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如算了,我也不要看这些东西,免得我舍不得,你将我赶出宫去吧!”
女帝失笑道:“真正是孩子话!你这样r臭未干的孩子,朕难道下得手去?岂不是被人笑话老牛啃嫩草了。再说了,朕有阿华足矣,哪里还需要别人。不过,既然是铁将军送你进来,你也莫要多心,就好好在这儿住下罢,朕养你这么个孩子,总还是养得起的。闹了这么久,身子麻了罢,快些下来吧。”
楚楚正觉得腿都在发麻,眼见条条款款,都已如愿,不觉嫣然一笑,不免将手脚松弛一下,谁知锦被一个没握住,差点滑下去,吓得她一个哆嗦。幸好这锦被神奇地竟然自动环上了她的身体,饶是这样,她已经冷汗涔涔,拥紧了被子,勉强笑道:“陛下容人之量,子楚佩服之至。只是子楚不惯在人前更衣,还请陛下将人退却,待子楚沐浴更衣,再来向陛下致谢!”
女帝笑道:“只要你莫要嚎啕,都依了你也成哪。”站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摇了摇头道:“都成什么样子,连门也得重新装个………………”
华贵君目中又闪了闪,含笑道:“无门总是不妥,此处又是风大………………”言未尤了,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阵大风,直将地上布条,尽数卷起,青幔顿时被吹得大开,似乎幔后有个人影闪动了下,还没等众人看清,却见楚侍君尖叫了一声,锦被蓦地往下一滑,铺满了床沿,他也跟着往下一缩,但就这么一刹那,那嫩藕似的胳膊,光洁如玉的笔直胸膛,胸前殷红的俩颗红豆,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简直触目惊心,倏地一下,深深埋进了被中。这景象太过震撼,以致于场中女官,都面红耳赤低下头去,唯有华贵君眼睛微微眯了眯,有丝锐光一闪而过,面色y晴不定,神色愕然,似乎有点不能置信。
月娥眼尖,窥得其粉嫩的左肩分明有殷红一点,垂下头去,微微一笑道:“陛下,既然楚侍君如此害羞,臣以为还不如依其所请,待清场后,臣当立即吩咐宫人,为其修缮一新。”
女帝亦觉满面绯红,气息都有点不匀,道:“甚好!”拉了华贵君的手,就像有什么在背后追赶一般,急步而出,没注意后者神不守舍,一面走,一面似在回顾,但毕竟被拉了出去。小楼y着面孔,向后看了一眼,才慢吞吞跟了上去。一众人等,哪里敢多停留,七七八八,都立即走了干净。
楚楚左看右看,又侧耳细听,发现果然远近无人,才长吁了口气,只觉腰上已经缠上来一双手臂,有人在她胸前狠狠咬了一口,一个压低了的磁性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下次再脱衣服试试?”
楚楚向这个脑袋狠命拍了一记,低声喝道:“从哪儿来,就往哪儿去,没见我差点给你害死,如今倒来怪我?怕什么,看上面,谁能看出我是女人?再说了,你不觉得这颗红痣很像你当年那颗守宫砂吗?我正是要露出来给她们瞧个清楚才行,省得将来麻烦。你去跟欧阳说,等过几日,风平浪静,你们先行上路,等你们安全了,我也会借机从宫中溜走,到沙漠里再汇合好了。”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天空是一片澄清的黑幕,星月点点点缀其间,犹如无数璀璨的宝石在天河中闪烁。漂沙国王宫又称锦绣宫,建造在山峦之中的盆地上,位于漂沙国的中心。而因华贵君素来喜静,月下苑偏居于锦绣宫东麓,白日里闹了这么一出,月下苑内不免有点人仰马翻,到这时节才重新恢复了静谧。又由于女帝素喜百花,故漂沙国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在锦绣宫中栽培了各地的奇花异草,而月下苑内,密密栽种着九龙桂、大叶佛顶珠、籽银桂、大叶黄等品种,眼下除了四季桂,均还未到开花季节,只见得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而湖中,各式菡萏盛放其上,千瓣莲花心成双,白牡丹端庄美丽,红台莲花团锦簇,天骄妖娆艳丽……………………此地日夜温差大,每到夜晚,暖香炉中煨着炭火,袅袅的香氛随风散开,忽浓忽淡,分不清是什么香味。苑中搭了个花架,蔷薇攀附其上,朵朵向四周伸展着,似乎在侧耳倾听。湖中的戏台上,几个伶人挥舞着长长的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大概是今日都有些疲乏了,女帝只是含笑不语,没有如往常般大力鼓掌,华贵君更是有些魂不守舍,神情都带点怔忡,一曲完了竟然没有意识到,不堪重负般支颐沉思,漂亮的眼珠直瞪瞪望着地上,仿佛真能看到什么似的。
