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颈上凝固着自嘴角流下的血迹。
“造孽啊!‘”李志和提着狱灯,察看着她的伤情,知道不轻,更清楚她昏厥的缘故,轻轻地掩住她的前胸,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在甬道上不住地摇头叹息:“完啦!我这里又添个新鬼了。”
蓝宝珠在刑讯室受尽凌辱。她被捆在木凳上,汤旅长一把扯碎上衣,宝珠的胸脯立刻l露出来,滑腻的肌肤和丰满的r峰点燃了禽兽们的欲火。汤旅长怕宝珠咬舌而亡,扒下她的袜子塞进流血的嘴里。他脱掉军衣,抓过酒瓶灌了几口,扔在墙上摔得粉碎,刚挥起皮鞭要打,一名士士兵指着宝珠的r峰说:“那上面有抓痕。”
汤旅长狞笑着走过去,用手掌托起,眯着的眼里s出猥亵的目光,使劲地揉搓着说:“婊子,是让猫挠的吗?”一皮鞭抽过,鞭梢打裂他托在手上的茹房。白嫩的皮肤立刻暴绽开,鲜血四溅,落满胸膛,像疾风吹散一片樱桃。他又用烟头捺在宝珠另一r峰上,一阵咝咝声,那嫩红的花蕾被烧焦了,宝珠昏厥过去。
皮鞭雨点般地落在宝珠身上,被扒到双臂的衣服被打成碎片。汤旅长手酸乏力了,用鞭杆托起宝珠的下巴,说:“老子不碰你的脸,留着花模样,给弟兄们助兴。”
手一挥,对后面的四名士兵说:“把这娘们儿的裤子扒下来,你们也尝尝野味儿,这女匪杀了咱不少弟兄,大家出口气,不算违反军纪。”他坐在木凳上,翘着腿抽烟,欣赏着一幕惊魂动魄的场景。
三名士兵面面相觑,一个年轻强壮的士兵,摘下帽子,把衣袖挽上,走过去要用刺刀割开宝珠的裤子。这时,宝珠苏醒过来,那副神情吓得士兵退后数步,握刺刀的手有些发抖。
仇恨把一双俏目变成了恶鬼似的眼睛,眼角裂了,渗出几线鲜血:已经看不到眼白,满个眼眶都是红的,像滚动着的两团火焰;嘴里的白沫已渗出鲜血。这副神情能使心亏的男人做半生恶梦,能摧毁任何想发泄性欲的禽兽之徒……汤旅长骂声“废物”,狠狠扔掉香烟,说:“我撕她的裤子,有胆子的上,是属兔子的就往后稍。”
他一把将宝珠的裤子扯下一条腿,数名士兵都暗暗吃惊,血r模糊的大腿上有个j蛋大的d,像小孩子张开的嘴,隐隐可看到白骨。汤旅长怔一下,又去拽另外一个裤腿,这时,隔壁响起电话铃声,不一会儿,有个警察跑进来,看到室内的惨状不由得一楞,转向汤旅长说:“旅长,您的电话。”
“谁打来的?”他狠狠瞪着警察。
“是您太太。”警察说完扭头便走。
房厅长找不到蓝副官,情知不妙,只得给汤旅长姨太太挂电话,硬着头皮说旅长独自审讯女匪,并说那蓝色妖姬是狐精转世,男人遇上便酥了筋骨云云。正受宠的六姨太醋性大发,骂了声“老色鬼”,便把电话打到审讯室。
汤旅长去接电话的间隙,一个面相憨厚的士兵说:“这女匪明天就是鬼啦,咱在她身上积点德吧。”
一名骨瘦如柴的黄脸士兵说:“就是,j污女犯是要犯军纪的。咱回头劝劝旅长吧。”
年纪大些的士兵说:“谁家没有妻女?唉,蓝宝珠你不该打伤我们旅长,痛痛快快地去做鬼多好!”
