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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舍的结业考核, 统共要考六门,含琴棋书画, 外带两门选考。
姜酥酥拿着考核单子, 在选考那一看,毫不犹豫地选了女红和术数两门。
这两门除了女红是近日才学的,术数却是打小姜程远就教过她的。
兴许她在术数上有些天份, 后头自己钻研, 目下已算颇有小成。
至少在战初棠教她看账本的时候,她一点就通,还让战初棠惊讶了下。
辰时末,有先生进来, 当即息扶黎轻拍了小姑娘手背两下,自发出了堂室去等着。
留在堂室中的, 除去姜酥酥和杨姣姣, 另外还有十八人。
说来也巧合,姜酥酥的位置,在第一排正中间,杨姣姣刚好就在她左手边。
“哼!”杨姣姣倨傲地扬起下颌,眼梢流露出不屑一顾,并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姜酥酥莞尔一笑,她性子素来绵软, 这会也懒得和她逞口舌之力计较那些。
第一门考核是为琴艺, 说是琴, 其实并不拘任何乐器, 只要是能弹奏的就可。
姜酥酥自然选了七弦古琴,杨姣姣则是怀抱琵琶,一组另外三人,则分别选的是长箫和二胡以及古筝。
曲目是先生现场随意抽,待抽出曲目,五人便同时弹奏起来。
这弹奏也颇有讲究,既是要能有自己的风格,同时还要兼顾其他人,不可乱弹一气。
考核的标准在那,在先生抽出曲目之前,却是不会给一组五人任何商议的机会,谁为主谁为次全凭五人自行随机应变。
好在姜酥酥等人运气比较好,先生抽的曲目不算难,只一首《阳春白雪》即可。
《阳春白雪》属古琴曲目,当即姜酥酥当仁不让,挑起主奏,率先动指开弹。
随后才是古筝声声,以及其他人在恰如其分的时候穿插进来。
杨姣姣不甘心地皱起眉头,心头虽是不服,也还尚有大局观,晓得在这曲目上,她挑的琵琶有些吃亏了。
琴声叮咚,宛如初初冰雪消融的春溪,汩汩生机,当让人看到万物回春,和风淡荡,春风靡靡,似青帝细柳拖金,春光始漏。
跟着琴声一转,音节上扬,兼长箫和琵琶等悦耳声中,状若百鸟朝鸣,满山黄碧,万卉芳芬,春色始弥大地。
一曲不过须臾,便让人看尽明媚春色,慵懒直至骨髓,春困乏乏,又不舍闭眼。
待到姜酥酥玉指微拢,轻轻按住琴弦,琴声方休,其他人跟着利落收音。
考核的三位先生暗自点头,还未露出满意的神色,杨姣姣收音的指尖微动,那本应消声的琵琶颤音,硬生生叠起一度,仿佛翠鸟之声,尽显她指技精妙。
然,三位先生中的其中一人不自觉皱起眉头,指技是精妙了,可却突兀地坏了曲子最后一点余韵,像是一口白砂糖里品出的一颗小石子,叫人心头分外不舒坦。
姜酥酥也是眉头微皱,她看向杨姣姣,只见对方朝她扬了扬下颌,挑衅的很。
她暗自摇头,这一门她们一组都配合的还算不错,按部就班,各有自知之明,没出现压曲的现象,本都可以得甲上的成绩。
杨姣姣这一下,约莫她只能得个甲中了。
果不其然,三位先生当场出成绩,姜酥酥是甲上,其他三人亦同是,唯有最后的杨姣姣很是显眼的得了个甲中。
“慢着!”杨姣姣当场就很是不服地站起身来,“同是合奏,何以我是甲中?”
三位先生皆在书院中当教多年,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杨姣姣这样的,他们还真没看在眼里。
其中最开始皱眉的那先生道:“你也知是合奏。”
杨姣姣咬唇:“我收音若不回挑一下,三位先生如何知我指技到底如何?说到底,三位先生若是抽琵琶主调的曲目,我自然也能做的更好。”
三位先生相视一眼,各自摇头,其中一冷脸冷面的先生更是二话不说,当场就将杨姣姣的成绩从甲中换成了甲下!
杨姣姣气得差点摔琵琶,眼圈更是隐隐红了。
那先生冷酷无情地挥手:“下一组!”
