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皱着眉,道:“这就叫我为难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倏地道:“你不去,我不能回去交代,咱们须得想个办法解决这难题才行。
他的态度相当认真,好像非叫展鹏飞走一趟不可。
展鹏飞道:“老前辈只要将巫老爷的真正身份说出来,在下便陪同走一遭,这又有什么为难的呢?”
灵猫道:“这你不知道,我家主人没有允许我,我哪敢透露出他的身份
展鹏飞道:“那你何不回去请示一下再来!”
灵猫迅速道:“哪有这么简单?这天池药宫来一趟已是不容易,今天要不是这阵大雨,说不定我还进不来哩……”
展鹏飞暗道:这老儿总算承认天池药宫戒备之严,连他都不是可以来去自如的。
但他没有拆穿,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恕我失陪了……”
灵猫蓦地开了口,道:“有了!我们何不打一架,我赢了的话,你便陪我回去见我家主人?”
展鹏飞心里好笑,没想到他那么大一把年纪,还那么喜欢打架,遂道:“咱们无缘无故,如何打得起来?”
灵猫道:“那还不简单,要打便打,根本不必为打架找理由,不信咱们到外头试试看!”
展鹏飞摇摇头,道:“这如何使得,万一失手有个伤亡,岂不是件很伤感情的事?”
灵猫道:“我这把老骨头都不怕什么伤亡,你年纪轻轻的怕什么?来,来,来,咱们趁现在雨小一点儿,到外面打一架!”
他说着话,人已走向门边。
回头看到展鹏飞还坐着没有出去的意思,又道:“你大概怕打不过我,对不对?”
展鹏飞道:“这不是打得过或者打不过的问题,试想,我们两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能这样要打便打,让人家知道了,岂不笑掉人家大牙?”
灵猫道:“用不着推三阻四的,不敢跟我交手就坦言一句,说什么怕人家笑话,都不成问题!”
展形飞闻言不由心里不服,道:“老前辈你这话就不对了,晚辈并非怕打败丢脸,只因敬重老前辈年高位尊,不想冒犯。老前辈怎好用那种活讥讽晚辈?”
这时灵猫已拉开屋门,回过头来道:“你几时敬重过我了?”
他“哼”了一声,又继续说道:“要你去见我家主人,你偏不去,要你去打一架,你又不敢,你几时敬重过我?”
这话使展鹏飞怔了一怔,他想:不料这老儿如此强词夺理。
当下说道:“老前辈这两项全是不情之求,晚辈当然拒绝,不能说就不敬重你!”
灵猫道:“道理人人会讲,我没闲工夫听你的!”
展鹏飞道:“这就怪了,难道说晚辈就有闲工夫?”
灵猫掉头走出室外,却一面走一面说道:“你不敢与我交手打架,我们可以改个方式赌输赢,来决定你是不是同我去见我家主人,这该可以吧?”
展鹏飞道:“那倒未必,晚辈此刻倒想向老前辈领教两招!”
灵猫喜道:“那最好!但是输了可得跟我走一遭啊?”
展鹏飞一来有心要试一下昨天悟出的招式,二来也气不过灵猫的相激相,站了起来,道:“鹿死谁手还待分晓,老前辈别那么有自信!否则轻敌落败,就很不值得……”
灵猫道:“我要是败在你的手中,就传你一样武学,如此还算公平吧?”
辰鹏飞原没有打算赢了灵猫之后向他有所要求,因此曼声道:“随老前辈的便,反正晚辈不管有没有条件,都会全力打赢这一架!”
灵猫居然喜不自胜的道:“那再好不过,我就是担心你提不起精神陪我打这一架,来,废话少说,到外头去!”
两人果然一前一后走到屋前空地里。摆开了架势,准备交手。
这时雨仍然未歇,只是雨势已小得多了,辰鹏飞典擞着精神,看来神采奕奕。昂然站在雨中,使灵猫暗地里大是欣赏,道:“看来你今天精神充沛,英气勃勃,大概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吧?”
展鹏飞道:“晚辈觉得已全好了!”
灵猫道:“那么,小心接招了!”