青头皮的士兵慢慢地垂下头。宝珠虽l着全胸但无人再看。汤旅长跑回来,挠着头皮说:“把她押回去,奉上峰之命明天执行枪决。”又狠狠盯了宝珠一跟,说:“臭婊子,便宜了你!”
戴上帽子,把军衣往肩上一搭,先自走了。
刑讯室内一阵难捱的沉寂,憨厚的士兵首先打破僵死的气氛,说:“田班长,你给她把衣服穿好,抬出去让警察们看见不好看。”
年纪大的田班长边整理宝珠的衣衫边说:“这一宿,咬咬牙就挺过去了,记住,下世再别做土匪啦!”
他们不敢掏出宝珠嘴里的袜子,怕她再次苏醒后破口大骂;也惧怕她的武功,虽戴着手铐,但嘴巴也能咬下他们的耳鼻。
直到把宝珠送回死牢,田班长才把袜子取出来,找到李志和叮嘱几句,强调这是明天就要处决的人犯,不要发生事端。
宝珠终于苏醒过来,满腔的仇恨麻木了伤痛。想到被野兽凌辱,不由得悲痛欲绝,喃喃地说:“鸿飞哥,我对不起你……
你的妻子好惨啊!“她不愿查看伤痕累累的双r,恨不得用刀把它们剜掉。她感到若侥幸能活,也无颜再见郎君。她想活!想报仇,剜出汤旅长的双眼,砍去他的双手,割掉他的舌头;把看到她玉体的四名士兵杀掉;宰了枪伤她的小军官!
报仇的欲念使她的两眼如寒冰般地闪光。
残月照着铁窗,洒进一片凄清的凉辉,夜风吹人,带着野草的气息。宝珠躺在草垫上,知道生命属于她只有十几个时辰了。她想写下一封血书,让仁善的老狱卒有机会转给鸿飞,但那样更会给他带来痛苦,终身的悲伤。丈夫年轻英俊、德才兼备又文武双修,他还是要娶妻的。她真想劝他,要娶就娶稳重。
贤良的正经人家女子;真想让他抱着,痛哭一场,哭个日月失色,把女儿积蓄的泪流光,多想每年的明日为她扫墓,坐下来和她说几句话……
老狱卒提着饭盒来了,很抱歉似地解释这酒菜是在外面买来的,慈祥地说:“你饿坏了吧?”
“李大伯,这是‘辞世饭’吧?”她望着盛满米饭的粗瓷碗,“饭底不是埋块r么?”
“姑娘,你还有啥话要捎出去的?”李志和有些哀伤。他见宝珠很平静地摇着头,叹口气说:“你是信不过我啊!我有个闺女,你俩年岁、长相都差不多,被汤自海手下的一个团长硬娶了去做小,挨烟针扎,樟子打,唉……去年得肺痨死了。
那团长心亏,对我还算不错。我愿和做‘红差’的拉些家常话,提前交个朋友,我也不会多吃几口阳间饭啦……“他老眼里竟噙着泪花。
“大伯。我只有一个亲人。”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鼓足勇气说:“我有把手枪……”
李志和见她欲言又止,说:“那把枪我捞起来,冲净擦好存放起来了。枪柄上不是刻着‘东方’两个字吗?我想,这叫东方的必是你的亲人。”
宝珠不禁淌下两行热泪。说:“他是我的丈夫。”说罢,脱掉白袜扯开铺平,咬破中指疾书:“东方哥,宝珠想你。”她识字有限,悲恸之下,千千万万的话说不出,难叙海深情意,一切都托给这个“想‘宇上。她双手送给李志和,流着泪,说:”您不要去找他,他一定会到奉天来的。不要让他为我报仇。不要说出汤自海对我折磨的事。如有可能,三年五载后捡我几块骨殖回去,埋在祝村,让那把枪陪伴着我……“她又从鞋里取出蓝玉手镯,说,”大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李志和连忙推辞,说:”闺女,我不是那种贪财的狱卒。你去后,我找狗姑爷,说几句好话,也许能葬了你的身子,你戴在手上吧。“宝珠双腿跪倒,给李志和磕了三个头。老狱卒携起她,眨着泪眼,声音呜咽地说:”我闺女叫李秀芝,小名儿芝子;你们去做姐妹吧。芝子从小爱哭,身子弱。“
这时,甬道内响起一阵纷沓的马靴声,转眼间,数名士兵已站到牢门前。一名军官走进来,望着蓝宝珠半晌,神情严厉地说:“蓝宝珠,夜间伏法,免得暴尸于大庭广众之下。走吧。”
李志和胆怯地问:“不是说明天吗?”
