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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很钟意,直接抢了驸马那只对表做收藏。
顾家琪又补送一对镶金刚石的真金表,驸马满意极了,很给面子地邀这位会来事的小兄弟到谷外小楼吃小酒,大家交个朋友。
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秦堡主派来的这个年轻亲信,行事海派又豪爽,每逢他邀客,一呼百应。相熟以后,大家终于问出心中好奇,驸马爷如何降服三公主那样厉害的女人:有绝招也漏几手说说。
驸马乃泾伯侯之子,姓彭,长得人高马大的,有点口吃的小毛病,听人说惧内。自然这不算什么,哪个做驸马的能不惧内,何况他讨的还是本朝赫赫有名的悍公主。
彭驸马当日也喝多了,嘴漏得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去年李卞、赵夏婚事那会儿,他老娘到宫里走了一趟回家就叫他准备娶公主。三公主下嫁那速度那急劲头,婚事简单隐晦到无人得知的地步,让很多人以为她是闹出人命要找个冤大头顶着,谁知道啥毛病都没有,就喜欢乱跑,不爱在京里呆着。
彭家当然随这位公主,她说要到西北小住,彭驸马就护送她来了,一住就是小半年。
“别看她凶巴巴的,其实兰心慧质知书达理很有规矩。”彭驸马醉笑,带了点色色的意味,“还是那个。嘿嘿——”
众人艳羡起哄纷纷敬酒,驸马爷来者不拒,醉成一坨烂泥。其他人都不敢送他回公主府,这差事给推到顾家琪头上。三公主的宫女把驸马带回府内,好生侍候;那个拐带驸马喝花酒的j徒,扔进马厩,跟马睡去。
隔天一早,公主府的管家把沾满马粪的人赶到大马路上,并喝斥:再敢来诱拐驸马爷,打断他的狗腿。
大街上众人戏笑,顾家琪讪讪,溜烟小步跑回谷里洗漱。
近午,彭驸马满脸愧色地找上小兄弟,并道有什么事要他帮忙直说。
“草民想开个铺子,赚点零花。”顾家琪一点也不客气,嘿嘿搓搓手,做了个囊中羞涩且你懂的表情。彭驸马大为惊奇,小声耳语:“小弟现在就有需要?”
顾家琪正色道:“这花酒不分年龄,谈生意那儿最好谈。”
彭驸马暗笑,给了个男人都明白的神情,包揽了这事。不久,有三公主夫妇做靠山的金芯怀表铺,在京师繁华地段开幕。据说,尊贵情侣对表卖得格外火爆。
皇家公主撑腰的店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没人敢跟风。
顾家琪零花钱包鼓鼓囊囊的,笑眯眼。三公主还赏了个翠鸟鸣春的御品玉屏风,这玩意儿比整家京都金表店都值钱。因为彭驸马不再只喝花酒,学会跑关系干事儿了。
其他酒r朋友很不能理解,他们也给彭驸马塞过钱拉他做过生意,却每回都被公主府的人骂到臭头,还被三公主明里暗里使绊子报复,为何秦家这位小管事没受罚还有重赏。
众人摆酒请客,讨秘笈。
顾家琪笑嘻嘻道:其实她不过占个先,头份当然要重赏。三公主恩举自有深意:谁真心帮着彭家驸马,她三公主自有回报;谁虚情假意,那千万小心,别犯到她三公主手里。
“公主殿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人家在京里啥没见过,咱这都是小花招。她一逮一个正着。”顾家琪又挤眉弄眼,低语是朋友才说的交心话:说驸马爷夫纲不振者,杀无赦。
“高,实在是高!”狐朋狗友们竖大拇指,随时随地都不忘拍公主马p,怪不得独受公主青眼相待。
三公主知道这事儿后,叫宫女传话,别成天架个小黑架子瞎摆酷,又不是没钱叫太医。正确解释,这是公主的恩举,要赏太医给小滑头治眼疾。
顾家琪忙介绍了小墨镜的遮阳功效,三公主又抢,哼骂早就该把这好东西献上来了。
这回没赏赐;不过,顾家琪名下倒又多了一家防阳光照s黑墨镜店分成;另一个好处,顾家作坊富余的劳动力又有去处,磨镜片。
这天,顾家琪正要出门,继续吃花酒交际应酬给人找就业出路。春花秋月来报信,道:“主子,海林钱庄掌柜说,您名下能调拨的款项已经满额了。”
顾家琪正想从别的账号调钱,想了想多嘴问一句:“问问,缺多少?”
春花道:“至少三百万。”
顾家琪惊诧:“他要干嘛?”
