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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去广州出差,他意外地遇见了水灵。昔日的美女水灵,已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肥婆。她浑圆的腰身和r嘟嘟的双下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和胡萝卜一样的十个手指头,使他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吃完了那一桌山珍海味。晚上他在下榻的宾馆辗转难寐,他不甘心他青春的偶像竟变成了如此模样。他悲愤得想哭。他大骂时间这个魔鬼戏弄人。他和水灵相处了十多天,除了白天在一起开会外,晚上两人还一起去公园散步,去咖啡馆喝咖啡,去大型超市购物。但他心静如水,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连一个稍微带点颜色的梦都不曾做。他想起老大的名言,妖精的力量是无穷的。他为水灵悲哀。也为自己惋惜。如果这次碰到的水灵还是当年的那个水灵,他们之间会演绎什么样的故事呢?男人啊,怎一个“色”字了得。他也不能免俗。他给老大打电话,说一棵青葱变成了一只大白薯啊!老大安慰他说,美人迟暮,残花凋零,这是大自然的规律。说着又用教训的口吻对他说,你不仅要有悲悯情怀,也要懂得及时行乐。大英雄曹c说,人生几何,对酒当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趁着还年轻,抓住青春的尾巴好好享受吧,谁让咱们赶上了好时代呢?你自命清高,其实是落伍了。男人嘛,一辈子守着一盘菜吃,那叫什么人生呢?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嘛。这样的肺腑之言,只有大哥我才肯跟你说。他听着,只是一叠声地叹气。老大说,不要悲观绝望,要与时俱进,锦绣日月就在你自己的手心里攥着。好好把握吧。
后来他去剑桥大学做短期访问学者,租了剑桥南郊的一栋乡村别墅住。这种房子在英国古典水彩画中常常可以看到,灰黑的茅草屋顶,白色的门窗,漆成黑色的梁柱,门口的碎石路和屋外的玫瑰花丛,仍然保持着英国传统民居的模样。世界真是太小了,杨教授居然在这儿遇到了在温泉替他按摩的小姐。
那次去洗温泉,老大安排了一位面目酷似水灵的小姐穿着三点式为他服务,酥胸美臀,唾手可得。但他觉得这种风月场中的女人不干净,还是不碰为妙。另一方面,他觉得作为一个知识精英,他不能与老大这样唯利是图的商人同流合污。老大哩,显然没忘记当年在寝室里的豪言壮语,弟兄七个将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作为富甲一方的“土豪劣绅”,老大摆出了当地最豪华的盛筵招待他,又拷贝了一份令他心仪已久的“美色”供他享用。老大确实是老大,老大并没有因为上了“中国富豪榜”而高高在上六亲不认,老大赤身l体和他一起泡温泉,嘻嘻哈哈地和他说着当年在公共盥洗室冲凉的情景。老大还煞费苦心为他寻得梦中情人。他却与她失之交臂。如今,他们在异国他乡重逢。
女孩就住在离他不远的另一栋别墅里。他们在这座古老农舍的客厅里喝茶,喝的是杨教授从国内带去的龙井。在幽幽的茶香中,女孩叙述那次老大让她假冒服务小姐替他按摩的事情。女孩说,老乔说你们上大学时全都爱上一个叫水灵的外语系女生,那女生和我长得很像,你们都想娶她做老婆。女孩又说,老乔说你是当代的“柳下惠”,如今比珍稀动物还少有。他跟我打赌说,你若能摆平他,我送你一辆新跑车。不过,我得告诉你,我的同学可不像我,他自命清高,不与时尚为伍,不为美色所动。所以,我预测,你成功的几率很小。
面目酷似水灵的女孩嘬起红唇喝了一口龙井,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杨教授觉得老大还是理解他的。
他问女孩,你怎么又会来到这儿的?
女孩说全是乔老爷安排的呗。
这时他想起了水灵,不是青春美貌的水灵,而是大肥婆一个的水灵。他不觉抓住了女孩的手,攥得紧紧的,好像是攥住了水灵的青春一般。
女孩吃惊地看着他。
女孩说,杨教授,我好崇拜你哦,说完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和女孩在英国古老的农舍里做a,他不曾想到自己竟是那般威猛。
女孩告辞时对他说,杨教授你就叫我阿灵吧,老乔替我取的名字。
女孩走后,他拨通了老大的手机,他说你这狗东西,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拉我下水,是不是太不计成本了?
