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两人都不做声。
最后还是闻天赐先打破僵局:“小姐,关于上次你说的画出光影一事,闻某好生琢磨了一番,现已有了些心得。这幅画,就留给小姐作纪念吧。”说完,递过来一个卷筒。然后双手一抱拳,“蓝小姐,你多保重,后会有期。”说完转身离去。
我仍站在原地,望着天空盘旋不去的鸦群。
入夜。
我坐在床榻上,出神地盯着闻天赐送来的画。仍是中国的水墨画形式,画中人正是我。可跟上一幅画不同的是,他竟将身后荷花池中的反s光线通过着墨的不同表现了出来,尽管跟西方的油画相比表现力仍有差距,但是仍传递出了强烈的存在感。画中的我淡然、愉悦,眼神中偷漏出一丝顽皮与不羁。而现在的我呢?
走下床,仔细照着镜子。镜中人仍是美得令人炫目,微卷的长发、漆黑的双眸、白皙的肌肤,一切还跟以前一样。只是灵魂仿佛被人夺了去。画中的那股顽皮与不羁全然不见,只剩下了孤独的期盼。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在这里一天天地熬下去,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蓝若玄既然不愿回来,那么我就自己去找。走遍大江南北,踏过群山大河,我也一定要找到玄。
于是,在这个清冷的夜晚,我带着烈儿决然地离开了蓝府,开始了我长达两年的漂泊生活。
蓝府渐渐消逝在我的身后。我没有留恋,因为这里从来就不属于我。
离开京城越往北走,情势越乱。两军此刻开战在即,一路上,到处能看到拖家带口迁移的百姓们。官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能够看到有哨兵盘查来往的马车和百姓。
一队队战马在我的身旁呼啸而过,每路过一个村庄就能看到满脸泪水的母亲依依不舍地送别参军的儿子,这一别有多少亲人竟是永不能见。
每个人身处在乱世,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滚滚红尘何时会记起为它而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呢!
眼见这个世界生存的艰难,这才感悟到蓝若玄为我构筑了一个多么坚固的城堡!
玄,你究竟在哪儿?
……
第八章 龙门客栈
真的是龙门客栈!
只不过这里的老板不是风s美艳的金镶玉,而是一个长着银色大胡子的怪脾气老头。客栈就坐落在西北重镇酒泉的城郊外,生意每天都好得没话说。你若是站在酒泉的城墙上眺望这里,会发现真的有一座好像电影《新龙门客栈》中所出现的客栈。每到黄昏,屋顶的炊烟袅袅漫向天际,还真是应了那句诗:大漠孤烟直!
整整一年了!
我坐在一个角落里,注视着往来的商旅,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我黯然地垂下头,整整一年。这一年中,我顺着西北方向寻觅着有关玄的消息,但是一无所获。当初离开蓝府时,我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脖子里用皮绳穿着的那枚白玉扳指。为了活下去,我不得已伪装成了男子的模样。打杂、帮佣、放牧、帮厨我都做过,还好我并不是真正的蓝家大小姐,没有公主病。在二十一世纪这可是社会实践,是被大力提倡的。
一年的漂泊生活使得我的手不再嫩白柔弱,我的脸也不再白皙柔亮,嘴唇仍然饱满但却泛起坚毅的弧线,容颜依旧却总是藏在煤灰之下,迷人的卷发被我尽数盘在脑后,总之,现在的我站在熟识的人面前,根本不会再跟那个风华绝代的蓝汀儿联系在一起。现在的我,真正蜕变成了卓然,独立、自强、桀骜不驯的卓然。
当年我出了京城之后,顺着丝绸之路一直走到了敦煌。在那儿作了短暂停留之后,决定返回。再往前走,就脱离了王朝的统治范围。在我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断不能冒险潜入蛮荒不开化的地方。那一路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我所希望的消息,但是我却收集到了许多民间的优秀音乐,并且将他们全部作了记录整理。这恐怕也是唯一有价值的收获吧!当我带着一身的风尘、沙砾来到龙门客栈的时候,因为体力透支太严重而昏了过去。是长着银色大胡子的怪老头收留了我,让我在马厩帮忙。今天,已经是我在此工作的第十八天,也是我与蓝若玄分离的第三百六十五天。
