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我们这群人的马蹄声尤为醒目,我的心跳加剧起来,带着几分惊惶看向了莱斯雷,他低声,“放心吧,青依。”
不到一会儿,莱斯雷就抱着我下了马,然后使了个眼色,立刻,那一群仍骑在马上的人迅速地朝城门口飞驰奔去。
第七十九章 出 城(三)
远远地,我瞧得不大真切,只见得前方城门口处突然大亮,隐隐传来了厮杀拼斗声。莱斯雷仍将我抱在怀里,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只觉得全身汗毛竖起,不自觉地靠紧了莱斯雷。
他的手抚过我冰凉的脸庞,无声地安慰我。
打斗声愈来愈烈了,这时,我看到莱斯雷的脸上出现了一缕奇异的神情,随后,他抱着我又跳上了马,快马加鞭,以极快的速度朝城门口冲去。
城墙上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城门口,莱斯雷带来的那十来个人骁勇善战,正同守城军卫们战得正酣,混乱一片,夹杂着将士们的厮杀声,血腥味伴着冬夜的风缓缓地飘来,我紧紧靠在莱斯雷的胸前,屏住了呼吸。
莱斯雷的骑术很高,他扬起长鞭,策马奔腾,横冲往前,在混乱的城门口,直直地闯出一条血路来,眨眼的一瞬间,便带着我冲到了前方,成群的卫兵们纷纷涌来,他挥起长剑,银光四溅之时,守门的那几个高级将领顿时惨叫着倒下,卫兵们跌撞着退后几步,莱斯雷表情冷酷,又扬起剑花,白色的光芒闪耀如同夜空上的流星,极速的流动之时,又倒下了数个卫兵。
战斗越演越烈,莱斯雷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惊惶,他沉着,淡定,并带着浅浅的笑容,他的手臂微微地抬起,挥手之间,有几个人冲了过来,他们发疯似的砍杀,守城的卫兵们被击得连连后退,死伤数人。
趁着这个当口,莱斯雷带着我再次冲向城门口。
血腥味更浓了,我稳住心神,强压住胃里泛起的酸y。
争乱仍在继续,夜风越刮越猛,每个人的头发都在风中飘起。
特雷亚斯城的守卫极严,莱斯雷他们竭尽全力地进攻,却也无法顺利地出城。远远地,我徒然听到了洪都斯的声音,惶恐地向后看去,只见全副武装的洪都斯正带着大队人马杀气腾腾地赶来。
左边,也从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了重重的马蹄声音,我转过脸,定睛看去,脸色突变,差点儿连呼吸也要停顿。我看到了帕斯星,他跨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如闪电一般,正在快速奔来,他的黑色披风随风高高扬起,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全身散发出的那股凌厉与杀气,已让我心惊胆颤。在帕斯星的旁边,是穿着盔甲,戴着头盔的大胡子毕达斯,他紧随在帕斯星的右后边,威风凛凛。
“主人,帕斯星王居然亲自追来了,我们得速战速决。”有人正极快地对莱斯雷说道。
我已经急得满头是汗了,这一次,恐怕帕斯星是决不会放过莱斯雷了。我忧心地看向莱斯雷,只见他正强行冷静下来,将我抱得更紧,“从左边。”他快速地吐这三个字。
我们又骑着马冲向了左边,左边最靠近城门口,但守城的卫兵却又是最多。蓦然之间,我抬眼看到了城门前高高燃起的火把,目光闪动之际,我的心里一动,拉了拉莱斯雷的衣角,示意他看过来。
莱斯雷看到了火把,眼睛也顿时一亮。他立马就冲了过去,一脚用力地飞踢而起,所有燃着火把的长长的木头圆柱哗哗地顺势倒下,正倒在城门口堆放的一些杂物上,霎那之间,火焰嗖地一下燃起,红色亮光蓦地在城门口升起,莱斯雷的几个部下迅速赶来,他们抓起厚厚的稻草堆和其它一些杂物,纷纷扔向火堆,又快速地踢来易燃火势开始蔓延得更快。
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城门口混乱一片。
死守城门口的那一帮卫兵被莱斯雷的部下几剑斩下头颅,又有一大群卫兵们冲过来,他们飞快地引来燃得正旺的火堆,以它们形成一道火墙,正正拦住追兵们的脚步。
借着现在所有人乱作一团糟的当口,莱斯雷策马迅猛地冲向城门口,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
他高高举起剑,用力地挥向城门木栓,听得一声巨响,厚重的木栓被生生地切断了,同时,莱斯雷的剑也断裂成了两半。莱斯雷随手扔掉了剑,我眼明手快,一把接住了断裂的一半小剑。莱斯雷没有多在意我的行为,他拉紧了缰绳,用脚用力地踢了一下马腹,马嘶鸣一声,就撒开了蹄子像s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第七十九章 出 城(四)
“给我追!”我听到背后传来了帕斯星的怒吼,他的声音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使整个哄乱而乱糟糟的城门前徒然奇异般的安静下来。
我靠在莱斯雷的胸前,心下忽然一片宁静。
