既然皇上终于准允,就该早日起程。反正还要回来,告别、饯行之类的繁文缛节都省了,可是张瑞图不能不等。皇上命他题写匾额,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皇上不用说,这张瑞图,如今是名满天下的书法家,各地给魏忠贤建的生祠大都请他题写。匾额带回去往崭新的福堂上一挂,那多光辉啊!因此,他决计等几天。何况,手头事务也要好好交代一下。辽东那边眼下应该没什么事,但不可掉以轻心,还得加强防务。
等了五日,张瑞图终于回京,李春烨立即邀了魏忠贤一道上他家。张瑞图是福建泉州人,跟李春烨算老乡。一听皇上要他代为题匾,二话不说,一挥而就。他想了想,又加“玉音”二字,以示此乃皇上所嘱。而且,将玉字那一点,点到左上角,以示对皇上尊崇。如此,他才觉得满意,一边等墨汁晾干,一边命家人端上酒菜。
张瑞图比李春烨小两岁,但幼负奇气,聪颖过人,更早进士及第,上年以礼部尚书入阁,晋建极殿大学士,加少师,也是一品高官,但他名气更大,资历更老,而他又向来恃才自傲。他们平素无多往来。今天,利索地赠墨,纯粹是看皇上的面子,这酒宴就让李春烨感到受宠若惊了。说老乡吧,泉州在闽东南,泰宁在闽西北,其实还戴着斗笠亲嘴不到。因此,敬酒时李春烨每每要站立起来,并且双手捧杯,毕恭毕敬。张瑞图嘴上说不客气不客气,一次次又受之泰然。魏忠贤看不过意,不耐烦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啊,累不累啊!你不累,我看着还累呢!再站起来,要罚酒!p股一抬,喝掉重来!”
“就是嘛,老乡不必客气!”张瑞图这才真挚地说,“泉州跟泰宁远是远点,可也很近!有位泰宁人,在我们泉州做了很多好事,我一听泰宁二字就感到特别亲切。”
“哦?有这回事?”李春烨头回听说,“谁?什么人?”
“南宋的,邹应龙……”
“哦——,我母亲的老祖宗呢!”
“那么更亲了!他当泉州郡守时,主建了顺济桥,至今造福两岸百姓;扩建了砖城,让海外各地商旅更流连泉州;更重要的是他兴建了石井书院,那是我们泉州建院最早、规模最大、设备最完善的书院,从此泉州人文大兴,我就是从那书院出来的……”
张瑞图侃侃而谈,李春烨洗耳恭听。他心里暗暗吃一惊:我怎么没听说过?《宋史》上怎么没记载?该不会有出入吧?
临别,张瑞图摸出一张银票,硬塞给李春烨,说:“老弟华府落成,又逢太夫人寿庆,双喜临门啊!遗憾愚兄不克分身,不然定要上门讨杯喜酒。想给老夫人贺个礼,又怕路途不便,老弟代为了!”
“不敢当!不敢当!”李春烨不想收。“老兄赠墨,已是无价之宝!”
“嗳——,那字是皇上的!”魏忠贤见状,有些儿尴尬,但是帮腔要李春烨收下。“桥归桥,路归路嘛!”
出门分手时,魏忠贤回首请张瑞图留步,然后拉着李春烨的手到他轿内,急切说:“把银票拿出来看看!”
“看什么?银票没见过啊?”李春烨莫名其妙。
“我看……没看清楚,会不会……会不会有问题,假的?”
“不会吧?”
李春烨只好掏出来让魏忠贤看。魏忠贤只看了一眼票面,随手归还。他具体看了什么?究竟什么意思?他没说。李春烨没追问,但一直在心里想,害得一夜睡不好,生怕生出什么事来。
华月流青天 七(2)
第二天一早,魏忠贤差人来,送一个红包,上书“贺一品太夫人邹氏九十华诞”,里面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张瑞图送的那张是一百两。
“秋老虎”特别晒人。河道上船只很多,南来北往,大都起早赶晚,图个清凉。在等张瑞图的时候,李春烨就写信回家,说不日起程,专程回来乔迁福堂并为老母亲祝寿,要家里做好准备,速战速决,以便他尽快赶回京城。
秋天,收获的季节,运河更忙了,不是码头不过坝也常发生堵塞的事。船给堵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很是无奈。李春烨引导吴氏看乡村风景,讲述童年的故事。他说家乡也有河,叫杉溪——金溪,也有运河大运河深。如果有人用雷公藤毒鱼,他会赶去捡鱼。不会水的,只能在两岸捡些小鱼,他会水可以潜到深水里捡大鱼。吴氏听着迷了,但又有些儿不相信:“那么深怎么看得见?”