老大说,老七,这年代的事都不能太较真,大哥是为你好,男人四十猛如虎,老虎囚在笼子里,时间长了会出问题。反正你已破了戒,就别再苦自己了。做贼做一次是做,做十次也是做。
他恨恨地说,你坏了我一世英名。
老大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你们知识分子就是这德性,又想做婊子,又想树牌坊,傻x一个!笑完又问他知不知道如今最铁的五种关系,还没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念了起来: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念完又说,你和我,是铁上加铁。
回国后,他有时也会想起阿灵,想起剑桥南郊的那一栋乡村别墅。但他知道他是教授,他有一个非常爱他的妻子,他们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儿。
他发誓以后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他与妻风雨同舟二十载,他们的幸福家庭牢不可破。他爱妻子。只可惜,面对妻子的r体他毫无激情。他的男性荷尔蒙只有在与美少女的交融中才能快乐的升腾和飞翔。
誓言遇到美色,就像雪遇到一盆炭火。
他爱叶蓓,爱她的一切,她的细腰,她的美腿,她狐狸样的眼睛,她花朵般的红唇。正如老大所说的那样,美女嘴里的蒜味赛过丑女手中的蔷薇。
他曾一遍遍责问自己,你这样做,对得起相濡以沫的妻子吗?
他带着内疚的心情去恒孚银楼给妻子买了一条铂金项链,又去华侨商店为她选购了一套进口的高档护肤品。夜里他主动向妻子求欢,遗憾的是力不从心,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妻子反而安慰他,说你这些年把精力都用在事业上了,熬夜熬得肾虚血亏,明天我去买些补品给你吃。他惭愧得无地自容。
此刻,他坐在书房里,心却飞到了“春船载绮罗”。叶蓓花一般的面容和羊脂玉似的体肤让他迷恋不已。想到叶蓓,他的心里溢满温情和甜蜜。他愿意时刻揽她在怀,与她融化在一起。这种渴望是如此强烈,炙烤得他坐立不安,丢魂失魄。他关了电脑,对妻子说去外面走走。妻子把风衣递给他,说外面风大,当心着凉。
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夜风确实很凉,他裹紧风衣往前走。妻子和叶蓓的面容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知不觉他走出了学校北大门,只见干将路上一片灯火辉煌,河边的花树用灯光装饰得璀璨晶莹,只有学校对面的第三监狱悄无声息地矗立在黑暗中。这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百年名校和一座监狱对峙着。
杨教授信步从干将路走到临顿路口,远远地,他看见“春船载绮罗”的二楼还亮着灯光,叶蓓肯定还在等他。叶蓓今天总共给他发了二十几条短信,火一般的语言,火一般的热情,使他难以抗拒。想到叶蓓狐狸般的眼睛和丝般光亮的长发,还有玉般温润雪般晶莹春柳般柔软的身体,他体内腾地燃起了一蓬火,这火越烧越旺,几乎要把他化为灰烬。他像一只寻找交配的飞蛾,不顾一切地要扑向那一片火海。
杨教授日记之四星期一
昨晚又梦见她了,醒来之后我不停地问我自己难道你真的爱上她了吗?如果不爱,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呢?她到底是什么值得我朝思暮想呢?最后我给我自己的答案是:我爱的是她的青春,她美丽的胴体,她妩媚的五官,她绸缎般的秀发。我也爱妻子,爱她的除了身体外的一切,她的智慧和品德,她外柔内刚的性格,如果她们能合二为一,那该多好啊!男人,总是这样贪心吗?
我是一个男人,也许男人的痛苦是女人所无法理解的。这些年来,我默默地承受着很多很多,特别是近两年,我与她同床而眠却从未肌肤相亲。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生理的需求有时也很强烈,甚至梦中常常重温在英国农舍的那一幕,但更多的是责任,我徘徊,我痛苦,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快撑不下去了,但是想想这个家,想想女儿,想想妻子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又能怎样?在中国,有多少像我们这样无性的婚姻呢?