我们策马奔驰在特雷亚斯城外,野外的清新花香伴着清晨的微风袭来,天已经亮了。我们身后是不断传来的重重的马蹄声。
莱斯雷问我,“你怕吗,宝贝?”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到一会儿,我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奇怪的声音,莱斯雷的身体也猛地震动了一下,“怎么了?”我急问。
他紧紧抿住嘴,不发一言,更加快了手中的鞭子,马儿奔腾如飞,我靠着他,忽然隐隐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整个人惊得一跳,然后手迅速地摸向他的后背,放在眼前,满手全都是他的鲜血,触目惊心。
他的背部,正c着一支长长的利箭,在清晨的淡淡阳光下,泛着寒光。
“你停下来,”我软软地道,“停下来,莱斯雷。”
莱斯雷仿佛我什么都没说过一样,依旧快马加鞭地飞奔向前,看着一滴又一滴的血不断地落在地上,越来越多,沿路而过,血红一片,我的心揪了起来,难道,要这个男人为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而去死吗?
“你再不停下来的话,”我缓缓地道,将那截留下来的半柄短剑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你最后带走的,只能是我的尸体。”
“宝贝,你坚持一下,”他的声音在颤抖,“我们只要过了前面那边湖,我就有把握能甩掉后面的那群人,宝贝,你再忍耐一下。”
前面的湖?我怔怔地看了过去,远远地,隐约可见一片纯蓝色的美丽湖水,那里,似曾陌生又似曾熟悉,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莱斯雷,那个吹着苏格兰似风笛的忧郁的漂亮男孩,现在,他正带着我要冲破重重的阻隔,去追寻那不可知的未来。
“莱斯雷,你听我说,”我的声音也在发抖,“你现在放下我,然后自己继续往前,我会为你拦住后面的帕斯星。”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嘲弄,“你以为,我是那种躲在女人背后的男人吗?”在急风迅驰的马背上,他说,“你知道吗,青依,如果没有你,我知道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为什么,”我告诉他,“我不值得的,莱斯雷。”
“不是值不值得,”他说道,“而是我愿不愿意,愿不愿意为她而付出。”
“你太傻了,”我说道,“即使你为我付出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我也不会因此而爱你,我最多只会怜悯你。”
他笑了起来,笑容里杂有几分伤感和无奈,“无所谓,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你爱不爱我都没有关系。”
看着一路淌过的血迹,我的心揪得越来越紧,我悄悄地挣脱了一点他的怀抱,环视了一下不断向后退的风景,打算跳马而下。
“宝贝,你别动……”他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腾出一只手猛地把我用力的抱紧,背部的伤口因这一拉扯,使他痛呼出声。
“莱斯雷……”这是第二个总是把我弄哭的男人,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你,不要这样子……”
冬季的晨风缓缓地拂过。
太阳已露出了半边脸,我们继续在城外策马飞奔着,不知为何,那些之前追赶的马蹄声越来越小了,难道,是我们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了?不可能吧,我的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看着那片蓝色的湖水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的心没由来地开始突突地跳快。
我们骑在马上,不停冲向前方,我闭上了眼,只感觉到寒风像刀子一样不断刮过我的面容。
突然之间,我感觉马速降缓了下来,心中一惊,慌忙睁开了眼。
呼吸差点儿就要停顿。
只见不远处,我们的正前方立着一排排骑跨着高大马匹,身着武装盔甲的将领及卫兵,从我们这个方向看去,见到的全是黑压压的一片,而在队伍的最前面,有一一匹黑色俊马显得特别出众与高大,在这黑压压的一片军卫中显得最是醒目。
第七十九章 出 城(五)
黑马上面骑跨着一个英挺不凡的高大英猛的男人,他金色的中长发随意地落在颈间,几缕发丝落在前额,显得金色的修长眉毛尤为优雅好看,然而,他的一双极具男性魅惑力的绿色眼睛里闪耀出的光芒却是冰冷而充满死亡气息,紧紧抿住的唇更是彰显勾勒出了冷硬而残酷的完美性感线条。
毫无疑问地,这是一个极养眼的顶极美男,可是,他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和莱斯雷同时看向了他,莱斯雷的眼神也徒然变得深沉,我叹了一口气。