“鱼死了沉到水底,都是白白的。”李春烨说。
“水里怎么睁开眼睛呢?”
“照样——跟我们平时一样睁啊!”
“那眼睛不是会进水吗?”
“进水没关系,照样……”
“我们洗脸,眼睛进一滴水都难受……”
“你不相信啊!”李春烨急了,两眼寻了寻,看到吴氏身边一柄发亮的铜镜,一把抓过,扔进河里。“我能把它捡回来,信不?”
吴氏怕起来,拖住李春烨的胳膊:“算了,我信!那又不值几个钱……”
“相信我!”李春烨说着就脱衣裳。
吴氏拦不住,李春烨一跃跳下,直潜水底。铜镜没有死鱼亮,不容易发现目标,他浮起来换几次气。她更心疼了,一再说算了,不用捡了,可他不甘罢休。终于,他捡起来,送回船边,递到她手上。她怕他再扔下去,连忙转回船舱,把镜子藏进自己随身的行囊。当中触到一个小瓶子,触火一样缩回手。她怔了怔,利索地取出那个小瓶子,慌忙抛入另一边河中。不想,被他看见,大声问道:“又要我去捡是吗?”
“不!不是!”吴氏涨红了脸。“没用的,小石子!你快上来吧!”
“不,我要再玩一下!我好多年没这么玩了!”李春烨说。
偌大的运河,真是让李春烨玩的。他踩着水,撩起水泼吴氏。吴氏不停地躲着,呵呵直笑,开心极了。她真不敢相信,他在水里比在地面更自由。他还能躺在水面,举起双脚,或者双手比划着什么,边比划边用俚语唱道——
十八的妹妹笑嘻嘻,
好比那个冬瓜削了皮。
眠到半夜亲一下嘴,
好比那个白糖拌糯糍……
运河与长江在江苏镇江交汇,距南京还有一段路。李春烨决定拐到南京休息两日。吴氏不解,他说:“南京是个漂亮的地方,让你好好玩两天,让你开开心。我看你除了看我游水,总是闷闷不乐。要不,我再下水。”
“不用啦!我怎么闷闷不乐啦?”吴氏嘟囔道,一把拉住李春烨。她想笑一下,可是笑不灿烂,两只腮像秋天的茄子一样绷着。
“就是。”李春烨俯到吴氏耳边说。“在床上……那种时候都好像……”
“没得啦!”
“就是嘛!我早发现了,又不好问。我想也是,开始时候有那么个病人,后来又怕鞑虏打到京城来,我也没什么心思。可后来,我一次次加官晋爵,你该高兴起来啊!”
“我高兴啊,没有不高兴啊!”
“不,你骗我!我活了六十来岁,你骗……哦,你是嫌我……嫌我糟老头?”
吴氏连忙拉起李春烨的手,不停地抚着,内疚地说:“没有!”
“你不必瞒我,我知道。”李春烨将吴氏紧紧搂在怀里。“我想好了,到南京玩两天,如果你还不高兴,到杭州,我就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家!我宁愿跟老爷做牛做马!”吴氏痛哭起来。哭了好一阵,这才说,她到了魏忠贤府上,魏忠贤才对她说:“她们都知道给那些老妃子送银子,你怎么不知道呢?你如果送了,今天肯定也是妃子!”她这才知道宫中也有猫腻的事。她家里并不富裕,可如果早知道的话,借也会借点。魏忠贤当年为了进宫,不也是借钱送礼吗?
华月流青天 七(3)
李春烨听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想了想,他说:“其实啊,做宫女只是表面风光。妃子过的其实是寂寞难耐的日子,还不如普通百姓。我想,我女儿以后,只要嫁个普通百姓就好了!”
吴氏一时听不太明白,李春烨准备慢慢开导她。
明始祖建都就在南京,到成祖手上才迁北京,但现在还有一整套衙署留在那里。钱龙锡在南京当礼部尚书,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见李春烨带着家小来,非常高兴,把他们从驿馆接到自己家中食宿,热情洋溢。钱龙锡右脚有些瘸,但还是边说边不停地围着客人转来转去,亲自为他们端茶送水果。
“老兄脚怎么啦?”李春烨关心地问。
钱龙锡爽朗地笑了笑:“哦,没什么!年初,不小心跌了一跤。”
“这么重,怎么信上没见你说?”