是上帝把她赐给我的吗?
我的理智不允许我出轨,我饥渴的身体却抗拒不了甘泉和美味的诱惑。
我的灵魂能跟着我的r体一道堕落吗?
我祈祷我的灵与r不要分离,别撕裂得让我那么痛苦。
我想做一个好男人,但我无法拒绝那快乐的诱惑。
就让我再快乐地堕落一次吧!
然后……我要逃离这天堂的诱惑,让空间上的距离筑起情感上的三峡大坝,拦住欲望的洪水猛兽。
我发誓,再也不能……
第十六章 水灵如草清澈如花
冬天的哈尔滨,到处白雪皑皑。
冰雕玉砌的大街上,走着白桦一样挺拔的美丽女子,那是与江南水乡女子完全不同的美:江南女子的身姿是窈窕柔媚的,就似池塘小溪边依依的垂柳;而这里的女孩,她们的腰身总是挺得直直的,正如冻土冰原上傲立的白桦。她们的面貌虽不及江南女子妩媚清丽,但如画的眉目配以略略男性化的脸型和白皙的肤色,好像北国冬日阳光下的风景——清晰而纯净。
杨教授来哈尔滨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时间一星期,会议结束后,准备和老大一道从哈尔滨去俄罗斯的瓦尔代。他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忘掉叶蓓,让叶蓓的感情也慢慢冷却下来。婚外恋让杨教授有一种罪恶感。
不料,三天后,叶蓓居然从上海飞到了哈尔滨。
叶蓓的疯狂让杨教授始料未及,也让他有一点沾沾自喜。
叶蓓对杨教授说:“都说哈尔滨出美女,果然名不虚传。”
叶蓓穿一件大红的带帽羽绒长大衣,帽沿镶一圈银狐皮,里面是纯白色环领羊绒衫,足蹬同样大红色的高帮雪地鞋。
杨教授说:“她们哪及你的十分之一。”
叶蓓说:“夸张,我有那么好?”
杨教授说:“你是迷人的狐狸精,我的魂魄已被你摄去了,你的好处你自己不知道。”
叶蓓笑着说:“男人好色,却把责任推到女人头上。谁让你吃迷魂药了?”
杨教授说:“没办法不吃,除非我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几天之中,杨教授带叶蓓游历了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索菲亚大教堂、中央大街、专卖俄罗斯物品的商铺。他们在太阳岛公园的雪雕比赛区,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雪雕。他们穿行在冰雪大世界公园的冰雕建筑群中,冰的宫殿,冰的亭子,冰的小桥,冰的塔楼,冰的走马灯,冰美人,冰花篮……在串串彩灯的辉映下,美不胜收。他们还参观了冰灯展的制作,原来也和盖房子一样,用锯子,用刨子加工出各式各样的冰砖冰瓦,再一层一层地砌出各种精美的建筑。挤在熙熙攘攘的热闹的人群里,叶蓓紧挽着杨教授的胳膊,体验着在陌生人中的无拘无束的那一份快乐。
叶蓓显然有些累了,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了杨教授的臂弯里。
迎面走来几个俄罗斯姑娘,她们穿着皮毛大衣,显出窈窕的身姿。头上带着皮帽,一缕金色或栗色的头发从帽檐下顽皮的钻出来,把美丽的面庞衬托得如天使一般。
叶蓓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她们也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叶蓓。江南娇娃与俄罗斯美女在心里互相比拼:她是否比我更美?