姜酥酥起身,跟着其他三人退下堂室,至于杨姣姣她却是没注意到,她看她的眼神份外不甘心。
息扶黎等在长长的甬道里,他双手环胸背靠墙壁,单腿微微屈着,周身气场强大,邻近半丈之内,压根没人敢靠近他。
眼见姜酥酥慢吞吞地出来,只见他凤眸稍融,浑身上下一暖,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这门考过了?”他压低声音问道。
小姑娘的琴,他是听过的,其实并不怎么担心。
姜酥酥弯眸微笑,黑亮的眼底仿佛藏着万千糅杂的星光:“过了,甲上哦。”
息扶黎勾了勾嘴角,抬手揉了她细软的发梢,罕见地称赞道:“很好!”
两人相继往下一个科目的堂室去,将随后出来跟自家兄长使小性子的杨姣姣抛在脑后。
第二门是手谈,息扶黎目送她进去,又继续在甬道里等着。
手谈是两人对弈,所有人的名字早早的就写在纸上,并揉成团,装在个大木匣里。
考核的办法也很简单,每个人挨个上去闭眼抽一张,随后和自己抽到的人先行对弈一场,跟着是和抽到自己的人对弈第二场。
两场对弈全胜的,再和先生对弈第三场。
三场下来,先生便能出成绩了,若是前两场只胜一场,便是甲中的成绩,两场皆输的,也同样要和先生对弈第三场再出成绩。
姜酥酥是第三个踏进手谈室的,她上去就抽,展开纸张,先生念出名字,站出来的是起先合奏用长箫的那位姑娘。
姜酥酥并不认识,但那姑娘却是认识姜酥酥的,她朝她微微一笑,甚是有礼地伸手虚引。
两人相继落座蒲团,在先生插上计时用的香后,便落子开战。
片刻后,那姑娘笑道:“姜姑娘不仅弹得一手好琴,更下的一手好棋,我很是佩服。"
姜酥酥谦逊道:“你的长箫吹的也很好听。”
那姑娘捻白子落;“我姓周,名汀兰,家父周成是国子监左司业,正在姜姑娘父亲座下。”
姜酥酥眨眼,姜程远是国子监祭酒,算国子监第一人,他座下还有左右司业两人,算是副手。
姜程远虽诸多事并不避讳她,可对她不问的,他也不会刻意提及。
故而,她还真不晓得这些。
周汀兰笑了笑:“有一年家父带我上姜家拜会姜伯父,当时我本就想结识姑娘一番,不巧姑娘并未在家。”
姜酥酥手下落子动作并不停歇:“我前些年不怎么在京城。”
周汀兰点了点头:“我听姜伯父说起过,不过目下认识姑娘也不算晚。”
对周汀兰这样有些自来熟的姑娘,姜酥酥不擅应付,她应了声便无话可说了。
好在周汀兰并不觉得她无礼,而是说:“结业之后,待到来年开春,不知姜姑娘可否愿意同我去踏青,当然还有其他一些贵女,人也不算多。”
姜酥酥干净利落地吃掉对方一子,至此输赢见晓:“行的,我往后都在京城。”
周汀兰起身,抖了抖裙裾:“那我到时候给姑娘下帖子。”
姜酥酥跟着起身:“承让了。”
周汀兰对她点了点头,随后同其他人开始第二轮的对弈。
“哼!”重重一声冷哼响起。
姜酥酥抬眸,就见杨姣姣在自个对面坐下了,她分拣棋子的动作一顿。
杨姣姣捏着裙裾,不服输的道:“姜阮,手谈我不会再输给你。”
闻言,姜酥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只是结业考核,不是比斗,所以她对杨姣姣那股子想压过她的心情颇为不理解。
她继续分拣棋子,口吻无波的道:“杨姣姣,除了多年前我第一天进学那会同你不对付,我记得我没得罪过你吧?你作甚气势汹汹的?”
小姑娘问的直白,娇嫩的脸上也很是无辜。
杨姣姣却是磨牙,不忿的道:“虚伪!”
诶?姜酥酥不解,她怎的就虚伪了?
杨姣姣恨恨的道:“若不是你在背后唆使,顾家那混蛋岂会每年都在女舍里散布我不如你的谣言?我也不曾想到,你竟是这般小人!”
听闻这话,姜酥酥睁大了黑眸,难以置信:“我唆使?”
谁?她唆使谁了?
“哪个顾家?”她正色问道。
不知为何,瞧着姜酥酥那张越是无辜的小脸,杨姣姣就越是愤怒:“姜阮你装什么装?除了顾彦还有谁?”
