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是靖宇。
自从上次我从昏迷中醒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靖宇拉过一些柴草,坐在了我的身旁。我们一起抚摸着烈儿的额头,沉默以对。
过了一会儿,我先开口:“听说你被调入武院了?”
“是的。”靖宇回答道。
“很好,你将来必有一番大的作为。”我鼓励着他。
靖宇看着我,欲语还休。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我望着他。
“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小姐既然答应了靖宇,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稍顿,又说,“只是我总觉得穆校尉他们这几天好像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好像跟大婚有关,我去打听了,可什么也问不出来。”
你当然什么也问不出来,你是重点盯防对象呢!突然想起来,蓝若玄不是吩咐要将他关起来吗?怎么今天还会在这里见到靖宇?
正想着,穆朗大步走了过来,对着靖宇朗声道:“原来你在这儿,找了你半天。”转而对着我说,“小姐好。”
我微微颔首。
“靖宇,这里有一份紧急军情要送到漠北樊将军那儿,你不是跟我说过很想见见樊将军吗?这封信件,就交给你来送吧!”
“真的?”靖宇高兴得不敢相信,突然又想起明天大婚的事,犹豫地看着我,“可是……”
这个傻靖宇,还在c我的心。
“可是什么?当然要去!”我不会有事的,心里暗暗加了一句。
靖宇读懂了,高兴地向穆朗一抱拳,“谢谢穆校尉,靖宇这就启程,一定不负使命。”
穆朗一点头,说:“你这就去军情处领令吧。”
“是。”靖宇转向我又一抱拳,“小姐保重。”
靖宇离开后,穆朗也随即告辞了。他临走时,我扬声说道:“谢谢穆校尉对靖宇的关爱。”
穆朗身形顿了顿,似乎琢磨了一下我说的话。没找出什么破绽,起脚健步离开了。雪地上,穆朗留下的脚印竟几乎寻不见,看来他的工夫很深呢!
我望着他,心想:蓝若玄要他监禁靖宇,他却让靖宇去漠北送信件。看来这穆校尉对靖宇可不是一般的赏识啊!所以,我才会在他临走前说那句话。穆朗不知道那天下午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自然也就无从怀疑了。
马厩里又剩下了我一个人,远处前厅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身后的乐馆传来阵阵的礼乐声;烈儿对着我摇头摆尾想再要些糖吃。这个时空的每一个人似乎充实而忙碌,而我,却连自己是否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都想不明白。一阵令人心慌的寂寞涌上了心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兰院的仆人寻了过来请我回去用膳。
我的丫鬟心环终于露面了。望着她为我准备膳食的忙碌身影,我没有追问这一天她都去哪了。因为,她一定准备好了合理的理由来搪塞我。我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重视资源节约的人,没什么用的话才不会问呢!浪费能量!
入夜,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总觉得什么人在叫我。穿上外衣走到长廊上,发现上午做的小雪人正盯着我似笑非笑。
“我说是谁在呼唤我,原来是你呀!”捧起小雪人,好笑地刮了刮它的鼻子。
第21节:第六章 大婚(3)
“你说什么?”感觉它好像有话对我说。
我听到了,它在对我说:看看我,看看我,然。我的心悸动了一下,这哪里是小雪人的呼唤啊!这是我一直不愿面对的自己内心的呼唤。我想玄,想见他,发了疯地想他!
手捧着小雪人,脚下像着了魔一样走向玄的别院。冰冷的雪花钻进我单薄的外衣里,却被我灼热的内心融化了。
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玄的别院。发现玄的卧房仍亮着灯光,走上前,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就“哗”的一声被拉开了。玄,就站在了我的面前。嚯!可真是好耳力呢!
一见来人是我,玄的眼神一阵狂喜,“然,你怎么来了?你听见我在呼唤你了吗?”伸手拉住我。
我摇摇头,举起小雪人,“我来是想送它过来。”
他盯着小雪人,发现我通红得像红萝卜的手,一对漂亮的眉毛顿时挤作一团。
“快进来。”说完,将我和小雪人一起揽入怀中,走进了卧室。
从我手上接过小雪人,然后将我塞入床上温暖的被窝里。
我想起一件事,不依不饶地说:“我才不要钻你的被窝呢!也不知道多少个女人睡过的。”一边嘟囔着,一边掀开被子走下床。
玄的目光一柔,面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那个,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况且,每次我都让下人们把用过的床单、被子等物品全部扔了去。我,不会留下她们的气息的。”
“她们?”我没好气地说,心想他可真是不打自招,原来还不止绯红一个呢!