叶蓓回到住的大酒店,脱了鞋子,揉着脚趾,杨教授忙问:“怎么了?”她说:“脚上起了个泡。”杨教授过来一看,果然大拇指上起了个小水泡。杨教授说:“快去冲个热水澡,冲个澡会舒服一些的。”
冲完澡,叶蓓披了毛巾浴袍,头上裹着厚毛巾出来了。
杨教授看她小脸红扑扑的,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脸颊上,更添妩媚风韵。抱了她就要求欢。叶蓓说:“你总是贪得无厌,像一头饿极了的东北虎。”
杨教授说:“都是小狐狸精惹的祸。谁叫你那么媚人撩人来着。”
杨教授见了叶蓓,不能不爱,何况这个女孩又是这么痴情。偶尔想到家里的妻子,觉得只要不让她受到伤害就行。不让她受伤害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让她发现第三者。在老大顽强的洗脑过程中,他的道德观念已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
会议住宿安排在香格里拉,他让叶蓓住在另一家宾馆。
晚餐他们去哈尔滨最著名的“波特曼西餐厅”,杨教授点了鱼子酱,黑胡椒牛r,炸洋葱圈,炸大马哈鱼块,俄式浓汤,一种叫“大列巴”的俄式面包。
餐厅里点着蜡烛,嘴里吃着别具风味的俄式大菜,耳边飘荡柔曼抒情的西洋音乐。叶蓓不觉想起了苏州的“小桥流水人家”,那摇曳的烛光,悠扬的江南丝竹,和雨后的清新空气。他们在烛光中互相凝视着对方,脉脉含情,此处无声胜有声。后来,他们几乎是搂抱着一路走过那挂了红灯笼的水景长廊。叶蓓一直记得那个晚上。叮咚叮咚的雨声,鬼影似的芭蕉扑在粉墙上,晃动的红色像一种引诱,接着是惊天动地的炸雷滚过。
一个多月后,在洋溢着浓郁的东欧风情的西餐厅,他们坐在烛光中,心中的柔情蜜意几乎要将银妆素裹的世界融化。
叶蓓明显感觉到众多的目光聚焦到了她这儿,她只顾低头看着这家西餐厅提供的面巾纸袋上印着的一首诗歌,就是在这样的细微末节处,你依然能感受到无处不在、融化其中的俄罗斯式的典雅和高贵。这使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面巾纸袋,在别处用完扔掉的纸袋在这里却被大多数客人记住带走,小心珍藏。
秋天我回到波特曼
在那首老情歌的末尾
想起你特有的固执
从我信赖地把你当作一件风衣
直到你缩小成电话簿里
一个遥远的号码这期间
我的坚强夜夜被思念偷袭
你的信赖皱巴巴的
像你总被微笑淹没的额头
我把它对准烛光
轻轻地撕开
当一枚戒指掉进红酒杯
我的幸福
已夺眶而出
杨教授望着眼前的美人,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的娇媚在俄罗斯式的典雅和高贵的衬托下,更是可人。她脱下白色的羊绒大衣,里面穿一件及膝的绣着牡丹花的大红缎子旗袍,足蹬一双同色的缎面镶麂皮的长靴,古典和现代的美集于一身。来这儿就餐的男性,都不觉把目光逗留在她的身上。她烛光下的粉脸像一颗珍珠闪耀着明润的光,眼梢由于含笑更显妩媚多情,嘴角微微上翹,雪白的牙齿似露非露。就听有人叫好,说这女子比张曼玉还张曼玉,并交头接耳打听是不是娱乐界的哪位新星。
杨教授浑身不自在地吃完饭,匆忙埋了单,拉着叶蓓回宾馆。
杨教授说:“你本来就天生丽质,这样惹火的打扮,男人哪有不眼馋心痒的,以后还是朴素一点好。”
叶蓓说:“既然天生丽质,就不能埋没了。再说,打扮得漂亮些也是为你争光嘛。”
杨教授说:“这样很危险的。”
叶蓓说:“你害怕?”
杨教授说:“可以这么说吧。”
叶蓓莞尔一笑:“怕有竞争者?”
杨教授说:“你看看那些男人狼一样盯着你的眼睛,难道不值得为你担心吗?”
叶蓓坐在他的膝上,搂着他的脖颈,把雪白无瑕的面孔贴在他的脸上,说:“我看你是妒嫉吧?”