女帝连唤几声,都不得回应,小楼随侍在侧,忙拉了拉华贵君的衣袖,笑道:“这楚侍君惯会折腾,一刻都不消停,容主子身子尚未大好,是个喜静的,性子又软,哪里吃得消他?在风口里站久了,倒累成这样。”又转过头去抱怨道:“陛下,不是小楼多口,这楚侍君天不怕地不怕,若一再纵容她,等他将锦绣宫拆了,陛下就知道后悔了。”
华贵君已然回过神来,斥道:“就你比别人多生了张饶舌的嘴!”女帝已经笑道:“小楼说得不错。阿华你从来心善得很,必然是看出子楚是个闯祸的坯子,才将他留在这里。可子楚这般的性子,跟你是个天上地下,倒真正难为了你。不过,他纵然是任性了些,毕竟年岁尚小,又是西突厥的贵族,初来乍到,朕总要担待一二,只是累了阿华,朕这里先向你陪个不是。”说罢,已取起犀角盏来,当真向华贵君敬去。
华贵君淡淡道:“这本是容华份内之事,何足挂齿,更哪里担当得起陛下的谢字?”话虽这样说,已取起手边茶盏,陪饮了一杯。
女帝轻轻笑道:“照朕的意思,本不想让你c持,以免妨碍了将养。你平日里总是冷漠得很,连小宁都怕,谁知今日见到子楚后,朕看你笑了两次,殊是难得,便想到你平素太过清冷,连太医也说了,郁结于心,于身体无益,他是个喜闹的,只要他能带得你高兴,朕求之尚且不得,哪里还想怪他?纵然再花费千金万金,也是肯的。”
小楼脸色微微一y,华贵君已淡淡笑道:“原来容华让陛下担心了,却是容华的不是,在此向陛下赔罪了。”起身便要施礼。早被女帝覆在其手上,叹道:“阿华,你还不明白朕吗?朕不是要你强颜欢笑,只希望你能由衷地开心起来,可怜你父母尽亡,只余一姐,飘零至此,朕知道你的苦…………………朕说过,只要有朕在此,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欺负了你去。你在朕生辰,献李夫人之舞,众皆惊其艳,唯朕知道,阿华是怕君王之爱,色衰而爱弛。但朕之心,绝不敢相负。只恨造化弄人,我生之日,君还唯生,使你受这颠沛之苦,今阿华青春正富,而朕即将垂垂老矣。朕一直在想,将你困在此内陪着朕,是否太委屈了?是否应该放你归去,得配年龄相仿的妙龄少女,成就天赐良缘……………只是,朕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也如世上人一般,眷眷恋恋,一时舍不得放手……………………”手轻轻抚上对方清绝的面庞,乌黑的发丝,深深叹了口气,低低道:“也许,再等等……………………只要还有人对你比朕对你还好,朕一定………………尽力……………放手!世间最难得之爱,不是竭尽全力,而是放手成全。”
华贵君本来默然不语,听到此处,猛然大力反手将女帝手握住,摇头道:“陛下此言差矣,容华从来只替陛下觉得委屈。陛下虽然并非二八女子,但学富五车,见识广博,更难得心地仁慈,海纳百川,犹如岁月渐渐琢磨而成的美玉,随着年岁的增长,只有愈见其美,其涵养心性,世间难得其二,岂是一般轻薄少女可比?纵然天下各美并具,但有谁之心,美过陛下?容华有幸随侍陛下,只有自惭形秽,而以容华这般的残破之躯,如此怪癖的性子,也只有陛下才没有嫌弃,容忍我到至今……………………容华虽然幼讷于言,但从来知道,没有人,会比陛下对容华更好。只可惜容华身无长物,无所可回馈于陛下,更可惜………………………” 蓦地住口,发出了几声极淡的叹息,摇了摇头,握紧了女帝的手,却再也未吐半字。
自其入宫来,两人虽然日日朝夕相对,但这样互吐衷情,却真是头一遭,女帝欢喜已极,顾不得小楼就站在身后不远处,泪盈于睫,颤声道:“阿华………………阿华………………你当真…………………也喜欢朕?没有骗朕?”