他的声音甫住“呼”一拳就打了过来。
展鹏飞功力未蓄,又不知这一拳的虚实,自然不敢硬接,“弹身后退。”
灵猫毫不放松,双掌上下翻飞,倏左倏右,攻得绵绵不断,不让展鹏飞有还手的机会。
展鹏飞在灵猫一阵猛攻之下,委实找不到还手的空档,只能拆招,腾挪闪避而已。
灵猫很快的攻了十五、六招,却突然将招式放缓。
展鹏飞不知灵猫有意让他,一得到还手机会,自不待慢。
他在灵猫攻势顿挫的那刹那,猛然以水火绝命神指弹出一指。
接着,脚踏大五行步法,全身运足大北斗玄功功力,窥淮灵猫着地之处,扫出一掌。
这一掌,展鹏飞原不存有伤敌的侥幸,只要能使灵猫避到他的背后来,就已达到他的目的。
结果真如展鹏飞所料,那灵猫避过一掌之后,身如较龙,一个旋身,人已转趁至展鹏飞之后。
展鹏飞见状大喜,他将前一日新梧出的大北斗玄功与大五行步位配合的招式牢记心头,俟灵猫已至预定方位,猛地反手一掌,以十成玄功的功力,攻向灵猫。
这一反手发招,展鹏飞已练过大半天,正是大北斗玄劝的妙处。
因此一掌既出,立刻扭头看灵猫能不能躲得过。
展鹏飞眼光循他掌势望过去,只见灵猫已中了掌风,抱着腹部,蹲在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状极痛苦。
这一情景,使展鹏飞又惊又喜,惊的是不幸一掌伤了人!喜的当然是他证明了大北斗玄功,与他师门大五行步法所生的妙用。
不过,他此刻的心情,却是惊多于喜。
是以,他一发现灵猫可能已被他击伤,马上毫不犹豫的跑过去查看。
他一过去便伸手扶住灵猫的肩膀,道:“老前辈,没什么大碍吧?”
言犹未了,候地耳际传来一声嘻笑,灵猫双手一捞,抓紧展鹏飞的腰际,就势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辰鹏飞还在错愕之间,只觉脚跟离地,整个身子已被抛开,忙运功护体,可是还是摔了一大跤。
他坐在水池上,愕然的望着灵猫,神情甚是尴尬。
灵猫则笑弯了腰,指着展鹏飞道:“老弟:你打了我一掌,我还了你一跤,咱们不输不赢,来,来,不要老坐在地上!”
展鹏飞实在猎不透他适才那一掌,怎会没有打伤灵猫。他缓缓站了起来,脸色相当凝重。
灵猫一见展鹏飞的神情,立知他动了肝火,当下收摄心神,以备展鹏飞全力一攻。
展鹏飞不信他无法击中灵猫,反复思忖大北斗玄功的运招妙处,然后步步通向灵猫。
灵猫两手交错在胸前,徐步后退。
双方距离很快拉近了只剽下三步左右,展鹏飞倏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一招“星斗沉浮”当胸压到。
灵猫一面后退,一面叫道:“好一招‘星斗沉浮’,果真有大北斗玄功的气势!”
他说得一点儿不错,这一招“星斗沉浮”雄浑、劲健、纤浓、缪密,兼而有之,大有名家风范。
展鹏飞这一招出手,虽没有启功,但他运来得心应手,已感到相当满意。
于是他灵感泉涌,“星斗沉浮”招式一满,立刻撤掌变招,“唰”的横切出式,又是一招难得一见的佳作,紧灵猫。
灵猫依然后退不迭,但仍大声叫道:“这一招手扳斗柄,可惜慢了一点儿,掌力应该加点儿劲!”
展鹏飞一想,果然不错,因此在移形换位之时,已将大北斗玄功运足十成,“呼”攻出第三招。
第三招宛如彩云欲堕,忽复田起,诡谲神奇,使灵猫叹赞不止。
展鹏飞举一反三,绵绵又攻出了五招十式。
这时他对大北斗玄功的运用,已有心得,加之灵猫在他每次发招之后,均立刻提出他招式的缺点,使展鹏飞进益更快。
双方很快的又拆了十数招,灵猫的身手已无先前的快速,当展鹏飞第三次使出“星斗沉浮”这一招之时,只见灵猫身形一滞,跳出套外,扬声道:“老弟,停停,再打下去可受不了……”
展鹏飞收招立定,道:“咱们胜负末分,老前辈没兴趣打了?”
灵猫摇头道:“你越打招式越纯熟,再打下去,吃亏的是我,我可不愿意被依打伤!”
展鹏飞笑道:“老前辈既不愿打下去,晚辈自不能相强,但这胜负之事,应如何决定?”
灵猫道:“这场算我输好了!”
展鹏飞道:“没这个道理,晚辈不能领这个情!”
