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谢承远没有与柳裴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柳裴借着电梯内反光的镜面瞥了谢承远一眼,他只是不置可否地低垂了眼眸,唇角柔软,有个微微上扬的弧度,似乎带着一点儿笑意,又好像没有。
电梯到了负一层光线昏暗的停车场,四周不透风,柳裴刚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本来就被滞缓空气里的消毒水味熏得头晕,现在到了这儿更是头脑昏沉。
谢承远腿长,虽然走路的速度并不快,但柳裴今天还穿着个小高跟鞋,跟在谢承远身后,需要不停地加快脚步才能跟上。
她看着他笔挺的背影越来越远,有一瞬间时空错位的恍惚,这种恍惚很快被她内心的不满所取代了。
这人好奇怪,知道给她拎包,怎么不知道等等她?到底是有绅士风度,还是没有?
安静的地下车库里只有柳裴的鞋跟敲在地面上哒哒的声响,直到谢承远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柳裴闷着头往前走,没注意脚下,一脚踩歪了,稍稍踉跄了一下。
谢承远伸手在她腰间扶了一把,等她站稳,又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去。他的手隔着一层衣物,只停留了短暂的时刻,但触感在昏暗的空间里被放大了,从她的后腰一路窜上了脊背。
他带着懒散笑意的声音从她的头顶落下来:
“柳小姐,慢一些,我又不会把你弄丢。”
柳裴倒是希望谢承远现在丢下她走人。
她木着脸,跟着放慢脚步的谢承远走到车边,他拉开车门,她就钻进去,系上安全带,动作一板一眼,僵y得像是一个机器人,以前和公司的顶头上司吃饭的时候,她都没这么不自然过。
谢承远没有说错,她确实有些怕他。
这个男人很危险。
五年前她就已经意识到了。
谢承远选了一家离医院不远的粤菜馆,餐馆的菜品很jing致,端上桌来都是小小的一份,但谢承远点了不少,各式各样的也摆了一整桌。
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柳裴很喜欢吃粤菜,谢承远点的每一道菜,她都很感兴趣。
她举着筷子,有些踌躇,在“吃很多”和“吃一些”之间徘徊了一个来回,最终选择放飞自我。
不吃白不吃,反正以后也不见得能撞到谢承远了,她很少去医院的,就算实在没办法要去医院,大不了不去这一家了。
柳裴很沉默地吃东西,她不认生,在人前总能温婉大方又不唐突地友好谈话,但面对谢承远,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聊天。她甚至在心底盘算了一下,从在医院遇见他到现在,他们说的话加起来好像也不超过十句。
可她没从谢承远的脸上看到一点儿尴尬的神情,他看起来一副自然又随意的模样,还顺手将袖子卷上去了一些,露出瘦削有力、骨骼分明的手臂来。
柳裴隐约看见他右手手臂内侧有几个数字,脱口问道:
“纹身?”
僵持的气氛陡然被她这一句问话打破了。
谢承远“嗯”了一声,抬起手臂给她看。
柳裴这次看清楚了,数字“1221”,黑se的纹身,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延伸出了一点儿弯曲缠绕的笔触。
“……日期吗?”
“对。”
那就是12月21号。
就好像是个数字解谜的游戏,柳裴内心的求知yu骤然点燃,关于谢承远的那些未经证实的传言与揣测在她心底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她两手支起下巴,抬眼看向谢承远,眼眸乌黑而清亮:
“生日?”
她又想了想,心底突然冒出一个许久未提及的名字:
“苏暖暖的生日?”
谢承远的手微微一顿,他夹起一根芥兰,放进嘴里嚼了嚼,又咽下,似是在凝神思索,但始终想不起什么,最终只蹙了蹙眉,简短有力地反问道:“谁?”
柳裴哑然,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太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忍住:
“……高考之前,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那个‘红颜’。”
“哦,她啊。”谢承远先是应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又说:“她不叫陈圆圆,我也不叫吴三桂,怎么就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柳裴默默地也夹起一根芥兰,“你还挺有文化。”
“柳小姐,”谢承远说得漫不经心,又透着一gu隐约的漠然,“我以前最多算是个不良,但不是文盲。”
柳裴其实在高中模拟考的成绩榜上见过谢承远的成绩。他的成绩和他这个人b起来,堪称低调,不上不下、中规中矩,在重点高中里还算是个不错的排位。他也不像许多人那样有偏科的毛病,他各科考出的分数都很平均,按理说只该是个学校里再普通不过的学生,可惜他迷惑人的长相和他祸害人的行为,注定了他高中那三年不能安分。
她以前想过,如果谢承远把他用在打架斗殴、ch0u烟喝酒、纹身烫头的时间拿来学习,他的成绩大约是能名列前茅的。
这顿饭潦草地吃完后,柳裴也没能问出谢承远身上的这个纹身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不该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谢承远的纹身和她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谢承远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g在臂弯里,开口道:
“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柳裴摇了摇头,“我叫了人来接了。”
她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就响了,她走远了几步,背对着谢承远把电话接起来。
谢承远听见她很小声地“嗯”了几声,声音温温柔柔的:
“吃完了。”
“在四牌楼这儿。”
“你慢点开车,我不急。”
“等你。”
她说完,将手机握在手上,走回来,因为唇边的笑还没消失,眼睛也弯弯的。
谢承远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看着前面,不经意地问:“男朋友?”
柳裴没回答,与谢承远走到餐厅前的路口,冲他说:
“谢医生,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谢承远一手cha在k兜里,歪歪斜斜地靠着石柱站在那儿,晚风把他敞开的外套吹起来,他的神se淡淡的,眉眼又很少年气,和五年前相b,其实没太多差别。
他没有走,直到一辆银se的沃尔沃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车里的男人摇下车窗,轻轻唤了一声“裴裴”。
柳裴对着谢承远一顿点头哈腰,拉开车门坐了副驾的位置,她侧过头,对着身旁的男人说了什么,那男人便探过身子,替柳裴扣好安全带,顺道对谢承远说:
“谢先生,今天麻烦你了。”
谢承远略一颔首,也回以一句场面话:“不麻烦。”
银se的沃尔沃混入了车流,因为是低调的车型,商业区的车又川流不息,很快就在夜幕的霓虹下辨认不出了。
谢承远从口袋里m0出一包烟,ch0u出一根点燃,两指夹住送到唇边,x1了一口,又徐徐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莫名地笑了一笑,模糊不清,偏生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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