“奉命秘密处决。懂吗?军队里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他皱着眉,让人把宝珠搀走。
“那汤旅长来押人……”
“满城都贴着告示,报纸也纷纷宣传,他不识字还听不懂吗?”
蓝宝珠看清了,这是那名蓝副官。她说,“你扭过头去。”
蓝副官慢慢地转过身,说:“麻利点儿。”
宝珠用手掩住前胸,梳理好满头乱发,对着南面跪下,嘴里轻喃着什么,合十的双手抱在前胸,慢慢地弯腰磕了个头……
第二十二章:“拉鬼喽——”
东方鸿飞离开柳青镇后,想简单地收拾一下行装,乘清晨的火车赶到奉天去。
刚回到警察厅,便有两个持枪的警察在等候着他,说:“杨厅长请你去。”不容分说,便把他请上汽车。
杨按虚见了他,先是扬头大笑,墓地沉下脸,说:“东方鸿飞,你干得好事!”
警长暗吃一惊,故做镇静地回答:“我不懂厅长的意思。”
他想,柳青镇已成一片生死场,除去无耳婆和自己,再没有活下来的人了,这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便传到杨按虚耳内。
杨按虚踱着步,脸色很难看,转过身问:“鸿飞,我杨某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警长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见神情有所缓解,知道事无大碍。
杨按虚叹口气,说:“鸿飞,赵霄九呢?他没把你缉拿归案吗?”
“厅长,请你明说吧。”警长站起来。
杨按虚说:“好。这鬼东西大忠似j。鸿飞,这小子太聪明了,太聪明了就没人敢用,懂吗?你推荐他做我的副官后,我老杨就派人暗中注意他了。叶念秋是他和四姨太合谋杀的。”
“这……”警长刚要说什么,被杨按虚用手拦住,说:“是我借助他俩的手除去叶念秋的,也想再借你的手,除掉赵霄九。”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y险可怖。
“那四姨太……”警长听到“他俩”二字,猜测出杨按虚可能察出那对男女的私情。
“娘们儿嘛,是件衣裳,穿腻了扔,不想穿时叠好放进箱子里。蔡灵娟被送回我老家去啦!”他眯起眼望着神思有些恍惚的警长,手指轻拍着桌子说:“赵霄九暗中跟着你,我又暗中跟着他,可我没斗过这兔崽子,那张《八骏图》到底还是让他交给段棋瑞那老王八了。鸿飞,你从蓝宝珠那里骗来了画,瞒着我,这不怨你,人为财死嘛!”他停顿片刻,又说:“二虎相会柳青镇,我想,你们只能回来一个。”
“赵霄九被我打死了。”警长知道再也瞒不住,索性都讲出来,但王娘、无耳婆的事却瞒着不说。
“还是我猜对了。”杨按虚有些得意,“你跟了我几年,总还算有交情,我可以抬手放过。如回来的是赵霄九……”他y森森地笑了几声。
“厅长,除去他和四姨太……还能对你有什么威胁呢?”