华贵君神情呆呆,半晌未开口,小楼在后面急得不行,正要开口提醒,突听他道:“是,喜欢,容华喜欢陛下!”斩钉截铁,极匆忙地说毕,简直如同生怕自己后悔般。
女帝心花怒放,一时间倒反而说不出话来,啊了一声,定定凝视着他,目中充满柔情蜜意,半晌才颤声道:“阿华!”望着面前人,面容白皙光洁,五官都精致入画,唯有唇部沉积着淡淡的红色,犹如一朵盛开中的红莲,不觉心醉,情不自禁,微微闭上双眼,侧了头,慢慢附身过去,未察觉那莲花其实正在风中微微颤栗,死死咬住嘴唇,只差要咬出血来。最后将眼一闭,如壮士断腕般,直挺挺迎了上去。
就在这时,突听厅外一阵喧哗,夹杂着一声懊恼的叫声:“糟糕!又来得不是时候!”那声音熟悉已极,正是折腾了他们一天的楚侍君。华贵君身体剧烈一颤,立即偏头避了开去,连手也极快地抽了回去。女帝亦立即醒觉,满面飞红,直起身来一看,只见亭外一个红色人影,飞一般跑了出去。月娥女官面色尴尬,想是刚才阻拦不及,结果坏了女帝好事,都在那里后悔不迭。
女帝不觉讪讪,虽然暗叫可惜,但心想只要彼此心结解开,今后万事顺遂,不觉大为欢喜,柔柔望了对方一眼,看这条身影即刻便要穿出门去,喝道:“跑什么?既然是来见朕,来而复走,又是什么意思?再跑,朕就要治你的罪了!”
那身影立即顿住,迟疑了半晌,才慢慢转过身来。及至看得清楚,不由女帝暗暗喝彩,但见他换了身碧色的女装,但见得纤腰如束,袅袅娜娜,从腰线以下,碧绡层层垂荡下来,犹如重重叠叠的荷瓣,上装却是素缎,臂上挽了同样碧色的披帛,用金银线绣着朵朵盛开的芙蓉,胸前七色碧玺粒粒成串,映着他美央美仑的面孔,纵然不见女子曲线,艳色却比女子更甚,在他身后,整个荷塘怒放的花朵都黯然失色,只差要即刻闭合下去。他看她呆住,面上立即堆上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掂起足尖团团转了个圈,道:“女帝姐姐,你看子楚穿女装是不是很美?你喜不喜欢?今后就让子楚都穿成这样,好不好?“
小楼冷哼了一声,女帝已经冷哼道:“不好!”
楚楚呆了呆,不觉停下了脚步,提了那披帛,疑惑道:“不好看么?”上下打量自己,明明没纰漏啊?女官和宫人都还在那里双眼发直,就是那华贵君呆了下后,立即低下头去,故自在那里饮茶,这不用说,分明是妒嫉。而他边上那个y阳怪气的小楼,狠狠瞪着自己,活似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不就是打断了他的主子和女帝亲亲吗?放心放心,待会儿,让你们亲个够!也正要你们卿卿我我,才能忘记还有个我在这里不是?将来跑路,自然方便得多了。你这人太傻了,没见我穿女装,不也是在帮你们主子吗?自然没有女人会喜欢扮女人的男人,不然,以本姑娘的天香国色,若真是个男儿身,还不见得鹿死谁手呢,哼哼!
她一面在那里腹诽,一面笑得更加无邪,果听女帝喝道:“一个男人都美成这个样子,还叫女人有活路吗?”说着,已扑哧笑出声来,转头对月娥道:“这衣服本是龟兹的舞服,我瞧着怪得很,再说如今年岁渐长,便不再喜这些了,谁知竟是衣靠人装,穿在子楚身上,偏是个凌波仙子的模样,连小宁也不及多了。好了,也算得物及其用,免得锦衣夜行。”一边笑着,一边回转头来道:“瞧这样子,必定不是再来找朕的麻烦了。说罢,还有什么事?”
楚楚主意打定,对女帝立抛了个媚眼过去,娇滴滴笑道:“难道无事便不能来找女帝姐姐了吗?女帝姐姐这回可是猜错了,子楚不是有事,而是因为女帝姐姐赏赐了子楚这么多漂亮玩意,特地来向女帝姐姐致谢的。子楚没有别的长处,只擅长些市井俚曲,若女帝姐姐不弃,子楚能每日一曲,必不重复,聊与女帝姐姐解闷。今晚亦准备了一曲,献给女帝姐姐和容华哥哥,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此言一出,华贵君一个激灵,手中茶盏剧烈抖了抖,差点没有握稳,茶水也尽洒了出去。幸好小楼机灵,立即上来收拾,不免怒瞪了楚楚一眼。后者反白了他一眼,不屑的转过身去。
女帝被他这么一看,又听他用男音在那里强做妖媚,扭捏作姿,只觉得全身都起了阵j皮疙瘩,心里大叹这样的娘娘腔虽然漂亮有余,但实在吃不消,还是速速打发了要紧,忙笑道:“好好,那就即刻开演罢!”