灵猫沉吟一会儿道:“既然这样,我拼着挨一顿皮r之苦,咱们再打一架好了……”
他说得严肃之至,使展鹏飞大是不忍道:“老前辈相信再打下去,晚辈可以获胜吗?”
灵猫道:“要不然我又何必认输?”
展鹏飞道:“这是什么道理?”
灵猫道:“你使的是大北斗玄功,配以大五行步法,即使是普通招式,只要达到收发由心之境界,功力便能连绵不断,在这种情形这下,我即使能够闪避躲挪,也无法保持充沛的体力,久战之下,哪有不败之理?”
展鹏飞问道:“难道说你会没有反击的机会?”
灵猫摇摇头道:“这大北斗玄功妙在发力之时,能够一气呵成,一波接一波,持续不断,你再配以大五行步法,则更无暇可寻,谁都找不出反击的机会!”
展鹏飞道:“这话虽有道理,但是碰上内力强的敌人,似是没此便宜,对也不对?”
灵猫道:“你一点即悟,难得……不错,如果对手内力强过你数倍,自然可用硬拼手法,来压制你发招,可惜这种人毕竟不多,就是我也没法办到,因此打下去我是有输无赢,这你该相信我的话了?”
展鹏飞深知灵猫确是言之成理,因此没有出声。
灵猫却又道:“你要是相信我的话,该不会又想找我打下去吧?”
展鹏飞笑笑,道:“那当然,晚辈岂敢放肆?”
灵猫道:“那敢情好,咱们照约定办好了……”
展鹏飞诧然道:“什么约定?”
灵猫举步走到竹屋之下,展鹏飞只好跟他走,只听灵猫道:“我打不过你,按约定自然要传你一项武学……”
这时两人已回到了竹屋之内,灵猫又道:“让我想一想,哪一派的武功是你目前极待学习的……”
展鹏飞道:“老前辈且等一等,我们这场架仅能算是乎手,晚辈不能占这个偏宜……”
灵猫倏地变脸道:“我已经将输赢解释得那么清楚,难不成伤非要把我打倒在地,才高兴承认自己得胜?”
展鹏飞道:“晚辈不敢有此想法,只是……只是……”
灵猫道:“你即是没有打算非把我打伤不可,那么你就该承认你是赢家……”
他不容展鹏飞开口,又道:“来,你想学什么就讲,我会尽所能传给你!”
这话无异是说,他晓得不少武学的秘技。
展鹏飞虽知他这话不假,但他并不想用这种手段学来任何秘艺,因此缄口不言。
灵猫自己想了一想,道:“这样好了,我将三y教的移花接木手传给你!你仔细瞧着!”
他也不管展赌飞愿意不愿意,摆开架势,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口里边道出口诀。
展鹏飞抱胸而立,并没有依样学习,很显然他并不想学。
灵猫却毫不在乎,仍旧反复的比手画脚,碰到关键所在,还不时出言提醒展鹏飞注意。
那移花接木手总共只有六招十二式而已,招式并无出奇之处,因此灵猫演练了五、六遍之后,展鹏飞已看出了一个大概。
他虽未专心注意去学,但随着灵猫手脚的摆动,很自然就兴起注意力,这是练武的人,很平常的一种现象。
等到灵猫又练了两遍,收势站好之时,展感飞脑海中,已都是移花接木的招式变化。
他愈动脑筋去研究,愈觉得移花接木手与众不同的地方,真是使人入迷。不知不觉中,居然伸手舒腿,自己练起来。
他练得性起,干脆卸去上衣,赤膊比划,连灵猫含着笑容走出了室外,他都没有发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小晶的声音,道:“展公子!我家小姐来看你了!”
展鹏飞吃了一惊,一抬眼看到雷芸君果然已站在他的面前,赶忙穿好上衣,红着脸道:“姑娘几时进来,在下都不知道……”
雷芸君含笑不语,小晶却道:“小姐来了好一会儿了,公子只顾练功,自然没看到我们进来的!”
展鹏飞歉然道:“在下突然想到武学上的一个问题,一时被它迷住,委实不晓得!”娘来到……”
雷芸君道:“只不知是什么奇式妙招,使你如此入迷?”
展鹏飞漫应道:“也不是什么秘技,寻常招式而已……”
雷芸君缓缓坐在椅子上,含笑道:“莫非是今天才学到的?”
展鹏飞被这话吓了一大跳,忖道:“她这话到底有心还是无心之言?”
如果是有心之言,那么展鹏飞再掩饰下去,岂不要生出笑话来呢?如果是无心之言,展鹏飞要是承认他确是新学到移花接木手,不等于不打自招吗?
