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之缱绻

第 21 部分

他逃进了坟场,一座座一模一样的坟墓,鬼打了墙,走不出坟场,天下起大雨,头顶的闪电像是把他劈开,头撞在坟头,他恐惧……
人有魂吧!
他的魂在路上游走,在半空中飘荡,想起成蛟,他去雍地东陵,又是坟场,赢氏的坟场,看见了成蛟,他平静的躺在棺柩,在他的身边睡着他最牵挂的人,他从来不后悔让她殉葬,牵挂是什么,不离不弃!
他缓缓的走过东陵每一个角落,六百年来,他们都活过,又离开,留下的是染血的王位……
春秋初起的北至之战,北戎之战,襦葛之战,长勺之战,河外之战,楚巴与邓鄾之战,j父之战,柏举之战,越灭吴之战,晋阳之战,桂陵之战,马陵之战,伊阙之战,即墨之战,白起攻鄢、郢之战,阏与之战,长平之战,邯郸之战,崤山大战,以及不久之前的上党郡战,燕赵之战,如今混战的齐魏楚……
从来没有太平过!
黎明——
赵高走进蕲年宫,看见大王趴在案桌上,黎明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赵高突然大惊,一夜之间,大王的两鬓竟然斑白。
“大王!”赵高细声唤,嬴政张眼,目光异常犀利,道,“传尉缭!”
片刻,尉缭到,嬴政下令:“立即征兵,全国十三岁以上男丁赋兵役,暂停骊山地宫修建,泾阳县水渠徭役减半……”
秦朝长子(8)
夷简哄扶苏睡觉,大概是换了人喂奶,他夜里时睡时醒,折腾了一夜,若从外面跑进来,到夷简身边,看扶苏睡着,她又站起身,在床榻边来回走,夷简瞪她:“有什么事就说吧!”
若才犹豫着开口:“你知道他们宫女阉人都在说什么?”
“什么?”夷简随意的问。
“说大王,大王昨个一夜白了头。”
夷简倏地抬头,若又说:“其实夸大了些,蕲年宫当差的人说,大王昨夜一个人坐在寝宫里,到早上时两鬓突然就白了,很怪异。”
“出了,什么事么?”
“不知道,昨天下午前殿里杀了人,凌迟,以前只听说伍子胥一夜白了头,是有事情想不通吧,或者有劳心的痛苦的事,反正大王的事,咱们可不敢多谈论。”
“他活的,也累!”
夷简抱紧扶苏,那一天晚上,他抱着她的后背一起生下孩子,他极尽温柔细腻,她记下了,刻在心里。
抱扶苏睡进小床,夷简走出寝宫,刚走到长廊,宫门外赵高走进雎雍宫,到夷简跟前,他宣道:“传大王令,郑夷简为大秦生育王长子有功,特将雎雍宫赏赐郑夷简和长公子扶苏永久居住,无特别允许,郑夷简不得出雎雍宫,另赏十二名宫女供差遣。”
赵高说完,若疑惑的问:“就这样吗?”
赵高点头:“就这样。”
“不可能啊!”那天大王有多在乎夷简,任人都看得震惊,“怎么可能没有封赐?意思反而,反而……”像被彻底打进冷宫了。
赵高尖声尖气的说:“你们多保重,好好照顾长公子吧!”说完,转身离开。
若看夷简,一脸不敢置信:“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你补眠时,大王还过来摸你的额头,怎么转眼就变了?”
夷简不说话,仰头看天,走一步是一步吧!
世事太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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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借口(1)
第三十二章暗杀借口
(一)
四年后——
日子本来平淡如水的过,但是这一年,秦国发生大事,软禁在雍地祖宫的太后赵姬突然死了,四十多岁的女人,死的时候面色完全苍老,发丝银白。
对郑夷简来说,光y确实似箭,没有长不大的孩子,就像窜风高的麦秸秆,扶苏虚六岁,懂事乖顺,做事认真谨慎,也沉默寡言,夷简有些遗憾,她是希望他能聪明调皮一点,可以嘻嘻哈哈的爬树捉虫,天真的胡言乱语也无所谓,但是嬴政在他五岁时就命了课业太师傅,每天早晨开始习字读书,中午午睡半个时辰,下午学骑s或者讲兵法。
到傍晚,他经常不说话,一个人坐在偏殿里临摹父王的篆书,这让夷简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嬴政不来雎雍宫,只叫人每隔段日子带扶苏去蕲年宫查问课业。
五月十六,清晨,夷简和扶苏刚起身,赵高就带着几个阉人鱼贯过来,阉人们手里托着素色麻衣,赵高对夷简说:“快给长公子换上孝衣。”
夷简问:“出什么事?”