楚楚妩媚地横了一眼过去,见女帝连连避开,不觉暗暗好笑,愈加嗲声嗲气道:“我也想快点啊,只是楼总管拿了我的人,无人伴奏怎么成呢?”
女帝讶异道:“还有这事?”不觉看向小楼。后者面色铁青,冷冷看了楚楚一眼,才跪伏道:“确是奴才的不是,因他们无礼,冒犯了楚侍君,才将他们拿下的。既然是楚侍君讨要,放了他们便是。”
女帝微微颔首,去拉华贵君的手,谁知他下意识便避了开去,后来才猛然醒觉般,将手递到她手中,却是粘腻无比,冷汗涔涔。女帝看他面上浅浅红晕未退,只道他是害羞,微微含笑,愈加握得紧了。而那边,几个宫人一瘸一拐走了过来,看到楚楚,只差要兜头拜去,强自按捺见了礼。
便见得楚楚与他们一阵耳语,几人都点头称是。不久便有人送过来各式乐器,让他们在一旁坐定。 又向着女帝笑道:“此曲原讲的是一国之君独宠其贵妃,就如女帝姐姐只爱容华哥哥。陛下为此取名月下苑,又为前院赐名广寒苑,依子楚揣测,定是陛下心爱容华哥哥,将容华哥哥比作了月下嫦娥。子楚适才冒昧,竟然打断了………………幸好可以此曲赔罪。女帝姐姐,你既然与容华哥哥定下三生之盟,却不能食言而肥,自当日日在此陪伴佳人,否则,容华哥哥只能如戏中一般,在这里借酒浇愁………………”言未犹了,猛听得华贵君连声咳嗽,本来苍白的面孔涨得通红。小楼忙替他不住捶背,才帮他缓过这口气来,怒道:“主子身体不好,从不饮酒,楚侍郎难道不知?”
楚楚吐了吐舌头,小小声道:“我才来一天,怎么知道?”又向女帝笑道:“适才我明明看见女帝姐姐和容华哥哥……………莫非我听岔了?但我明明听见容华哥哥说………………”
华贵君咳嗽得更加剧烈,女帝满面晕红,见他还准备滔滔不绝,忙截断道:“子楚,你这戏好得很,朕极是想听……………………”楚楚眨了眨眼,应道:“好,子楚这就去了。”女官掩口轻笑,看他翩翩然,已踏上了湖中戏台,手执那象牙鎏金扇,半掩粉面,嫣然一笑,百媚横生。两旁曲音袅袅,仿佛见得皓月生于海上,破开彩云,缓缓升起。
女帝看得新鲜,笑道:“子楚之技,从来神乎其神,不过片刻功夫,竟教会了宫人。这曲子倒也新鲜,阿华,你说是否?”向旁边一看,却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定定看着湖中台上,似已屏息。
女帝从来知道他素爱梨园之乐,不以为惮,也向湖中望去,却见那绿衣人儿在湖中执扇而舞,娇丽的面容在扇后若隐若现,体态风流娉婷,眼角却一派俏皮,已经微启朱唇,朗声歌道:“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啊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在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
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
虽然奏乐之人不免生疏,但清歌之人歌声雅丽,且歌且舞,开始欢声笑语,脚步如飞,待得等人不至,便满面伤痛,忽而口衔金杯,忽而身如卧鱼,舞步似醉非醉,先是以扇掩面,轻啄金杯,而后弃扇快饮,最后一仰而尽,脚步也跟着醺醺,陶然醉倒。眼波流转,已从起初的明媚,转为失望后的凄凉与悲伤,及至其蹒跚错步,真令观者黯然神伤。女帝看得动情,眼睛都不舍不得转开,想着欧阳子楚适才那番话,又低低对身畔人道:“阿华,月下苑中,决不会有让你等朕不至的那日。”
突听哐啷一声,惊了女帝一跳,向身侧一看,只见华贵君蓦地长身而起,将案前杯盏,悉数推落在地,冷冷道:“陛下,容华质陋,不懂得欣赏如此佳技,还是速速离去,免得扫了陛下雅兴!”也不等女帝发话,急急走了两步,突然一个踉跄,向旁边猛力一扶,才堪堪站定。面色煞白,目光发直,竟宛如生了一场重病般。
女帝吓了一大跳,呆在那里作声不得。楚楚亦发觉不对,从湖中急奔而出,怯怯拉着女帝的衣袖道:“都是子楚的歌不好,竟惹容华哥哥这般生气。”