“从今以后再没有她们,只有你!”他哄着我,不知不觉又将我塞了回去。然后,将小雪人放在桌上,自己也钻了进来。
唔!可真暖和!蓝若玄紧紧地拥住我,不时用手摩擦我身上冰冷的部位。好舒服啊!我全身放松,任由他温暖地抚摸。
“我想你,玄。”我怕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心里默默地加上一句。
玄望着我含泪的眼眸,轻轻地用唇拭去了水珠,而后向我的唇瓣掠去。这一吻,使我的心跳蓦然加速,一时间我们能够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能感觉到来自彼此灵魂最深处的渴望。两副身躯缠绕着,缠绕着,彼此索取着对方的气息。不一会儿,唇瓣依依不舍地分开,玄又将火热带到了我的颈下、我的柔软……室内的温度加速上升,寂静的夜里充斥着我们急促的喘息声。小雪人在我们高涨的热情中,渐渐化成了一汪温柔的水。
突然,玄握住了我愈加放肆的手,喘息地望着我。要叫停吗?不要,管他的,不一定会一次中奖。我的手挣扎着,想要继续做没做完的事。
“然,”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要这样,再等一天,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不!过了今天,过了此刻,我的大脑又会恢复理智,又会控制着我命令我离开你!“不行。”我猛地咬住玄的唇瓣,想要诱惑他抛弃理智。此刻的我,衣衫已褪去了大半,小巧的胸衣几乎遮不住诱人的春光,面颊上写满了情欲,腰肢妖娆地晃动着。感觉得到,蓝若玄的自制力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然。”他大叫,抓住我的肩猛地晃动了一下。
我喘息着望着他,被我抛在脑后的理智终于跑了回来。我看着他额际的汗珠,看着他紧绷着的肌r,思绪又回到了上一次撞见他跟绯红欢爱时的情景。人类的大脑可真是联想力丰富,紧接着绯红被迫打掉过四次孩子的事又闯入了我的脑海中,紧接着,陶家夫妇的畸形儿子……狠狠地摇摇头,我不愿再联想下去了。渐渐的,我的气息平稳下来,手脚也安静了许多。
我无奈地望着玄,直至睡意袭来。
这之后,我是怎么回兰院的,就一点也记不得了。大概是蓝若玄把我抱了回去吧!总之,我一觉睡到天亮,直到心环将我唤醒。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远处敲锣打鼓声传了过来,好不热闹!
今天,是我跟玄的大婚之日。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我的厢房内就已经有五六个丫环和一个老嬷嬷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指挥着她们的是前几天刘总管跟我介绍过的据说“有非常丰富的贵族婚庆经验”的花大娘。只见她从容地吩咐着每一个小丫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装扮我的工作。
关于我怪异的礼服,事先已经跟她做了很好的沟通。由于不像时下里嫁衣设计得那么繁琐,很快的,我就被装扮一新。而此刻,距离前来迎亲的时间还有好一会儿呢!我暗暗地观察着心环,心想她会什么时候下手。
为了不影响我的妆容,心环特意吩咐膳房为我准备了一些精致的点心。点心送来后,她一边伺候着一边对花大娘说:“你们都退下吧,让小姐清静一会儿吃点东西,今天一天,恐怕什么都来不及吃呢!”
