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场外仍有少数乐迷还在徘徊,有人听到催场的钟声,终于咬牙买下黄牛票入了场,但也有人面对已被炒到贵得离谱的票价,迟迟下不了决心,还有人抱着侥幸心理继续观望,想等到演出开场后,票价下跌时再买。然而由于这场演出的门票实在太过紧张,黄牛们的手里其实也没几张余票,这些乐迷的期望难要落空。
于豆豆忙完外面的事,又回到后台来看秦海鸥的情况。这时音乐厅内响起了第二次催场的钟声,距演出开场只剩下五分钟。秦海鸥的休息室大门敞开,陈甘柠站在门外盯着时间。于豆豆来到门口,见谭硕、吕立秋、陈诉都在里面,正和秦海鸥聊天,秦海鸥笑容明朗,看上去非常放松。
于豆豆低声问陈甘柠:“怎么样?”
陈甘柠自然知道她关心什么,点点头也轻声道:“状态不错,没有异常。”
正说着,就见谭硕边看手表边从里面出来,路过二人时向于豆豆微一点头,然后快步离开了后台。于豆豆和陈甘柠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陈甘柠最后一次核对了时间,上前提醒秦海鸥:“海鸥,差不多了。”
秦海鸥回头应了声“好”,对吕立秋和陈诉道:“那我去了!”说着就转身随陈甘柠走出休息室。于豆豆见他眼中笑意盈然,脸上布满热切的期待,总算放下心来。秦海鸥已经顺利进入了演出状态,他并没有感到紧张,而是产生了临上台前的兴奋感,这才是他该有的状态,也是他的正常状态。时隔三年有余,于豆豆终于再次见到这种状态下的秦海鸥,从容如她,此时此刻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对秦海鸥露出鼓励的笑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谭硕此前一直在后台陪着秦海鸥,见对方的状态良好稳定,离开后台时心头也终于一块大石落地。他迅速来到观众席,按票上的座位号寻找自己的座位,找着找着就找到了王一夫的面前,他这才猛然想起陈甘柠好像和他说过,今天他和王一夫的座位是紧挨着的。
王一夫站在一排座位的边上,正要往里走,见谭硕来了,亲切道:“小谭,怎么才来。”
谭硕叫了声“王老师”,道:“刚从后台过来。”
王一夫眉头微动,轻声问:“海鸥怎么样?”
谭硕道:“他很好,您放心。”
王一夫点点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谭硕也跟在他后面往里走。这片区域是事先预留好的贵宾席,坐满。坐在周围的人见王一夫与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和颜悦色地交谈,还一同入座,反应了片刻才将此人与节目单上的照片对上号,惊觉他就是谭硕,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王一夫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先为谭硕和坐在自己另一侧的杨其声院长作了介绍,又将谭硕介绍给周围的一些著名音乐家,这才满意地坐下。人们从他的举动中读到一个明确的信号:这位连一句简介都没有的年轻的作曲家,不仅为秦海鸥的复出音乐会写了作品,还得到了王一夫的青睐,显然,王一夫和秦海鸥这对师生对谭硕的才华都非常认可。这让大家对谭硕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迫不及待地想听听他的作品究竟如何。
贵宾席是观看音乐会的黄金区域,没有过分靠前或靠后,位置很正,音响效果也是最好的。谭硕和王一夫所坐的是贵宾席最中心的两个位置,也是最重要的两个位置。谭硕作为本场音乐会上除秦海鸥之外的另一个主角,理应坐在这里;王一夫作为钢琴界的泰斗级大师和秦海鸥的老师,也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坐在这里。两人落座后,贵宾席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朝这两个座位多看几眼,但谭硕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对自己的位子很满意,从这里能非常好地欣赏到台上的演奏,他和王一夫也曾坐在一起,捧着同一份谱子观看秦海鸥的排练,因此这样的安排并没有让他感到拘束。他只是有些感慨,上一次他来这座音乐厅观看肖聪的演出,留下的是多么惨痛的回忆,可今晚他竟然再次坐在这里,观看秦海鸥演奏自己的作品。《长夜之歌》与《归来》,肖聪与秦海鸥,两部作品,两位钢琴家,都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可是这两场音乐会的反差却是如此巨大,就像地狱与天堂的差别,在过去的十年中,谭硕从来没有想象过像这样充满期盼与希望,忐忑与幸福并存的美好时刻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很快,场内的灯光暗了下来,观众席上的说话声也随之变小。音乐会的上半场是秦海鸥的独奏,所以整个舞台上只摆放了一台钢琴。现在,一部分观众将视线集中在舞台中央的这台优美的黑色大三角钢琴上,而更多的观众则紧盯着观众席的左侧,连接后台与舞台的那扇上场门,希望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他们期待已久的钢琴家出现。
第一百零二章