女帝见他身子微微发颤,面孔缩成一团,楚楚可怜,不觉大为怜惜,摸了摸他的头道:“可能是你容华哥哥刚才心情不好,我们还是跟以往一样,先不要惹他,等他平息下来,便会夸奖子楚唱得好了。”
谁知此话刚落,前面那华贵君已蓦地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道:“不,他的歌不好,他的人也不好,他还是哭最好!”将袖一甩,也不要小楼扶持,竟然大步急急而去。只见其单薄的身影飘摇,犹如一缕孤魂般,迅速没入了庭院中。
华贵君从来都是神情淡淡,像这样发作,还真是头一遭。女官目瞪口呆,女帝亦张口结舌,半晌才急急道:“小楼,阿华眼睛还没大好,你还不快跟了上去!”后者应了一声,极怨恨地瞪了楚楚一眼,疾步追了上去。
所以说,既然明明是气窄量浅,就不要故作大方,否则只能平白无故,落得个多愁多病身。
楚楚待在广寒苑内,若不是有一干侍儿弹奏解闷,真当要闷出病来。谁晓得这个华贵君怎么这么弱不禁风,她又不是要抢他的风头,夺他的宠爱,不过一出贵妃醉酒,他竟然于那夜开始,卧病在床,据说高烧不退,急得女帝在月下苑奔进奔出,连朝政都无心去理。此事明明跟她无干,谁知道偏被外界编排为楚侍君与华贵君争宠,因楚侍君奇y巧技,占了上风,使得华贵君备受冷落,一气之下,缠绵病榻。楚天行夜夜爬墙来与她私会,将这些传言说给她听,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诺高的宫墙,警卫看起来也极森严,竟然也任由他顶着一张小楼的面孔,昼伏夜出,夜夜与她纠缠,犹如狐仙精怪,简直不堪其扰。好在那铁人凤闻得此讯,极为高兴,当下痛快地签发了过关文牒。因单君逸与其暗部接上了头,一切准备就绪,几人商议之后,决定采纳楚楚的意见,先行开拔,欧阳霏将辟邪及大部分兵马留下,单君逸则将石康及电部都留下来接应楚楚,一众人准备了穿越沙漠所必需的水囊、干粮、药物等必需品,当然还带了一瞎一瘸两个向导,准备上路。
照楚天行的意思,本执意要留下来与楚楚一同上路。但楚楚每晚都被他搅得头晕脑胀,差点没有四肢发软,哪里肯依,当即甜言蜜语,只说少华稚嫩,君逸身边缺了得力之人,若是无人照看,她实在放心不下。楚天行拗她不过,开始还含醋拈酸,怪她只将别人放在心上,耳鬓厮磨到后来,便一口应承下来,甚至笑道:“你同我放心,古人云一诺千金,天行没别的本事,倒还懂得这个道理。就算要死,天行必然死在他们两个前头,如何?”慌得楚楚急急去捂他的嘴,连呸了他好几口,向诸神都祷告了遍,才放心让他走了。
数数日子,他们应该在今晚上路。楚天行已经说过,他今晚要做准备,不会再来。而欧阳霏大模大样,摆足皇亲国戚的样子,领了一干俊俏兄弟,已在今早到宫内谢恩过了,据说被封了文献公,足蹬官靴,腰缠金带,威风得很,还隔帘参拜于她,煞有其事,叮嘱她要一心一意服侍女帝,早日开枝散叶,也来个夫凭女贵云云。害得她险些没被口水呛着,几个夫郎,都隔帘向她窥看,见得她气色红润,个个面有笑意,听得此语,都忍俊不禁,可怜涵真这个老实头子,想笑又不敢笑,一张俊脸生生憋成通红。欧阳霏还要转头对女官解释道:“我这些兄弟们面皮薄,不习惯在人前说话,却要麻烦大人暂且屏退左右。”那女官直直看着左右秀色,半晌才理会过来,红着脸领着众人去了。
大家围拢过来,对着楚楚,不免又是一番叮咛。萧宁远在人前,从来潇洒大度,只淡淡说了一句,便让到一边。少华将她抱得一抱,红着脸退了开去。楚天行笑得最是邪门,左顾右盼,大赞此地甚是幽雅,风水极好,劝她安心修养,择时脱身,似乎忘了自己早上刚刚从这里蹑手蹑脚溜出去。张涵真张了张嘴,本来要说什么,看了看一旁的单君逸,不由抿紧了嘴,只握着她的手摇了摇,说了句:“万事小心,稍安勿躁!”也红着脸退开。最后单君逸上来,不管众人在场,伸出手来死死箍紧她,只勒得她险些透不过气来,在她耳边低低道:“等我!”又突然放手,若无其事般走了开去。