“今天他搬走了叶念秋,明儿呢?就要做我的厅长。”杨按虚接着说:“鸿飞,你那个警长是不能再干啦!”神情中带着惋惜。
“我正想向厅长辞退职务,或经商,或务农,落个逍遥自在。”
“不是我不让你干。”他摇着头,说:“你和蓝宝珠相好,警匪相通也不算嘛,可赵霄九截下你的信,连夜与奉天方面通电,连我都差点告倒。”
“既然厅长知道了,我也不再瞒。我已经娶了蓝宝珠为妻。这就要赶到奉天去!”
“怕是晚啦!”杨按虚说:“鸿飞,你不贪色,可是个情种,像贾宝玉,这比好色之徒更倒霉,前途早晚要毁在女人身上。你走吧,咱们后会有期!”杨按虚竟抱起双拳。
“你放走私通蓝匪的东方鸿飞,如何向上面交代?”警长问。
杨按虚哈哈笑起来,说:“柳青镇上早摆好了一具死尸,是你的替身。快走吧,不要再回来!”使劲儿地咳嗽一声,自内室走出个妖媚女子,飞眼打量着警长,轻按着新烫的长发,把手搭在杨按虚肩头。
“介绍一下。”杨按虚揽过女人的腰,说:“这是我的朋友。
这是北京唱鼓书的唐小兰,全本‘大西厢’唱得最好。可惜老弟喝不了我们的喜酒了。“东方鸿飞知道这女人是他的新姨太。他转身默默地走了,要去赶到奉天的火车。
天已大亮,街道热闹起来,他见一个车夫拉车向自己走来,并说:“先生,坐车吗?我的脚快。”
警长点着头,默默无语地坐上车,说:“火车站。”车夫便飞似地跑起来。
哪知道车夫专拣偏僻的小巷走,和火车站的方向背道而驰。警长用手指挑起遮住眼睛的礼帽,低声问:“你是什么人?
要把我拉到哪去?“
车夫不回头地说:“到地方您就知道啦!”
车快得飞燕掠水,车夫的两只脚像踩着两只风火轮,警长看出他的脚功精湛,知道又撞上了江湖武林人物,纵身一跃,从车上跳下来,稳稳地站在地上。车夫把车停住,回头笑着说:“东方警长名不虚传,能从我‘神行太保’的车上跃出,不跌跤了,算得上是一等的功夫了。东方先生,我不过是脚夫,是替人传话送信的,‘天香阁’有人在等您。”
东方鸿飞暗自惊讶,这里离天香阁茶楼已经不远了,但距车站却有十数里之遥,一打盹的工夫,想不到他竟能跑出这么远。
“谁等我?”
“您自己去看。拐个弯儿就到了,您要不愿坐车,就跟着我走。”
“我要是不去呢?”警长脸上呈出愠色。
“不去?我把你当孩子抱着走。”话后便是阵笑声,从巷角走出个人来。警长望去,暗说声“糟”,原是无耳乞婆,但穿戴却不同了,华丽而阔绰;脸也不再肮脏,白净净的皮肤上轻施脂粉,一下子年轻二十岁。
“不认识啦?”她嘻嘻一笑,露出整洁的牙齿,走过来拽住警长的手,说:“咱们才分手几个钟点,你就这么健忘呀!”
警长想挣脱出她的手,暗中使劲儿,但毫不济事。
一位衣着阔绰的老妇端坐在“天香阁”茶楼上,头c金簪,手戴金镯,眯眼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左右站着两位彪形汉子,虎视眈眈地望着目瞪口呆的东方鸿飞。
警长认清了,那是宋王氏,同时也明白了,所谓“绑票”,不过是她自行制造的一种假相。
“东方警长,让你为我担心了。”她眼皮一动,脸上露出极淡的笑意。
“我已经不当了。你是……”
“看茶。”宋王氏说。立刻有人端茶上来。“天香阁”她一个人包了。
东方鸿飞接过茶盏,端在手里不喝,他显得木然,数月来所发生的事情如一个个重叠的怪梦,y阳错乱,人鬼难分,像场不见天地万物的浓雾,看不清谁的面貌;忽又散了,一切真实的嘴脸都露出来。
“我知道你想知道宋王氏到底是谁?她是我,可我又是谁?