“原青依,你过来。”他策马走近了我们,犹如最美丽绿宝石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见我一动不动,他缓缓地又开了口,声音磁性而低沉,“我再说一遍,你过来。”
我微叹道,“如果你答应放过莱斯雷,我就跟你回去。”
帕斯星冷冷地看着我,眼睛里发出的光芒可以把人瞬间冷冻,“不可能。”
我淡淡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就不会跟你回去。”
“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是吗?”我笑得更开心了,随即晃起了我手中的那半柄断剑,“还记得我们之间玩过的游戏吗?你要是敢走近我一步,我就往自己身上划一刀,你要是敢走近两步,我就往自己身上划两刀。”
莱斯雷的身体震动两下,正欲动手夺走我的断剑时,我的两道凶狠目光s向了他,“如果你要是敢动手,我就会死得更快,直接划向我的脖子。”
莱斯雷狠狠地瞪了我两眼,却又无可奈何。
我又看向了帕斯星,“怎么样,我的提议还不错吧?”
帕斯星玩味地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戏谑,“你知道的,同样的方法不可能灵验两次。”
他想怎么样?听他这么说后,我的心里发慌了起来,难道,他找到了应对这个策略的方法?
“你回不回来?”看到我的眼里闪过一缕惊惶,帕斯星的性感嘴角牵起了一丝笑容,“这是你的最后机会。”
“什么叫做最后的机会?”我问他。
“如果你不是主动走回来的,”他道,“你连第三十三侧妃都做不了,只能去城堡里那最肮脏最黑暗的地方做最低贱的女奴。”
我哑然,然后笑道,“帕斯星,从来就没有人规定我一定是从属于你,并听从你的指挥与调谴去做任何事情。”
我回头对莱斯雷说道,“亲爱的莱斯雷,我们走吧,我跟你一起冲出这个地方,要死,我们一起死。”
莱斯雷微笑地看着我,“好。”
转头之余,我看到帕斯星的脸色已变得铁青,双眼喷出的怒火几乎要把莱斯雷焚毁。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被嫉妒迷狂了双眼。
他的手一挥,成群的卫兵们冲了过来,把我们重重包围。莱斯雷拉紧了缰绳,带着我要奋起直冲,朝着一个方向飞驰向前,要杀出一条血路。
急风阵阵,杀戮声四起,我的眼泪落在了我的手背上,敌强我弱,我们已被重兵围上了一层又一层,莱斯雷想要带着我远走高飞,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我暗数着帕斯星朝我们这个方向的距离,他跨着马,往我们这边,走了一步,两步,三步,我飞快地举起断剑在手腕上划出一刀,两刀,三刀,红色的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血势迅猛突然,我的衣裙霎时被染上红色点点。
莱斯雷怒喝一声,“住手。”
“你往前走,不要管我,”我咬着牙道,“否则下一刀真的就是我的脖子。”
我看到,莱斯雷的眼睛里亮亮的,他在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真该死,青依,我不该让你受伤。”
我怒催着,“还不快往前走。”
莱斯雷扬起长鞭,重重地落下,马儿痛得嘶叫一声,随即疯狂一般朝前奔跑起来。帕斯星的那双绿眸一下子变得幽深,他往我们这个方向直追了过来,我继续数着他的步子,一步,两步,三步,又飞快地往我的腕上加了三刀,血流得更多了,钻心的痛也不断传来,我死死地咬住嘴唇,一股血腥味溢入了我的唇内,我冷冷地笑着,帕斯星,看来今天就是我们的决别之日。
我的血不断地往下落,一路行过,与莱斯雷的血混杂在了一起,早晨的阳光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帕斯星已经勒马停住,但眸子里s出的寒光几乎可以把我杀死。
第七十九章 出 城(六)
莱斯雷陷入了一个困局里,四面都围满了武装卫兵,我们立在困局的正中央,仿佛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了。
可是,我要救莱斯雷,我一定要救他,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又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莱斯雷背上的血越流越多,他仍正用尽全力地与众多卫兵们激战着,奋力地做最后一搏,看着他拼搏努力的神情,我心中的酸楚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围攻过来的卫兵们越来越多了,洪都斯带着一些人越来越近,而毕达斯的一帮护卫队们则是在侧面虎视眈眈,时刻注意着战势的发展。