第26节:第八章 龙门客栈(2)
三百六十五天!这些日子,我几乎是怀着放逐的心情度过的。白天,我在恶劣的环境中设法生存,折磨着r体;夜晚,我天天从噩梦中惊醒,折磨着灵魂。三百六十五天,我以受苦为乐,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可是,即便如此,我仍是常常被刻骨的思念笼罩着,痛苦得难以入眠。
于是,拼命工作成为了我忘记痛苦的利器。这一年多以来,每一次当我赚够了路费跟雇主告别的时候,他们都对我多加挽留,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像我干活这么拼命的人。蓝汀儿的身子原本弱不禁风,现在的卓然却结实得很。每当我实在没活可干的时候,我就会拿出搜集的民间古曲,尝试着用现代的编曲手法重新整理。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当初跟我出走的烈儿也同样被锻炼成了一匹历经劫难的好马!我甚至认为,它跟电影《佐罗》中的那匹马简直不相上下。多少次在荒漠中找不到水源,都是烈儿驼着我离开死亡之地。烈儿,它已经是我不可或缺的伙伴,甚至是朋友。
此刻,正是黄昏,我已经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现在正坐在大堂的角落里享受着工作餐。房间的客人们纷纷走了出来,准备享用丰盛的晚餐。一时间,觥筹交错,匈奴和我国的战事并未结束,这些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用现在的话说应该叫投机倒把,发战争财。在这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今朝有酒今朝醉,谁都不要打听别人是干什么的。你就是问了,也没人搭理你!
坐在我右边桌子旁的,是母女俩。母亲看起来不过三十,算得上是风韵雅致,她的女儿可是特别可爱,两个羊角辫梳得高高的,顶端分别扎了两个红丝带,再加上她身穿的粉色缎面棉袍,端的一幅中国娃娃形象。真好看,我一边吃饭一边细细打量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突然,有一个大汉站起来叫嚷道:“他乃乃的,想当年我们剽骑大将军在的时候,整整三年!匈奴人躲在沙漠尽头不敢出来,跟一群缩头乌龟似的。可现在,这战争已经打了一年了,仍然是久攻不下,真是急死人了!”从口音上听去,这是个东北大汉。
“是啊!”立刻有人接话道,“四年前,匈奴来犯,剽骑大将军烧了他们的王廷,铲了他们的祖地,还生擒了匈奴王子,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是啊。”
“就是,咱们蓝若玄将军就是厉害!”
“真可惜天妒英才啊!这样一个英雄才二十四岁就……唉!”
我的心颤了一下!这是一年以来我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有关蓝若玄的描述,想到他居然还被这么多百姓们惦念、爱戴,心下也不禁与有荣焉。目光流转中,不期然与银胡子怪老板对上,只觉得那目光充满了探寻。
可爱的中国娃娃拉拉妈妈的衣袖,好奇地问道:“妈妈?剽骑大将军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嗯!”孩子妈妈肯定地回答道,“有他在的时候,匈奴大军从不敢来侵犯我国!他是我们百姓心目中最勇猛的将军!”
“真的?”中国娃娃跳了起来,边拍手边说,“妈妈,妈妈,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这个剽骑大将军!”
正在喝茶的我一听此言,“扑哧”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中国娃娃见我如此,不满地说:“怎么了?我长得不够好看吗?配不上剽骑大将军吗?你这肮脏的下人,也敢嘲笑本姑娘!”