赵高:“你只管换,太后娘娘昨天薨,大王昨晚已经赶去了雍地。”
夷简立即给扶苏换上素衣,头罩麻冠。赵高又说,“你也换上吧。”夷简疑惑,“我也要戴孝?”她是太久没走出过雎雍宫。
“你是长公子的母亲,母以子贵,你要一道去奔丧。”
夷简换好一身白色孝服,牵着扶苏的手随同赵高出雎雍宫,陌生了,宫墙长巷其实却没变,变得是心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咸阳后宫不再像以往那么冷清,充斥着人,主子或伺候的宫人,夷简看得眼花缭乱,如今她不过人群中的一个,却和扶苏排在首位,的确母以子贵。
王公大臣们一起出发,灰茫茫一片白的奔丧队伍,行走缓慢沉闷,夷简抱扶苏坐在辇车上,扶苏忽然问:“人为什么会死?”
夷简愣住,想了许久,才答:“有人生,就有人死,生命轮回,死去的人只是暂时离开这个世上,十年、百年之后,他们还会再来。”
扶苏不再问话,他没见过这位太后,但是知道,她是父王的母亲。
暗杀借口(2)
夷简俯视道路两边,路人百姓纷纷避讳跪下,直到队伍走出数里远才敢抬起头遥望,咸阳城又到初夏,护城河水波光粼粼,琼花开,河水尽头的青瓦屋宅依旧,可惜无人居住,有时她真有股冲动,想停下辇车,回屋宅内看一看,是否床榻上还铺着那条黑色绸褥,是否地面一尘不染。
咸阳西城,一名倜傥青年见此阵势,问路人:“这是怎么回事,王宫里的人都要去哪?”路人告诉青年,“大秦太后薨,大王携文武大臣后宫去雍地奔丧。”
青年道谢走开,矫健的身体迅速闪进一条旧巷。
十七日傍晚,奔丧队伍到达雍地宫,浩浩荡荡的人陆续通过宫门,太后入殓,黄金棺椁置于正宫大殿中央。
所有人走到大殿外,赵高在走廊里高声道:“王长子公子扶苏进殿凭吊!”
夷简蹲下身,拍干净扶苏身上的尘土,交待:“进去不要害怕,她是扶苏的乃乃,史官大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扶苏神情凝重的点头,夷简牵他的手走进大殿,到门口,史官大人道:“请王长子公子和夫人行跪礼。”葬祀中,没有赐封的后宫通称夫人。
扶苏和夷简跪拜,磕头。
“请王长子公子和夫人上前觐见太后尊体。”
夷简拉扶苏站起身,抬眼,看见嬴政,他侧立在棺椁旁,冰灰色长眼扫向夷简,两人再见,如此对视,这是四年来的第一次,夷简心不能平静,他的脸颊下巴蓄满胡渣。
扶苏抬步走到棺椁前,仰头望一眼父王,又低头凝视太后赵姬,她的面孔扭曲,扶苏探手在她的脸上,想抚平她的额头,嘴唇……然而除了头发,她哪里都不能再动,抚不柔和,扶苏的眼泪含在眼眶,手缩不回来,他同时继承了母亲的重情和父亲的沉定。
嬴政拉回扶苏的手,正色道:“人死前都要经历痛苦扭曲。”
《周》里有一个词叫笑含九幽,如果心安,了无牵挂,那死而无憾,到了地下埋葬的九幽也会带着笑容,扶苏想反驳父亲,然而看到他枯憔的眼神,他开口:“父王,凭吊的人很多,扶苏先代你陪太后。”说完,他径自跪在棺梓旁。
嬴政目光落在他脸上,他一双长眼,像是从他身上剥离,这一双眼共同遗传自她,躺在棺椁里的冰冷冷的女人,嬴政抬眼,视线蓦然转向夷简,道:“跟我过来!”
……
暗杀借口(3)
(二)
夷简跟他去内殿,外面后宫和大臣们的凭吊缓慢而隆重,扶苏作为长公子陪伴守孝。
内殿里无外人,嬴政疲倦的在长椅上坐下,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狭长丝锦盒,递给夷简,夷简接过,“打开!”他说,夷简打开盒盖,绒布中间有一只如意形玉石印,“是太后印玺!”他微闭目,侧倚上长椅靠背。
夷简不明所以的看他。
“寡人不打算额外封赐你后位,”但是人有祸夕旦福,快的时候可能来不及安排很多人的命,“你拿着太后印玺,将来不会有人为难你。”
夷简合上锦盒盖:“如果哪一天你先离开了,就叫我一道殉葬吧。”这也是大秦祖制,没有任何衔位的后宫一律陪同君王下葬。
“你不是畏惧死吗?”