我也说不清。这个世道上谁能说清谁是干什么的?“她慢慢地品茶,缓缓地说:”我宋戥芳,还有何慧敏,没有耳朵的邢爱莲都是宫女。何慧敏就是你叔叔家的王娘,不过,她和我们不是一路。“”那你一定是认识范金栋的了。“”都在宫中混事,哪能不认得?鸿飞,你不要打听得太多了,我也不想多说。“
“我不知你把我叫来的用意,是否为着那张《八骏图》?”东方鸿飞对宋王氏不感兴趣,无疑,她是一般黑社会势力的魁首。她含辛茹苦二十余年,目的是图谋一张画,这确实令人感慨万千!
“你猜得对。”宋王氏踌躇满志地说,“邢姐十数年扮成乞婆寻找我和查访画的下落,到底在祝村找到了我,是我告诉她画在吕小娟手里,她去拿,不料被刘十牌先一步抢到手跑了!”
“他拿走的是赝品。”东方鸿飞说。
“是啊,真品在你手里,可又叫赵霄九那小崽子偷走了。她说给了段棋瑞,你和邢姐都信了,可你们不知道,画最终落到我的手里,其中详情我就不必说了。”
她笑容可掬,看来心境极好。
“那是吕小娟的东西。”东方鸿飞叹了口气。
“她死了。”她说得很轻松,“天下宝百家姓,谁得到就是谁的,正如江山皇帝,没有不换代的时候。我看你是个好孩子,找你来正想共图大业。那张画上有一首小诗,想必你能参解得透。”
“参解透后又如何?”他冷冷地问。
“找到一张各处扶清室志士的名单,起事后把爱新觉罗的后代接回北京。”
明明是寻找十颗旷世奇珠,却说成是扶清室、接皇帝回家?东方鸿飞不愿揭穿她的弥天大谎,说:“等我去奉天接回宝珠再说。”他对宋王氏开始厌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说罢,扭身就走,被两个大汉拦住。
“退下!我和女婿讲话,谁也甭管。”宋王氏喝退左右侍卫,和颜悦色地说:“你俩真心恩爱,我看得出来。你就跟着我几天,我让人把她接回来,这不两全其美吗?”
“我得亲自去!”东方鸿飞态度很坚定,“眼下,她处身险境,我刻不容缓,若晚到一步也许就迟了!”
“也许现在就迟了!”
“怎么?”
“邢姐,把上午买的几份报纸给他。”始终坐在一旁不语的无耳婆,走过来把一沓报纸递给东方鸿飞。
东方鸿飞预感不详,不敢去看报,只望着含笑无语的无耳婆,双手如触电似地颤抖起来,此刻的心情像忘掉了世界的存在。
《大公报》和《益世报》同时刊登一条新闻,醒目的标题是:女盗蓝宝珠于奉大伏法。像一团团疾飞扑面的火球,将东方鸿飞的心炸成齑粉,灵魂已飞天外,他双眼如僵死的鱼目,一动不动地坐着,突然大叫一声,嘴里喷出鲜血,昏厥在地上……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豪华的公寓里,窗外是极深的花木,看到几片被日光照得很鲜亮的叶子,鸟儿在枝桠上跳跃轻啼。屋内的陈设很奢侈,充满胭脂粉香,又象是闺房。东方鸿飞疑在梦中,摸摸散架般瘫软的身于,又看看盖在身上的锦缎夹被,心想:这是哪里?