“珂珂,不得无理。”那美妇不好意思地看向我,“对不起,这孩子让我宠坏了。”
“没关系,”我忙说道,“她还是个孩子。”是啊!她还是个孩子,我居然有了一个不到十岁的情敌。苦笑着,心想玄失踪了还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突然一声y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哼!小姑娘,你想嫁给蓝若玄将军是根本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变态,喜欢l伦。天底下他唯一要娶的只有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蓝汀儿。你想嫁他,这辈子是别想了。”说这话的,是一个手持折扇,头戴纶巾的青年。
此言一出,在大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话?这蓝将军为国为民奋勇杀敌,守护了咱们全国的老百姓。至于他要娶谁?要我说,人家蓝将军爱娶谁就娶谁,只要他坚守住咱们国家的城池,震慑住匈奴的入侵不就行了。”
“对啊!”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不少人附和着。
那y冷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哼!蓝若玄大逆不道,所以才会在大婚之日坠入深谷,让野狼啃得死无全尸!这就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什么?”东北大汉惊呼,“你胡说!什么野狼啃得死无全尸!你放狗p!”东北大汉激动异常,挽起胳膊走向那青年。
还没等他近身,青年身边的几个随从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训练有素地挡在了东北大汉面前。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各位客官远道而来,在此相聚也算是缘分,不要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明儿个各位还都有大事要做呢!这样,今天我龙门客栈给每桌免费送一坛好酒,请各位客官尽情享用!”银胡子老板拉住东北大汉,几句话之间就制止了一场纷争。其实,他是为了让那个东北大汉少受皮r之苦。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东北大汉身子虽壮却绝非青年手下的对手。一旦打起来,这汉子定会吃大亏。
“我们上楼休息吧!”美少妇拉着女儿的手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客人渐渐散了去。
自从我第一天到这里,屋顶就成了我的秘密天地。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都会来到屋顶,望着满天的繁星,吹着大漠的冷风凭吊自己难觅的爱情。
今天,我又一次失眠,可是这次我是为能够清醒地回忆一些事情:今天那个语出惊人的青年究竟是谁?关于蓝若玄死不见尸的事情,当今圣上是严令五申,不论谁散布出去,车裂!斩五族!可这个青年竟说出了一般百姓和商旅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事!那么,他的身份一定不是普通商旅那么简单!他究竟是谁?或许,他认识蓝若玄?
入夜,广袤的沙漠中响起了风摩擦沙粒产生的哨音。远远的、此起彼伏的回响在天地之间。
白天的龙门客栈是清冷的。
从关内到这里经商的多以茶商、布商、盐商为主,说来也怪,匈奴大军虽然跟我军激战了一年,可是关外的贸易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愈加红火。我国的茶叶、丝绸、盐对匈奴人来说很有诱惑力,而他们的马匹、羊毛在我国国内也非常走俏。一年的战争使得这些商品成为了两国走俏的奢侈品,许多商人或因此暴富,或因此丧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通过一番打听,我了解到昨晚语出惊人的那个青年名叫寂周泓。他经营着从淮南到边境的茶叶贸易,是全国实力最强的茶叶商。除此之外,有关于他的背影就知道得不多了。世人只知道三年前淮南的寂氏突然崛起,迅速掌控了长江流域附近的茶叶贸易。从此,不论是皇家的贡品还是普通的茶品,寂氏都成为了销售的保证。
第27节:第八章 龙门客栈(3)
他的身份仅仅是个茶商这么简单吗?我坐在马厩的柴草上冥思苦想着。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细细的脚步声惊扰了我的思绪。定睛一看,是那个漂亮的中国娃娃。
“嗨!小朋友。”我友好地打着招呼。
她吓了一跳,看清是我才松了口气,不客气地说:“是你?肮脏的下人!”
肮脏?我低头望着自己的衣服:粗麻质地的衣服许多地方已经破了,马靴上面沾满了沙子,由于在马厩工作的关系,身上、头发上还粘了许多稻草,仔细闻闻还有一股长期接触马匹的动物s味。总而言之,是有些脏。我轻轻笑着,心想原来的我还有洁癖呢!什么时候也沦落到让别人数落“肮脏”的地步了?
“还笑?真是的,虽然你是个男人,也不能这么不爱干净啊!在这儿,我妈妈每三天都要带我洗一次澡呢!要是在家的话,每天都会洗。”她得意地说。
中国娃娃绝对有资本得意,要知道在大漠最贵的东西就是水了!虽然酒泉水资源很丰富,可她妈妈能让她三天洗一次热水澡,也充分说明了她家并不是普通的有钱,而是非常有钱。我望着这个生活优渥的中国娃娃,好笑地问道:“你那么爱干净,为什么还要跑到马厩来呢?还瞒着妈妈!”