前面,后面,左边,右边,我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
我看向了帕斯星,他正在我的不远处,y沉着脸。
“帕斯星,”我还是开了口,艰难地对他说道,“我求你,我求你放过莱斯雷吧。”
他策马走近了我几步,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我说过了,他一定得死。”
随着帕斯星的走近,四面围攻的卫兵们忽然都停了下来,暂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这种徒然停下,非但没有使战斗的紧张感松弛,反而还使空气仿佛霎那凝固,危险与死亡的气息仍在不断地蔓延。
莱斯雷这时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我,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青依,你不要再说了,死又何惧?”然后,他看向了帕斯星,坚定而义无反顾地道,“是我强行掳走了青依王妃,与她毫无关系,她是被迫跟我走的。”
我的脸上尽是泪痕,“不,不是的,我是自愿与你走的,”我看向了他,泪光闪闪,“要不,我们今天一起死吧,能与你死在一起,我很开心。”
他定定地看着我,“可是,宝贝,我想你活着。”
“不,我愿意跟你一起死,”我哭道,“我是真的愿意的。”
“青依,你听我说……”
我们不断争执着,丝毫没注意到帕斯星已气得浑身发抖。
“够了!”猛然,他的一声怒吼厉喝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他恶狠狠地看着我们,然后对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原青依,你够狠。”
随即,他背向了我,大声喝令道,“来人,给我把莱斯雷收监飞鹰之狱,没有我的敕令,终生不得走出一步。”
莱斯雷淡淡笑着,跃下了马,一群精壮的武装卫兵冲上了前,将他缚了个严严实实,“莱斯雷……”我哭着也跳下了马,要追着跟上去,却被一些突然出现的卫兵们有礼貌地拦住。
“莱斯雷,”我泪如雨下,“你不要走……”
莱斯雷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我,说道,“青依,我不后悔。”
看着他再次远去的身影,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只能看见他的朦胧的背影,是我,是我害了他,如果没有我,他现在应还生活在他的自由天地里,是我,是我连累了他。
风呼呼地刮过,所有的野草都被风卷起朝一个方向摇摆着,寒风也吹起了我的长发,发丝遮住了我的眼睛,我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我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已经静止,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好像都已经不再存在,这一切的发生,似乎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洪都斯过来恭敬地请我回去时,我才回过神。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人不知何时都快走光了,帕斯星也早已离开,只有洪都斯和他的一些部下仍留守在我的周围。
“回去?”我傻笑了起来,对他说,“你也在等我回去做女奴吗?”
“王妃……”洪都斯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走吧。”我拉起了裙角,一个人径直朝回程的路上走去。阳光依旧灿烂,寒风依旧肆虐,冬日依旧寒冷。
第八十章 归 路(一)
天际呈现暗红,漫天的硕大雪花在狂风中飞舞,一派昏暗与寒冷的黄昏之景。
我独自坐在房内,撰写着一直未完成的音乐笔记。
阿梅济将火盆里的火弄大了些,抬头看我,“王妃,您应该刚才叫我一声的,瞧这火都快灭了,您很容易着凉的。”
我笑笑,“阿梅济,还叫什么王妃,你又叫错了。”
阿梅济眼里带丝同情地看着我,“是,青依小姐。”
听到这个称谓,我的笔头顿时停了一下。青依小姐?我苦笑,我连“夫人”都不被配称。
莱斯雷带我出城的事件闹得很大,重臣权子们对我的意见颇多,尤其是雅蜜儿的父亲,更是上书把我贬得一文不值。但是云非维纳的叔叔,第三宰相伦修斯则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力保我,并拉出不少权臣们为我说情,云非维纳一向跟他的叔叔作对,但这次两人也站到了同一阵线,纷纷声明青依王妃是无辜的。必竟,莱斯雷已将所有责任一力承担,而且任审讯的臣子们怎么严刑拷打,都坚持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一人所为,那么,第一宰相又是以什么为依据要来给青依王妃定罪呢?