果然,场灯刚一关闭,上场门就开了,秦海鸥的身影出现在全场观众的视野中。这一瞬间,音乐厅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人们用掌声欢迎这位回归舞台的钢琴家,秦海鸥的乐迷们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有人甚至忍不住欢呼起来。自秦海鸥宣布停演至今,这是他首次在公众前露面,乐迷们从最初的震惊和不解,到后来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再到今晚终于再次看到他,其间积攒的惋惜、遗憾、思念,以及此时此刻的狂喜和欣慰,统统都被他们化为掌声,尽情地向舞台上抛洒。
轰鸣的掌声中,秦海鸥快速登上舞台,大步向钢琴走去。他来到钢琴前站定,面露微笑,手扶钢琴向观众席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坐在琴凳上。从他出现、入场,到他在钢琴前坐下,不过短短的十来秒钟,他没有丝毫凝滞或是迟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直入主题,坐下之后不等掌声停歇,抬手便弹。
这时,绝大多数观众还沉浸在再度看到秦海鸥的激动与喜悦中,而谭硕、于豆豆、柳阳等极少数知晓内情的人,则都在这一瞬间提起了心。可秦海鸥既没有给人回味喜悦的时间,更没有给人担惊受怕的机会,当观众席上的人们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旁若无人地投入了演奏。台下的掌声被台上的琴声截断,立刻减弱、停止,观众席以最快的速度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海鸥的身上。
不过,掌声停了,许多人的心却还不能平静。秦海鸥入场时的表现,显示出他正处于一种高度自信、专注,又非常兴奋的状态。他的这种状态,以及他在这种状态下演奏出的音乐,迅速感染了台下的观众。乐迷们终于从如梦似幻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他们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秦海鸥回来了——他们为之倾倒的那个秦海鸥,那个集才华、魅力与能量于一身的天才的钢琴家,终于又回到了舞台上。
从不敢相信到相信,从相信到被吸引,随着音乐的展开,观众们也渐渐摒除杂念,全神贯注地欣赏起台上的演奏。对于一部分普通观众和秦海鸥的部分粉丝来说,秦海鸥在弹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还能听到秦海鸥的琴声、看到秦海鸥的现场演奏,他们就已经非常满足和高兴了。而那些有音乐背景的专业观众和资深乐迷们,则能从秦海鸥的演奏中听到更多的内容,他们惊喜地发现今晚的秦海鸥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艺术水平都比从前更进了一步,因此又对他产生了更深的崇拜。此外还有少数大师级音乐家如王一夫等,他们能听出秦海鸥的演奏中最核心的部分,即演奏者对音乐的思考和对人生的感悟。秦海鸥湛的琴艺与内涵丰富的琴声,使这三个层次的观众都得到了满足。
独奏曲目一首一首地过去,观众们陶醉在琴声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当最后一首独奏曲结束,秦海鸥起身行礼,然后走下舞台,进入后台稍作休整。紧接着,工作人员在台上添了两把椅子和两个谱台,这意味着音乐会上半场的最后一首曲子,也是本场音乐会上的第一首新作品,就要上演了。
在这个短暂的空隙,观众席上的人们趁机悄声交流感想,有人忙着赞叹刚才的演奏,有人则议论着接下来的曲目。在此前的宣传中,吕立秋和陈诉一直是以“神秘嘉宾”的身份出现在官方的通稿中的。虽然对于那些熟悉情况的业内人士,说起将在秦海鸥的复出音乐会上参与三重奏的“神秘嘉宾”,他们首先联想到的就是吕立秋和陈诉,但绝大部分的观众都是直到看见节目单上的名字,才得知今晚的音乐会竟还隐藏着这么大的蛋 。即将进行首演的两个作品不仅出自同一人之手,还将由最好的音乐家来完成演奏,仅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好奇和期待,令人浮想联翩。
不一会儿,上场门再次打开了。这一次,首先从门里出来的不是秦海鸥,而是一袭黑色长裙,手持大提琴的陈诉。秦海鸥跟在她的身后。走在最后的是手持小提琴,满面笑容的吕立秋。全场再度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现场有不少观众也是吕立秋和陈诉的乐迷,这时只觉一双手太不够用,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鼓掌叫好。
三位演奏家在台上站定,秦海鸥居中,陈诉与吕立秋分立左右。他们三人年纪相仿,在各自的领域都被当作天纵之才受人膜拜,此刻并立台上,俨然一道耀眼的风景,立刻将全场观众的兴奋与期待推至新的高度。但三人并未多做停留,一齐向观众行礼后便各自就位,观众席迅速安静下来。