“我早就想好,活的时候好好的,高兴的活,死的时候,可以提早二十年。”
“呵呵呵……”嬴政突然笑出声,“你就能肯定要比寡人长寿二十年?”
“我比你年轻六岁,身体一直很好。”夷简注视他,四年来,这是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她果真看见了他两鬓处延续向后的银发,寥寥点撮,夹杂在漆黑的长发里。
短暂的温馨,“下去吧,太后印玺收好,否则就真要陪寡人下葬。”嬴政摆手。
夷简离开,带走这砚如意玉玺印,不属于她的东西,也用不到,但因为是他给的,是他母亲的遗物,她替他好好收留。
雍地祖宫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喧哗,挤进这么多人,三百年前,王都迁徙咸阳,它逐渐破落,孤寂,三百年后,它直到深夜还灯火辉煌,超度灵魂的道士高举冥器,围绕太后梓宫作法击鼓。
渐入夏季,尊体不宜久留,第三天黎明出殡。
太后国葬,这一天全雍地都不见红色,家家梁顶罩上白绫,素衣袖口系黑麻,入土时扶苏站在秦王身边,第一把泥土由他洒向棺盖,陪葬宫女阉人蹲在泥坑里大哭,被侍卫包围着不敢反抗。
扶苏远瞰他们,仰头对嬴政说:“父王,赐他们毒鸩吧!”
嬴政目光扫过土坑里一张张面如死灰的脸,沉默许久,答应。
暗杀借口(4)
又是残忍的墓葬,夷简心里难受,王室不懂生命珍贵,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才能取缔这种惨绝人寰的活祭,也许这不是嬴政一个人的残暴,是整个统治王朝的残酷,其实说到底哪个王朝不是?
礼俗完毕,回咸阳,队伍最前击鼓鸣锣,紧跟马队清道,黑色秦旗中央,车队两侧,大小官员前后呼应,大臣后宫依序全部驷马并驾,唯有天子金色六马辇车居于正中。
车队行驶,扶苏脸色忽然不对,夷简问他:“是不是连续几天没睡好,累了?”谁知还没轮到回答,他蓦地俯身,呕吐不止,额头也渗出冷汗,片刻呕吐物竟成沥色,扶苏几近晕倒,夷简惊,忙扶起他后背,急唤,“来人,快叫太医。”
夷简和扶苏所乘马车嘎然而止,周边侍卫见状立即驭马向前,到六马辇车旁禀告:“大王,公子扶苏忽然病倒。”
前座的尉缭止马,嬴政步下车辇,道:“去传太医!”
侍卫匆匆掉转方向,整个车队相应停滞,嬴政向后面走,一路人群沉默,所有人都清楚公子扶苏是大王唯一宠爱的儿子……
夷简抱扶苏坐在马车内,片刻,竹帘掀,却是嬴政,“太医呢?”夷简焦急,嬴政张开手臂,道,“把孩子给我。”夷简连忙抱扶苏俯身,嬴政接抱起,一只手松开他孝衣前襟,让他呼吸顺畅空气,夷简跟着下车。
几个太医气喘嘘嘘而至,手里拎着药篓,迅速替扶苏号脉,察看眼瞳,舌苔,半晌,诊断结果出,太医夏无且说:“公子扶苏这几天夜里着了凉,加上脉象紊乱,瞳孔看似受到惊吓刺激,大概年幼,看见上百人殉葬,心里难受恐惧。”
夷简了解,他请父王赐他们毒鸩,是不想看见他们被活埋的痛苦。
“不该在他面前活祭!”夷简握住扶苏的手。
“看的多了也就不再恐惧!”嬴政冷声道。
“我是该庆幸他还有一颗悲悯的心。”
“悲悯?吴王悲悯,不过十年,勾践灭吴,赵武灵王悲悯,自食其果,饿死沙丘,白起悲悯范雎,反被范雎诬陷,自缢。”
“……”
夷简沉默,这个战乱的世道,她有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对,什么叫错。扶苏喂药后,嬴政径直抱他坐上马车,夷简跟进,在他身边坐定。
车队再驶,一路无语。
暗杀借口(5)
(三)
从雍地到咸阳,有一座小石林,石林通向一望无际的麦田,五月麦子即将成熟,队伍行驶到此,速度更加放慢。
就在这时,当秦王的六马辇车通过石道,蓦然从大石上方闪出一个虎背熊腰的粗壮汉,他抡起手中百来斤重的巨大铁锤,一口气向下面的辇车娇砸去,顿时木屑竹帘横飞,辇车压塌,周边侍卫尚未反应过来,壮汉从废堆里爬出,动作极其迅猛的向石道外跑,却被前面的尉缭一腿踢中腰部要害,终被侍卫拦截。
而不远处,麦田埂边,另有一道清瘦的身影钻进麦秆中。
大臣后宫们震惊,目瞪口呆。
夷简掀开竹帘,愣愣的盯着被砸成碎片的辇车,手下意识扶住嬴政的手臂,不过转瞬,若不是扶苏忽然急病,他是不是就这么……
壮汉押到秦王辇车外,尉缭执鞭抽在他膝盖,直直跪倒,他大叫:“秦王都死了,你们还对谁效忠?”