秋月拉出厚厚一摞应付账款详单,顾家琪翻翻扫扫,海军组建已经初具规模,看来三百万还不够。顾家琪从非常账号划了五百万,从海林钱庄起调。
看看火速消瘦的私房钱,顾家琪望望天,还能怎么办,用劲儿赚钱呗。
过了几天,春花秋月又来报:“五公子道,他也想吃花酒。”
“去就是了,谁不准他去了?”
“没钱。”
“不是刚给了他五百万吗?”顾家琪不耐烦地回道。
春花秋月照本答道:“石先生说,花酒不应该在军费里列支。还说,您就意思地给个三万贯打发公子就成了。”
三万贯正好是金表太阳眼镜店这个月的分成,顾家琪骂了句脏话,拳头砸桌道:“叫他自己解决!”
“五公子道,他只好杀人越货了。”
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顾家琪恨恨地扔出钱袋,火大地说道:“拿去拿去,你们两个报马仔,我没r吃,你们也没汤喝。”
又过了几天,春花秋月送来一只银壳金芯怀表,外表是贴小贝螺红珊瑚绿松石等海洋特色类宝石,表盖内衬一张标准的排骨君难民头像,命令她随身携带每天看他一百遍。
顾家琪直接无视之,这回春花秋月传达什么威胁话都没用了。
圆四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火花兼并(上)
在顾家琪忙活想方设法安顿顾家派系军属的当口,秦家火器坊那边接单生意出了问题,遭殃的却是顾家派系的人。
来报信的人这么说:二皇子派八百人围着峡谷,绑了宋新桥等怀表坊的工匠,要把他们砍头。
顾家琪问理由,来人道那块护国碑虽然能保顾家作坊人不受寻常皇命制裁,但是,碑文条款也规定了作坊内人生生世世只能从事火器制造这个活计,做怀表谋生,明显违反碑文条款规定,这就犯了死罪。
“原来怎么没人管?”
“是秦家这边出的火铳,二皇子不满意做工,一问顾家这边的老师傅根本没开工,就拿人问罪。”
“去请三公主了?”顾家琪问道,来人点头,正是三公主让他来报信的。
两人走近怀表作坊前,已听得到三公主清娇傲慢的声音:“二皇弟,这是定要跟皇姐做对了?”
二皇子打官腔,道不是他不给皇姐这个面子,问题在于这群匠人,不交皇工,反利用父皇宽容算谋私利,实在该杀。
皇令大如天,纵使三公主再刁蛮也不敢簪越。
顾家琪挤进人群,道:“草民见过三殿下。”
二皇子还骑在马上,牵马倌喝问道:“来者何人?”
顾家琪笑了下,回道:“不才受命处理本地火器坊一应事务。”
“来人,将他一并拿下!”二皇子喝道。柳一指出面阻拦,道:“二殿下,这位乃本家家主任命的大管事,总理本作坊一应事宜。”
顾家琪微举扇柄,问道:“敢问殿下,不知草民身犯何罪?”
二皇子的牵马倌历数逃避皇令罪状,明目张胆地抗旨,罪当诛!
“真是误会了,误会了。”顾家琪笑眯眯作揖,到三公主那儿讨了恩典,请出火器改良专家丁寒青,“烦请丁佥事给小的做个证。”
顾家琪又进车间找出几个大小齿轮模具,道:“草民听闻西佥事曾监造过红夷大炮,似乎不太完善,特别寻来一些机械物,以供大家共同探讨研究,改进大炮,为朝庭效力。”
“信口雌黄,这是何物?”二皇子扔出一个组合成型的怀表。
顾家琪捡起来,道:“这个研究多了,废弃物太多,堆成山的,就废物利用,卖几个小钱补贴补贴家用。二殿下,难道这也必须打报告申请?”
三公主大笑,问道:“丁寒青,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丁寒青正看着摔开表壳的机械齿轮,拧眉看得入神,听到问话,道:“这位管事所说,有一定道理。此物是有借鉴作用,当日那炮座若这样的转盘,精细时间控制,也许不会自爆。”
三公主转眼哼声道:“皇弟可听清楚了?别跟妇人似的疑心病重!还不叫他们放人。”
“公主殿下容禀,组装表具还可说是为红夷大炮研究故,那么,不遵皇令按期交工,此地管事又如何解释?”江文介打岔道,这个年轻书生是路阁老看二皇子阵营势单力薄,而特别推荐过来的。
二皇子记恨路阁老为秦堡主办事将虞贵妃拉下马,对他推荐过来的人爱理不理。江文介不知个中因由,只想在二皇子面前一展长才,因此显得分外积极。
顾家琪笑容可掬,回道:“这位大人,事情是这样子的。这里本来是两家作坊,工匠之间有点小摩擦,为管理方便,草民让左边这坊专造皇家指定的火铳,右边作坊专门研究红夷大炮,也就是做怀表的这些小徒弟,他们都是大师傅带出来的,磨磨手艺。”
“研究?研究出什么来了?”邱庭复c嘴道,“空口无凭!分明是胡谄狡辩!”