杨教授说:“我看见那些色迷迷的面孔,是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叶蓓笑了,“教授原来也要吃醋的。”
杨教授说:“教授也是人嘛,还是一个多情的男人。”
杨教授本想板着面孔好好教训她一顿,但一看到她纯洁无瑕的一张如花笑脸,一肚皮的怨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晚上,杨教授继续给叶蓓讲他叔叔的故事。叶蓓不知他是何用心,一定要让她将他叔叔和娜佳婶婶的四十年爱情传奇从头听到尾。他在暗示什么?忠贞不渝、生死不弃的传统爱情美德?但现在中国人的词汇里,出现频繁的是“养小蜜”、“包二奶”、“第三者”、“一夜情”等等乌七八糟的东西,纯洁坚贞的爱情,已被铜臭腐蚀。当他讲到他叔叔因把家里寄给他的信让娜佳看了,娜佳又把中国饿死许多人的这一不幸消息偷偷告诉她的亲朋好友,叔叔因此被遣送回国,以反党、叛国罪被判处了30年徒刑,叶蓓说,这怎么可能呢,处罚得未免太重了吧?那时的国家领导人弱智啊,这样重大的消息能封锁得住吗?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对杨教授讲述的故事的真实性表示出怀疑。但当杨教授讲到叔叔和娜佳在莫斯科火车站告别时发誓一辈子永远相爱不弃不离,叶蓓也感动得热泪盈盈。
杨教授说,叔叔回国后,不久娜佳发现自己怀了孕,第二年,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并给他取了个中国名字叫杨晶。娜佳婶婶吃尽千辛万苦,一人既当爹又当娘,把杨晶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培养成莫斯科大学的一名博士生。
叶蓓说,娜佳是个了不起的母亲。
会议结束后,他问老大怎么办。
老大说,怎么办,只要你喜欢,就带上她一起去瓦尔代呗。
他问叶蓓,店里的事情能否丢得开。叶蓓说,有小明在一样的。杨教授又问,你母亲会不会不放心。她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母亲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已经告诉她是来东北考察准备开分店的。母亲更不用担心了。杨教授说,那我们就一道去瓦尔代。叶蓓问他,我们这次去俄罗斯,能见到娜佳吗?杨教授说,只要事先和她联系,我想是能见到的。
在瓦尔代,叶蓓见到了特地从彼得堡赶来的娜佳。娜佳的脸红扑扑的,体形圆滚滚的,结实得像个刚从田里收工的农妇,走在大街上,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四十年前她曾是莫斯科大学的校花。但吃饭时,娜佳演唱俄罗斯民歌,还边唱边跳,这时的娜佳,像一团火,两只发光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让人联想到她年轻时的美丽风采。娜佳说,她现在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间呆在中国,跟老伴在后山村教孩子们读书,那儿风景好,村民淳朴善良,要不是为了孙子可嘉和孙女丽莎,她都不想回俄罗斯了。
瓦尔代是著名的风景区,早年斯大林,如今普京,都在这里建有别墅。普通的别墅虽然简陋,但十足的俄罗斯乡风。娜佳和别墅的女主人共同主厨,烧鱼汤,烤猪r。在她们忙着准备晚餐的时候,杨教授和老大到湖边去洗桑拿浴。这里,每家每户都在湖边建了自家的浴室。白皑皑的雪地中,大圆木砌起来的小屋,没有电灯,昏黄的烛光在风中晃动。澡堂总格局和中国的桑拿房大体相同,但这雪地浴室、黑柱暗屋、烛影烟气、铁桶巨石,都让人好像回到了托尔斯泰时代的俄罗斯。上有明月繁星,下有白雪蓝湖,在这儿洗桑拿,也算是全世界最浪漫的沐浴仪式吧。
晚上,娜佳和叶蓓住一屋。娜佳的汉语非常流利,在她的描述中,她和杨国梁的爱情荡气回肠,感天动地。
1992年10月,32年之后,娜佳万里迢迢来到了杨国梁的家乡,多方打听,也没得到他的一点消息。原来,1985年9月,杨国梁从监狱提前释放出来后,觉得无颜见家乡父老乡亲,只好改名换姓,来到了离家乡200多公里的青弋江畔的花溪镇,找到了中学时的一位同学。这位同学当时任该镇中学校长,见学校英语和理化教师奇缺,便大胆地让他在学校当上了一名代课教师。杨国梁因教学成绩突出,自然有不少好心人为其介绍对象,而他全都谢绝了,他的心中只有娜佳。多年来,他一直过着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的孤寂生活。有次他去黄山,在天都峰上锁了一把连心锁。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娜佳在黄山锁的连心锁恰与杨国梁的连心锁锁在了一起。
1997年9月,娜佳第二次到北京寻找中国同学,打听杨国梁的下落时,杨国梁则回到了阔别几十年的莫斯科,故地重游,他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并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娜佳!在两位同学的帮助下,他来到了圣彼得堡,结果却一无所获。
叶蓓急不可耐地问,你们最后到底怎么联系上的呢?