花大娘居然很听心环的话,领着一众丫环走出了门外,“等吉时一到,我们再来服侍小姐上轿。”
同在一个府中,竟然还需要上轿吗?这古代的规矩可真迂腐。正想着,心环递上了一杯茶,“小姐,喝点茶润润口吧。”
心环双手奉着茶杯的手有一丝微微的抖动,头低垂着,将目光很好地隐藏了起来。我心中一动,是这杯茶吗?喝下了它,心环就要成为我的替身了吗?我装作没有听见心环的话,继续望着窗外。
“小姐,”声音有一丝慌乱。
这个傻心环,你是为了我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何必心慌?该有愧疚的是我。我这才望向她,她一对上我的眼马上又垂下脸去。
“小姐,请用茶。”
我盯着那茶杯,双手缓缓地伸了过去。然后,我用了一招最笨、最原始,却也最有效的声东击西,“心环。”
“是,小姐。”
“我好像看到外厅有一只老鼠窜到桌子上偷吃坚果呢!你去看看。”
“是。”
片刻后,心环走回厢房,只见案桌上的茶杯已经清空,而我,像熟睡般地趴倒在案桌上。
“小姐,小姐?”心环推了推我,见我没什么动静,自言自语道,“刘管家的迷药药效可真快。”然后向门口喊了声,“花嬷嬷!”
“吱。”门应声而开,花大娘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了吗?”
“嗯。”心环应道,“你快来帮我把小姐放回到床上。”
两个人把我安置好了以后,心环问道:“刚才那几个丫头都换了吗?”
“已经按照刘管家的吩咐换了一拨人。我把她们打发到膳房帮忙了。现在,你赶快换衣服吧!”
“嗯,你来帮我。”
厢房内一时间响起了????的衣物摩擦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扬起心环的声音:“花嬷嬷,你到外面招呼吧。等一下,迎亲的人来了后,尽量不要引我说话。万一被熟悉小姐声音的人听到了,我们可就不好交差了。”
第22节:第六章 大婚(4)
“好。”门又“吱”的一声打开了,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忽然,感觉一股热气传来,心想一定是心环在观察我。只听她幽幽地说道:“小姐,你可真好看!怪不得玄少爷会对你如此用情,为了你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这老天可真是太不公平了,像你这样一生下来就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知道……”
没时间了,不等她说完。我睁开眼,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准确地放在她的脖子上。
“小姐,你……”没等她反应过来,我便对准她的嘴将口中的茶水灌入了她的腹中。心环接下来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只见她死命抓住我的衣袖,拼命地摇头,目光惊恐得仿佛我让她喝下的是致命的毒药一般。
“心环,”我安慰道,“是我的事情我一定会自己面对,你为了我甘愿冒险,卓……汀儿在此谢过了。剩下的事,让我自己完成吧!”只见心环的动作渐渐迟缓,惊恐的大眼终于抵不过药力的发作而合上,昏倒在床上。说得对,这迷药的药效可真快!
我赶忙脱下她的嫁衣,手忙脚乱地穿了起来。
这,才是一套真正的两千年前的古代嫁衣!
整套服饰典雅大气,采用了十二采衣的设计特点。藕荷色真丝软缎中衣,藕荷色真丝软缎二倍腰围罗裙。藕荷色轻纱中单,大红色轻纱罩裙;大红厚锦缎无花纹大袖直裾织,锦缎红底金色富贵花纹加黑色厚段双层边缘。真丝织锦缎半臂,明黄色回形纹边缘:大红轻纱托尾大氅罩衣;将近四米长的披帛。织锦缎抱腰饰珠片立体花形;三层敝膝,最上面一层装饰金色珠片立体花形,下垂金色流苏。
片刻,一个雍容华贵的古代嫁娘出现在了镜中。我左右顾盼着,心想自己的这副皮囊这真是有福气呢!一会儿工夫,就穿戴了跨越两千年的嫁衣。每一套,都那么好看!
正梳妆着,花大娘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吉时已到,我们要出发了。”
我一惊,赶紧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将纱幔缓缓放下,心环那精致的小脸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端坐在外厅,头戴着凤冠霞帔,开始了这个在我一生中惊心动魄的惊魂二十四小时。
在花大娘和其他丫环的簇拥下,我走出了这个重返世界后居住的第一间屋子。
这一走,我竟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许多年后,我想起当时渐渐消失在眼前的心环的脸仍是唏嘘不已。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绝不会做出当年的选择。或许这样,心环,这个蕙质兰心的小丫头也许能有机会获得自己应有的快乐生活吧!