“秦家火器坊,有研究自主权。别j蛋里挑骨头瞎折腾。”三公主冷冷地打断道。
夏侯雍抱拳道:“敢问公主殿下,火铳做工不过关,又如何解释?”
顾家琪看向柳一指,他低声道,秦家出的都是燧石打火铳。顾家琪纳罕,柳一指声音放得更轻,道:“坊里几位大师傅,只肯造燧石点火式;全机械枪式的大师傅近期告病假。”
这就牵扯到技工师傅之间的派系争斗了,此时不容顾家琪多探问,她问明当初的定价及协议条款后,敞声道:“回二位殿下,如今物价涨了,材料成本也在涨,本坊火器的报价都是明码标价的,下定单的时候,诸位要的就是燧石打火式火器,即使定金不足,本坊也不敢拖延,全照协议制造,更没有偷工减料。”
二皇子等人看向三公主的驸马,彭驸马有点慌,口吃说不清楚。
三公主娇喝道:“你们当时有钱吗?没听他说,物价飞涨,成本提高,样样都要钱,他们看本宫面子,给你们出货就不错了!”
公主要强词夺理,那真是没办法讲道理的事。
皇子派众人面目铁青,眼睛死瞪着人群中的滑头小子,真想踹他几脚。
二皇子磨牙道:“放人。”
顾家琪满面笑容叩谢,柳一指打圆场,请众位头头脑脑到谷里大师傅酒楼喝几杯解解乏。
秦家作坊这边的工匠里,有人问道:“那这些火铳还装不装车?不要的话,损失怎么算?到底哪边赔?”
围拢过来的工匠都很气愤,他们日夜赶工,没有工钱还要他们赔钱,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他们看向二皇子那帮人,既然打着秦大小姐的名号干涉火器坊事务,那么,这点钱就不用省了吧。
二皇子握紧缰绳又放松少许,笑道:“都是火铳,本王看将就也是能用,夏侯,你照价付款。”
“且慢,”顾家琪收了笑脸,严肃认真地说道,“既然二殿下并不满意本坊火器,认为新造火器不宜战场使用,那么,照规定本坊不能出这批货。”
“你乱说什么,不出货,损失的责任谁负?”秦家的大师傅走出来,训斥柳总管,就跟训院子里贪玩的三岁小儿一样,充满长者威严,“你们想过没有现在什么情况?柳一指,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这个人是秦坊造器大师傅杨铁树,专长造燧石打火器。也就是这次事端的重要牵起人,更是坚定地亲皇家派人士。
当日秦广陵在京与顾家小姑娘互别苗头,正是这位杨铁树为秦家设计出燧石打火式火器,与顾家的全机械火铳相抗衡,表面上是助秦大小姐争意气,树威风。
实际大家争的是秦、顾两家在整个魏国军火上的独家供应权,秦广陵这派的人选择与虞家合作,并联合皇帝亲信韩几道、赵千户等人,合谋算计顾家,几伙人约定在天涯围场打落顾家的气焰。
最后,整个火器市场吞并案以秦家完败告终。
但是现在顾家已经倒台,秦家火器坊的霸主地位无人可动摇。
杨铁树这派人又重新抬头,大力支持秦广陵嫁入皇室,永久地巩固秦家势力,好比说争一块像顾家那样的护国神碑。
当然,这样的认知的前提是他们认定顾家没有后人,秦家的火器坊重归秦家堡怀抱,哦,还即将斩获顾家的火器坊。
只要他们能巧妙利用今天这件事,把顾家火器作坊里的人全赶出去,那么,整个九丹峡谷就全归秦家了。
顾家琪微笑,慢吞吞地走到装械箱旁,拨开麦桔杆,从底下抽出一把新打造好的火铳,看枪托,找编号,她问道:“杨师傅,请问秦家火器坊的标记在何处?”
众人变脸,顾家琪又笑,道:“凡本坊出器,必须打标编号,记录在册,除供皇帝监管备查,更为防不肖子弟徇私舞弊。是为本坊第九条坊规。谋私利、坏坊规,毁秦家声誉者,断手脚,逐出户,并通告各家火器坊,永不录用。是为秦家堡三铁律之一,诸位,我可有背错坊规?”