“你醒啦!”声音温柔而甜美,象是从天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姑娘着黑色的长裙,端着碗银耳汤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用妩媚的大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又羞怯地垂下浓密又极长的睫毛,把小银勺搅动着说:“你昏睡了两天,有时惊叫起来,好吓人呐。这回可是真醒了。”
“这里是哪?你又是谁?”他问。
“是法国租界地的宋公馆,新买下的。挺雅静的。我叫高天芳。”
她很纯洁,清秀的面庞上天真未泯,鲜嫩的小嘴一弯,腮边便泛出笑靥。肩膀上垂着根很粗的辫子,银蓝色的镶牙儿紧身小袄勾勒出优美的曲线,越发地显出胸膛的饱满。
“你自己喝吧。”她把小碗放在床头的镂花几案上,便远远地坐在一旁望着他,眼神充满着好奇的同情。
“小姐,给我前天的报纸。好吗?”
“妈妈说,你最好别看,看这个。”她递过一册线装书,是《牡丹亭》,显然是她读的。
“你妈妈是谁?”
“你见过她,没有耳朵。”
“刑姐?”
高天芳轻笑起来,说:“你这么年轻就叫她邢姐。我和妈妈轮番看护你,也不知你是个什么尊贵的人物。”
东方鸿飞没有心思和她聊天,说:“小姐不肯代劳,我只好自己拿去了。”说罢,双臂用力一撑,挣扎着坐起来。
“你别动,我拿给你!”她忙从书桌上拿来一沓报纸放在床脚,指着上面的血迹说:“看你吐的。”
他拿起《大公报》,掠过那触目惊心的标题,紧紧地闭住眼睛,顽强地克制住悲怆的情绪,咬着牙关往下看。数十字的小标题写着:蓝色妖姬色事男子粉面骷髅一朝脓血戕害无辜掠盗无数荒y无度万劫无复东方鸿飞一把将报纸揉成团,扯得粉碎,脸色气得铁青,狠狠地骂着:“无耻之极!”
“你骂谁?”高天芳一直托腮坐着,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
“我骂这说不尽谎言的报纸!”他又拿起《午报》,那新闻写得更为详细,似撰稿人亲临其境。
“巨盗蓝宝珠女。貌美喜着蓝装。谓蓝色妖姬。笑靥醉人而柳眉如刀,杀人于笑谈呢语之问。所害者无计数也……四月廿一日夜,奉天军警数百围和聚兴绸缎庄若金汤铁壁。众盗匪麾集密室男女嬲戏而全无察觉。遂一鼓聚歼之。匪首蓝被伤后遭擒,余者全部毙于当场……
“蓝匪身伤血如涌泉。伏法之际双目流泪似有乞盼。面南跪拜不知与谁者诀别。
笔者以为个中必有蹊跷。蓝匪于廿二日夜饮弹毙命。据行刑官云。尸僵如冰而泪痕不干。若非盗匪,睹者必有怜香惜玉之感。作悲秋红颜凄苦之唱。“东方鸿飞扔掉报纸,仰天叫声”宝珠“,捂住脸痛哭。他知道自己投信的当日,宝珠就被擒了,是赵霄九截获信后拍过电报,是他东方鸿飞害了自己的妻子!