嬴政掀开帘席,嘴角带着笑意,说:“你是哪国人?”
壮龇咧着嘴,瞪眼上下打量他,又打量他身边的夷简和怀里的男孩,“你又是什么人?”他问。
“你连秦王都不认识,出来行刺?”
“谁不知道,公子韩非以前说过秦王身高八尺,隆鼻,长目,相貌英俊,出行乘坐六马驾车。”
“呵呵呵……原来是韩国人,你倒是给了寡人一个绝巧的借口,寡人不杀你,回去告诉姬安,准备迎战。”
“你……你是秦王?”大力壮汉扭头望一片废渣的六马驾车,惊呆,“你……”不等他把话说完,侍卫们迅速抓起他,将他推出官道。
夷简低声问:“你要攻打韩国?”
嬴政瞥眼看她:“不是攻韩,是灭韩。”
夷简低头:“韩国不是你说灭就能灭的,韩国也存在了六百年,并不是不堪一击。”
“呵……”嬴政笑,“不错,有骨气。”
“你……”夷简欲言又止,如果攻打韩国,攻打新郑,三姐和三姐夫,娘还有那么多亲戚会怎么样,新郑有她的根啊。
暗杀借口(6)
在麦田里逃走的是韩丞相的儿子张良,待秦队伍走远,他又赶紧折回石林,看见一动不动跪立在道边的壮汉,他急忙问:“怎么回事?秦王死了?”他看见他的铁锤猛砸在辇车顶,碎裂。
壮汉摇头:“六马驾车里没人,他还活着,他说不杀我,叫我回去告诉韩王,准备迎战。”
张良怔,一p股坐在石地上。
病急乱投医,《内储说下》里记载,谴人……女乐二人,以荣其意而乱其政,夷简自认没有祸国殃民的本事,但是她急,她不能眼睁睁的看嬴政攻打韩国,战乱,百姓疾苦,新郑城遭殃,家破人亡。
车队回到咸阳宫,夷简一直陷入沉思,席地坐在雎雍宫的走廊里,身子一动不动,太阳渐渐西沉,余光照在走廊的地板上,霞红可鉴,若过来推她,问:“扶苏睡了,你要用晚膳了吗?”
夷简突然想起从赵国回来的那一巴掌,扭头看若:“扶苏浑身还出冷汗吗?”
“一点点大的人,这么多天没睡整觉,不生病才怪,回来好多了,这会还没醒呢。”
夷简点头,终于站起身,“若,你替我备水,我要洗澡。”说完,赤脚走进寝宫,床榻上扶苏睡的很沉,额头没有虚汗,夷简替他盖严薄被,五月的天,日夜温差大。
若备妥热水,夷简到偏殿沐浴,她不愚蠢,嬴政在乎她,她很清楚,只不过还是那句,世事难料,若拿过来一身干净的贴身亵衣,夷简皱眉,说:“若,替我换件纱裙,我要去蕲年宫。”
“啊!”若下意识尖叫一声,用手捂嘴,“这会,去蕲年宫要……”
“别多话,去给我拿衣服。”
“哦!”
若赶紧红着脸离开,不一会再来时,手里多了件薄薄的白色蝉纱裙,夷简出浴,换上蝉纱裙,放下长发,她的头发及到腰部以下,垂直松软,二十一岁的女人,身材青春完全绽放成熟。
走到雎雍宫小宫门口,守门的宫女惊,夷简淡然问:“我能离开吗,去蕲年宫。”
宫女慌张,摇头又粹不及防的点头,大王没有交待,但是之前她也才从雍地祖宫回来,夷简不理会她的犹豫和彷徨,径直走出宫门,身后另有两名宫女提起灯笼跟随。
……
暗杀借口(7)
(四)
蕲年宫——
赵高悄声跑到嬴政身前,报:“大王,郑夷简候在门外。”
嬴政侧卧在床榻上,手里握着一卷竹简册,赵高的通报让他有些疑惑,“让她进来!”他随手放下竹简册。
夷简走进寝殿。
嬴政蹙眉,她一身纯白色轻薄蝉衣,让他的脊背瞬时僵直,两人对峙。
夷简开口:“我过来,是因为有些话我憋了很久,四年前生完扶苏,就在我决定原谅你,忘记二姐的事,以后好好的,高兴的在咸阳宫里活,可是你突然一道口谕,说我不能出雎雍宫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了什么?”