所有人都沉默地不说话,顾家琪咳嗽一声,放下火铳,道:“当然啦,杨师傅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一定是因为这些火铳检验不合格,杨师傅才让你们不打编号的。为了前线将士性命故,也为了咱们秦家堡的百年声誉不毁于一旦,这批货,就不出了。”
她转向柳一指,柳总管马上道:“鄙坊的张师傅、郑师傅已经在回谷途中,今晚就能开炉赶工,月底前必然交货,还请二殿下宽宥些时日。”
二皇子微微颔首,顾家琪笑请诸位贵客到谷外酒楼,二皇子根本不给这个坏事的家伙好脸色,现在还想来讨好他,没门。
彭驸马出面,二皇子有心与三公主修好,弥补之前的小过失,很给面子地把刚才惹毛他的顾家琪也捎上。众人饮酒谈话不提。
却说二皇子回驻地后,立即要随员们想办法,保住杨铁树。
其他人都没话,江文介独有话,他进言道:“殿下稍安,此事于殿下大有裨益。”
二皇子哦一声表示奇怪,江文介回道:“秦家出化不打标印,旁人都以为秦家要肇事,好把火器不伤人战事失利的根由栽赃给顾家,借机吞并顾家地盘。”
“不错,秦家是有这个打算。”二皇子掀掀茶碗盖,淡淡回道。
“臣观今日那位秦家小管事,目光如炬,已然了悟杨铁树的谋算,他必然会借此事鼓吹顾家作坊危机论,顾家为保住这块地盘,必然会放下成见,选择与秦家妥协合作。”
“若当真如此,”二皇子沉思后道,“于我等又有何好处?”
江文介接着说道:“臣以为,秦堡主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委派这位年轻的管事参与如此重要的火器坊事务,必有深意。微臣斗胆猜测,秦堡主是以怀柔策略合并秦顾两家作坊,达到吞并顾家产业的目的,在道义上不为人所诟病。
这也是殿下的机会。面对秦家的吞并y谋,顾家亟需有人支持,殿下若能在此时出手相助,必能获利顾家好感。这对殿下大业极为有利。”
“听起来还算有道理。诸位卿家如何看?”二皇子的反应是冷冷淡淡的。
“此举万万不可。”夏侯雍进言道,“殿下,顾家对皇室的成见绝非这点小恩小惠可以打消。相反,殿下若真就此声援顾家余孽,只怕太子殿下必然出本,奏殿下与谋逆之辈勾结,为陛下所不喜。此是大忌。”
二皇子笑道:“爱卿言之有理。那么,依夏侯看,这时候我们该怎么做比较好?”
夏侯雍道:“殿下,臣以为我们且暂时按兵不动。秦顾两家要合并,障碍必然重重,趁他们争执不下的当口,我们强势介入,一举将两家作坊拿到手,打上皇家的名号。殿下必能为陛下立一大功。”
“好、”二皇子刚要夸,江文介不顾尊卑地阻止道,“殿下,万万不可c之过急。”
二皇子收了笑,反问道:“江卿有何高见?”
江文介硬着头皮,劝谏道:“殿下,秦家绝不会坐视不理,任由到嘴的鸭子r飞走。秦堡主非寻常之辈,我等不可小觑,微臣恳请殿下三思。”
“如果殿下把抢到手的秦顾两作坊,又以聘礼的方式,送回秦家呢?”夏侯雍轻轻松松地挡了江文介一计。
二皇子高兴,痛快喊道:“妙!”
江文介欲言又止,他再说话,只怕要让二皇子更厌恶他了。
圆四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火花兼并(中)
却说酒楼聚会后,三公主大驾冲进秦家作坊的地方,吼叫柳一指,立马把杨铁树给绑了,断他手脚,沉河。老不死的贼胚子,敢算计到天家公主头上,活腻味了。
“慢着,这件事是我让杨师傅做的!”秦广陵的声音响起,她大步走过来,明丽娇美的脸容上布满刚毅的神色,“我们秦家火器坊规矩,看定金做单,当日给了多少钱,公主殿下心里有数。本着大家关系好,秦家亏本也给你们出货,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三公主看见她,迅速收起满脸怒色,坐端正,拿茶碗,冷眼道:“哪来的疯狗,怎么也不看好了。”
顾家琪闷哼几声挡笑,柳一指赶忙上前,问道:“大小姐,不知您来此地可有堡主手令?”