“你、你怎么知道我瞒着妈妈?”中国娃娃吓了一跳。
“我就是知道。”这还看不出来吗,小丫头鬼鬼祟祟的,好像很怕有人看见。
小脸一垮,低着头说:“我很喜欢马,可是妈妈从来都不让我碰,也不准我骑马!我爸爸……”说到这儿,突然捂住小嘴不敢再讲下去,扭过头一溜烟地跑远了。
她为什么不肯提爸爸?这母女俩来这也有段日子了,既不做生意,也不游玩,每天只是吃饭、睡觉,难道是在等什么人?等孩子的爸爸?算了,自己的事情还想不通,还是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费脑子吧!
“走,烈儿,让我们到酒泉附近遛遛。”
那烈儿听懂了我的话,高兴得摇头摆尾。
刚跃上马背,银胡子老板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哎!老板有什么事吗?马厩的马都跟着主人出门了,剩下的马我也喂饱了,毛也刷过了。那个,没什么事的话……”
“你的马叫烈儿?”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啊?对,是叫烈儿。”
银胡子老板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真是个怪老头!不再多想,我骑着烈儿奔驰在了广阔的天地间。离开客栈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中国娃娃从窗户中露出的羡慕表情。这小丫头,有机会让她跟烈儿亲近亲近吧!我好心地想着。
酒泉。
烈儿此刻正悠闲地喝着泉水,而我,就坐在旁边的草地上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这一年,我算是把中国西北部最美的地方都走了一遍。这要是在现代,恐怕都要被那些整天在办公室吹空调的白领、小资们羡慕死了。可在这里,却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我曾到过祁连山,向敦煌走的一路上,祁连山的壮美深深震撼了我。向山的深处望去,几个山头清晰可见,再过几个山头就会有翻滚的乌云缠绕着。那乌云包裹着各种各样彩色的闪电,炫目地、霹雳地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而祁连山,就像胸怀宽广的母亲一样镇定地包容着一切,屹立不倒。
回想着祁连山的美景,突然,一块大石从眼前飞过,“扑通”一声结实地掉进泉中。由于我恰好坐在石头落入的位置,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透。愤怒地转过头去,看向肇事者。
是他!寂周泓!
肇事者丝毫没有感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反而对我斯文地说道:“你知道这里原本叫什么吗?”
我呆呆地望着他,是在跟我说话吗?看来,不做美女可真是没有什么优势,一年前的我从没想过任何男人会对我如此的无理、轻蔑。害得我浑身湿透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反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我聊天!
拒绝跟这个狂妄自大、不懂得尊重别人的混蛋说话。
我站起身,吹了一声口哨,烈儿迅速跑到了我的面前,正欲上马,那寂周泓又开口说话了:“蓝若玄,”
我一惊,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他。
他y冷地对着泉水说道:“你有什么本事?皇上给了你两万精锐骑兵,你立下赫赫战功又有何难?哼!御赐的美酒,你大手一挥倒入这泉中,不但收服了全军将士的心,连这惠州也被皇上赐名叫酒泉。仗着皇上的信任,你为所欲为,甚至连亲妹妹也要染指。我若是跟你换换,定能立下更大的功勋!”缓缓看向我,“你的马不错!”说完骑上马疾驰而去。
我来不及深究他话中的含义,只是久久地站在酒泉旁边。一年了,不论我多么思念蓝若玄,都没有掉过一颗眼泪。可此时,我的泪珠正一滴一滴地坠入酒泉那平静的水面上,一时间泛起了阵阵涟漪。
“玄,当年,你曾将带领着几万勇士站在这里吗?”我失声痛哭。
同样的空间,只因为时间的变迁,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酒泉依旧潺潺不断地流淌着,滋养着这里的万物。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蓝若玄,激情澎湃的蓝若玄,我痛得蜷下身子,任泪水放肆地滑落。
当我哭尽最后一丝力气后,烈儿,又是烈儿,它将我驼在身上背回了龙门客栈。
一到客栈,烈儿不停地嘶鸣,不一会儿,怪脾气老板跑了出来。一看我浑身冰冷,浑身打颤,忙命令其他伙计将我抬回房中,并且准备了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怪老头屏退了所有的伙计,又从厨房端了一碗热姜汤放在澡盆旁,关上房门出去了。
银胡子怪老头怎么对我照顾得这么细致?这是我洗澡时一直在想的问题。
喝下姜汤,痛快地洗完热水澡后,体力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如果说过去的蓝汀儿是一株娇弱的旷谷幽兰,那么现在的卓然就是一棵生命力旺盛的杂草。穿上破衣服,找来墙灰将自己武装完毕后,那个衣着褴褛的小伙计又出现在了镜中。
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找怪老头道个谢。
可是奇怪,问遍所有伙计,没有一个人说看到了他。没有办法,只好先到大堂去填饱肚子。
刚刚入座,那个害我着凉的寂周泓也缓缓下楼,大咧咧地坐在了我的面前。懒得理会面前的俊美少年,我若无其事地吃着晚餐,仿佛面前只有空气一般。
这寂周泓倒也沉得住气,叫来了一大桌的美食,天!那可都是龙门客栈的招牌菜呢!我瞪了他一眼,一个人吃也不怕撑死!