是以展鹏飞一时竞不知如何措词回答才好。
幸亏小晶突然c口道:“公子饿了没有?”
展鹏飞转眼向她,一叠声道:“饿,饿,饿极了……”
小晶道:“那么我去替你准备吃的,你陪小姐狮一会儿……”
她径自走出室外,留下雷芸君和展鹏飞两人。
展鹏飞发觉雷芸君只是对着他微笑,使他心里更不自在,终于忍耐不住道:“姑娘不知有什么开心的事?”
雷芸君道:“这话应该问你才对呀?”
展鹏飞讶道:“问我?在下又没有什么好高兴的事,何以要问在下?”
雷芸君妈然一笑,道:“你这两天学了不少武学绝技,难道说不是值得你高兴的事吗?”
展鹏飞听到她这句话,已知灵猫两天来的竹屋之事,雷芸君已知之甚祥,只好笑道:“原来姑娘早知灵猫老前辈之事?”
雷芸君道:“怎会不知道,若不是我下令不要打扰灵猫劳典,他怎能有机会来此传艺给你?”
展鹏飞浓眉微理,道:“劳典一定是灵猫老前辈的名字了?可是姑娘怎说他来此传艺?”
雷芸君道:“你真不晓得他来此之目的,是代表狄仁杰传称武功的?”
展鹏飞闻言一惊,道:“这话从何讲起?”
雷芸君道:“你先把劳典这两天来在这里的事,据实说出来,还有你和狄仁杰有什么关系也告诉我,我再详细将劳典来此的用意说给你知道!”
展鹏飞考虑了一下,心想他和数人杰,甚至与劳典之间的事,实在没有瞒人的必要,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雷芸君很仔细的倾听。等展鹏飞将话说完,始才很着重的道:“你认为狄仁杰这个人怎么样?”
展鹏飞不知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但他对狄仁杰说不上有什么好坏感,因此坦然道:“狄老前辈在江湖上侠名甚盛,我却认识他不多,因此不敢在此胡乱批评!”
雷芸君道:“你就所知道的,提出称的看法,我极欲听听你这方面的观感……”
展鹏飞沉吟片刻,才道:“我认为他应该算是正派人物……”
雷芸君紧着他道:“还有呢?”
展鹏飞道:“只是自我出道以来,我却不见他出来主持武林正义,心中对这事一直不解,不知道他有何难言的苦衷……”
雷苫君道:“你这种感触相当深切,还有没有其他的?”
展鹏飞道:“其他的嘛?就是天魔令的问题……”
雷芸君睁大了一双美眸,道:“哦?这件事你又有什么看法?”
展鹏飞道:“我认为狄大侠好象有意以天魔令为饵,使各大门据的注意均集中在火狐内丹之上,不知是何道理……”
雷芸君展颜一笑迈:“人有如此感觉就好了,以后多提防着便是……”
展鹏飞道:“姑娘能不能将话说清楚点儿?”
雷芸君摇了摇头,道:“我因为欠了犹仁杰不少恩情未偿,因此我不能透露太多的内幕给弥,不过可以告诉体,凡事不贪求,就不至于吃亏上当,这话你应该懂吧?”
展鹏飞道:“我懂!我一向不是个贪求的人,姑娘大可放心!”
雷芸君道:“那就好,你明天一早可以离开此处,恕我不再相送……”
展腮飞见她已经站了起来,忙道:“姑娘还没有将灵猫劳典老前辈,为什么要传武功给我之事说清楚……”
雷芸君打断他的话,道:“这事不难弄清楚,我不好置啄,不过,劳典要教,胸就尽管学,对你有益无损,你大可放心……”
展鹏飞从她的谈吐之中,深深感觉她对狄仁杰的事,知之甚稔,但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讲明。
雷芸君此时又道:“我本来还想留你在此多住几天,无奈我大姐就要回来,所以就不能留你了……”
她的表倩有点儿黯然,看来确是不愿展鹏飞骤然离去。
展鹏飞不知说什么好,道:“在下也该走了,只可惜不能拜见令姐一面!”
雷芸君道:“你还是不要碰上她的好,否则麻顿很多……”
展鹏飞道:“我知道令姐脾气怪异,但我有机会还是要见见她!”
雷芸君道:“这就奇了,既知她脾气古怪,为什么又想见她?你不怕她无端寻人麻烦?”
展鹏飞道:“在下为了要向她要点儿失心丸的解药,所以非见见她不可!”