“爹不在,我用二叔公的令牌,不可以吗?”秦广陵脾气也上来了,三公主骂人骂得太损。
柳一指岔开话题,又问道:“那二叔公有何指示?”
秦广陵唔噎,又理直气壮地大声喝道:“哼,我要是不来,像杨师傅这样的秦家大功臣也任人呼喝打捏了,谁给你们这样的权利?”
三公主对顾家琪说话:“你、立马给本宫问清楚,谁私改了定单,谁自作主张,谁传错了话,不合格的货又是谁说放出库,整件事你都要给本宫一个交待!做不到的话,你知道惹火本宫的后果!”
“他是谁?”秦广陵问柳总管,在得知为秦东莱亲自指任后,她撇撇嘴,道:“也不知哪个吹的枕边风,叫个嘴边都没长毛的人来管事。”
顾家琪走到柳一指旁,拿到从下单到出货的工序名单,秦广陵一把抢过去撕碎,喝道:“你没长耳朵吗?我说了,这件事本小姐负责!”
“坊规对所有秦家子弟一视同仁。”顾家琪慢吞吞地提醒道。
秦广陵抬下巴哼道:“我比你更清楚!”
三公主嗤笑,道:“她清楚个p,不就仗着秦堡主是她爹,底下没人敢动手,就站出来逞能了。”
秦广陵气怒上火,红脸喊道:“我怎么不清楚,我什么都知道,是你们没钱,我们才做燧石打火式的火铳,这种火铳现在没人要,杨师傅是想顾全我们秦家名声,才叫人不打标记。他没有谋私利,他所作所为都是为秦家好,我不准你胡编罪名排挤他!”
顾家琪心里哟呵一声,看来后面的人是个高手呢,知道这根呛辣椒被人一激就爆料,故意把人往好了说,让人逮不住把柄。
“你非要说杨师傅谋私利,证据呢,拿证据出来!”秦广陵喝顾家琪,在她看来,这小子胳膊肘向外拐,不配当秦管事,不由用上秦家大小姐的威风,“再胡说八道,滚回家吃你自己!”
顾家琪放低声音,偏头靠近道:“大小姐,我也相信杨师傅一心一意为秦家,问题是,”她做了个她想帮忙都没办法使劲儿的糟糕动作,“正好给三公主知道了,您知道的,三公主负圣上旨意在这儿监工,不给交待,整个秦家堡都要担大干系。”
秦广陵眉头皱了皱,忽尔责怪道:“都是你,就算发现问题,干嘛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搞得现在没办法收场,你自己说,怎么办?”
“我当时要不说,二皇子就把货拿走了呀,到战场上那就更说不清楚了。”后半句话,顾家琪近乎耳语,“要是二皇子打败战,出了事怪到咱们头上、”
话未完,秦广陵也明白了这意思,她低喃道:“原来杨师傅这样用心良苦,”她叹口气,“杨师傅却不知道二皇子巴不得秦家出漏子,好我跟他成亲。三公主跟二皇子一条心,我们杀杨师傅,必然也是要我妥协,我是断不能如他们兄妹俩的愿。”
她看向顾家琪,道:“我看你脑子灵活,快想个法子,把这事遮掩过去。我告诉你,要是他们j计得逞,婚成功,我头个不饶你!”
顾家琪装作害怕地缩脖,点头,一边想,一边分析,一边低语:“只要证明杨师傅不是故意漏下标记不打,这事应该能囫囵过去。”
秦广陵紧张地看着他,就等着临门那句话,“比如模具坏了?”她自己马上否决,“那模具师傅也保不住。”
顾家琪原地思考,转圈,喃喃道:“唯今之计,只有借口。”
“什么?”秦广陵追问。
顾家琪还在思索,秦广陵失望得喷气,脚一跺,瞄到对面顾家作坊的锅炉塔,神情一亮,低喊道:“不如借口秦顾两家师傅工匠多摩擦,不肯合作,不确定有哪家标记。”
秦广陵发现还有人和她同想法,看向顾家琪,又欢喜又怀疑,问道:“你也这么想?”
顾家琪补充道:“两家合并,到如今也没完成。我们的货没有做标记也是事实嘛。”
“没错,皇家又急着催货,我们就忘了打旧印记,这是过渡时期必然要出的纰漏,跟杨师傅他们没关系。就算追究起来,也只是扣些月俸,把管事斥骂一顿,不会严重到要人命。”
秦广陵打量小个头的少年管事几眼,略微欣赏,笑道:“我现在算明白爹为什么提拔你做大管事了,记你一功。”
“是大小姐审时度势,顾虑周全,要为秦家立大功,小的何德何能,不敢忝功。”
“行了,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拍马p倒顺溜。”秦广陵因想到好计救下杨师傅,心里正得意,就算斥骂也是温和的。
三公主那头喝道:“你们俩个说完没有?”