“没什么!现在不碍事了!春上,完素兄他公子送灵路过,央我写墓志铭。那时我正躺床上,动都不能动,可我答应了。现在脚好了,可以走了,我已经收集资料,准备年底给他寄去。”
晚上吃饭,除了钱龙锡夫妇,还请了几位官员相陪,美酒佳肴,歌舞相伴。
酒喝六七分回府,男人作男人叙,女人作女人谈。李春烨说:“月色这么好,出去走走吧!”
“那——嫂夫人呢?”
“她——她们聊她们的吧!”李春烨故作神秘说,“我是要去捡我的魂!”
“捡魂?”对此,钱龙锡不陌生。经常看到,有人病了,除了看郎中,还要请几个老妈子捡魂——就是到病人受过惊吓的地方,焚香念经,用病人的衣裳一遍遍招摇,一路喊病人回家,回到家在水缸里舀几舀,魂就回来,病就不治而愈。江日彩病时就到街头招过魂。难怪李春烨今天特地拐到南京来。“你的魂丢什么地方?”
“秦淮河畔。”
“秦淮河畔?那可是青楼林立之地啊,不是开玩笑吧?”
“我知道那地方最风流,我的魂可能就丢那地方。”
“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到过?”
“本届花魁之类当中,有没有一个叫景翩翩的?长长的——苗条的个子瓜子脸……”
“没……没有,好像……绝对没有!”
“怪了!”李春烨如实相告景翩翩的情况。听说,她可能到南京来赛花魁。以她的情况,很有可能来,并且很可能弄个女状元、女榜眼、女探花、女解元之类当当,或者名添“金陵十二钗”之类,高山流水,寻觅知音。这种比赛,跟殿试一样,三年一回,她怎么会错过?当然,也许她临场发挥不好,解元都没混上,而钱龙锡脚又不方便没经常去,自然不会知道。如果真的没有,那只有另一种可能:被汀州名士娶走。但他坚持要寻寻。
秦淮河畔,远远就望见灯火辉煌,听到莺歌燕语。走近河边,只见画船箫鼓,去去来来。河边楼阁,有露阳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茉莉风起,幽香弥远。皓月之下,有些曼妙女子浴罢,露台杂坐,团扇轻绔,缓鬓倾髻,软媚着人。李春烨一处处望去,一遍遍摇头。钱龙锡指着不远处“八百居水阁”的招牌说:“那是金陵最有名的青楼,到那去看看。”
“八百居水阁”热闹非凡,好些人额头都是平平的。有些熟人还跟钱龙锡打招呼,谁也不避谁。李春烨壮起胆来,直点景翩翩的芳名。老鸨说没这人。他要她再想想,她想了想叫道:“哦——,想起来啦!想起来啦!瞧我这记性……”
“快领我去见她!”李春烨催促说。
“哎呀——,客官……”
“嗳——,我可不是什么官,叫我老板吧!”
“老板就老板吧!我说这位老板,人家正走红哪,哪能说见就见。”鸨娘叫人上茶。“过几日吧,我一定给你留着。今日,且看看别的姑娘吧,她们一个个也……”
“我只要景翩翩!”李春烨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
华月流青天 七(4)
老鸨看看银子,又看看李春烨的脸,无奈说:“说实话吧,我不知道什么景姑娘。”
“我相信你见过这个!”李春烨又摸出一锭银子,一并推到那老鸨面前。
到过青楼的人都知道,老鸨与妓女往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异曲同工,只是想多要点钱罢了。李春烨很自信,没料这老鸨不耐烦,把两锭银子推回他面前:“哎哟——,客……老板,我说了没有这个人,你就是给我十锭一百锭,我也交不出这个人来!”
“难道她改名换姓了?”李春烨自语说。
钱龙锡接话说:“妓女的名字,跟换男人一样啦!”
“老板也换一个吧!”鸨娘立即说,“我给你们找两个,保证是金陵城里一流的!”
“怎么样?”钱龙锡征求李春烨的意见。
李春烨想了想,说:“试试吧,也许她们会知道。”
李春烨和钱龙锡进一间茶室,边饮茶边等女子进来,等了很久。等不耐烦,钱龙锡大声嚷嚷要去找老鸨。李春烨觉得这种事不宜喧哗,有意找话拖住他:“这里生意真好啊!”
“就是太好了,不把我们当回事,这臭老鸨!”
“刚才进来,我看你跟很多人都熟啊!”
“是哦,好几个是同事,有个是南京吏部尚书,忘了给你介绍一下。”
“没关系!这种地方,还是不认识为好!”