“我不想谈!”嬴政重新翻阅起竹简册,无意识的称呼了“我”,而非寡人。
“我想起从邯郸回来,你的那一巴掌。”
“出去!”
“在赵国驿站,认识你之后回韩,经过穰地我就遇见了燕丹。”
嬴政猝然抬头,眯眼看她。
夷简静下心来,继续说:“不过那时候他扮成女装,他说无家可归,要跟着我伺候我,三姐答应,我带他回韩,他贴身照顾我三年,直到有一次他睡着,我无意发现他竟然是个男人,我让他走……没想到后来在咸阳又遇见他,离开咸阳宫后,他送我回韩,可是回韩,御医诊脉,说我有孕了,娘和三姐急,要我喝下胎药,韩王为我赐婚,燕丹帮了我,他对韩王说带我去燕国,仅此而已。”
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
嬴政站起身,一刹那时间仿佛迅速倒退,在护城河边看到她望对岸琼花,他忍不住敲了一记她的后脑勺,带她去河边青宅,她问,“这屋子,你要多少金?”
他答:“两百黄金!”
她惊:“你狮子大开口啊,还不如去抢。”
……
一种亲近的关系如果一方不能维持坦诚,不能信赖,彼此有了距离,隔阂,任何一点刺激让联系破裂,当心不能平衡,势必花费精力钻进死角,时间久了,精疲力竭,心力交瘁,累了,厌了,也倦了,情感一点一滴耗尽。
他厌恶不忠,不齿,他甚至厌恶女人,母后即使到死,他也无法原谅她有过的背叛,无法原谅也就无法放下。
嬴政到夷简面前,展臂将她拥进怀里。
“夷简,只有你,几句话能让我忽而云端,只有你让我……无可奈何……”
暗杀借口(8)
夷简能听见他的心跳,贴着他,她鼻子酸涩,足矣!
抱紧他,夷简踮起脚尖,仰头,吻他的薄唇……嬴政微懵,双手下意识往下,托高她的后背,低头回应,交缠……软榻就在身下,情不自禁时,嬴政一只手臂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榻,暗红色宫灯朦胧,嬴政从纠缠中抬头,俯身看她。
“我,我,我其……”夷简结舌。
嬴政笑,低头,头埋进她的颈窝,轻咬她的耳垂,大手覆上她柔软的胸脯,解开丝带,一只腿撑开她修长的双腿,撩人的姿势,夷简气喘,沉迷欢愉。
有了孩子,这却是第一次真正的承欢君前,所谓鱼水之欢是两个人完全的投入,爱抚,衣衫褪尽,夷简坐到嬴政腿上,令人羞涩的袒诚相对,紧紧相贴,十指相扣,进入,律动,夷简咬紧牙齿,却被嬴政挑开,允吸……
喉咙口抑制不住发出低吟!
帐内良辰,窗外美景,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更深月色半遮帘,北斗阑干南斗斜,娇不胜收。
平静之后,夷简头枕在嬴政手臂上,轻声说:“如果你真是商户,我们现在一定在新郑家里,有几个儿女,偶尔去六国做买卖。”
嬴政斜眉:“是你以前说的招女婿?”
夷简点头:“我的家产也不算少,咱们什么也不做的话,够用两辈子。”
嬴政敲她的额头,道:“好逸恶劳!”
“政!”夷简翻起身,迅速用丝被裹住身体,“如果,我想你什么也不要做,跟我去周游中原,好吗?”
“好!”
“啊?”他的回答没有一点犹豫,夷简反而呆住。
“周游中原,那么先从大秦开始吧。”
“真的?”夷简不敢相信,他应该不是那种可以为女色昏庸的人。
“我骗过你吗?”嬴政皱眉。
“不是,你真的肯带我出宫玩?”
“夷简呐!”嬴政亦坐起身,一胳膊揽住她肩膀,“不过是玩,寡人很庆幸,你幸亏没要求些荒谬的事,像褒姒烽火戏诸侯,寡人怕一不小心就应允了,百年后惹得后世人笑话啊!”