雷芸君恍然道:“哦?原来人是为了解药之故,才不得不见她?那好办,我可以炼几粒送体,人什么时候要?”
展鹏飞不想那么容易就能取得失心丸的解药,当下大喜道:“姑娘什么时候有,在下就专程来取!”
雷芸君道:“不必!我可派小晶送去给你!”
展鹏飞想她或许不愿他再到天池药宫来,因此道:“这样也好,在下先行谢过!”
雷芸君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礼,一面迈出竹屋之外。
展鹏飞自后相迭,两人走出门外,正好看到远处林捎上一轮明月高挂在那里,淡淡的月光,洒满一地。
雷芸君倏地叹了一口气,道:“明月虽有圆缺,但毕竟永恒不灭,人生却如过跟姻云,一去不回,真不知计较为何?”
展鹏飞道:“大家要是都有姑娘这种坦然的脚襟,人世间哪会有不平之鸣?”
雷芸君悄然吟道:“萧寺云深处,方塘野径斜,碧潭空界月,出水一片蛙……”
她掉过头来,深深地一盯展鹏飞,道:“蛙声虽是短促,但却是万籁中一个活泼的禅机,也可以说万古如斯,永恒不迁,无奈感受得到的,能有几人?”
展鹏飞道:“姑娘秀外慧中,一念之转,自非凡人可比,但在下有几句话不知能不能讲?”
雷芸君眸中闪烁着一抹喜锐,道:“但说无妨,依应该看得出我这是少有嗔念的!”
展鹏飞道:“在下想请教姑娘一件事……姑娘既然无嗔无怨,为什么还要投身在俗世中,随波逐流?”
他说达话时,是因为想起了崔小筠之故,因为他发觉雷芸君与崔小筠之间有很相同的个性,善良、无嗔、无争,连男女情爱,也看得极为平淡。
可是他却不明白崔小筠能够寄迹空门,不问俗务,雷芸君却须得在江湖险诈中,裁浮裁沉?
所以他忍不住提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雷芸君当然不晓得展鹏飞有此一问,是由于突然想起了崔小筠之故;但她却觉得展鹏飞很了解她的心意,否则他不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但见她低吟良久,才回答道:“慧能祖师有一首偈子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只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其中之意呢?”
展鹏飞摇头道:“在下愚笨之至,哪能体会出六祖禅机?”
雷芸君道:“迭首偈子,无非是要人把握眼前,不必含念未来,否则永无终止之日,你相信吗?”
展鹏飞道:“此话很有道理,在下自是相信……”
雷苫君眸中流露出难言的隐情,道:“可是,人生最可悲的,莫甚于身不由己的人,我就是这类人,因此我不得不随波逐流呀!”
展鹏飞似懂非懂,是以不敢出言打扰。
雷芸君拢一拢她的秀发,姿态美妙之至,蓦地回眸说道:“展公子!你这一去,会不会想念我?”
展鹏飞心地纯洁,很老实的道:“姑娘对在下恩重如山,在下由此一别,将会永远想念你……”
他说这话的神情,真挚坦诚,使雷芸君大为感动,于是她道:“我看得出公子非池中之物,因此能结识公子,实是令人相当愉快,但愿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高高兴兴重聚,好吗?”
展鹏飞道:“在下相信这事不难……”
雷芸君打断他的话,道:“你先不要轻许重聚的诺言,否则一旦你无法来此见我,岂不要甚感遗憾吗?”
展鹏飞怔了一怔,心想,听了她的话,好象我和她这一分手,将无重聚的机会,这是为什么?
他心中甚是不解,正想问个明白,雷芸君道:“展公子,我该走了……”
展鹏飞把到口的问题压了下去,改言道:“在下一定会设法再来拜望姑娘!”
这时雷芸君己举步而去,闻言回过头愿,道:“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奈我何,宽却肝肠须忍辱,豁开心地任从他,若逢知己须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若能了此心头来,自然证得六被罗……”
她的声音越去越远,最后终于消逝在展鹏飞的耳际。
展鹏飞停立在月光之下,细细的咀嚼雷芸君的这首禅偈,只觉得心情祥和安静得多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回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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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竹林隐丹珠琴音驱蛇
夜色凄清,那些虫鸣蛙鼓之声,使展鹏飞倍感亲切,他抛开了一切烦恼,躺卧在竹床上,侧耳倾听。
但是这种难得的静论,并没有多长,展鹏飞突然被一阵拍门声所惊醒。
他霍地跃下床来,问道:“谁啊?是不是小晶?”