“没什么!到了这种地方,就没必要假正经!”
这话让李春烨的心感到重重一击。如今世道确实太虚伪了!怪谁呢?还不是皇上——太祖皇上!为了夺取江山,杀人如麻。为了保住江山,急于求经济,不惜亲自鼓励上妓院,世风日下,想刹车都刹不住,只能多些伪君子……
李春烨正沉思着,钱龙锡又想出门去催,两个艳丽的女子终于进门来。估计她们会不会是刚接过客的,钱龙锡很恼火,劈头就责问:“怎么拖这么久!”
稍矮的女子莞尔一笑:“在百~万小!说。”
“哦?”李春烨兴致马上高涨。“看什么书?”
“烈女传。”
“大胆!”钱龙锡大怒。“母狗休要亵渎节妇烈女!”
“我是母狗。”那女子不亢不卑笑道,“二位是公猴(侯)。”
“秦淮女子果然不一般啊!”李春烨大笑,拉着钱龙锡坐下。“快上酒!”
酒上桌,两个女子却撒娇,说不会喝。钱龙锡又发火:“哄鬼!你看你那双爪子……”
高个女子知道钱龙锡指的是她的脚,愠怒,但随即妩媚一笑,索性高高抬起一只:“我的脚怎么啦?嫌我的脚太大?”
“还抬那么高?”钱龙锡捏了捏鼻子。“都是酒味!刚才肯定喝过金莲杯,还骗我不会喝!”
喝了几杯酒,李春烨与二位女子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真的喜欢百~万小!说?”
“喜欢啊!”稍矮的女子说。
“真喜欢看烈女传?”
“狗p,我才不看哩!”
“那你都看些什么书?”
“《金瓶梅》、《r薄团》,还有《剪灯新话》、《欢喜冤家》、《宜春香质》、《如意君传》,还有五色春宫图,还有……”
“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啊!”
“这都是当今最流行的书啊,大人没看过吗?”
李春烨与钱龙锡面面相觑,放声大笑。
“问你们一个正经事。”李春烨说,“你们知道一个叫景翩翩的吗?也是在……在这类地方,还会写诗。”
两个女子一个说不知道,一个则说知道,还读过景翩翩的诗。说着,她诵起一诗:
妾作溪中水,水流不离石。
君心杨柳花,随风无定迹。
李春烨大喜,连忙说:“对对对!没错,这是她写的,题叫《怨词》,第二首!”
那女子受到鼓励,又诵一首:
莺去春如梦,梅黄雨尚痴。
可堪明镜里,独自画蛾眉。
华月流青天 七(5)
“没错没错,这是《画眉》!”李春烨抓起那女子的一只手。“快说,你在哪见过她?”
“我没见过她。”
“好好想想。”
“真的没见过。不好好想没见过,好好想也没见过。”
李春烨又把景翩翩的相貌具体说一遍,她们仍然说不知道,他只好死心。钱龙锡问要不要这两个女子陪上床,李春烨说:“多谢了,留着吧!”
华月流青天 八(1)
到杭州,弃舟登岸,还没到驿馆,李春烨看到很多人在买白布,有的人还放声痛哭。哪会那么多人同时办丧事呢?问轿夫,回答是皇上驾崩。不可能吧?李春烨不敢相信,直奔知府衙门。一进大门,就看到有人在布置灵堂。一问,果真是年仅二十三岁的天启皇上死了!李春烨觉得如雷轰顶,双腿一软,随即面北跪下,嘶声呼唤:“皇上啊——!”
杭州到北京,最快也得个把月。皇上的葬礼不会拖长久,李春烨无法赶回京城。杭州知府设有灵堂,供当地如丧考妣的官吏祭奠。六十来岁的人了,亲朋好友已经故去不少,皇上也死过两个,可李春烨从来没有这么伤心。江日彩死了,李春烨只是觉得这么一个亲密的人永远离去,深感悲哀。万历、泰昌两个皇上死去,他可以说没多少感觉。皇族丧事,要求文武百官声泪俱下,否则须问罪。可是对于像万历皇上及皇后等等面目都不曾见过,哪哭得出来!官员们只好变通,在怀中藏辣椒,暗暗咬出泪来。如今天启皇上死了,李春烨觉得像死了父母,一下变得孤苦零丁,无依无靠,举目四顾,茫茫然然,哭得昏天暗地……
李春烨在杭州得悉噩耗已经是第五天,连续两天守在灵堂,算是守了一个七,第八天继续南归。又乘轿走了十几天,才到泰宁。但泰宁普通百姓还不知道皇上驾崩的事,见李春烨头上缠着麻布,以为是他母亲归天了。他纠正说“皇上……”,泣不成声。家中妻儿终于盼到他进家门,欢天喜地迎出,走近一看,惊慌失色。他抱着母亲痛哭,嘶声嚷着:“我们没皇上了……”
老母亲听闻,陪着老儿子抹泪。她安慰说:“莫哭了,哭也没用,尽了心就行。做了人呗,总有那一天。当皇帝也免不了,到老了……”
“皇上不老,才二十多啊!”