夷简瞪他,下巴忍不住抽搐。
暗杀借口(9)
(五)
仅隔一天,嬴政当真带夷简离开咸阳宫,夷简交待若好好的照顾扶苏,两个人,两骑马,夷简换回宽大男衫,为行走方便,不过如今做了母亲,胸部稍显挺立,神色比起之前也少了点俊朗的英气。
从咸阳出发向南,在城里看见那家羊汤铺,夷简拉嬴政进店,嬴政摇头,“这种气味难以下咽。”夷简笑,“捏着鼻子灌,人间绝味。”
出城,一路麦田成熟,金灿灿的平原,有农民收割,稚童笑闹,坐在马背上,夷简感慨:“秦国人过的很富庶。”
嬴政沉声说:“除了秦国,都在战乱。”
夷简想反驳,韩国小,不敢主动挑起战争,与周边各国交好,近几年极少有战争,即使有也是边城割让,但怕嬴政又记起国事,所以她沉默。
其实,纵观韩国,秦昭襄王在位时,秦攻打韩,先夺取武始,新城,一年后,在韩伊阙秦将白起杀韩二十四万人,三年后,韩割让二百里地给秦。
秦庄襄王继位,攻占韩成皋,茕阳。
到嬴政掌权,也就在夷简八岁那年,连夺韩十三城。
在夷简开始漫无目地的游历大秦时,尉缭已经遵从秦王的旨令,命秦将内史腾和裨将李信出兵。
韩王宫一片萧条,小太子宸四岁,也就是姬安和夷缨的孩子,这一天,他趴在地上百无聊赖,周围宫女阉人们都恭顺的站在一边,不发出一点声音,宸站起身,看见父王坐在案几后,他跑过去,兴高采烈的攀到他后背上。
姬安微愠,放下手里的奏书,说:“宸,没看见父王正在忙吗,到外面去。”
宸拒绝:“我要父王陪我玩。”
姬安把他从背后拉下,叹气:“父王已经玩不动了。”
“为什么?”
姬安抚他的小脸:“秦国人要来了,父王没有能力阻止。”
宸立起身:“那我们为什么还坐着,我们一起去打秦国人呀。”
“宸说的好。”姬安点头。
夷缨站在门口,心里百感交集,御史报,秦军已经快到阳翟,对于秦国,早就蓄势待发,石林的行刺成就绝佳的导火线。
暗杀借口(10)
半个月后,绿意盎然的盛夏来临,夷简和嬴政到巴郡附近,晚上经过荒山野岭一路没有行馆,夷简指漫天坡的青野说:“只好露宿荒郊了。”说完下马,随手取下马背上的毡毯,铺在草地上,惬意的躺下,仰头望天,天空中最亮的是北斗星。
嬴政坐到她身侧,问:“知道草原上的传统吗?”
夷简回应:“什么传统?”
“男人和女人交欢,为防止外人打扰,草地上要竖一根长竹竿,以示提醒告诫,路人看见竹竿绕行。”
“还有这种传统,被人发现多丢脸。”夷简嘀咕。
“要不要试试?”嬴政挑眉。
夷简白他一眼,正色道:“嬴政,你完了,沉迷女色。”
“啊,岂有此理,男人求欢正常不过,你想不守妇德?”
“妇德?”夷简汗。
“女德无极,妇怨无终,女德不厌,言好色之甚。”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愿闻!”
“不该读的书不读!”夷简笑。
……
银色月光之下,北辰星拱,微风轻扫,茫茫草地,马儿相偎,毡毯上,两道身影交叠,有时候幸福不过一道坎,时间如果就此停止,那么都美,然而往往越是幸福惬意的日子越是不那么真实。
早上,夷简被一阵杂乱古怪的声音吵醒,张眼,却赫然看见一头褐色老黄牛,嗡嗡的甩着尾巴,夷简错愕,慌忙伸手推身旁的嬴政,昨夜她一直睡在他怀里,对上硕大牛眼,倏地弹起身,“你们是哪个村的?”一道男声,传自身后,夷简愣愣的扭头。
这才真的大吃一惊,好多人啊,男的,妇女,幼童,感觉自己先前睡着被群人围观了,特怪异,可恶的他们的坐骑也被几个孩子占据了。
嬴政坐起身,双眼眯起,他很久没睡过这么沉。
“两个大男人,真是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苟且的事,真是有辱我们大秦民风。”身后看似领头的老叟发话。
“你说什么?”嬴政忽然问。
“我说你们两个不知羞耻,在山坡里苟且,有辱我们大秦民风,我要带你们游村。”老叟气愤。
“哈哈哈哈哈……”不想,嬴政竟然大笑,爽朗的笑声在人群里回荡。
暗杀借口(11)
夷简拽他的袖口,低声道:“你疯啦,你看他们手里拿着农具铁锹,他们是认真的。”
“把他们手都绑住,带回村里去。”老叟又发话,夷简急,忙解释,“老伯伯,我不是男人,我是女的,我只是穿的男衫,我们是夫妻。”
“夫妻?”老叟上下打量她,随即向周围摆手,“先带回去再说,要是哪个村的,辱没了门风,该进竹笼。”
这些人,还真是没事找事做,夷简恼,问嬴政:“怎么办?”