隔了好久,便有人大力敲门,随即欧阳霏的脑袋探进来,东张西望一番,才笑道:“瞧我这姐姐多么识趣!”这才收了笑意,跟楚楚说道,七日后便是漂沙国的祭水节,届时宫门大开,放宫人出宫与家人团聚。女帝也会沐浴斋戒三日后,亲自到神女坛中祭祀,她便可易容成楼总管的模样,大摇大摆从此地脱身。辟邪和石康,都会在城外与她汇合,然后护送她进入塔马沙漠。脱身时机来得这么快,乐得楚楚喜上眉梢,忙不迭应了。几房夫婿大概均已知晓,含笑往她身上再仔细打量了番,确定无碍,便跟了欧阳霏出宫去了。
他们既然都安全离开,自己又离开有望,楚楚心下也放松很多,愈加笑容鲜妍,手指在弦上飞舞,便飞开一串错落有致的徽调。宫人都感觉到她的好心情,也抿嘴而笑,楚楚心想这些宫人服侍她甚为周到,难得相聚一场,决定投其所好,留下几阙曲子权作纪念,想得一想,含笑道:“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望着窗外淡淡月光,手在七弦上一动,已挑起了一个新调。
但听琴声幽幽,在空旷的宫室中回旋而起,曲调哀怨,似乎呜咽不尽,欲纵还敛,更觉凄凉。宫人听了此曲,只觉得仿佛置身于肃冬之中,一夜之间,百花谢尽,万木凋零。
只听歌声凄凉,随曲而起: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
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
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
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
曲声清冷,合着歌声,仿佛见得月下佳人,形单影只,独自徘徊,奈何纵然望断宫门,也是无人来询,只有红颜随花谢,芳华逐水流。琴声渐止,宫人却仿佛还沉浸在琴音中,面有戚色。
楚楚一曲已毕,放松了下挺直过久,有点酸涩的后背,见他们如此投入,不觉笑道:“这曲长门怨,也太过凄凉了些,倒叫你们难受了,不如换过一阙。”正要调音,突听一宫人悻悻然道:“陛下厚此薄彼,真正叫人愤慨。明明楚侍君身家清白,满腹经纶,又心地纯真,宽厚待人,陛下偏偏就是看不到,只见得广寒苑内,凄凄冷冷,人迹罕至,只有我们几个,与主子朝夕相伴,主子如此美妙的琴音,可惜高山流水,难遇知音,虽是我们的幸事,岂不叫人不平?”
楚楚失笑道:“不过是一曲琴音,切莫当真。我这里自娱自乐,开心得很,更有你们相伴解忧,美食日日不同,花样翻新,简直令人乐不思蜀,哪里又会自寻烦恼。再则,这华贵君气度高洁,风度翩翩,与女帝姐姐俨然一对璧人,子楚再自不量力,也未想过要横c其中,反做恶人。可惜子楚一直不得华贵君所喜,此际无人理睬,岂不更好,倒省了许多烦恼。”
那宫人冷笑数声,道:“主子有所不知,这华贵君…………………”言未犹了,已被一年长宫人喝道:“竹陵,再管不住你的嘴,当心你这双腿,迟早便被楼总管打废!”
那叫竹陵的宫人听了,更加愤怒,突然站起,猛地掀开了身上宫装。楚楚吓了一跳,不觉面色一红,待得看清,又不禁啊了一声,只见得其背上,深浅不一,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疤痕。颜色各异,想是新伤旧伤,兼而有之。看他们居住深宫,华衣锦食,谁知底下竟遍布疮痍!
那宫人满面愤慨,抬起头来道:“竹陵入宫三载有余,从不爱说人是非,谨小慎微,一直安稳度日。谁知自从几月前来到这长乐宫,苛刻至极,难遂其意,轻辄掌掴,重则g打,直到跟随楚侍君后,才算过了几日不需提心吊胆的日子。主子虽然聪慧,但毕竟涉世尚浅,不知宫中藏污纳垢,从未有止,若是一个不察,遭人陷害,却叫竹陵怎么看得下去?竹陵一条贱命,未足挂齿,拼了不要,也要跟主子说个明白!”