“二十多也没法子哩!黄泉路上无老少。阎王爷要收他,谁也没办法。皇上呗,总有人做,你不用愁……”
李春烨在家继续为皇上守七,决心守满七七四十九天。他学邻居那长着漂亮大黑痣的“赤坑婆”守夫,在书房安一个灵位,日夜追缅,三餐送饭。亲友来访,一概不见。妻妾受不了,一个个回避,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守去。他一心只思皇上,其他什么都不想。跟“赤坑婆”比起来,为自己皇上守这点孝算得了什么?他要坚持守下去。
在李春烨来说,天启皇上不单是皇上,还是忘年交,情同手足,恩重泰山。没有这样一个皇上,他可能至今还是个七品小吏,哪想盖什么福堂!他想到皇上做木工活时候的情形。天热的时候,皇上会把衣服脱了,只穿条裤衩,干得大汗淋漓,把裤衩湿透,把那活儿也毕现出来,惹得魏忠贤直瞪大眼。干累了,主仆坐下来休息,大白菜客氏帮他打扇,李春烨泡茶,魏忠贤上点心水果,一起说笑。李春烨口才欠佳,只会说些文绉绉的对子。比如针对皇上脱在一边的龙袍出上联:“身蟠龙,龙缠身,身动龙动”,又指着客氏头上的凤钗对下联“头顶凤,凤骑头,头摇凤舞”。他自鸣得意,可其他三个人没什么反应,顶多干巴巴说两个字“不错”。魏忠贤虽然不识字,可是很能说,又会唱戏,会吹弹,能让人欢声笑语不断。记得魏忠贤讲过一个笑话:有个有钱的员外,亲朋好友来给他祝寿,宴中有人提议玩诗词对句,对句中一定要有“大、小、多、少”四个字。员外的三个女婿当仁不让。大女婿手拿一把扇子,风度翩翩说:“我这把扇子啊,用的时候大,不用的时候小,夏天用得多,冬天用得少!”众人鼓掌。二女婿站起往角落一比说:“我这把伞啊,用的时候大,不用的时候小,雨天用得多,晴天用得少!”又一阵掌声。三女婿急了,站起来往自己那玩意一比说:“我这老弟啊,用的时候大,不用的时候小,晚上用得多,白天用得少!”皇上听了捧腹大笑,说魏忠贤:“你这张嘴啊,用的时候大,不用的时候小,讲乱七八糟时候多,讲正儿八经时候少!”主仆关系就这么融洽。至今想来,李春烨心里还暖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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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月流青天 八(2)
泰宁地方小,李尚书回家的消息第二天一早迅速传开。有些人只恨没能早知道,没能到路口迎接,现在登门求见。李春烨想,会客总得笑脸相迎,可是为皇上守七怎么能笑?不笑脸相迎吧,老是哭丧着脸,又让人说不热情。左右为难,索性不见。他叫妻子江氏在天井边走道y凉处边搓麻线边等着,热情接待,但要说他不在家。听这么一说,来客不多坐了,拉三两句家常便走。
李春烨在书房里听着妻子笑盈盈对来访者说“他呀,不在家,要过些天回来”,很自然想起魏忠贤跟皇上讲的另一个笑话:父亲教儿子讲话要留有余地,不要把话说太死。儿子问,怎么叫留有余地?父亲说:“比如有人到我们家来借东西,不能直接说没有,要说有的在家,有的不在家。凡事可以类推。”儿子记住了。有一天,有人来找他父亲,儿子留有余地说:“我爸呀,有的在家,有的不在家!”想到这,李春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完自责:“真是该死,在为皇上守灵呢!”
这时,又一个人来,李春烨从声音就听出这是为自己建了牌坊的知县伍维屏,心想他怎么还在泰宁,又想难得有他这样诚心,真该见见。转念又想,四七才开始,现在一破例,后面怎么守下去?心一狠,一样不理会。不想,伍知县第二天上午又来。江氏照例抱歉说李春烨不在家,可他笑笑说:“没关系!古人求贤‘程门立雪’,我这里路这么近,天气这么好,这算什么!”