2000年元月,杨国梁从花溪镇搬回了老家。5月6日,他听一位来黄山旅游的俄罗斯记者说,俄罗斯中央电视台开办了一个收视率极高的《寻找你》栏目,并于1999年2月帮助中国的一位老教练寻找到了50年前的恋人,抚平了两位老人半个多世纪的遗憾。于是,杨国梁便写了一封长信寄往俄罗斯中央电视台《寻找你》栏目,他要寻找生命的另一半。栏目主持人阅读信之后,深受感动,连续两天播发了这条消息。当娜佳听到杨国梁寻找她的消息后,高兴得差点哭昏过去。这一年的7月7日,娜佳与杨国梁终于在分别四十年后团圆了。他俩激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拥抱在一起,齐声合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炉火熊熊,在这童话般的世界里,听着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叶蓓此时突然想到《牡丹亭》的故事,这世上至情至爱毕竟是有的。
回国的前一天,杨教授一再做她的思想工作,对她说回国后他们之间的来往不能再如此热络,因为他毕竟是有家室的男人,不能给她什么承诺,走到今天这般光景,也不是他的初衷,希望她能理解他,还是像他以前所说的那样,做真诚的好朋友。杨教授说这番话时,显得底气不足,眼睛一直不敢看她。叶蓓赌气地去了厨房,和娜佳她们呆在一起,直到吃晚饭时,也不理睬杨教授。倒是老大来哄她,说吃过饭后,带她和杨教授一道去镇上马戏团看杂耍。老大的样子,像个工作量超负荷的中学教师,清瘦的脸型,下颏尖削,板寸头,衣服穿的像个农民,一路走一路收藏俄罗斯的民间艺术品,对俄罗斯画家的作品钟爱有加,走一处买一处,已买了十几幅。他们这个三人团很有趣,杨教授西装革履,老大乔榛布衣布鞋,叶蓓在室内爱穿中国旗袍。娜佳和女房东对叶蓓穿的旗袍赞不绝口,竖着大拇指说真美,真漂亮。
回国后不久,杨教授又要去香港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叶蓓约他见面,他却找理由拒绝了。
叶蓓想,从此以后他可能不再理我了。想到要与杨教授分手,恨不能买一瓶安眠药来吃了,人一死,什么也不知道,晚上再也不会有孤衾独眠的难熬了,但是妈妈怎么办呢?可怜的妈妈一旦失去爱女,她还能活吗?为了妈妈,她也只好暂且苟活下去了。
第十七章 烦恼丝
庄梦蝶在丈夫走后开始清扫他的书房,她总是在丈夫外出时对他的书房进行清理整顿。她不让钟点工打扫杨教授的书房,因为只有她才知道杨教授随手摆放的图书资料应该怎样归类。清扫整理完毕后,她去盥洗室冲了个澡,然后打开丈夫给她买的那些护肤品,按照说明分别涂抹在眼部、脸部和颈部。她知道这些东西很贵,但没想到贵得那样离谱。昨天她去华侨商城,一看标价,心痛不已。回家后,她把丈夫所购的护肤品列了一张表——眼部紧致精华素15g690元
护肤精华霜30g1580元
护肤面膜6片690元
轮廓紧致精华30g1380元
丈夫真舍得下手。回想十年前,夫妻二人领了孩子上街,10元钱买只太空气球也要盘算半天,惹得女儿骂他们“各墙(吝啬)鬼”。如今丈夫真是财大气粗啊。难道他忘了二十年前,每顿只吃两分钱菜金的苦日子吗?就为了那几条皱纹和多出的一点脂肪,值得花这么大代价吗?这不是拿着钞票往水里扔吗?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女人,靠涂脂抹粉能扮靓么?丈夫却对她说,这是一套护肤品,并不是化妆品,最适合你这样年龄的人用。庄教授还是心痛那几千元。杨教授说,看来我是马p拍到马腿上了。庄教授就笑,说你的一番美意我心领了,以后可不许再乱花钱了,我都这岁数了,任什么神仙水也抹不出青春和美丽来了。谁让你娶了我这样的丑老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换,男人四十一枝花呀,你上午和我离了婚,下午就有成排的姑娘找上门。杨教授正色道,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说得庄教授抿着嘴笑。