楚楚拍案而起,怒道:“这楼总管,果然是个变态!须知天下众生,都是人生父母养,正所谓众生平等,谁也不比谁高明多少,生下来都是嗷嗷待哺,死了都不过块大的地盘,又哪里有什么差别了?岂能有风便尽驶,得势不饶人,将来必不得好报。我在家里,也有丫鬟与我一同长大,我从来都当她们如同亲姐妹般,从小吃玩都在一处,也不分什么彼此,不但重话都没有一句,她们的架子,比我倒还大些呢!你们同我放心,我在这里一日,便保你们一日,不过,若是有个万一……………………”侧了头想想,慷慨道:“若是我被赶出宫去,也带你们回西突厥好了。哼哼,这忘机子吞了我那么多黄金,不替我养个把人,实在说不过去。”
竹陵笑道:“主子真是性情中人,侠胆肝肠,义薄云天。有这番话,主子将来若有为难之处,竹陵就算脑肝涂地,也在所不辞!”兜头便拜。
楚楚忙去扶他,笑道:“别动不动生生死死,快说模凑矣a四悖囟ㄗ龅奖闶恰!贝搜苑铰洌溆喙硕家压蚍诘兀溃骸芭疽嘣钢丈砀嬷髯樱髯哟沽 ?br /
楚楚吓了一跳,道:“快起来快起来,我可不习惯人家跪我。说实在的,我并非你们国人,又明摆着此生得不到恩宠,跟了我,恐怕日子不太好过……………………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看男人抹眼泪,真怪得很。日子都过得很不好吗?…………………唉,行啊,想跟我走的,可以跟我走,只是说好了,将来的日子,可谁也不能保证。只能我有饭吃,决不让兄弟们吃粥。…………………唉,瞧我又惹了什么事儿?不知道会不会给君逸骂死,还是这样,待会儿悄悄塞给欧阳算了…………”
这般劝了几次,总算哄得这般少年转悲为喜,正在那里发憷,忽听门外,突然响起了步摇敲击之声,便听得脚步轻盈,犹如狸猫般,轻轻滑过门边,向内而去。
楚楚奇道:“这脚步声不像女帝,也不像常来的女官。这却奇了,是什么人,我看看去?”
她身形方动,竹陵已扑上来死死捂住她的嘴,几个宫人亦是满面紧张之色,向她连连作手势,示意她噤声。过了半晌,直到那脚步声消失不闻,竹陵才松开手去,在她耳边低声道:“主子,待会儿,你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作声,更千万不能出门察看。”
楚楚奇道:“这却为何?”
几个宫人都面色尴尬,又是竹陵开口道:“这人………………是慕纱王。只要女帝脱不开身,她就会过来,每月里总有这么几次…………………这些,长乐宫的旧人都知道,只瞒着女帝。但凡有个说漏半字的,恐怕都变成那荷塘里的怨魂了。”
楚楚吓了一大跳,颤声道:“你是说………………那容华和慕纱王背地里暗通款曲?乖乖,那小楼手段还真是厉害,他已经杀了不少人?”
竹陵摇头道:“不只是他,慕纱王和容国公都是极狠辣的角色…………………总之,主子什么都不要理便是。这宫中步步惊心,主子只要明哲保身,又有铁将军一力扶持,相信谁也不敢拿主子怎么样。”
楚楚虽明白人不可貌相,但实在想不到这华贵君看起来高傲孤绝,背地里竟是个勾三搭四的主,不觉吸了一口长气道:“怪说你们女帝气量大,却原来绿帽子都能戴得这么开心,要是我可忍不了。”到底没屏住好奇心,正想往窗隙间窥看一二,看这些少年都战战兢兢,想想还是按捺了下来,摇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他们怎么个龌龊法,毕竟与我无干。你们且在此安坐片刻,待动静过去,到前院歇息便是。”
语音刚落,突听外面响起了个女音,听起来极是耳熟,果然是慕纱王的口音,本来声音还算甜美,但此刻带着藏不住的讥诮,听起来极为刺耳,冷笑道:“唷,不过过了这么几日,楼总管便不认得本王了,看这情形,竟还想将本王拒之门外?”
接着便响起了那小楼声音,变得极是谦卑,急急道:“非是小楼蓄意阻挠,只是主子确实沉疴未复,身上忽寒忽热,若是王爷进去,只怕沾染了病气,便不妙了。眼下还是请王爷先行回转,待主子身体恢复,定当向王爷叩谢!”
那女音冷笑道:“小楼如今越发的能干了,竟还会拿这些话来搪塞本王。想皇姐日日在此来来往往,也未见得过了病去,怎么小王一来,便立时要退避三舍?难道你还怕本王对你主子不利?”