李春烨在书房听了,心头一热,没想到姓伍的这么虔诚。又一想,觉得他肯定知道自己并没有外出。一传十,十传百。与其让人家去传我故意躲着不见,不明不白议论什么,不如挑白了,让人家理解自己对皇上的一片赤心,还能换得人家的体谅。再说,他心里非常明白:人们纷纷来求见,并不是想看他李春烨这个人,而是想看兵部尚书这个官。想当年,穷困的时候,一再名落孙山,谁会想着来看你?这世道,他早看透了。于是,他将太师椅摆到厅堂中央,将他的官帽、官服摆到太师椅上,还将他一双靴子摆在太师椅前,像是他本人端坐在太师椅。他对江氏说:“你实话告诉他们:我要专心专意为皇上守七,这段日子不见任何人。如果实在想见,就见见我这套官服吧!”
第三天,伍知县果然还来。听了江氏相告,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心里很是得意,对着官服就拜。可是,当他两眼从下往上抬的时候,瞥见那双靴子,心里不觉一惊:“还要我拜他的靴子?!”
江氏在厅上也没发现伍维屏心里的变化,李春烨在书房里头自然更不知道。他心里,也许正自鸣得意呢!
守七是寂寥的。在这寂寥的日子里,李春烨不知不觉更多地想到景翩翩。她也是寂寥的,有她的诗为证:
柳底繁y月易藏,无端寒露泣寒螀。
残秋莫坐空堂夜,二十五声点点长。
二十五声什么?不知道。他想,该是梧桐秋雨,点点滴滴,一点比一点长,一滴比一滴长。在那样点点长滴滴长的寂寥之中,她唱曲,唱《安东平》:
遣郎尺锦,是侬寸心。
十日一线,五日一针。
唱《小垂手》:
金垒溢倡酬,媚眼转惊秋。
折腰随鹭下,垂手与龙游。
夸容未再理,明月在西楼。
唱《休洗红》:
休洗红,洗多红色减。
色减无时归,质弱难重染。
祗将红泪其流东,退却无由缀落红。
这些清新绮丽,意绪缠绵的曲儿,让李春烨回味无穷。他想:那么,在这寂寥之中,我能唱什么?
李春烨想了个遍,觉得自己除了几首山歌,什么也不会唱;不会作诗,只会作“对子”。还进士呢,真是悲哀!
突然,一声尖叫撕破了地宫样沉寂的大屋。那是小女儿在痛哭,边哭边诅咒卓碧玉。卓碧玉一边利索地给女儿缠足一边安慰说:“好了好了,明天就不痛了。”
华月流青天 八(3)
还有其他人在帮忙抓住女儿死命挣扎的手脚,并且帮腔,大的说“缠了脚很漂亮,长大了更多人喜欢”,小的则说“我现在都不痛了”。
李春烨听了很心疼,可又无奈。有几个女人能免“小脚一双,眼泪一缸”?除了贱民丐户人家……现在丐户也开始兴小脚了!女人有女人的苦楚,男人有男人的苦楚。男人不要缠足,可是要头悬梁锥刺股读书求功名,并不比缠足好受。忍忍吧,孩子!
又过了些天,江氏惊慌失色跑进李春烨书房说:“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在我们福堂四周打井……”
“打井有什么不好?”李春烨差点发笑。
“打井……打井……说是太旱,可是又说……又说……说……”
“说什么?”
“人家说,打了井,要把我们家的福气都挑走!”
“别理那些乌鸦嘴!”李春烨不屑一顾。“去去去,去忙你的!有空多听听孙子哭,也别听那些胡说八道!”
七七四十九天终于要熬过去了!这天晚上吃完饭不久,卓碧玉到书房来。她叫门,李春烨不开。她说:“真有事啊!”
“以后再说!”
“不是那事!糯米饭锅巴,我拿来了!”
听这么一说,李春烨好像嗅到了香味,马上开门。果然,卓碧玉没骗他,他从她手上碗里抓过锅巴就往嘴里送,吃得窸窸窣窣。她讨功说:“我好吧?”
李春烨只是嗯了一声。
“今天这糯米饭,是我焖的!大姐说,你最爱吃糯米饭锅巴,我就特地多焖了一下,又烤了一下。好好的饭不吃,要吃锅巴,蠢吗?”