秦广陵胸有成竹状,心平气和地说道:“三公主,具体情况是这样子的。”叭啦叭啦,“这是我们上方失察之故,我们秦家愿意在原定价基础上,再让利三成,弥补我们的过失,还请三公主看在双方合作一向良好的份上,给鄙堡一个机会。”
三公主微惊,看的是顾家琪,竟能教会疯狗说人话,了不起。
她晃晃头,笑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合并好啊?月底可是要交货的!”隐含威胁。
秦广陵头一扬,傲气道:“鄙堡办事,殿下放一百个心。”
三公主想到什么,大笑。公主凤驾走后,秦广陵忙去安慰杨师傅。杨铁树听大小姐那席有条有理的话,满脸感动,频频道:小姐长大了,老朽就算立时自沉铁河也对得起秦家恩情了。
秦广陵给赞得心里美滋滋的,又娇嗔叫:“杨师傅,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吓青青了,要是没有您,哪有秦家火器坊今时今日地位!”
杨师傅道行有行规,他犯了错,确实该受刑的:只是那些徒子徒孙不过听他吩咐,还请大小姐网开一面。
秦广陵急,向众人打眼色。
柳一指闭言,顾家琪接到大小姐眼神命令,道:“杨师傅此言差矣,大小姐已向公主殿下言明,此事为本管事失察之过,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放p!你个专事逢迎的小人,懂什么,这是行里的规矩!老头子死不足惜,”杨铁树须发怒张怒骂,他是打从心眼底瞧不上专拍公主马p一副油嘴滑舌没个正经的小滑头,他对自己带出来的徒弟们说道,“你们都要记住,触犯行规,纵使是坊里大师傅,同样要受罚!”
顾家琪摸摸鼻子,不说话了,用胳膊肘儿捅捅柳一指。
当壁花的柳总管不得不动起来,他清清嗓子,道:“杨师傅是一定要罚的,不罚无以立规矩。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完成皇家定单,离月底没几天了,杨师傅既是忠心向秦家,当为秦家过此难关。”
“行,就算老头子在死前给秦家尽最后一点心。”杨铁树答应。
傍晚,张、郑两位师傅赶回峡谷。
秦派火器坊管事及大师傅开会,讨论如何在月底前出货。日夜赶工是一定的,但最多只能出一千把,全机械式火铳做工要求高,治铁环节都要花去大半时间。
基本上说,秦家是没可能在工期前交货。
秦广陵听完,又急又悔,道:“要不我再跟两位殿下求求情?”
张师傅摇头不行,他回谷的路上,听说夷人再次攻陷宣府,在鬼面军师洛江笙的提议下,大军盘踞北疆,京都再度告危,朝庭急征兵粮。这样的形势,秦家都能争取到一个月宽限,绝对是侥幸了。
秦广陵叹,顾照光在的时候,还从没让人打进过关内。
众人皆不语,秦广陵自知失言,立即换话题:“要么,叫顾家的师傅帮忙?”
“他们绝不会答应。”柳一指出言道。
秦广陵生气道:“为什么不答应,他们难道不知道没有我们秦家保他们,他们早给官兵抓走砍头了?就算是报恩好了,也该出手助我们!”
柳一指不留神打翻了茶碗,他边整理桌面,边道:“大小姐,顾家的老师傅和杨师傅一样,宁死不芶活。”
秦广陵用力拍桌面以示愤怒与无力,她喊道:“喂,你、去摆平顾家,叫他们出人干活!”
顾家琪惊诧地用手指比比自己,见大小姐很认真,露出一副怎么又是我的倒霉表情。
秦广陵一笑,娇中带点蛮意,道:“就是你,做不到,我头个把你交出去砍头!”