最后,对我的惩罚虽然是不了了之,但由于这件事始终是对“王妃”这一身份的声誉有损,于是,我果真是连三十三侧妃都做不了,只能被贬到米雷灵宫沦为了他的“情人”。
思及此,我再次苦笑,说实话,我还得再感谢帕斯星的手下留情,没有真的把我贬为那所谓的最低贱的女奴。
“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我对阿梅济微笑着道,“‘青依小姐’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怪的。”
阿梅济吓得伏在地上,“阿梅济不敢。”
我浅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强迫她,把她扶了起来,问道,“阿梅济,我已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连一个名位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一直跟着我呢?”
阿梅济抬起了脸,眼睛亮晶晶的,“因为,王妃是赤鹰后宫有史以来最仁慈的王妃。在王妃的寝宫里,从来没有传出过奴仆死于非命的消息,也从来没有过严刑拷打侍女的这类事情,阿梅济愿意跟随王妃。”
我摇头叹笑,“你真傻。”
阿梅济闻言,低头绞驳着衣角,不再言语。
深夜,气温降得更低了,下了整整一晚上的雪。我一夜未眠,辗转翻侧之际,染上了重感冒。阿梅济端着早点进来时,看到我喷嚏连连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要去叫御医,我却立马叫住了她,“不必了,不过是普通的受凉,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可是,王妃……”
我打断了她的话,“如果你不照做的话,以后就不要耽在我的身边了。”
她的眼里噙着委屈的泪水,放下了早点后,就哭着出去了。
我呆呆地坐在床边,思绪飘远。或许我刚才对阿梅济太粗暴了点,可是,我不得不那样做。我不能生病,这个时候决不能生病,更不可以请御医来为我诊断,我与帕斯星已经陷入了彻底的冷战中,这时候生病,会使许多人认为我是在谋划什么方法想使国君回心转意,比如装病,比如扮作楚楚可怜,借以来谋取国君的同情,软化他坚硬的心。
可事实是这样子的吗,不是这样子的。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现在唯剩下的,只有我的自尊。
门又开了,阿梅济端一个黑乎乎的药碗进来,我有丝愤怒,“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找御医吗?”
“不,不是,”阿梅济慌忙解释,把药碗搁在了桌上,低头道,“刚刚我在外面碰到了贝丝,她听说王妃生病了,便拿出了她上次受寒时还余留下来的一剂药材,我真的没有去找御医。”
“我不喝她的药。”我闻言扭过了头。
贝丝的药,我受不起。
记得很早以前,我就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和帕斯星真的有了那种身体上联系,背叛了我们的友谊,那么,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也将永不复重来。
阿梅济无奈,又把药碗端出去了。
赤鹰国的冬季是漫长的,长久得几乎让人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
每天都飘着大大小小的雪花,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第八十章 归 路(二)
在我的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预感,预感到我可能将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这种感觉,非常非常的微妙,微妙得我几乎都要感觉不到,但却是非常真实的存在,存在于我心底深处的某处地方。
而且,这两个月来实在是太平静了,几乎让人有点匪夷所思。因为这种平静下面,仿佛暗藏着某种波涛汹涌,这种暗涌,你可以感受得到,却无法对它划出一个大致而清晰的轮廓。
就在冬天快要过去,春天将要到来的时候,有意外的访客在意外的时间闯了进来。
说意外,确实是意外。
来者是一大群人。有明月王妃,还有她身后的几个粗粗壮壮的近身侍从,他们押着三个全身黑衣蒙面,看不出究竟是谁的人。
他们在一个寒冷的深夜闯了进来。
“姐姐,还没睡吗?”明月的脸上挂着美丽的笑容,“也是,你怎么可能睡得着,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晚上难免会做恶梦的。”
我穿上了外衣,坐在床边,脸上挂着一缕不着痕迹的笑容,“你深夜到访,有事请讲。”
“还这么傲?”明月的声音尖锐起来,“我告诉你,你死到临头了。”
我哑然失笑,死,真怕吗?我好像已不是第一次面临死亡了,我只是很好奇她今晚会怎么做?
明月使了个眼色,她的几个粗壮侍从放开了手中押着的那些人,并将他们脸上蒙着的黑纱扯了下来。
犹如被惊雷击,我霎时面色惨白,惊坐在了床上,满面惊骇。
眼前出现的人居然是贝丝、娜么,还有……流水的养母,婆婆?