寂周泓好像听见了我的话一样,抬起头,挑起左边的眉毛高傲地注视着我,好像在说:“要不要一起吃?”
神经病!我低下头,好强地扒着碗里的米粒。嗯,说实话,这糙米吃起来还真是令人难以下咽。
第28节:第八章 龙门客栈(4)
就这样,两个人各吃各的直到都撑得打起了饱嗝,这才由寂周泓先打破僵局:“我看你照顾马匹很有一套,不如跟着我的商队好了。只要你将马匹照顾得好,我不会亏待你的!”
“对不起,”想都没想,我很直接地说,“我没兴趣跟着你这样的主子干活。”说完,很潇洒地扭头离去,心中得意极了,终于报了害我下午淋成落汤j之仇。
突然,看到门口银胡子老板的身影闪了一下。
我连忙跟了去,受恩不谢可不是我卓然的风格。
“老板,老板。”我叫着追了出去。
他并没有停下身影,而是快步走向偏远的米仓。我心生疑惑,银胡子怪老头一定听到了我的叫喊,可他好像故意要将我带到这里似的,难道,是有什么活儿要让我干吗?不会吧,只不过一碗姜汤、一盆洗澡水,难道还要让我做苦工来偿还?
正想着,怪老头的身影消失在粮仓的拐角处。我赶忙追过去,不管什么事,既然老板照顾过我,我就还他便是。
粮仓。
“老板,老板。”我四处寻找着怪老头的身影。
“呼”的一声,一个人影直挺挺地在我面前跪下。
我吓了一跳,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来人的长相。跪在我面前的竟是银胡子老板,我惊呆了!
“小姐,小姐……”银胡子老板老泪纵横,匍匐在我脚下哭喊着,“你受苦了呀!老余,老余我没能留在蓝府照顾好少爷小姐,老余该死!该死呀!”
这银胡子怪老头竟是被蓝若玄逐出蓝府的前任管家:余伯。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我是卓然,以前只是听过他和蓝若玄说话,还没等见上一面他就离开蓝府了,这,应该称不上故知吧。
可是,他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不解地思索着。
就这样,我任凭余管家拽着衣角痛哭了半个多时辰。试图劝解他,却一点效果也没有。算了!站在心理学的角度,心中积郁的情绪是一定要有机会疏导出来的,想来他也憋了很久了,今日才痛痛快快地宣泄而出。
余管家一边痛哭一边自责,声称自己没有打消蓝若玄执意娶我的念头,所以才导致了大婚那天悲剧的发生。当初应该不论少爷怎么遣返自己,也要坚持留在蓝府的……当他终于想要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背靠着米垛昏昏欲睡了。
“小姐,”余管家悲切地喊着,“老奴无能,让你受苦了!”
最后一声呼喊将我从昏睡中惊醒。我这才正眼瞧着他问出心中的疑问:“余管家,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从小看着小姐长大,小姐的长相特点一清二楚。那天你昏倒在客栈门口时,我就看着你眼熟。趁你昏迷时,我还特意瞧了瞧你的左手手心。后来,小姐说你的马名叫烈儿,我就确信了,你就是小姐!”