谭硕的这个三重奏已被三人排练过多次,因此这次演奏也进行得十分顺利。此前秦海鸥的独奏曲目都是经典的钢琴作品,但当音乐会进行到这首三重奏时,演奏的形式和音色都发生了变化,而这首作品本身的独特风格也带给观众耳目一新的感觉。三人从去年的匿名录音开始,就曾为谭硕的作品合作过,从小蓬门到秦海鸥的工作室,再到今天,他们终于能正式在舞台上呈现谭硕的作品。临场演奏的兴奋感令他们今晚的演奏比排练时更富激情,三件乐器之间的配合、对答与交流非常默契,随着音乐的展开,不断碰撞出新的火花,也将上半场的气氛推至高潮。
全曲结束时,所有人都感到意犹未尽。谭硕更是极其享受整个聆听与欣赏的过程,对三人完美的演绎和演奏效果十分满意。他和别的观众一样,在自己的座位上用力鼓掌。他身旁的王一夫则是首次听到这个作品,不由有些惊诧,心想莫非谭硕在创作协奏曲的同时竟还有余力创作这首三重奏,边鼓掌边问:“小谭啊,这首曲子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谭硕摸不准他何意,实话道:“这是几年前写的一个老作品。”
“哦!”王一夫点了点头,暗自感叹连几年前的旧作也有如此高的质量,可见这个年轻人确实被埋没得太厉害了,秦海鸥竟能把他那么偏远的地方挖出来,也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想着就夸奖道,“不错,写得很好。”
由于吕立秋和陈诉在接下来的演出中不再登台,此时观众席上的掌声也久久不肯中断,为了让两位演奏家多次出来谢幕,人们反复地鼓掌挽留,直到工作人员打开场灯,宣示上半场音乐会正式结束,观众席上的掌声才终于停歇,可人声却立刻沸腾起来。
幕间休息的十五分钟,音乐厅的场内场外比演出开始前还要热闹。人们热议的话题主要有二。首先自然是秦海鸥的强势复出。今晚的秦海鸥毫无疑问状态绝佳,演奏技巧和音乐处理都更为成熟,与过去相比,他已然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在许多观众看来,即使没有下半场的演奏,这次复出也已经堪称成功,那些赶在幕间休息对上半场的情况进行报道的媒体们,也都用“升级版秦海鸥”、“海鸥2.0”之类的字眼来形容上半场的感受。而在场的诸多钢琴学习者,无论是职业演奏者、专业学生还是业余学琴者,都已经被秦海鸥的技术深深震撼,纷纷怀着无比崇拜的心情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他在演奏中所表现出的超凡的能力。有人表示自己这辈子能弹得有秦海鸥一半好便此生无憾了,有人则表示有这样一座高峰在前,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无法超越,还有人感叹秦海鸥实在太过霸道,如此技术简直不给人留活路等等。
众人议论的第二个热点是谭硕的三重奏。一部分普通观众觉得这个作品十分好听,作曲系和钢琴系的师生们则对它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一致认为这是个致又的好作品,非常有意思,因此又对谭硕的另一个作品——下半场的协奏曲更加期待。他们并不知道这首三重奏是谭硕早年创作的,其实已经不能代表他今日的水平,只管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其中令人回味的亮点和印象深刻的段落,并把三位演奏家挨个膜拜了一番。
这时候,来到场外透气的王一夫身边再次聚起了人。与他相识的业界人士和音乐家们纷纷上前向他道贺,一方面称赞秦海鸥的能力与才华,认为他确实是当今的青年钢琴家中最棒的一个,另一方面则是感慨名师出高徒,都说王教授有这样的弟子真是羡煞旁人。没有人再提起前不久肖聪的那件事,秦海鸥的演奏似乎有种不容分说的力量,将那不愉快的一页彻底翻了过去,并将其留下的阴霾、尴尬,以及众人对王一夫的同情与议论一扫而空。
直到这时,王一夫才真正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这段日子以来的痛心难过、焦虑担忧,今天终于在秦海鸥这里得到了有力的抚慰与化解,令他不由想起十一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秦海鸥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承诺永不演奏《长夜之歌》时的模样。王一夫从容地与周围的人交谈着,心中的复杂感受却实在难与人说。
同样到很多祝贺的还有秦海鸥的家人。只不过他们早已习惯了应对这样的场合,所以尽管秦海鸥今晚的状态让他们感到无比欣慰和高兴,他们总的来说还是保持了以往的平静和镇定。反倒是心理素质向来过硬的秦海崖,由于太担心弟弟,自己先紧张起来,开场前两分钟还躲在外面抽烟,不料入座后被妹妹一眼看穿心事,幕间休息时,秦海贝便把这件事拿出来笑了好久。
谭硕今天穿得有点多,加上心里激动,幕间休息的时候便想到外面透透气,平复一下心情,却由于和王一夫坐在一起而脱不开身。王一夫有心介绍更多的人与他认识,谭硕也明白老先生的好意,但他离开这个圈子太久,除了和王一夫能说上话外,放眼望去周围大多是陌生的面孔,少数看着眼熟的,也都是乐界的老前辈或是大腕们,这让他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