已经好几个月不见贝丝了,她瘦了很多,但却依然美丽,她的眼神十分平静,尤为坦然,好像那个被壮汉押着的人不是她;娜么离我站得最近,她的表情十分复杂,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奇怪的情绪,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我又看向了婆婆,婆婆,那么大年纪的她,却被几个粗鲁的人推拉着,苍老而满是皱纹的脸上分明现出了几缕疲惫。
再也按捺不住,我猛地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明月,“明月王妃,你想干什么?”
明月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很好,终于有点脾气了,我还以为原青依永远都爱扮作那个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仁慈王妃呢。”
我冷笑着,“少说废话,你把她们押过来干什么?”
“干什么?”明月仰首尖锐地笑了起来,“你问我要干什么?”她笑着问我,神情诡异,“你以为,我会干什么呢?”
“你害惨了莱斯雷,我要你救他,你却害他,害他因你在受刑时受了重伤,导致双腿再也不能行走,还要终生被囚禁在飞鹰之狱里,原青依,你害了他的整整一生,”她厉声道,“我恨你,恨你剥夺了我阿母对他们家族的希望,恨你伤了他们的心,我还更恨你,更恨你夺走了我的丈夫。和其她几个女人明争暗斗,我或许还有赢的机会,可和你,我连斗的机会都没有,一开始就输了。”
“莱斯雷的事情,我承认,我有错,我认罚,可是,帕斯星的事,不关我的事,他要爱谁,那是他的事情。”
“你还想狡辩,”明月愤怒,声音扭曲变形,“在飞云族时候,我就看你不顺眼了。你每天耽在他的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让我连一点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丧失了与他相恋的最好机会。后来,我终于有机会了,他总算是娶了我,但却又不碰我,他和别的女人夜夜缠绵,却不肯与我同房一次,仅仅因为我曾经是你的妹妹,他不想让你难过,所以尽可能地避开我。他的心思,也许会让你感动,可却让我从此堕入了痛苦深渊。他最后终于碰我了,仅仅是因为,仅仅是因为……”明月说到这里时,竟然哭了起来,“因为飞云族里四处飞传的流言蜚语,他不想错失飞云族这个有力的后盾。”
“我不甘心,从头到脚都是不甘心,你凭什么?”明月质问声讨着,泪珠子不停地滚落,“你一无是处,你……”
“你说够了没有,”我打断了她的话,“你得不到那个男人,应该去找那个男人去索要,找我是找错了人。”
明月见我发怒,泪水蓦地止住了,脸上又展开了一抹笑颜,“姐姐,如果不是你仅早我一步先遇上他,你说,他还会不会爱上你呢?”
第八十章 归 路(三)
“他会不会爱上我我不知道,”我道,“但我知道,他肯定不会爱上你。你心胸狭窄,遇事无立场,而且脾性像极你的母亲,却又没有你母亲的睿智聪慧,你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明月尖叫,“你胡说。”她迈着步到我面前,出其不意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又要一巴掌落下时,我死死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使她的巴掌怎么也落不下来。
明月又重重地一甩,摆脱了我的钳制,她的神情奇诡,甩着手走到了边上,“姐姐,废话呢,我也就不与你多说了,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吧。”
我盯视着她,全身汗毛竖起,心里涌起了一百个警惕。
只见明月优雅地走到贝丝面前,高高地抬起下巴,“准备好了没有?要开始了。”
贝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样金灿灿的东西。
黄金书?我全身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当场震立在原地,满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难怪我当初搬迁时怎么也找不到那本黄金书,还以为是自己一时忘了藏在什么地方,却没想到,是贝丝拿走了它。
可是,贝丝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拿走我的东西呢?
“没想到吧,姐姐,”明月的笑容极为甜美可人,“这本黄金书,可是我费了点力气才拿到的哦。说起来,还真要感谢十王妃苔丝德拉,若不是她那天在特雷亚斯城门口看到了你,又看到了这位娜么小姐,我们还真不知道你的来历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呢?”
我站在她的侧面,稳住心神,脑子里从未如此明亮清晰。我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那天娜么在苔丝德拉的马车后喊出我名字的时候,苔丝德拉实际上已经听到,并同时看到了我们,但她充耳不闻,装作一无所知,之后暗地里又秘密对娜么进行调查,可能还曾经跟踪她,便成功地打探到了娜么以及婆婆居住的地下秘道。
这时,明月扬起手,打响手指,那几个壮汉侍从便一把拎起了婆婆,站到了角落里,婆婆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血色,满眼的倦色,憔悴不堪,小小而又孱弱的身子被几个壮汉按着,看起来尤让人心疼。
“放开她!”我怒声道,“明月,你干什么?”