接下来,我经历了一场隆重、繁琐的结婚礼仪。
首先,迎亲队伍中有一个人当众向前来迎亲的蓝若玄提问。这叫做“催妆诗”。经过这一关后,我才在花嬷嬷的搀扶下上轿。上轿前,花嬷嬷还拿了一面镜子向轿中照了一下,谓之“照轿”,古人认为这样可以压邪。
好不容易上了轿,蓝若玄又骑马绕轿三圈,这才启动。一路上前呼后拥,好不气派,沿途上吹吹打打,呈现出了一派喜庆景象。这皇帝亲派的宫廷乐队在蓝府苦练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只可惜没有了秦钟的乐声,这喜庆的音乐总令人觉得少了些灵气。
轿子七拐八拐地把我绕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到了哪里,终于停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道关:拦门。前来送亲的人们纷纷向天空抛撒铜钱,一堆孩子们叫嚷着争着去抢,这叫“撒满天星”。一切终于结束后,花嬷嬷方才搀扶着我走下轿子。但是双脚也是不能履地的,只能踩着毡席,走进院门。这院门不是我熟悉的大厅之门,也不是玄别院的门,竟是我所不知道的!唉,只怪我平时对这些毫不在意,不管不问。
紧接着就是拜堂了,蓝汀儿和蓝若玄的父母早逝,高堂上也不知道坐的谁?我蒙着盖头,心中不解地想着。知道这一刻,一切都正常而顺利,那天玄说的事不知道是否真的会发生?
正想着,一阵讥讽的声音从观礼的人群中传来:“哈!老天可真不开眼!本朝位高权重的相国、剽骑大将军居然公然迎娶自己的亲妹妹。这样不伦的事在我朝出现,老天一定会降罪于我等的。”
身旁的蓝若玄身子顿了顿,对愣在那儿的婚仪官沉声说道:“发什么愣!继续!”
“哦。”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我们的第三拜。
第三拜结束后,玄似乎放松了下来。朗声说道:“李大人今天大驾光临,蓝若玄深感荣幸。我这婚礼可是当今圣上亲允的,李大人若有什么不满,还请到宫内请皇上定夺。在此生乱,不显得太幼稚了吗?有违你三朝老臣的身份!李大人已年近七十,难道不想好好安度晚年了吗?”
那被称为李大人的人,听了这话愈加气愤。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大声道:“安度晚年?蓝相啊蓝相。我没有了三代单传的孙子,从此断了香火,你以为我还会有安度晚年的心情吗?”
他讲出了三年前李义之死,在这样一个满朝大臣的场合。看来,他是不惜与皇帝翻脸也要为当年死得不明不白的孙儿讨一个说法了。
玄不屑地说道:“李义?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蛋,活在世上也没什么用。身为下属,随意散布上属的流言蜚语。如此不知尊卑,他该死!”
“你!”在蓝若玄的刺激下,李大人不怒反笑,“哈哈哈!蓝若玄,你以为你今天做好了万无一失的防范了吗?或许,此刻躺在兰院的蓝大小姐已经醒了吧!哈哈哈哈!”只听到他狂傲、扭曲的声音直震房梁。一旁的蓝若玄一听此话,飞一般地掠了过去,一把将李大人拎了起来,狂怒道:“你……”
“我?我怎么了?你以为在你身边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吗?你以为救了别人父母的性命,就能让人为你卖命吗?你好像还不太了解女人,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女人!”
蓝若玄一把将李大人推开,疾声叫道:“穆朗!穆朗!快去兰院!快!”不等说完,身形就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怔在原地,想着李大人说的话。难道,心环!心环竟出卖了我!
还不等想清楚,李大人又喊道:“来人,把新娘子抢走。我们要带她游街,百姓们又不知道她是不是蓝汀儿。让他们都瞧瞧这个不顾伦理纲常的疯女人。今天我要让蓝若玄名誉扫地!”