顾家琪ss头,苦头脸,办差去了。
圆四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火花兼并(下)
宋新桥护送顾家琪走入顾家火器坊内,小心避过时不时袭来的烂泥巴,来到大师傅孙白木的房子前。以顾家琪在峡谷里的为人与行事风格而言,那是绝对没有人欢迎的。人们欣赏的是坚贞不屈,不事权贵、不弯腰折眉、甘守望清贫的志节人物。
所以,孙白木家不会开门。
宋新桥代为喊话:“孙师傅,您看看秦家这次出的货,杨铁树大师傅亲自监造的。如果我们再不作为,就连最后一块地也没了。”
留下火铳,两人走远,吱嘎一声,木门向里打开。老师傅饿得消瘦无力的身影,巍巍颤颤地走出来,慢慢拿起火铳成品,在星光黯淡的月下寸寸摸索,了然。
翌日清晨,宋新桥嘭嘭敲响顾家琪的房门,顾派师傅都同意了。
春花出去打发了人,秋月帮顾家琪套衣服。这天,顾家琪穿得端庄无比,收起平日那些油嘴滑舌的调调,郑重给诸位顾家老师傅行礼问好。
孙白木见他还懂尊敬长辈,微点头,道:“老朽只有一个要求,所出货,标记郦山侯府顾氏。”
“小生感激诸位师傅慷慨大义,曲节求全,保住顾家最后的骄傲。”顾家琪揖礼到底,复又起身,目光直视前面诸位老匠人。“但是成王败寇,如今已非顾家天下,这样的要求请恕小生不能答应。”
人群里骂声咆哮,那还干个p,让他们秦家去死好了。
孙白木微举手,众人信服他。瞬间安静,他静看小伙子,道:“你能答应什么?”
“小生唯能保证,这里的主人,姓顾。”顾家琪平静地说道。
“你去谈吧。”孙白木用一种看透世情的语气,静静地回道。
顾家琪微微行礼,又到秦家作坊这边。秦广陵见他进来,立即问:“他们怎么说?”
“那群老顽固,”顾家琪又是搓脸面,又是拉扯领口,乱没形象地倒在椅子上,“跟他们说话,”她咂咂嘴,“太难受,真正折寿。”
秦广陵噗哧而笑,道:“喂,快说!”
“条件,标记顾家鹰头。”
“不可能!”秦广陵跳起来,挥舞拳头叫道,“叫他们想都不要想!”
顾家琪摊手:“那两家一起死。”
一个茶碗砸向顾家琪,她滚下座位,抱着脑袋左右探探。三公主喝斥道:“少废话,当本宫闲的没事做吗?”
顾家琪狂眨眼睛,这个可是最不待见秦广陵的三公主诶。
秦广陵一脸不计前嫌的云淡风清表情,解释道:“我请三公主来见个证,省得有人从中作梗,节外生枝。这是秦家的事,不需要外人c手。”
顾家琪心笑,唇微弯,女强人做派的秦广陵,她喜欢。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马上给本小姐解决顾家!摆不平,你也不要回来了。”秦广陵如喷火龙一样大发脾气。
“大小姐你总得给小的点章程,”顾家琪讨要道,“咱底线是?”
秦广陵一愣,马上又说道:“你什么个意思,说来听听。”
“这回争执焦点是火铳上的标记,代表的是两家的颜面。我们本不该妥协,问题是现在急着要出工,我们得让点步,吃点小亏,先稳住他们,”顾家琪说一句秦广陵点一下头,顾家琪微微提醒道,“不如请示下堡主?”
秦广陵刚想点头,马上坚决地摇头道:“不行。”她讪讪找了个理由,“杨师傅的事不能现在报回去。”她想了想,又道,“你说的让步,我也明白,告诉他们,秦家、顾家的标记一起用,这样总没问题吧?”
顾家琪笑道:“大小姐,这标记的工序最好能一步到位。”
“你一句话说完,行不行?”秦广陵大喝道,她已看出这小子分明有主意,非要事事她点头,“你搞定它,我来审核!”
顾家琪马上拿笔在纸上画椭圆,左顾右秦,古篆文中间一杆代表火器。她略略解释标记来自南秦北顾这个大众认可的说法。
“好法子,这样两家师傅谁也不用争。”秦广陵拍板,直接交给三公主备案。
三公主瞅了她一眼,淡淡问道:“确定、不改了?”
“确定!”
三公主也爽快,本地官员及一应审批文书都是随身带着的,重新给九丹峡谷的作坊出具许可书。办完事,三公主摆驾回府。
秦广陵拿着新出炉的许可证,喜不自胜,大手一挥,把秦顾两家作坊的人都叫到一个屋,宣布新图标的事。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以杨铁树为首的秦派造器师完全反对新标记认定,炮轰坐在台面上的所有秦家管事,他们到底是姓秦,还是顾,这种改换门庭背弃家族大利的事都敢答应!
秦广陵愤怒了,拍桌吼道:“是我首肯的!”
她美目喷火,双手压着桌子,喝斥道:“什么秦家顾家,你们现在是一家的,我不想再听到反对的声音!这是两家合并最关键的第一步,你们休想再一盘散沙似地各干各的!听清楚没有?”