顾彦?姜酥酥思来想去,好半天才想起顾彦就是顾家的小幺子,就是那个和白晴雪母亲交好的顾陈氏,生了一大堆儿子却没半个女儿的安仁伯家。
当年,她和杨姣姣的不快,可不就是顾彦在其中蹦跳的缘故?
她不曾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顾彦竟还是这样。
她摇头,拂袖摆开对弈的架势:“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挑唆过任何人,我也从来没觉得你杨姣姣不如我。”
说完这话,她才大方得让杨姣姣先落子。
杨姣姣自是不信的,她落子斗志昂扬的道:“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我才不会故意输给你!”
姜酥酥耸肩,很是无所谓。
但很明显,杨姣姣比周汀兰棋高一筹,两人战况很是胶着,一刻钟过去,仍旧不分上下。
姜酥酥微微蹙眉,用十二分的认真对待。
随着越是往后,杨姣姣也是面色凝重,两人的速度比之开局,越下越慢。
旁边的一炷香燃完,两人依旧不曾分出胜负,周遭考核的旁人是走一轮又一轮,唯有两人不曾动过半分。
这动静惹来先生的注意,三名先生时不时背着手走过来转一圈,站边上看一小会,又走开,不到半刻钟,又走上一圈。
约莫半个时辰后,钵中棋尽,两人最后落子,却是一个平局。
三名先生凑头商议一番,随后其中一人道:“你们二人对弈之时,我等三人在旁看了,各有风格,皆是不凡,不用同我等再行对弈第三局,属甲上成绩。”
至此,姜酥酥和杨姣姣各得甲上。
姜酥酥起身,笑着同三位先生行礼,没能赢过她的杨姣姣皱了皱眉头,碍于此前琴考那门被撸的成绩,这会她倒学乖了,只应下待出了堂室再论。
必考的书画两门,却是合在一起的,先生不会出题目,只让考生自由发挥。
姜酥酥研好墨,她挑了顺手的毫笔,慢条斯理地蘸上墨水,心下略一思量,便开始落笔。
深深浅浅,层层叠峦的墨色,在雪白的纸上晕染开来,或淡或浓,不拘平常,只随心所欲。
她心沉浸下来,只笔尖勾勒,一座立在皑皑白雪山巅的茅草亭栩栩如生矗立在那,亭对面的山涧里,另有挺拔青松傲然生长。
她画的,赫然是法华山后山的天涯亭和海角松。
洗笔再蘸墨,用中度的墨灰细细描绘,亭中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锅子,还有半遮挡的息扶黎那头逶迤鸦发,以及她露出的一点裙裾。
至于两人的脸,却是恰如其分的被亭柱给遮挡了。
亭外,红嘴灵鸟在雪上低空掠过,柔软的尖喙啄开积雪,从里头衔出一点嫣红小朱果,生动有趣,活灵活现。
最后一笔毕,姜酥酥题词——
“最是人间,天涯海角,比邻而居……”
其他还想说的,她却是不写了,只留在心里头,该懂的人不用她多说也能懂。
这幅画说不上多出色,只一副赏雪玩趣图,多有俏皮,少了风雅,倒是那几个字,簪花小楷,实在漂亮,为整幅画增色不少。
成绩不出意外,只得了个甲中。
姜酥酥不是很在意,得个甲中,后面的第二部分考核,息扶黎还能帮她把分值找补回来。
她带着画出来,息扶黎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学具提匣:“画的甚?我听见先生给你一个甲中。”
他是了解她的,若是用了十分的心,自然不可能才是一个甲中。
姜酥酥拽着他披风,神神秘秘的将他拉到角落,然后抖开画。
息扶黎只一眼,就轻笑了起来,他扬眉,低声在她耳边说:“很喜欢那天?”
那天,是两人头一回亲密。
姜酥酥耳朵尖有点红,斜看他一眼:“是喜欢的。”
息扶黎接过画,又看了好几遍:“考核的先生没眼光,这画怎么也该得个甲上。”
眼见甬道里人多了起来,她有些羞窘地道:“好了,快收起来。”
息扶黎依言,他并未将画收进提匣里,而是转手就揣进了自个怀里:“这画我要了,等回去我就让人裱起来挂澜沧阁书房里头,每天看上一百遍!”
姜酥酥后悔了,她伸手就往他怀里摸去:“我不给,你快还给我。”
息扶黎只手一抬,哄小孩一样捏了捏她小脸:“乖,开春还带你去天涯亭踏青。”
这话里头的意思,顿时就叫小姑娘的脸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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