只觉得腰间一紧,被一个彪形大汉扛在肩上奔出了大厅。我无奈地苦笑,此刻所有的人都以为兰院里的人才是蓝汀儿,正牌货竟被顺利地捋了去。
伏在刺客肩上,蓝府离我渐渐远去。
第23节:第七章 断臂(1)
第七章 断臂
李大人这次的行刺安排得果然缜密。在他们的撤退路线上,有事先安排好的马匹原地待命。并且共有三队人马分头行动,以分散追兵的注意。
此刻,我整个人被挂在马上,蒙面的头巾早已在颠簸中被风掀了去。道路两旁的房子飞速向我身后移动。
不过,我并没有被带去游街。因为,追兵来的速度超过了李大人的想象。
蓝若玄和府中侍卫的反应非常迅速,立刻追了上来。远远地,我看到雪地上厚厚的积雪被飞驰而来的马队甩的几丈高,仿佛天边滚滚而来一个巨大的雪球。
为首的蓝若玄,双目赤红,怒发冲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的方向冲了过来。我头上系的发带在疾风的肆虐下松散开来,顺着风的方向飘向了蓝若玄。
玄一把抓住了它,辨认之后,挥剑指向我所在的这一队人马。
呵!蓝若玄手下的武士们果然是训练有素。这个手势挥出只一刻工夫,所有分散的侍卫迅速集结,形成一个标准的追击阵形追了过来。
从脚程上来看,追上李大人的这一支不会需要太长时间。
耳畔边传来李大人惊慌的呼声:“天,这蓝若玄怎么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快快!加快速度,出了城,上皇玺山!”
“是!大人!”回答他的正是此刻将我钳制在马上不能动弹的那个刺客。
京郊,皇玺山。
此刻经过半天的颠簸,已使我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漆黑。虽然意识不是很清楚,但我却能够感觉到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而我身下的这匹马儿脚程则明显的放慢了。
“李大人,”马上的刺客焦急地说,“前面好像是条断头路,下面可是万丈深渊。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身下的马匹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把这个女人扔到一边。”李大人命令道,“这个丫鬟对我们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是。”
就这样,我从马背上被重重地丢了下去。这重重的一跌,使我的意识清醒了许多。但为了防止被刺客认出不是心环,我仍是装作昏迷伏在雪地上,任一头蓬乱的头发蒙住我的脸。
蓝若玄的追兵转瞬即至,在李大人的面前定了下来。
李大人心知今日必死无疑,当下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诡异、癫狂而且兴奋,只听他仰天长啸大声喊道:“义儿,义儿,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那个害你惨死在蓝若玄之手的贱女人已经死了。哈哈哈!祖父今日为你血刃仇人,真是大快人心啊!”
蓝若玄定是已经看到了伏在地上安然无恙的我,所以一时间并没有急着动手。
李大人狂笑一阵之后终于停下来,对蓝若玄挑衅道:“蓝若玄,你害得我李家家破人亡。今日,是老天让你也尝尝这切肤之痛。哈哈哈!这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你深信的小丫环竟然会找到我,将你们的计划全盘托出。若非如此,今天我可能就会功亏一篑了!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今日,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只听到蓝若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你说完了吗?”话音刚落,就听见兵器交接的声音。
感觉身子一轻,我被揽入了玄温暖的怀抱。顺着他的肩后望去,一个浑身是血、银发披肩的老者被穆朗用剑指在胸膛,已经杀红了眼的双眸正在惊恐地望着倚在蓝若玄怀中的我。那表情,仿佛是看到了可怕的鬼!
拥住我的蓝若玄将我搂得紧紧的,转过头看向李大人,定定地说:“看来,老天是站在我这边的!穆朗!”
“是!”
“杀无赦!”
一声惨叫应声而起,穆朗稳健地抽回长剑。只见那李大人手指着蓝若玄,不可置信地向后踉跄了几步,随即掉入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那一定是非常深的悬崖,在场的人甚至都听不到尸体落地的声音。
在我周围,遍布着残缺的尸体,原本被积雪覆盖的崖顶,此刻已被染成了鲜红一片。那红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玄抬起我的下巴,不可置信地说:“然,然,你怎么会和心环调换过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狂喜地看着我,仿佛重获至宝一般,“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心环时,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可是,又发现那不是你!天,那一刻我简直从地狱到人间走了一趟。你根本就想象不到我心中的狂喜,你想不到,绝对想不到。”他急促地说着,同时,吻像雨点般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冷冷地推开他,玄呆愣地望着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然!”
我扭过头去,说道:“你不必管我是怎样知道这一切的,你只需要知道,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我稍顿了顿,“离开你!”