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在半夜来此找他,因此第一个念头,就想到是小晶。
但外面有人应道:“晶姐姐没来,公子开开门……”
展鹏飞听见是女子的声音,又称呼小晶叫“姐”,心想一定是天池药官的人,当下走到门边,毫不迟疑的将门打开。
门外有两名红衣长发的妙龄少女提着两盏气死风灯,阶下则又有四名同样装束的少女,抱剑而立,她们的神情,均甚肃穆。
只见那为首的少女,含着笑容,对展鹏飞道:“你是展鹏飞公子吧?”
展鹏飞颔首道:“是的,在下便是展鹏飞……”
他突然闻到一股清香,不禁皱起眉头,只听那为首的少女道:“我叫小丹,奉命来此请公子……”
展鹏飞讶道:“这么晚了,莫非你家小姐还要我走?”
小丹道:“不!我们奉命接你到另外一个地方?”
展鹏飞道:“等等,你们到底奉谁的命令?”
小丹道:“我们是奉大小姐之命来此的!”
展鹏飞道:“大小姐?哦,红药叉雷芷君已经回来了?”
小丹含笑点头,展鹏飞眼光一接触到她的笑容,只觉得她长得太美,太美了。
于是他道:“既是大小姐见召,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将东西带了就去!”
小丹笑道:“那你就快一点儿!”
展鹏飞觉得是应该要快一点儿,万不能让人家久等,当下转身回房,收拾他随身的东西。
小丹这时又在门外说道:“可别忘了将你的蓝电宝刀带走呀!”
她的声音如出谷黄莺,煞是好听,展鹏飞迅即应道:“当然不会忘记我那宝刀……”
他很快地收拾好随身衣物,握着蓝电宝刀,就要走出门外。
当他的手心接触到冰冷的刀柄之时,倏地心神一震,忖道:“那雷芷君为什么特别吩咐我一定要带宝刀去见她?”
心里就这么迟疑一下,抬眼望着站在门口等他的小丹。这次却觉得她长得并不见得很美。
小丹似乎发觉展鹏飞神情有异,缓步走进屋内,一面说道:“公子随身的物件,由我替你带着好了……”
展鹏飞又闻到一股清香味,忙退后一大步,道:“奇怪,在下为什么非跟你们去见雷芷君不可?”
小丹愕然停步,脸上的笑脸也已收敛,冷冷道:“你不是答应要跟我们去吗?”
展鹏飞道:“在下现在不想去了,你们请走吧!”
小丹蹙着黛眉沉冷着脸,好象很不了解展鹏飞会突然改变心意的原因。
这时她背后的同来女子,有人道:“丹姐!你身上的迷心香对他已生不出作用来,我看咱们只有用武了……”
展鹏飞闻言,心下恍然,忖道:“原来她身上洒有迷心香,难怪我一闻之下,会觉得她长得很美,同时产生不能拒绝她的要求的念头……”
小丹沉吟一会儿,道:“公子你知道拒绝与我们同往的后果吗?”
展鹏飞此刻神智已相当清醒,道:“后果?难不成你们能将我硬拖着去?”
小丹道:“那也说不定……我再问你一次,你去也不去?”
展鹏飞将手中包袱放在桌上,道:“在下没空,你们请出去吧!”
他才说完话,鼻中又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心下大骇,忙屏住鼻息,怒眼望着小丹。
小丹却含笑道:“我不相信你能闭气不吸,咱们瞧着好了……”
展鹏飞哪里能够长久闭气不吸,他情急拼命,霍地一抓桌上蓝电宝刀,顺手戳向小丹。
这一招只是要使小丹让开挡在门口的身子而已,但小丹却不理不睬,双手一拂,就将展鹏飞回原地,根本不让他有冲出屋外的机会。
展鹏飞闭气不敢呼吸,胸部已闷得慌,这一冲没有冲成功,心里更急。
他片刻也不能再留在屋中,否则一定会中了小丹的迷心香。是以一招之后,立刻反手一掌,下定决心要退小丹,好有机会冲出屋外。
但小丹身手甚强,她屹立如山,脚步根本没有移动,两手上下横飞,一下子便化解了展鹏飞的攻势。
展鹏飞已经涨红了脸,真恨不得张口深深吸一口气,但他深知一张口的后果,只得又忍下去。
此刻他人依旧被小丹拦住,但他并未气馁,第二次冲刺失败之后,第三招立刻出手。
这一招是暗合大北斗玄功的“星斗沉浮”,凌厉之至,小丹自然不敢用轻巧的卸劲手法,轻攫其锋。
在这种情形下,小丹只有闪避和硬接两个法子,才能化解展鹏飞这一招“星斗沉浮”。
她自然不会闪避挪开挡在门口的位置,因此她运力准备硬接展鹏飞这一掌。
展鹏飞只为了想冲出门外,他不在乎能不能将小丹击伤,因此双方掌力甫接,展鹏飞立刻利用移花接木手的功夫,将小丹所排出的掌力,导向侧面。
小丹但觉她施出的力道,突然被吸得无影无踪,心里还在惊愕之间,耳边却传来强大声响,竹屋左侧已被轰出一个缺口来。
展鹏飞一招得手,利用了他和小丹合成的掌力,将竹屋一面震倒,在小丹发觉之前,他业已一个纵身,跃到屋外去了。
展鹏飞一脱出屋外,迫不及待的长长吸进一口新鲜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当他再度抬头之时,却发现小丹率领与她同来的五名少女,将他团团围住,不禁浓眉一皱,道:“你们缠着在下不放,是怎么一回事?”