那小楼的声音越发恭谨,道:“主子与小楼哪里敢忘记王爷的恩典?主子平日里总说,现今一切,都全赖王爷维护周全。但这番主子实在病得沉了,陛下倒也罢了,若是王爷也染病倒下,却叫主子和小楼将来依靠何人?为万全计,还是请王爷改日再来,也免了主子担忧。”
那女声咯咯笑道:“瞧我们小楼这总管的架势倒越端越像那么回事了,这张巧嘴呀,死人都能被说活,真想捏一捏…………………………”声音渐狎,低了下去。远远传来几声调笑之声,想来外面此刻正是风月无边。楚楚不禁瞠目,低低道:“你们这慕纱王好厉害,连这样的小老儿都能上手……………………”
谁知外面清脆一响,听得清楚,竟分明是极重的掌掴之音。楚楚与众宫人都呆了呆,已听那女声冷笑道:“小楼,你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将本王蒙骗过去?真正是不自量力!小王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本王不过是看你有几分机灵,又上过本王的床,算得上是本王的自己人,才放你在容华边上看着他,可不是要你吃里扒外,来坏本王的好事!还不速速让开,我与你主子的事,岂是你这等奴才可以掺合的?”
楚楚吓了一大跳,心想此女年岁不大,倒是个五毒俱全的狠角,却不知为何这楼总管既然是她那边人,又是经常与她来往的,为何今晚偏要捋其逆鳞,横加阻拦?看起来倒不像是聪明人干的事。
却听外面小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柔柔腻腻,听来竟颇有几分妩媚,低低道:“王爷,主子今晚确实不适,恐怕叫王爷扫兴。不如小楼………………小楼………………………”欲言又止,还带几分羞涩,听来倒别有番风情。
楚楚吓了一跳,低低道:“倒是小看楼总管了,原来他是想自荐枕席。”几个宫人都是一副不屑的神情,竹陵更是冷笑了一声,低低道:“想依靠慕纱王?不若与虎谋皮。”
声还未落,已听外面响起了一声惨叫,虽已尽力压抑,但在静夜中听得分明,赫然是那小楼的声音,只听那女音复响起,懒懒道:“楼闰,要妄想攀龙附凤,也不看看自己是几斤几两?!你也不想想,就你这种货色,外面车载斗量,在床上又如同死鱼一般,简直是扫人兴致,又有什么资格,来跟小王讨价还价?实话对你说罢,你这主子,从来滑不溜手,把我皇姐迷得七荤八素,也没叫她尝到什么甜头。但这招对皇姐还灵,对本王却全无用处。这几日,皇姐不知得了什么好处,不顾铁老太的反对,执意要立你主子为后,还说要解散后宫,除了那铁老太千方百计塞进来的雏儿外,一个不留。既然你主子这场大病这么有用,想必东西也已经到手。这般再三阻拦,难道是你主子想独吞了去?这几日长乐宫果然犹如铜墙铁壁,但又能奈本王何?皇姐出巡去了,明早或得回转,你不用再指望了。再不让开,下一脚,就要踩到你心窝上!”
楚楚低低道:“原来是分赃不匀,怪不得翻脸如同翻书一般。这楼闰倒是端的好胆量,不过恐怕讨不得好去。”果听外面,那小楼的声音颤巍巍响起,带了几分妖娆,道:“王爷,你好狠的心,对奴才也舍得下这般重手!罢罢罢,被你这样一说,奴才倒好似别有用心一般,真正委屈煞人了,其实,哪里能对王爷藏着掖着?好罢,王爷但只进来无妨。今晚主子还昏迷着,自然是随便王爷上下其手,便是奴才,也…………………也………………………”说到后来,声音糜滥不堪,随着,竟响起了皮鞭抽打之声,只听小楼的声音不住喘息着,既而是几声惊呼:“王爷,往这里?!啊,啊!……………好痛,王爷倒轻些!”那个女音低笑道:“得了楼闰,又不是第一次,少装出这副清倌模样,你不是很喜欢被本王抽么,这会子倒扭捏作态来了……………………叫啊,给我叫得再响些!”
几个宫人面红耳赤,低下头去。楚楚啧啧道:“这楼总管平日里看起来暮气沉沉,想不到原来还是风月场中的老手。难怪他喜欢打你们,却原来他是个受虐狂。”已听外面传来了啧啧的亲吻之声,声音越发不堪。楚楚摇头道:“你们王爷也是个厉害角色,看来天作被地作席,就要在此…………………得了,我也听不下去了,你们都退了罢,我拿被子将耳朵堵上。”
谁料此时,突听门外传来极凄厉的一声惨叫,嘎然而止,在静夜中分外刺耳,随即便响起了慕纱王的冷笑声:“楼闰,这点微末伎俩,居然还想到小王面前施展,也不看看小王是什么人?你们乌弋人,非盗即娼,小王早就防着你一手了。还敢对本王下毒,却不知皇姐自幼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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