蓝若玄狂喜的表情消失了,继而眯起眼睛用研判的目光盯着我,“你说什么?”
我也勇敢地望着他,说出早就想说的话:“我说得很清楚!我要离开你。”
一道寒光视过来,“为什么?”
“为什么还用我说吗?蓝汀儿跟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是天地不容的苟且之事。不错,你说你不在乎子嗣,可是你也不在乎我吗?如果我今天跟你回去,是不是意味着今后我也要像绯红那样永远生活在必须打掉孩子的恐惧中。是不是意味着我对你产生怨恨的开始?”我大声质疑着,把压在心底许久的话全部倾泻而出,“玄,我不要过那样的生活。我不要在怨恨自己、怨恨你的生活中痛苦地沉沦。我爱你,但不能以放弃自己的快乐为代价!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当爱消散时,我们会成为一对可悲的怨偶。我不是陶家夫妇,不是蓝汀儿,我是卓然,我、不、认、命!”咬牙说出这些话,我停了下来,盯着蓝若玄y晴不定的表情。
半晌,蓝若玄才动了动。只见他伸出右手,面含微笑,用充满诱惑的磁性嗓音柔声对我说:“然,你忘了我们的树了吗?你过来,我现在就带你去,来!”他有如天使和魔鬼的混合体,此刻在阳光的照s下,浑身充满了诡异的吸引力。
我心中一悸,身子下意识地向后挪动着。
“然!过来!有什么事,我都可以解决!你的担心不会成为真的,相信我!然!过来,我可以给你一棵树、一座然苑,我也可以给你一生快乐的生活。不要再犹豫了,来,把手伸过来。”
“不,我不能跟你走,不能……”我无力地低语着,泪水滑了下来。身子却仍是向后挪动着。
玄的手就在我眼前,在雪地阳光的强烈照s下,犹如天神的诱惑。
忽然,感觉一阵黑影盖了下来。紧接着听到穆朗和蓝若玄的声音同时响起。
将军小心!”
“然,快趴下!”
没等我反应过来,只听“嘶”的一声,脸上感觉一湿,用手一摸竟是鲜红的血。接着,一条手臂落在了我的脚边。
血,是蓝若玄的。手臂,也是蓝若玄的。
他为我挡去了致命的一剑,付出了失去右臂的代价。
第24节:第七章 断臂(2)
发出致命一剑的,竟是已经掉下悬崖的李大人。他没有直落悬崖,而是躲在悬崖边突出的松树上伺机而动,拼尽全力刺出了这一剑。
而玄,就在我一闪念之间,竟被李大人死命抱住,一起跌入了悬崖。速度快得甚至来不及让我再看玄一眼。这一次,谷地传来了一声物体坠落的声音。
我已没有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脚边的断臂。那谷底的一声闷响竟仿佛抽走了我全身的血y,一时间,穆朗等一众武士拼命的呼喊声、紧张地搜救、马匹慌乱地嘶鸣,在我的眼中全变成了无声电影。
为什么?我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天地之间居然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好可怕!为什么寂静得好像世界末日?为什么?
我突然双手抱头,“啊!”地尖叫了起来。尖锐恐怖的尖叫声使得周围的士兵和战马都被我吓得顿住了身影。而后,天地连成了血红一片,我,失去了知觉。
血色残阳!血色残阳!