“哈,我干什么?”明月看着我的怒容特别开心,“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
“你抓他们干什么?”
“原青依,你真是有时聪明有时笨啊,”明月走到了我的面前,“你刚才没听清我说的是什么吗?我在说,”明月诡笑着,“你的那些故事我已经清清楚楚了。什么异世而来的女人,什么古怪的预言,什么穿越异世,这些我都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便是这本黄金书,因为里面记载了送你这个恶女人回去的方法。”
“等我将你送回去以后,我还要好好感谢第十王妃和三十二王妃,若非她们的人力物力,我的计划也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她们的手腕可真不一般,从探知了整个预言一直到找出黄金书,都是她们在出力,否则单凭我一人之力,还真做不来,”明月得意地道,“她们从与你曾有过接触的人下手,很快便得知了由利国的第一祭司曾单独与你会面,并赠送了一样东西给你,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了那件东西就是预言黄金书,哈哈,原青依,这次真的是连赤鹰的神明都想送你回去。”
明月开心地笑着,眼神里却透着寒意,“为了通过你的近身侍女贝丝拿到黄金书,她们还特地去调查了一下贝丝的来历。原来,你的这个近身侍女居然是若干年前受到神明诅咒的神巫祭司之家的后人,而你口里的那个婆婆,与你的近身侍女居然出自同族,她们可是祖孙关系啊。”
我迟疑地望向了房内的另外那三个女人,有点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一切。
贝丝的眼睛一直看着墙角,保持着默然,娜么在微微叹息,而被押在角落里的婆婆的眼里居然在闪动着泪光。
或许是看到了我惊疑的目光,娜么蓦然开口了,“是的,原青依,她说的是真的。婆婆是贝丝的嫡亲的曾祖母,她们失散有很多年了。婆婆说,在很多年以前,她们的大家族里有一支为了保护后代,逃避邪恶的诅咒,特地将自己刚出生的几个儿女偷偷地送了出去,希望他们能在远离自己家族的境遇下平安地长大,能够避开家族历代遭受的劫难。”
“可谁知道,他们无论走到哪里还是难逃此劫。”娜么叹了口气。
我看到了贝丝的眼里蓦地浮现出了泪光,而婆婆老态龙钟的脸上也变得伤痛凝重。
第八十章 归 路(四)
娜么继续道,“那年被秘密送出去的一支子嗣便是婆婆以及她的两个姐妹。他们虽然在一个姨母的抚养下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可依旧难逃家族的恶运。婆婆生下了贝丝的祖母,也就是贝丝的母亲的母亲后就因为难产而陷入晕迷,这时,婆婆的一个近身侍女动了歪心,她趁着婆婆晕过去后,偷偷地把孩子抱走卖给了四处流浪的杂耍艺人,换得了钱财后便逃之夭夭了。而婆婆醒来发现不见了婴孩后痛不欲生,多年来四处寻找都没有结果。”
“这个被抱走的婴孩命运多舛,她从小在流浪艺团里长大,因为生得美貌而受尽了侮辱。后来在一次部落聚会跳舞助兴时,她被塔斯木族的一个族人所看中,娶她作了侍妾,然后便生下了贝丝的母亲。照理,生活应该从此平静了,可这个族人之家一向野心勃勃,策划了一起叛变族长的y谋,在叛变失败后,塔斯木族的族长狠狠地处罚了他们的家族,所有的成年男女一律弑杀,九岁以下的后人虽可以存活,但是男人世世为奴,女人代代为娼。因此,贝丝还未出生就注定了成为娼妓的命运。这真的是天意,神官家族的后人无论逃到哪里都逃不开这个挥之不去的自己家族世代传下的可怕厄运。”
“而婆婆和她的姨母,以及两个姐妹也一直过得颠沛流离的生活,姨母很早就过世了,婆婆与两个姐妹曾经沿路乞讨,后又被人卖作了女奴,最后沦为了专门卖身的舞姬,她们从来都是生活在王国里的最底层,苦不堪言。几年后,婆婆的两个姐妹后来死于了嫖客的鞭子与暴力下,而婆婆,在年老色衰后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王国里最黑暗的角落,靠着家族世代传下来的预言及测字算命来维持着生计,后来还收养了流水,并将她抚养成人。婆婆常说,收养流水是她做过的一件最正确的事,因为她善意的行为,而为自己积累了厚福,遇见了青依王妃,说不定王妃能救流水于最糟的命字中,还能帮助她们的神官家族摆脱那个可怕的被诅咒的命运。”
明月听着咯咯地笑了起来,长长的手臂对指着我道,“她还能帮你们做这些?真是天大的笑话,”明月的眼神变得y毒,“她现在自身都难保。”
明月使了个眼色,几个站在婆婆身边的侍从加大了按在婆婆肩上的力道,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呈现出了痛苦的神色,但她死咬着牙,小小的苍老的身体紧靠在墙边,愣是一声都不吭出。
“住手,”我愤怒地道,“明月,你欺负一个老婆婆,简直无耻。”
明月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仿佛刚才我骂的那个人不是她。她的脸又转向了贝丝,“怎么,还不念?要不是只有你懂这本书上的字,我才懒得对付一个老太婆呢,还要欠那几个贱女人的人情。”