嬴政却站起身,止住笑意说:“绑就不用绑了,我们跟你们走。”
“真的要跟他们走?”
“我肚子饿了!”
好吧,站起身跟这些村民走,很长的一段路,加上走路慢吞吞的黄牛,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嬴政倒好,开始跟他们说笑,这样的嬴政少了居高临下的傲慢,很亲民,甚至不像个贵族。
“喂,他真是你男人?”有个妇女突然凑到夷简面前,夷简点头,妇女憨笑,“长的可真俊美。”
“我就不美吗?”夷简挺直脊背。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也是男人。”周围轰笑。
“我是为了方便行走,没看到我比他矮一大截儿吗!”
……
这是巴郡的一座村,到村口夷简才发现这座村子很大,道路很宽阔,有集市,房屋错落有致,一行人走在宽道上,迎面一辆简易马车过来,车上坐一青衣女子,头上戴着斗笠,众人看见纷纷退到路边,点头向她行礼,口里唤:“巴夫人!”
夷简诧异,不是因为所有人对她的恭敬,而是她的脸,夷简认识,是那夜被火烧毁的行馆的女主人巴寡妇清,记起,夷简忙叫:“巴清!”
车上的巴夫人投过视线,看见她,亦惊讶,叫车夫停下马车,下来,走到夷简面前,开口:“是你啊,公子,怎么突然到巴郡来了。”
“夫人,她可不是公子。”身旁妇女又笑,巴清疑惑看她。
夷简点头:“以前一直男人妆扮,到处走起来不那么拘束。”
“倒也是,你不说我真以为是位公子。”巴清惊叹,视线落到她身后的嬴政,才了然那一次酒后他们深吻,一对情意绵绵的年轻人,让她想起自己的先夫,巴清向嬴政点头致意,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与身俱来的气势。
“巴夫人认识他们?”老叟出声问。
巴清点头:“他们是从咸阳来的朋友。”
暗杀借口(12)
(六)
巴清家族开采丹砂,这几年,她靠丹砂不仅养活家人,还富裕了周围数个村子的村民,所有知道的人无不敬重她,巴清贫苦百姓出生,十多岁时认识巴郡世家公子棣谦,他身体不好,有肺疾,嫁给他是为了冲喜,棣谦初时冷漠,心地其实善良谦逊,共同生活过三年多日子,他离世。
嬴政和夷简被邀请至巴府,巴家人盛情款待,早饭后攀谈,巴清老父亲问:“这么说,你们都是咸阳人?”
夷简摇头,指嬴政:“他是咸阳人,我其实从韩国来,是新郑人。”
“哦,韩国,那是个好地方,老朽年轻时去过,气候宜人,”老父亲点头,“只是很快,也要归于大秦了吧。”很无心的一句话,夷简眉头一紧,“什么意思?”
“咱们村子里不少男丁都去赋了兵税,半个月前大王已经派兵攻打韩国。”
“你!”夷简转眼看嬴政,“你不是一直跟我一起么?你……”夷简突兀的沉下脸色,“难道早就安排好攻韩?”
“夷简,这是大秦朝政,你不该过问。”嬴政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
“你为什么一定想要灭韩?秦国南面有楚国,北面有燕国,东面有魏国,齐国,你那么喜欢征战,你可以随意出兵。”韩国只不过想安居乐业的苟活而已。
“很快!”
“很快?嬴政,你想干什么?挑起中原战火,让后世万代憎恨你吗?说你残暴?”
嬴政叹气:“我不攻打韩国,总有一天楚国会,魏国会,赵国也会,诸侯国连年混战割据占地,百万人战死,诸侯国不亡,天下就永不会太平。”
“太平为什么要你说了算!”
“因为大秦几百年基业积累,足够强大!”
“这是什么?才是真正的以强凌弱仗势欺人?”
“夷简,别再惹我控制不住情绪。”
……
暗杀借口(13)
沉默,府厅里的人禁不住面面相看,巴清注视嬴政,从他们的争执中反应过来,蓦然下跪,巴清的老父亲看看女儿,又看看眼前的年轻人,也跟随弯曲下年迈的双腿,低头跪在女儿身旁,四周巴家人也纷纷效仿。
夷简默默转身,收起随身带的包袱,屋内很安静,夷简瞥了眼嬴政,说:“走吧!”没有必要再漫游在外,这段日子,她很幸福,其实她心里明白,韩非也说过,诸侯国不灭战火不断,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冷静,二十一岁,已经过了那种任性冲动的年纪。
嬴政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要回咸阳?”