幻境中,我的树屹立在一片火红的草地上,玄就站在树下微笑着向我招手。我想走过去,却掉进了血红的沼泽里,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更深。我伸出手,拼命叫着玄的名字。玄却无动于衷,只是站在那儿看着我招手、微笑,直至血红的y体将我全部淹没。
感觉一股巨大的漩涡将我吸入了不知名的世界。
眼望四周,荒凉一片,什么也没有。死了吗?倒也解脱!我冷笑一声,心中想着。可是,眼前忽明忽暗,一阵炫目朝我刺了过来——
我又看到了熟悉的世界:熙熙攘攘的马路,汽车、行人各自匆忙地赶着路。这里不像是国内,好像是……啊!看到了熟悉的莫扎特雕像。这里是维也纳!突然,维也纳金色大厅出现在眼前,熟悉的交响乐声传了过来。我看到了,安正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挥舞着手臂,全神贯注地指挥着乐团演奏。台下,坐着的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肃穆、沉重的,不见一丝愉悦。为什么?我细细一听,乐团演奏的曲目竟是莫扎特临死前的遗作《安魂曲》,这首作品是莫扎特一生中少见的小调作品。他的一生总是用音乐为人类创造着快乐,所作的作品几乎都以明快的大调为主。评论界认为,当他用小调作曲时,就是想要倾诉内心。乐团此刻已经奏到了第七乐章,华彩般的女高音正在动情演唱。那声音仿佛穿透了云层直达天庭。
安处理得太棒了!他真的将人之将死的那种恐惧、兴奋、无奈、向往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一曲终了,音乐在静谧、无声中消散。如同死亡的灵魂一般在空气中弥漫于无痕。
全场静默,好一会儿才从前排传来一个人的掌声,而这一个人的掌声竟像野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所有听众全部起立,用热烈的掌声向这个带给他们游历天庭的优秀指挥家致敬。
指挥台上的安此时才全身放松,缓缓地扭过身子。这一扭之下,令我骇然!
那是安吗?五官没有改变,只是,只是,他的脸竟然像死亡一般的表情。在那张脸上,你看不到一丝情绪,没有欢乐,没有悲伤,没有平静,没有,什么也没有!这是一张面如死灰的脸,仍是那么英俊,却使得每一个人战栗。生命的痕迹似乎消散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就像我身处的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我惊呆了,身子向后飘移着,轮回的漩涡又一次将自己卷进了未知的世界。
“小姐,你怎么样了?小姐,小姐。”耳畔,是丁当焦急的声音。
挣扎着睁开双眼,生的欲望重返我的体内。
“水,水。”我微弱地呼喊着。
“是,小姐。”丁当兴奋地说着,扭过头喊道,“快送茶水进来!快!花嬷嬷,快去请薛神医,告诉他小姐醒了。”
“咕咚,咕咚!”一杯水下肚,我感觉舒服多了,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是我所不熟悉的地方,整个室内明快、简洁,不像我原先兰院中的卧房那般幽暗、静谧。我不解地问:“这是哪儿?”
“这是玄少爷为你建造的新家——然苑。”丁当一边说着一边擦拭着忍不住流下的泪。
然苑?好像有印象,玄跟我说过,他说可以给我一棵树、一座然苑,也可以给我一世快乐的生活。
我强坐起身,扶着丁当说:“玄呢?快带我去见他。他还不知道我醒过来了吧?等一会儿见到我一定很开心。”说着,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
“小姐!”丁当痛声唤住我,将我安抚在床上,“小姐,你的身子很虚弱,不能下床。玄少爷……玄少爷有穆校尉搜寻,很快会有下落的。这几天,皇上也派了御林军到谷底搜寻,你放心,一定会有好消息的。”她一边滴着眼泪,一边安慰着我。
她在说什么?我迷茫地望着丁当,什么搜寻,玄不在这里吗?我忘记了什么?摇摇头,脑海中这才渐渐浮现出我昏倒前的一幕。
天!我的玄坠入了谷底!想起这一事实后,我抬起头视丁当,“我已经昏迷了几天了?”
“整整三天了,小姐。”丁当回答道,“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
三天?也就是说玄至今生死不明,已经三天了!
掀开被子,我挣扎着下了床,不顾丁当和一众仆人的阻拦,直觉着向门口奔去。一打开门,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下一刻,来人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打横将我抱回了床榻。丁当一见来人,放心地说:“薛神医,你可来了。小姐她没什么大碍了吧?”