我的手心?我怔怔地低头望着缠着绷带的双手:为了在干粗活时不至于将手掌磨烂,我跟所有干活的粗人一样在手掌部位缠上了绷带,同时也是想遮住左手手心三条掌纹交汇处的那颗殷红的朱砂痣。为的就是不想被认识蓝汀儿的人识破,从我离开蓝府的一刹,就已经跟蓝汀儿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关系了。更何况像我这种占用别人身体的情况,最麻烦的就是你永远不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朋友还是敌人。
还好蓝汀儿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认识她的人不多,可还是不保险的。这余管家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第一个疑问解决了,我问出第二个问题:“那个寂周泓是不是玄的旧识?我感觉他好像很恨玄。”
余管家面色一变,叹了口气:“几年不见,小姐不记得了吗?寂周泓并非他的本名。他原叫弘週寂,是小姐的未婚夫!”
第二天,马厩。
未婚夫?!
蓝汀儿竟然还有过未婚夫!我一边给马槽里添着饲料,一边回想着昨晚余管家说的话。原来寂周泓(念顺了,姑且不管他的本名)的父亲与蓝汀儿的父亲是官场挚交,寂周泓又正好与蓝汀儿同岁,于是在他们两个还在娘胎的时候就定下了这门亲事。两家人亲上加亲,走动自然就多了,两小无猜的感情再加上蓝汀儿容貌气质均属上乘,那寂周泓自是倾心不已。只可惜在蓝汀儿十三岁那年,皇上亲口答应了蓝若玄要迎娶妹妹的婚事。普天之下,自然是皇命最大,这桩婚事从此自动作废,没人敢提了!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还只有十三岁的寂周泓在心底恨透了蓝若玄。此后,弘大人(他的本姓)在官场上处处跟蓝若玄对着干,终于被权倾朝野的蓝若玄在三年前找了个机会在皇上面前参了一本,将他们一家贬至淮y。这恐怕是寂周泓在茶叶生意上异军突起的开始吧!
余管家还特别交代我,如果不想让寂周泓认出来的话,最好不要再跟他接触,他从小跟蓝汀儿一块长大,自然知道左手手心的那颗朱砂痣。这几天,他总是找我说话,恐怕是因为眼熟的缘故,不自觉地想要探寻。到目前为止,他应该还没有联想到我就是蓝汀儿,所以我应该还算安全。
“烈儿,这个世界可真小!是不是?”我摸着烈儿的头问道。
烈儿冲着我一阵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话。
突然,马厩里的一匹马一阵嘶鸣,只听见“啊”的一声,一个人影跌坐在地上。原来是那个中国娃娃。我赶忙走过去扶她起来。
扶起她的身子,轻轻地帮她拍去了尘土,只听她委屈地说:“我只是想喂它吃草,它怎么这么凶啊?”
我摘去她刘海儿上的一根稻草,柔声说道:“马儿是不会轻易让陌生人靠近自己的,但这些马都是经过训练的,应该不会伤人,除非你刚刚想要摸它的头。”我望着她,了然地问道,“你摸它的头了是吗?”
“嗯”小脑袋晃了晃。
不错嘛,还算一个诚实的小丫头,看在你这么诚实的分上,我就帮你圆一回梦吧!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最近因为总要照顾往来商旅的马匹,为了贿赂第一次见面的马儿,我口袋里总是备着一些砂糖。
“给你。”我递给她。
她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砂糖啊!”
“废话。”中国娃娃白了白眼,“我当然知道这是砂糖,我要知道你给我砂糖干什么?”
臭脾气小鬼!我没好气地看着她,“你不是想要跟马亲近吗?有了它,你就可以做到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这个……”口气有些犹豫。
我很有眼色地说:“哦,对了,老板还交代我要把朱老板的马刷刷毛呢!我先走了,你也赶快回去吧。”当然,这只是我的借口。我看出她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试验,所以恰当地给她留下独处的空间。儿童时期的小孩儿,自尊心也是很强的呢!害怕她会惊扰到马匹遭遇危险,我躲在了暗处观察着。
第29节:第九章 秘道(1)
那中国娃娃鼓起勇气,将手中的砂糖伸向了刚才不停嘶鸣的马儿。那马儿冲着她的手心闻了闻,立刻开心地吃了起来。大概是舌头舔在手心很痒的缘故,中国娃娃“格格格格”地笑着,过了一会儿小手摸上了马儿的头,那马儿也不反感,而是摇头摆尾地冲着中国娃娃撒娇。
看着中国娃娃和阳光一样明媚的笑脸,我也禁不住快乐笑起来。有句话说:与人玫瑰,手有余香。真是一点不错呢!