高天芳怕他再度昏厥,忙跑出屋去唤人,片刻,宋王氏和邢爱莲疾步跑来,上前劝解。
宋王氏说:“鸿飞。人死不能复生,你哭她两声也就算了,身体要紧。”
刑爱莲忙把两粒药丸塞进他嘴里,说:“我知道你是个正经孩子。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做了你一天的妻子,知道你这么疼她,死也瞑目了。”
“我要去给她收尸。我要再看她一眼……”他已经泣不成声,但理智还算清醒。
宋王氏和邢爱莲相视良久,两个人点了点头。邢爱莲说:“别哭了,让天芳陪你去奉天。”
东方鸿飞擦着泪眼说:“还是我自己去吧。我和天芳小姐素不相识,而且男女同行……”
邢爱莲截住他的话,说:“咱们武林中人,不听‘男女授受不亲’这套假和尚念的经。你和她素不相识,可天芳已服侍你两天啦。”她拉过天芳,“你看看她这手腕。”
白皙的手腕上印着两道浅紫色的指痕,天芳羞怯地低着头,说:“你浑身发热说胡话,把我的手腕攥住。把我当成了……”
东方鸿飞喟然长叹,知道把她当成了宝珠,心一悲痛,又落下泪来。半晌才说:“你们不放心我,怕我逃走了,叫福贵跟我去吧。”
“福贵走失了。”宋王氏说。
“怎么?他丢了!”他感到吃惊。
宋王氏冷静地说:“宝珠死了,我也难过,但想起江湖c刀生涯,谁也难说明天不死,心就淡了许多。福贵走失了,我慢慢去找。告诉你,他也非我亲生,只是相伴多年,有些情份。”
东方鸿飞沉思片刻说:“我为人你是知道的,不去奉天,我死不甘心。我收敛她的尸身后,立刻回来!”
宋王氏沉吟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一路恶梦一路泪,东方鸿飞到了奉天。他看到街道墙上贴的告示,心里流着鲜血,不敢再看,匆忙地离去。
到何处去领宝珠的尸体?他踟蹰了,一边问人,一边来到市郊野外,找到所谓的法场,宝珠香销玉殒的地方。看到的只是无垠的野山、离离的荒草,夕阳下的坟莹和染成胭脂色的骷髅。他久久仁立在晚风中,散乱的头发遮住眼睛,喃喃地说:“宝珠,魂归来兮,快和鸿飞相会吧。”突然,他高高地扬起双臂,仰天疾呼。
“宝珠!宝珠——你在哪儿?”他狂奔着,然后跌倒在地上,不愿再站起,像拥抱着被无数死囚热血所肥沃了的黑土。
“东方,东方……”有一种声音在他耳畔游荡。
东方鸿飞惊疑地侧过脸细听,不是错觉,的确有种低低的呼唤随风而来,他四处寻找,茫茫荒野,阒无人迹,长叹一声,强撑起身体,自语般地说:“宝珠,我听到了,是你在叫我。莫非白日里不能相见?我在夜里等你……”他跌跌撞撞地走着,想看看“和聚兴”,也许在宝珠被捕的地方能得到点儿线索,如失望了,明天就去警察厅以自己特殊的身份询问,哪怕是自投罗网。
他失魂落魄,两眼迷蒙,醉汉般地前行,没有看到对面站着个提纸灯笼的老人。
“先生,这里是法场,你到这疙瘩来干啥?”
东方鸿飞摇着头,不想说话。他看到老人提着的纸灯笼问:“还没到点灯的时候,招魂吗?”
老人努力抬起驼背,打量东方鸿飞半晌,说:“我是招魂呀!我的闺女成了孤鬼,他的男人远在天边,不能来哟!”说着,就往前走,嘴里吆喝着“东方,东方”。
东方鸿飞心头一悸,神智立刻清醒,忙转过身问:“老人家,你闺女是怎么死的?她叫什么?”
老人摆摆手,迟钝地说:“没你的事。我闺女是土匪,被枪毙啦!”
东方鸿飞心里雪亮,这老人是在等他,怀疑自己是等候的人却又不敢确认,只得用“东方”和“闺女是土匪”等话来探试,以求得反应。他上前拽住老人的胳膊,激动地说:“我叫东方鸿飞,你一定在找我。”不等老人开口,急促地说:“蓝宝珠是我的妻子,我是来找她尸体的!”
老人翻着眼,恶狠狠地说:“奉天城没有不知道蓝宝珠的,她是女土匪,官府正捉拿她的余党,你想找死呀!”
“我就是她的男人!”
“你不后悔?”他见东方鸿飞果断地点着头,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皮本子,递过去说,“我是警察。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门了,四周都有埋伏。”
东方鸿飞看到照片和老人的相貌一样,哈哈狂笑起来,把衣服脱掉,“蓝女吾妻”四字露出,挺着胳膊说:“老人家,难为你一片苦心啊!”