感觉手中一麻,一股热流顺着掌心在经脉间流窜,温暖袭来,我又昏了过去。
三天后,京郊,皇玺山,悬崖。
一抹孤魂般的身影孑然而立在陡峭的悬崖边上。远处的太阳温暖地照着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今冬的第二场雪在这里留下的印迹已经全部融化,消散在深厚的泥土中。六天前的激战仿佛从不曾发生,宇宙苍穹、天地万物以其亘古不变的方式前进着。只有渺小的人类,在这短短的人生旅途中被痛苦、思念、绝望纠缠着。
我呆呆地站在悬崖边,手中抚摸着玄的“遗物”——从断臂上取下的一枚白玉扳指,里侧清晰地刻着一个“然”字。我不愿称之为遗物,尽管所有参与搜救的人都宣称没有找到蓝若玄。
据穆校尉称:当时,他与侍卫们用了一天的时间才下到谷底搜寻。结果却正好看见一群野狼在啃食李大人的尸体,而在他的周围竟然没有蓝若玄的踪影。他们没有放弃,和皇上派来的御林军一起在谷底搜寻了三天三夜,几乎要把整块地都掀翻了,却仍是一无所获!最后的结论是:蓝若玄很可能先一步被谷底的野兽撕吞了!否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
他们的推测合情合理,所有的人都认为理当如此。除了我!
第25节:第八章 龙门客栈(1)
此刻,正是皇上亲自为蓝若玄主持“下葬”的时候。我感到可笑、荒唐,便一个人骑着烈儿来到这里。望着空荡荡的山谷,我微笑着说:“玄,你生我的气了吗?所以你躲起来了,不让我找到你,要让我尝尝被抛弃的滋味,对吗?”一旁的烈儿不安地摇了摇头,冲着我低声嘶鸣。
“怎么?你也以为我疯了吗?烈儿?”我了然一笑,“我没疯,我很清醒。玄若真的死了,我不会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只不过是暂时躲起来了,等他不生气了,一定会回来找我的。我们走着瞧。”
烈儿将头转了过去,仿佛不忍再看我!太阳被云遮住了面容,仿佛不愿再听下去!谷中弥漫起一阵浓雾,将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玄,你究竟在哪儿?”
你究竟在哪儿?究竟在哪儿?究竟在哪儿?究竟在哪儿……谷中久久回荡着我悲恸的呐喊!
武皇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当朝相国、剽骑大将军蓝若玄在大婚之日遭三朝元老李煜报复,在打斗中坠崖身亡,年仅二十四岁。当今圣上痛失爱将,震怒之下将李家斩十族,千余条人命在皇帝的一声令下消逝了。那个害蓝若玄丧命的蓝家大小姐,一直不肯相信蓝若玄真的死了,每天都骑着马到处寻找他的下落,看来已经疯了。
这些就是流传于街头巷尾的版本。我和蓝若玄一时之间成为了上至贵族王臣下至平民百姓谈论的话题。半个月后,漠北传来紧急军情:北方的匈奴得知令他们恨之入骨却又闻风丧胆的剽骑大将军死了,迅速集结北方各部落的军力准备向我国大举进攻。
于是,仅仅过了半月,我跟玄的传奇就已落幕,人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国之安危上,再没什么人记得曾经显赫一时的蓝家。
蓝府。
人走茶凉,中国可真是自古以来都铭记这条古训。自从葬礼风风光光地结束以后,府上的仆人们便树倒猕孙散,各自寻求出路了。武院的武士们被皇帝整合后,根据能力的不同分别派往御林军以及各将军旗下。文院的文人们,有的投奔太子府,有的经举荐进宫当差了,还有些能力较差的仍滞留在蓝府观望着。
我站在然苑的院落中央,木然地看着一群乌鸦飞过。
“小姐,”丁当来报,“有一位文院的闻天赐先生想要求见小姐。”
“哦,”我望着门口高大的人影,说,“请闻先生进来吧。”
“是。”丁当领命而去。
我仍是站在原地望着天上盘旋的乌鸦。看见乌鸦不吉利吗?我暗暗思索着,不过按照印度的风俗,乌鸦如果对你大叫就代表着它带来了远方亲友的祝福。我情愿相信它们是蓝若玄派来向我问候的,想到此,不禁出神地笑了。
“小姐。”闻天赐已来到身旁。
我转过头,看向他,“先生也要走了吗?”注意到他背上的包袱,了然问道。
他有些迟疑,稍后才回答:“是!前些日子蓝相曾向皇上举荐闻某,闻某这就要到内书院报到了。”
“那很好啊!闻先生本非池中之物,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的。”我淡淡地说道。
好一会儿,两人都不做声。
最后还是闻天赐先打破僵局:“小姐,关于上次你说的画出光影一事,闻某好生琢磨了一番,现已有了些心得。这幅画,就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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