小丹冷冷道:“只要你乖乖同我们去见大小姐,我们就不跟你为难……”
展鹏飞道:“我为什么非见她不可?笑话!”
小丹哼道:“阁下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也可以,小心了!”
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使人一听之下,莫不觉得冷傲之至。
展鹏飞无意与她为敌,因此小丹招式才发,他人已蹿至二丈开外。
可是他这一蹿,人未落地,蓦觉四面八方涌来森严剑气,敢情那四名抱剑少女,已快逾奔马地的拦住他的去路,而且同时发招攻他!展鹏飞不禁心里有气,双掌运足大北斗玄功,左右开弓,立刻退了那四名围攻他的执剑少女。
但小丹和另一名少女,此时却已补了上来,展鹏飞的去路,依旧被封死。
展鹏飞见状冷哼一声“锵”一声拔出他手中的蓝电宝刀,道:“你们不要人太甚,否则在下刀不留情!”
小丹借着月光,很清楚的看到展鹏飞脸上的怒色,心中忖道:“他显然已被激发了怒气,我正可利用这个机会展开急攻,必有生擒他之望……”
可是她心念才转,不禁望着展鹏飞露出诧异的神情。
因为她发觉展鹏飞此刻不但没有先前气郁不舒的样子,而他的气势,在瞬间的工夫,已如波轩然,光彩炫人,非比寻常。
这气势的转变,使得小丹几乎不相信出自同一个人的身上、不由得愕然地看着展鹏飞。
展鹏飞因为已放弃避免与小丹冲突的念头,志在一次决战,所以他的心绪很快安定下来,提着蓝电宝刀,显得成风凛凛。
只见他缓缓举起宝刀,两手紧紧握住刀柄,那种架势,浑然天成,小丹居然看不出有任何瑕疵。
这一来,小丹不禁大为骇然,她深知对手这一招出手,不但她没法抵抗,就是她们六个人联手起来,也必然付不了便宜。
小丹d烛机先,不待展鹏飞出手发招,抢先出声警告她的同伴,道:“大家快退!”
就在这个时候,展鹏飞已经暴喝一声,刀光一闪,电扫而出。
他刀势快逾雷电,小丹她们退得更疾,一刹那间,已退开二、三丈之远。
这时展鹏飞已抢得了先机,他就地收刀,脚掌却仍跟进,一占上攻击方位,立刻反手一掌,以七成的大北斗玄功,攻向左侧的敌人。
在他左侧的人正是小丹,她本可再退,来闪避展鹏飞这一掌。
但是一来她已让过了一招,这次如果再退,深恐影响她这面的军心,二来展鹏飞这一掌专攻她一人,使她以为展鹏飞有意对付她一个。
是以,这一次她不闪不避,迎着展鹏飞的掌势,硬挡硬接。
她掌心才接住对方浑厚的掌力,立知不妙,忙吐劲要将对方内力压回去。
她不吐劲还好,劲势才吐,但觉对方掌力竟然连绵不逝,宛如怒涛排壑,雄浑壮大,而且大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势。
小丹心下凛骇,匆促间慌忙撤掌,但她忘记对方的掌力依然紧迫,因此掌势才撒胸部倏如被撞,一个踉跄,退了五、六步之多。
她虽然没有因此受伤,然而她心中的惊骇,却是前所未有的。
但见她用骇异的眼光,瞪着展鹏飞发呆,张大了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
与她同来的另一名少女,以为她受了伤,慌忙走到她的身旁,扶住她道:“丹姐!你受伤了?”