听到合并这个关键词,以孙白木为首的顾派造器师,神色隐隐愤懑,却又不得不强忍下。秦派这边反对声浪渐弱,有几个年轻点的咕哝道:“那凭什么顾在左,不是秦在左位?”
“是左是右重要吗?!”秦广陵再拍桌子吼道,“现在最要紧的事,立即把货给我赶出来,按期交工!谁敢拖后退,试试看!”
所有人都安静了,秦广陵坐下来,灌口茶,指着顾家琪道:“你,把所有人打乱,交叉分配。就跟你整的那个怀表作坊一样,分工细做,最后整合。”
杨铁树脱口而出:“不行!”
秦广陵想不到反对的人是一向最支持她的杨师傅,她没爆火,而是认真地问:“为什么?”
杨铁树急的,频使眼色,私下谈。
秦广陵猜不着,道:“杨师傅,有话直说。”
孙白木老笑一声,顾派这边的人个个挂着嘲弄的轻笑,蔑看对面。秦派那边的大师傅们感到羞耻,真是愧得老脸没地方摆。
老一辈的匠师,既要有艺,更讲究德。要他们赞同杨铁树谋人家产的计划,不亚于叫他们下手偷东西,这也是张郑等大师傅愤而告假的根因。现在被人当面指出,顿觉一生清白都毁在此刻,就好比纯情少女被鲁男人摸了下手心,羞愤欲死,哪里还坐得住,起意告退。
杨铁树面孔涨青色,按说他是最有资格否决这样的安排,但他的待罪之身,已让所有顾家器师d悉他们y暗的谋算。两边要真地吵起来,那是整个秦家堡都没脸。
这种事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
杨铁树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他对自己的大徒弟,现在也是大师傅,低语几句。
大徒弟点头表示明白,他起身道:“大小姐,若改换新模式,我们这些大师傅只好回家种田了。”
按零件分工后,原来举足轻重的大师傅将不再担当重责,只要在最后一道工序时做组合校验指导工作,大师傅不能接受身份落差而请辞,也在情理之中。
秦广陵不是没看见杨师傅的小动作,但大师傅的地位转变,也是必须解决的焦点问题。她看向在座众人,道:“大家有何良策?”
没人作答,这一捅可是一大班子徒子徒孙无穷尽。坊里的匠师都是这些大师傅的学徒,个个都是尊师重道的好孩子这样才能学到的好本事,谁敢对大师傅不敬,那就是所有学徒的敌人。
秦广陵直接点名:“你,说大师傅该安排什么位置?”
顾家琪瞄瞄满室的老匠师,小心翼翼答道:“大师傅是作坊生存的根本,没有大师傅这作坊也完了,少谁都不能少大师傅,”众顶梁柱神色缓和,这才像话,“我个人认为,要给大师傅提高待遇,加强保卫,赋予大师傅更重要的托付,让大师傅担任最艰巨的责任,方能体现出我们对大师傅的重视!”
众人鼓掌道说得好,秦广陵在主位上沉思,道:“坊里在研究红夷大炮吧?”
那个不是胡诌的么?众人面面相觑,秦广陵一按桌面,道:“南北战事繁重,军败如山倒,我看唯有红夷大炮出才能定天下。这个重任,就拜托诸位大师傅了。”
秦派大师傅哑口无言,顾派大师傅神情自然,一副其实没差别的暗爽样子。
杨铁树还在最后挣扎:“这一时半会儿的研究不出来,这样的安排太耗费人力财力。”并言及那些小学徒的手艺,实在叫人信不过,玄得紧;这回大家的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了,再出岔子,谁也担待不起。
“我从前就觉得大师傅们太辛苦,又要研究新火器样式,又要监造火器。”秦广陵已有对策,“现在有新分工模式,可以让大师傅们腾出时间,专门研究新器械,我觉得很好。红夷大炮一时研究不出,大家可以继续改进三眼铳,长短铳,比如增加火力,提高安全性。货好,买家也会自动上门要货。大师傅们的责任,很重要,请万万不要推辞青青的安排。”
秦家的女儿,肚子确实也是有料的,面对压力,毫无惧意,回答有条有据,不堕秦家堡之名。
其实,单看到秦广陵能成长到这份上,杨铁树纵使“死也无憾”,问题是,她是在走一条错误的道路,别人越拦阻,她走得越快越远!
这才真正叫人崩溃。
众人无语,秦广陵努力摆出上位者沉稳有威信的架势,督促顾家琪柳一指等管事迅速行动起来,跟着大师傅去挑人,重组流程设置新的分工环节。
有秦大小姐压阵,任何反对声潮都会被彻底镇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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