李志和的手一抖,纸灯笼落在地上,问:“你……有啥表记吗?”
东方鸿飞掏出被打断的蓝玉镯,说:“这是宝珠赠送我的定情物,共有两只,彼此共存!”
“唉呀!”李志和抓住他的手,感慨地说,“你真是东方!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你是个有情的人啊!”说罢,自怀里拿出宝珠的血书。
东方鸿飞一见写着“东方哥,宝珠想你”的血书,如见宝珠的音容笑貌,十指颤动,身躯触电般地抖着;悲痛之极,反倒无泪,撕心裂肺地叫声“我的妻!你死得好惨——”双腿跪下,将血书紧紧捂在脸上……
他跪了好久,直到残阳化尽最后一点光亮,风急起来,飞扬起几片灰蝴蝶般的纸钱。他慢慢睁开眼,看到李志和在焚烧着冥钱,神情很是严峻。看火渐渐熄了,说:“她和我有缘啊!宝珠,我那闺女胆小,性子弱,都靠你照应啦!”
“老人家,宝珠的尸首呢?”他问。
“唉——秘密枪决的。”李志和叙述起来,最后说:“我是狱卒,见过的多啦,凡是秘密枪决的,尸首都扔进河里,腰上拴着石头……”
“谁是办案要员?谁是把她押走的执行官?”东方鸿飞的眼里迸s出复仇的光斑,“谁是缉捕她的人?”
李志和坐在地上,掏出盛酒的小扁瓶,对嘴喝了口,缓慢地说:“她不让你报仇。东方,我只是看守,啥也不知道啊!”
东方鸿飞跳起来说:“老人家,我还是有点财产的,你若能告诉我,东方某双手奉上,绝不食言!”
李志和想了半晌,回答:“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我答应了死鬼,就不能再答应活人啊!”他从腰带上解下个布包,递过去说:“这是她扔掉在我家院内的枪,上面刻着你的姓,她不愿连累你,物归原主吧。”
东方鸿飞轻轻地摸着那把勃朗宁手枪,慢慢地站起身,向李志和鞠躬告辞,拖着沉重的腿走进茫茫的黑夜……
冬日时,两鬓已经斑白的东方鸿飞走进香火繁盛的天后宫,拈了个签,上面写着两句诗:“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道土见了,笑说大吉大利;财丁两旺,官运亨通。他摇着头。满脸苦笑地走出来……
落雪了,他在北风凛冽的街头踽踽独行,活死人的生活使他感到世上索然乏味,生命只有寄托在嘴里吐出的白雾中。他沾上吸鸦片的嗜好,每到灵魂飘浮空中时,便能和爱妻蓝宝珠相会了,获得短暂却是永恒的幸福。
他抱着冰僵的双臂走着,看到一个人,蓬头垢面,脸色乌黑,赤着红肿的脚,拉着辆破烂、肮脏的洋车疾跑,嘴里喊着:“拉鬼,拉鬼喽——”这是宋福贵,他已经疯了。
东方鸿飞看到破车上c着一支冰糖葫芦,在风雪里闪着红亮的光晕,走过去问,“这糖堆儿卖吗?”
宋福贵翻翻眼皮,一梗脖子说:“那是给我妹妹买的!她从小就爱吃,你给她买过吗?”
东方鸿飞木然地摇着头,站在没脚的雪地上,破旧的围脖随风飞扬起来。
“拉鬼,拉鬼喽——”疯子拖着车跑了。
东方鸿飞踉跄地走前,绊在一个横卧雪中的人身上。仔细一看,是那位黄色小报记者叶梦秋,已经做了“路倒”,正扬着一张锈铜般的脸微笑,好像又从妓女那里获得了一篇上好的文章。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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