贝丝的脸上依然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她缓缓地打开了书。
娜么在角落里无奈地摇首叹息。
我的心中一阵恐慌,不,我还不能走,此次一去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回来,我还想再见帕斯星一面,而且小弟也不在身边,我也不能丢下小弟一个人离开。
我对明月说道,“明月,你有没有想过,那几个女人只是想利用你帮她们除掉我而已。等以后国君追查这件事时,她们因为没有亲身参与,极易推得一干二净,到时只有你一个人去承担全部罪名,你愿意吗?”
明月斜睨着眼看我,“愿意怎样,不愿意又怎么样?我的事不劳你c心。到时就算君王要罚我,还有飞云族为我顶着呢,他再怎么看我不顺眼,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哈哈。”
“难道你就这么甘心被那几个女人利用,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我继续道,“这不是你,明月,你向来恩怨分明,从不……”
“住口,”明月的胸脯急促起伏,气喘厉喝着,“我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第八十章 归 路(五)
“明月,你说我害了莱斯雷,可是你敢说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吗?那天晚上,你叫莱斯雷来见我,可另外又秘密通知了国君身边的人,让国君当场撞见了我与莱斯雷在一起。你一方面要我对莱斯雷说出断交的话,让他死心,另一方面,又要国君亲眼看见我与莱斯雷牵扯不清,让他对我加深误会。这就是你的一石二鸟之计。你也不担心莱斯雷会受到惩罚,反正只是当场撞到我与他谈话而已,再怎么受到惩罚也不会致他于死地的。”
事后,我曾仔细思考过整件事情的始末,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
“可是你知不知道,明月,正是因为你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才激发了莱斯雷的叛逆心理,使他拼了命的也要带我走。如果说我是伤害了他的直接根源,你,明月,则是这个事件中最大的推波助澜者,如果没有你,也许这件事还不至于会这样惨淡收场。”
“你胡说八道,”明月的胸脯起伏得更加厉害,她喘息着,“我不会听你这个女人的话,你只是想拖延我的时间而已。我告诉你,原青依,今天不会有人来救你了。昨天晚上君王就启程去边境视察了,他不会这么快就赶回来的,我好不容易才瞅准了这个机会,你认命吧,原青依,你快滚,这里不属于你。”
随后,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婆婆身边的几个恶汉,“还不快点动手,那个贱女人不念符咒的话,这个老太婆就不准活。”
“是。”
一个壮汉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刀,直接就搁在婆婆的颈上,轻轻一划,一缕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娜么在角落里痛骂起来,想要冲过去,却被另一个大汉按得紧紧的。
我呆若木j,明月这次是铁了心,非要送走我不可了,看来,宿命竟是不可避免。
贝丝的手指开始放在了书页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字,嘴里喃喃低语着。
婆婆的脸庞徒然灰暗了下来,眼神混浊,她想说些什么,却被脖子上的小刀得住了嘴。她叹息着,一脸哀伤地看着我,我则是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太担心。我最多只是回家而已,我担心的是小弟,我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明月盯着我,懒懒地笑了起来,“看来,你倒是不怕啊,不过……姐姐,你确实还是回去的好,这里不适合你,更不属于你,至于君王陛下,你就放心吧,我和几个姐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说罢,她仰天狂笑起来,几滴眼泪落了下来,“自你回来后,几年了?二年,还是三年了?我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终于被我等到了。”
我从来不知道明月心里对我的积怨居然是这么深厚,她怨恨与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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