“你很好心嘛!”
冰冷的带有一丝揶揄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是寂周泓!
真是不想见谁偏见到谁!我暗暗叫声倒霉,不理会他,转身欲走。
“没想到你对马匹还真有一套呢!怎么样,考虑一下跟着我的商队吧。”再次提出昨天的邀请。
“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们昨天就已经说清楚了,我没兴趣!”转身离开了马厩。
“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不要以为你帮这个小姑娘跟马接触是做了件好事。她妈妈要是知道了,小姑娘肯定得挨一顿打!”他在我身后扬声说道。
不想理会他,我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下午。
我正在房间里睡着午觉。突然听到一阵呼喊:“阿珂!阿珂!你在哪儿呢?快出来,别让妈妈着急了。”猛地睁开眼睛。阿珂!不是那个小姑娘吗?她怎么了?
赶忙走出房门,来到大厅,发现美少妇正焦急地询问着每一个人有没有见过阿珂。
难道她一直都没有回房?我赶忙奔向马厩,同时向美少妇喊着:“上午,我见她去过马厩。”
可是马厩空无一人,令我吓了一跳的是:阿珂喂过砂糖的那匹小红马也不见了踪影。没想太多,我骑上烈儿奔了出去。那美少妇一看,心下也明白了几分,骑着马追了上来。
酒泉。
远远的,就看到了一抹粉色的身影正在泉边玩耍着。原来在这儿,我松了口气,放慢了速度。可身后的美妇人却加速追了过来,大声喊着:“阿珂!阿珂!”
阿珂看到来人,十分紧张,脚下一滑竟掉进了酒泉。
美妇人惊呼一声,更加快速地向岸边奔去。
我也提上速度追了过去。
到了泉边,不做多想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一道黑影“扑通”一声扎进了酒泉。不一会儿就将阿珂抱了上来。原来是寂周泓。
小丫头看来喝了不少水,已经失去了知觉。寂周泓沉着地扒开阿珂的嘴,掏出里面的水草和污泥,做起了人工呼吸。
噫?!我一直以为古代人是不会做人工呼吸的,好多穿越的书都这么写来着。看来与现实还是有出入的。做完施救措施后,阿珂却还是没有醒来。美妇人害怕地夺过孩子,悲切地哭了起来。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暗自摇头,走过去将美妇人推开。可那妇人此刻劲儿大得很,我根本就推不动。一旁的寂周泓见状急忙上前拉走了妇人。那妇人挣扎着哭道:“阿珂!阿珂!你可是妈妈最后的依靠了,没有了你,你爸爸他……老天,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真聒噪,我一边做着心室按压,一边头疼地想:这妇人不哭天抢地的时候看起来还蛮有气质的,这会儿怎么风度全无?做古代的女人可真可怜,社会不允许她们懂得生存的技能,所以当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只能束手无策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咳咳咳!”小丫头终于有动静了,我放松了下来,微笑着望着抱作一团的母女俩。
“你懂得不少嘛!”寂周泓在旁边说道。
我知道他指的是心室按压。
“你也不差,彼此彼此!”
我们互相吹捧着。寂周泓望着我唇边竟然露出一丝微笑。
真难看!我心中想着:好像他从来不会笑,今天第一次微笑一样!
第九章 秘道
龙门客栈。天字三号房。
躺在床榻上的阿珂呼吸平顺、面颊红润,显然已没什么大碍了,我这才放心地回房。在经过天字一号房的时候,隐约间听到房间中传来男女欢爱的声音,女子呻吟之大胆可是京城那些名妓们比不上的。
忘了提一句,在这两国交接之地、兵荒马乱之时,色情服务业是非常发达的。在这里你可以找到娇弱如柳的江南女子,也可以看到高大丰满的匈奴女子,甚至还有充满西域风情的异邦女子。这天字一号房的主人正是我那曾经的未婚夫寂周泓先生。看来此人已经完全从往日的痛苦中摆脱出来了嘛!