最后谭硕好容易抽出身来,先是找到李真强——上半场开场前他们连个照面都没打上,这时才终于有机会聊上几句。两人正聊得高兴,谭硕忽觉背上被人拍了一把,转身一看,原来是小黑,龙津来的其他人也在。这下子场面就更热闹了。尽管众人曾在龙津见过秦海鸥弹琴,但他们却没见过他在舞台上的模样,更难以将今晚的谭硕与他们过去所熟悉的那个米粉店小老板联系起来。因此,他们找到谭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团团围在中间,语无伦次地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此刻的场外,黄牛党的手中还有最后几张余票,即使演出已经开始,他们也依然不肯降价,这时便趁着幕间休息的最后机会向没票的乐迷们兜售。一些乐迷听说了上半场的情形,心动得不得了,和黄牛讨价一番后,终于急急忙忙地买票入场,准备听下半场的协奏曲。而此刻在场内,工作人员们也没闲着,他们在台上摆好指挥台和乐队的座椅,又将钢琴的位置进行了调整。一切就绪后,催场的钟声再度响起,挤挤挨挨的人群开始往回流动。观众很快就座,场灯随即熄灭,本场音乐会的重头戏,也是所有人最为期待的曲目,就要登场了。
乐手们有序地走上舞台就座。接着,乐团的首席手持小提琴在掌声中入场,待掌声稍歇,便在钢琴上按下标准音,让乐手们根据标准音校准各自的乐器。此后,首席入座,台上的乐器和台下的观众都不再发出声响,人们安静地等待着上场门再次打开,准备在那一刻将掌声献给即将登台的指挥与钢琴家。
偌大的音乐厅中一片寂静,全体乐手在台上端坐不动,观众席上没有人说话,就连偶尔的咳嗽声也被小心翼翼地压抑着,空气中充斥着无声而热切的盼望,所有人对秦海鸥和这部协奏曲的期待,在此时此刻空前高涨。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等待着。
然而,吸引着全场目光的那一扇门,却迟迟没有打开。
第一百零三章
上半场结束后,秦海鸥神采奕奕地回到后台,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他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在演奏的过程中,他几乎没有机会去感受临场的压力,有的只是压倒性的兴奋与愉悦,让他顺利地完成了上半场的演奏。他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擦汗,喝水,换掉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稍作休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经纪团队的人留在这里照顾他,但是很快,这些人也离开了。这是秦海鸥的习惯,在中场休息时,他需要几分钟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静下心来,或闭目养神,在脑中默想将要演奏的曲目,或到休息室的钢琴上弹奏一会儿,为下半场的演出热身。不过今天他两者都没有选,只是把《归来》的乐谱拿在手上,漫无目的地翻看着。
对于这个作品的所有细节,秦海鸥早已烂熟于胸,就连那些改动过的地方,从最初的草稿到最后的润色,他都能逐一讲出其演变的过程。这个作品与他过去一年多的记忆同根而生,并由此融入他的生命中,他将谱子翻到哪里,哪里的音乐就从谱面上活过来,与他心里的音乐相互应和。但与此同时,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念头也逐渐升起,占据了他的脑海——他和谭硕,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短短的几分钟后,谭硕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将首次在台上被奏响,而自己作为该作品的首演者,这一次承载着他们两人的心血和努力、背负着他们共同期待的演奏,就将由他来亲手完成。
一想到此,秦海鸥的心里忽然翻腾起来,变得不再平静。他似乎什么也没想,却又好似有无数矛盾的感受在彼此冲撞融合,喧嚣激荡,将他的心撑满、涨开,沉重得令他难以承受。他分不清这是情绪的失控还是压力的膨胀,是亢奋还是紧张,他只知道这次演奏只能成功、不容失败,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谭硕在内,都会在台下看着他。
直到这时,秦海鸥才终于体会到他们过去所经历的一切——不止他自己的,如今还添了谭硕的份——合在一起加诸心上的重量。但今天他所面对的,正是他曾经极力想要促成的,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可一直以来执拗地想要走出这一步的,也正是他自己。
秦海鸥感到自己的手心泛起湿热的潮意,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捏在指间的谱纸,很快背上也起了一层汗。胸口窒闷,心跳加速,让他产生一种不确定感:是自己在动摇,想要退却吗?这一切,这个舞台,难道不正是他想要的吗?他难道不该坦然面对一切可能的结果吗?可如果他真的让谭硕失望了怎么办?接下来的演奏,他真的能顺利完成吗?……他告诉自己应当立刻起这些无谓的感触,停止胡思乱想,排除杂念。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身心都已经脱离了演出前应有的状态,与他想要努力的方向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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