小丹摇摇头,道:“珠妹,我没有受伤……”
她舒了一口气,又道:“这厮内功修为已人化境,我们无法力取,否则决计奈何他不得……”
她说得很快,虽然声音很低,但小珠却句句听得真切,是以相信她确未受伤,心头也就宽松了许多。
这时小丹又道:“珠妹!你敢快通知小萍她们,用贴身r搏的打法,将那厮缠住……”
小珠闻育迅连发出暗号,那四名执剑少女,果然毫不疑迟的,以近身r搏手法,动手围攻展鹏飞。
双方很快的打了三招之多,那展鹏飞一柄宝刀,大开大合,威力十足,第四招开始,那四名执刀少女,已然险象环生。
小珠忍不住道:“丹姐!那厮刀势恢宏,招法凌厉,我看用这种近身r搏的打法对付他,小萍她们恐非败不可……”
小丹打断她的话道:“不错!以长剑对长刀,近身接战未必有利。”
小珠惊讶道:“那么,丹姐你为什么要用这个打法对付他?”
小丹眼中透出诡异的神色,道:“我当然另有安排,要不然我怎会命令小萍她们冒那么大的险?”
小珠正要说话,突然传来小萍急促叱喝声,于是她蹙眉道:“丹姐!小萍她们显然已经支持下去了,你到底有什么安排,赶快施出来呀!”
她心里一定很急,可是小丹依旧慢条斯理的道:“时机未到,咱们再等一会儿……”
这时围攻展鹏飞的那四名少女,在刀光之下,左冲右突,形状狼狈之至,一望而知,她们只有挨打的份而已。
小珠急道:“丹姐!你看,三招之内,小萍她们恐怕就会有人受伤……”
小丹道:“我看到了,你放心,展鹏飞若不是刀下留情的话,小萍她们早被解决了,所以你不用心急!”
小珠掉过头注视场中的情景,果然发觉展鹏飞出招极有分寸,每一刀都是一划而过,像是没有伤人的意思,当下放心不少,但心里却是奇怪,道:“展鹏飞那厮真是不敢伤人,这可真奇怪了……”
小丹道:“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咱们与他又无深仇大恨,他绝不会无故伤人的,除非我们他太甚!”
她顿了一顿,又道:“我就是看准他这种仁厚的个性,才想起生擒他的方法……”
小珠道:“什么方法?丹姐!”
小丹看了一眼场中的变化,道:“此时正是抓人的时候,珠妹,你附耳过来…。
小珠将脸凑过去,耳畔已传来小丹的吩咐。
本来绷紧的面容,经过小丹一番耳语,立刻露出笑意,道:“丹姐!你这办法甚妙,我立刻去办!”
她兴冲冲的转身欲走,小丹却道:“记住!你一进场内,还是以近身方式攻他,否则无法奏效!”
小珠道:“小妹省得,丹姐你替我押阵!”
小珠言罢,一个纵身,已到展鹏飞背后。
她厉叱一声,抡掌便打,展鹏飞这时刀势正好使满,一发觉背后有人偷袭,看也不看,反手弹出一指。
这一指正是老狼谷的绝艺水火绝命神指的反手招式,猝然间弹出,使人防不胜防。
幸亏小珠早知道展鹏飞非比泛泛,举手投足之间,均可能是怪异的招式,因此她一见展间飞收刀摔手,立刻还向一旁。
虽是如此,小珠也感觉到有一股坚锐的指风,呼啸而过,不觉花容失色。
他蛮腰聚力,忙不迭一挪一扭,总算逃出了展鹏飞的指风。
展鹏飞并未追击,他任小珠绕过他的左侧,指势右卷,“哧”一声,又弹出一缕劲风,袭向欺身过来的另一名少女。
可是他指招才发,却发现那少女前冲之势,有增无减,并没有闪避的意思,这一来,展鹏飞如果劲道不变,那少女必定将中指倒地。
展鹏飞见状大惊,他本无意打伤天池药宫的人,看到这种情景,立即硬生生的将招式收回。
可是这么一来,他的步法就此紊乱,身形也因之摇摇不稳。
说时迟,那时快,小珠此刻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展鹏飞左近,她一看展鹏飞步法一乱,不禁大喜,右手一扬,打出了一蓬粉红色的香粉。
展鹏飞但闻一阵清香,立知不妙,他屏息疾退,退势之快,宛如脱兔。
可是他退得快,人家撤粉的手法更快,只见四面八方,香粉连扬,撒得展鹏飞一头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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