晚饭时,阿珂母女俩和寂周泓都没有出现,一顿饭吃得平静无波。只有一点不太一样:我的工作餐变得丰富多了,四菜一汤,还可以随便点菜色。这样的待遇引得客栈中的其他伙计侧目不已,我就在大伙羡慕的注视下享用了这放逐生活中难得的盛宴。
今晚,大漠的月亮特别明亮,银色倾泻而下铺满了整片荒漠。远处的山坡在月影的映衬下,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远古的幽情。
每当这样的夜晚降临,我就会陷入对玄深深的思念中。玄,你在哪儿?还在生我的气吗?不愿见我吗?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不速之客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来人侵犯了我的私人领地。我不满地望着这个不受欢迎的人:寂周泓。
奇怪,不在屋内享尽暖玉温香,却跑到这客栈的屋顶吹大漠的冷风!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我专注地想着,忘了回答他的话。
他把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借着明亮的月色观察着我的脸。除了玄,还没有人这么近距离地凝视过我,心中一慌,赶忙推开他的手斥责道:“寂公子这是做什么?两个大男人像什么话?”
“大男人?你是吗?”寂周泓了然地望着我闪烁不安的眼睛,再次问起了刚才那句话,“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穿了我是女人的事实,这是不是我该离开这里的信号呢!“我从没见过公子,失陪了。”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原本属于我私人领地的屋顶。
“想要逃跑吗?怕什么,本少爷又不会吃了你!”身后传来了他揶揄的声音。
第二天,马厩。
不解地坐在柴草堆上,我对着烈儿大发牢s:“烈儿,我都乔装成这样了,怎么还会被人一眼看出不是男人呢。装男人有这么难吗?”
“呼呼!”
烈儿对着我摇头摆尾,好像在笑话我一样。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公马,自然体会不出我此刻沮丧的心情。我自己的事情都烦得应付不来了,如果再被寂周泓认出蓝汀儿的身份岂不是j犬不宁!我干吗为了蓝汀儿以前的旧账浪费时间啊!
“看来,我们要抓紧时间离开了,烈儿。”我无奈地说着。
正在这时,马厩尽头传来了马儿嘶鸣的声音。奇怪,我可是刚刚喂饱它们呀!毛也都刷了一遍呢!走过去一看,什么情况也没有啊?可是,这栏中的马儿看起来却十分惊慌,在原地不停地走动,试图要挣脱绳索。怎么了?这好像是马儿受惊的表现,可这马厩一切正常啊!我刚刚一直在这里,没有看到什么异常情况啊!
第30节:第九章 秘道(2)
再一次仔细地巡视四周,咦!是有点不对劲。墙角的柴草堆似乎被人翻动过,走进一看,好像还有几滴新鲜的血迹印在地上。我脑中顿时警铃大作,慢慢地向后移动身子,太晚了,柴草堆突然掀开,一个黑影闪电一般地捉住我,一把明晃晃的剑横在了我的脖子上。马厩里仅剩的几匹马不安地跳动着,烈儿对着我嘶鸣着。那刺客见此情况,带着我翻过墙头奔了出去。
米仓。
我跟这个地方还真是有缘呢!坐在角落里,自嘲地想着。此刻的我是一个标准的被绑架者形象:浑身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一个破布团,蜷缩在一个可以被监视到的角落里。我冷眼注视着将我带到这里的人:原来他还有同伙,不过看起来他的同伙伤势比较严重。
“王……”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了我一眼改口道,“王公子,你好点了吗?”他伏在同伙的身边,紧张地问着。
我都这样了,还要防范着呀!那个深受重伤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姓王的汉人,他分明就是一个匈奴人!哼!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以我这一年来在西北游历的经验来看绑架我的人是个汉人不假,他的同伙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匈奴人!
那人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算是对同伴的回应。
“你再忍一忍,我一定给你找来药材和食物,你等着。”说完,那刺客站起身准备向外走,经过身旁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停住脚步。
糟了!看他的架势好像是想先把我“解决”了!他一步步近,我一寸一寸向后挪动着。不,我不能死!我还没有找到玄,我绝不能死!长剑已经高举,向我刺了过来!
不!
“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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