“有个员外喜欢吃猪r油渣,经常请人家帮忙炸油,炸出的油归人家,自己只要油渣。人家过意不过,在渣上多留点油,他还不满意,要人家炸干一些,你说好笑不?”
“真有那么傻的人吗?”
“你看我像那么傻吗?”
“像!你就是那样的傻瓜!”卓碧玉扑进李春烨怀里撒娇。
李春烨慌忙推开卓碧玉:“皇上的灵位在这呢!快了,明天就满七!”
“有好多事等着你哩!”
“我知道!等明天!”
华月流青天 九(1)
满七之日,已是十月中旬。李春烨捧着天启皇上的灵位,步出幽暗的书房,觉得目晕。他当着天日烧了灵位,让皇上上入天国下入自己的心房。
李春烨要开始新的生活了!首先,他想到的是朝中。他一出书房就听儿子说,新皇上是天启皇上的胞弟朱由检,改年号为崇祯。那么,他要不要提前返京?他犹豫不决。皇上变了,可依然是朱氏天下,依然是大明社稷。皇恩浩荡,当报终生。在这新旧交替,万象更新之际,他觉得应当提前回去,多替新皇上分些忧。可他又想,人亡政息,一朝君子一朝臣,眼下形势尚不明朗,人家惟恐回避不及,我既然请假在家,何必自投风口浪尖?他拿不定主意,便给魏忠贤写一封信,请予帮忙定夺。又写第二封,给王可宗,提醒他当前务必格外谨慎,如有什么不测发生请立即告知。
除了朝中的事,就是五福堂。第一、二、三幢已经竣工,只等李春烨回来举办乔迁仪式。第四、五幢泥水已经完工,不日转入木工。李春烨取出天启皇上嘱张瑞图写的“孝恬”字幅,请人制成金匾。这时,他才想起忘了请皇上赐“五福堂”三个字。如果写了这三个字,可以雕在门楣石匾上,那多风光啊!现在成了永远的缺憾。不过,有“孝恬”金匾高悬,也够荣耀。他打算择一个黄道吉日,尽快迁入。工地上的事,儿子和妻妾们分工负责。除了银子,基本上不需要他c心。需要他出面办的,还是春草堂的地基。这事说起来不大,可偏偏还没弄妥。
应酬也成了一件大事。三年前从京城回来,他只是湖广参政从三品,两年前从湖广回来只是太仆寺少卿正三品,如今猛然跃居兵部尚书兼太子太师从一品大官,已经与邹应龙旗鼓相当了!泰宁百姓也引以为荣,何况那群县官和学子们。家里天天有人来访,从早到晚,素未谋面的也冒昧求见。没几天,家里人也烦。那些只是想结识结识的人还好应付,三杯两盏淡茶打发就是。那些官吏就不好应付了,他们多半有着某种目的,稍不小心就可能给日后留下麻烦。有些人不会找上门,却需要主动去拜访,比如族长、舅舅、江日彩家属等等。
晚上,家里来客三大桌,都是特地来看望李春烨的亲友,留他们吃个饭。其实,好些人并不怎么亲,他连人都不认得。这些沾亲带故的人亲眼看到尚书大人,显示出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热情,挤着到他跟前,有着说不完的好话,还一个个要敬酒。他受不了,瞅个空当儿,装着喝醉要吐,溜到大门外。
月亮好圆,天上人间皎洁一片。世界很静,杉溪在不远处哗哗哗流着,远远近近不时有一两声犬吠。李春烨觉得这夜很惬意,只是有些儿凉。他溜回房间,加一件双层衣,托孩子把吴氏叫了出来。
“我带你去逛逛泰宁城。”李春烨说。
吴氏却说:“我早逛过!”
“你逛过?”
“我来这么多天了,又这么近,会没进过城?”
“你跟谁去?”
“二姐。回来第二天她就带我去了。”
“她肯带你去啊?”
“当然啦!二姐可好呢,不像你说那么坏!什么‘三句半’,吓唬人!诽谤人!”
“好好好,你们能和睦相处,有什么不好?她带你,逛得痛快吗?”
“p股大的县城,还没京城一个角落大,没逛几下就逛完。”
“那是白天吧?”
“当然!”
“晚上没去过吧?”
“晚上,黑灯瞎火,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这月亮……你看这月光下的山城,是不是比京城更漂亮?”
李春烨灯笼也不打,牵着吴氏的小手直奔利涉桥,过泰阶门到三贤祠。这里还有一小块荒地,有几分y森,吴氏不由把他的手拽更紧了些。她忍不住问:“你想干吗?”