“不然去哪,我的儿子在咸阳宫。”
离开,巴夫人的马车一直送出巴郡境外,夷简抱歉的说,“打扰了府上!”巴清含笑摇头,“这是巴府上下的荣幸,巴清诚恐,能两次遇见贵人,将来若有什么帮的上的忙,巴清一定尽全力。”看嬴政,她再屈膝,“恭送!”
嬴政微一点头,对这位守寡且自强的妇人,他感喟,她不禁会令自己想起赵姬,同样年轻寡居……
夏天的天气说变脸就变脸,前一刻阳光普照,转眼狂风乍起,路上空旷,前无草亭后无遮檐,雨点落下前,嬴政的战马并列夷简身侧,举手把她抱到胸前,两人共坐一骑,战马在风里奔驰,雨下,打在嬴政脸上,背上,一会全身湿透。
爱,这种情感不可理喻,本来两个陌生人,走到一起,因为发自内心的无法控制左右的爱,不管有什么样的地位,万人之上,或卑微渺小,就是这么心甘情愿的……
夷简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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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灭亡 (1)
第三十三章韩国灭亡
(一)
内史腾入韩仅用三天就夺取阳翟。
休整七天后,内史腾按耐不住,与李信一起率军八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韩国内境,连扫几座城池之后,最终直达韩王都新郑。
韩国兵荒马乱,灾民逃窜,所幸内史腾每攻城池,命侍卫齐声大呼,“归顺不死!”才没导致堆积如山的尸体,然而即便如此,韩国上空依旧充斥满血腥气。
内史腾把新郑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同时把八万精兵分为三队,轮番冲击城门,秦兵使用云梯、钩索、攻城塔来攀登城墙。韩王宫里混乱,宫女阉人都悄悄打起包裹,在宫服里套上百姓粗布衫,随时准备逃出宫外,韩王姬安,王后夷缨,小太子宸,先王几位后妃以及郑夫人聚集在内宫后殿。
将军韩韬奔走内宫奏:“王,内史腾日夜轮番,新郑督战两天,守之不易,秦军攻陷只是时间罢了。”
“秦军八万人,我们却有十万,弓弩卫兵呢?”姬安焦躁的问。
“守军依旧奋战,城里百姓也拼死抵抗,那是因为韩国人不想沦为亡国奴,但是谁都明白韩国对抗秦国,以卵击石而已,将士们力气会耗尽,秦军又来势势在必得。”
……
一句势在必得,姬安转身面向夷缨,紧握她的双手,愧疚说“我现在要命守卫大开宫门,你带先王后妃,你的母亲和宸出宫吧,混在人群里,如果还有机会,要逃出新郑城。”
“往哪里逃?”夷缨眼泪含在眼眶,“秦国人已经围城,他们又怎么可能任我们逃出去。”
姬安沉默,许久,眼神蓦地坚定,他已经无颜面对祖先,他不能再无颜面对他的百姓,点头,“夷缨,这辈子孤欠了你。”转身,姬安与韩韬一道走出内宫,命宫门打开,宫女阉人们立即一窝蜂的冲出这座偌大的华丽王宫,冲向城内拥挤大道,冲进人流。
夷缨擦干眼泪,对母亲说:“娘,对不起你。”
郑夫人摇头,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夷缨啊,真的要让宸儿一起待在宫里吗?出去至少还有个活的机会。”
夷缨摇头:“他是姬安唯一的儿子,秦国人不会放过他,与其屈辱的混在人群里让秦国人笑话,不如骄傲的坐在王宫。”
新郑城城门口密密麻麻的拥挤着百姓,姬安的马车一路碾过昔日繁华的街巷,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土地他都步行过,夏季花开的味道犹记清晰,随着时间的流逝,千年之后不知道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又属于谁?
韩国灭亡 (2)
马车驶到城门,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边穿透,弓箭呼啸声,侍卫呼喊声,百姓哭叫声,吼声,新郑城从没像现在这样过,人群疯狂挤在四门入口处,密集的人阵层层把守城头,姬安下马车,走上城楼,身边卫将立即高声击鼓。
突如其来的鼓声,让城内百姓精神一震,纷纷抬头看向鼓点源头处。
姬安站在城楼,看下面绵延数里的人阵,什么话也无需多说,朝向百姓,姬安一跪,人群安静,停止躁动,姬安站起身,褪去王袍,举起将卫的长戟,大声道:“姬安对不起你们,不求你们原谅,也不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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