“看我们的房子啊!”李春烨哈着酒气说。
吴氏躲了躲李春烨的酒气:“明天不会天亮吗?”
华月流青天 九(2)
“明天?明天还早呢!我一个时辰也等不了,早就想看一眼,想了多久啊!”
这是五福堂的南面。后两幢就在这一面,还没建好,木材堆成小山似的,有月亮也不好走,何况带着这么个三寸金莲,不啻于跋山涉水。李春烨止步,回转到雷半街,绕到北面。北面是福堂的后门,可是先期兴建,现在已完工,连门廊及其匾额应有尽有,并且已经安排人员看护。这门卫是个远房亲戚,从没见过李春烨,不让他们进入。吴氏说他是老爷是这房子的主人,门卫不信。她说她也是这的主人,白天来过几回。门卫想了想,对这漂亮的女人有些印象,将信将疑,同意他们过门廊到房子大门口看看,但不允许进厅堂。
一列五幢,在夜里看来也壮观。李春烨挺满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每一幢还得有个名称,不然不好叫。按五福的意思叫吧,有点别扭。想了想,决定另外按“五常”命名,即第二幢主房叫“父义堂”,第一幢叫“母慈堂”,第三幢叫“兄友堂”,第四幢叫“弟恭堂”,第五幢叫“子孝堂”。
弟恭堂和子孝堂还没有建好,用大门隔开。李春烨从门缝里望去,除了建筑材料,空空如也。再从门缝望父义堂、母慈堂、兄友堂,虽然其他黑dd一片,但借着月光可以看见第一进天井,天井里有大大的石水缸,还摆了花盆。抬头望门楣,父义堂上是“四世一品”四个楷书大字,四周镂雕着人物花卉,虽然看不清晰,可还是觉得精美。李春烨连连叫好。脖子吊酸了,退步看整体效果,觉得有些气势恢宏的样子。他想看远视的效果,退一步,再退一步,没退几步就碰到墙。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埃,一边转身看这墙。这墙虽也筑得精美,可是太仄了!他知道,这隔壁是世德堂,他早已计划在那里建亭台、鱼池、虹桥、花圃,这墙是临时的。他满意了,并不执意要进厅堂。
大街上没几个过往行人。李春烨大胆牵携吴氏的手,逢有挂灯笼的门口才放开,一过又牵上。
吴氏走得东倒西歪,几次差点摔倒,好在有李春烨搀着。他教导说:“你一步一步踩稳来啊!”
“没办法!”吴氏怨道,“这些石头圆圆的,太滑了!”
“哦,对了!你走中间,保险不会!”
街中间铺着平展的石条,三寸金莲也不怕。吴氏又怨道:“你怎么不早说,故意整我!”
“我忘了!我哪想过要带一个女人逛泰宁街呢?”李春烨说,泰宁这街有来头。那是宋朝时候,状元叶祖洽教太子描红,写:“十里藤吊岭,八里线吊桥;要吃j,j笼山;要吃鹅,峨眉峰……直石铺路三角灶,八人抬的高肩榇;二十四座文屏山,世世代代出高官。”皇上进来,看了觉得挺有趣,不知不觉念一遍。叶祖洽听了,立即下跪,叩谢龙恩。皇上莫名其妙。叶祖洽说:“皇上恩赐,岂敢不遵?回去,微臣就在家乡照办。”皇上明白失口了,说:“直石铺路三角灶,只有在紫禁城才能;八人抬的高肩榇,只有帝王千古才行。尔等泰宁区区小县,平民百姓,岂能用此规矩?”叶祖洽说:“微臣也知道不能,可微臣更知道君无戏言啊!”皇上无奈,只好破天荒让泰宁大街鹅卵石当中用直石铺一条路心,家家户户三角品字灶及八人抬的高肩榇。
吴氏听了,忍不住问:“怎么你们什么都要挂上状元、状元啊,没有他们难道活不成吗?”
“对我来说,恰恰相反!”李春烨深有感触说,“在泰宁,我简直不敢说话,一说,说不到三句就可能扯到状元;也不敢动,动一手一脚,说不定又会动到状元,你说累不累啊!”
“我不觉得!”
“你当然不觉得!你没在这里长期生活,不管那些传说真也好假也好,听着反而觉得有趣!”
从东阳街到衙前街,再到城隍庙。城隍庙边文庙路口,矗立起一座崭新的牌坊,就是“恩荣坊”。那是前年底动工的。当时李春烨曾回信劝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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