庄教授对自己丈夫是放心的。去年,他和同事去海南参加学术会议,住在三亚的碧海蓝天宾馆,深更半夜有小姐找上门来,面对女孩肆无忌惮的挑逗,吓得杨教授逃到隔壁同事的房间,那女孩不依不饶竟然也追到隔壁,这一下他不再怕她。他摆开课堂上给学生讲课的架势,从思想道德修养讲到电影《画魂》里的张玉良,他说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不去找一份工作,或者去读书也好,为什么要这样践踏自己的人格?女孩仿佛被他的说教所打动,嘤嘤啜泣着说她原本也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只因受到禽兽不如的继父的蹂躏,才逃出家门沦落风尘。她说先生看样子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告诉你这一切,是希望你伸出援助之手,帮助我凑足路费,明天我就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找一份正经的事做。同事汪教授说你别理她,这样的故事都被她们编烂了。他虽然不会傻到完全相信她的话,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千元。女孩子接过钱后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过这种肮脏的卖笑生涯了。结果是,第二天晚上,他们在海滩上又看见了她,她像水蛇一样缠住了那个膀阔腰圆大腹便便的老外。她还对他送飞吻。汪教授幸灾乐祸地对他说,你能把她改造成张玉良吗?汪教授回来后把这一段添油加醋地学说给同事们听,大家除了嘲笑杨教授的冬烘外,还着实替他可惜那白白送出去的一千元,说不如捐给希望工程好。
以节俭闻名的庄教授,并没因那一千元而责怪丈夫。一个男人,能面对美色拒绝诱惑,这价值,是区区一千元可以衡量的吗?
有时,杨教授会带他的女研究生上家里吃饭,庄教授心知肚明,很配合地做出夫唱妇随与丈夫相亲相爱的样子来,女研究生从此退避三舍不再存非分之想。
如今,这样的好男人上哪儿去找?
庄梦蝶庆幸自己没看走眼。当年的杨末子,黝黑精瘦,夏天穿一件白色变成灰黄色的确凉旧衬衣,冬天是一件对襟蓝土布棉袄,成天背着一只洗得发白的草绿色书包,一只吃饭兼喝水用的搪瓷缸挂在书包带上。他整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晚自休结束后,还站在路灯底下百~万小!说,常常要到十二点以后才回寝室睡觉。上食堂打饭,每顿买的菜都是两分钱的青菜或萝卜。有时,班长乔榛会买一份红烧r换下他的萝卜,说杨末子你别成天吃萝卜了,再吃,你都快成小萝卜秧了。庄梦蝶觉得杨末子纯朴可爱,是个可造之材。她就这样爱上了比她小两岁的杨末子。想不到她还真选对了一只潜力股。毕业前夕,庄梦蝶和杨末子确定了恋爱关系。杨末子留在母校继续读研,庄梦蝶则分回苏州大学当教师。两年后,杨末子研究生毕业也分到苏州大学。不久他们结婚了。婚后住在单身教工楼里。那时,庄梦蝶最大的心愿是有一套带厨房和卫生间的房子,卧室和书房可以分开来,让丈夫有一张安静的书桌。可这样的梦想太奢侈,他们在那间朝北的八平米的房间一住就是五年。他们的女儿丫丫就是在那儿出生的。杨末子后来又考回母校读博士,她一人带着女儿,省吃俭用加上娘家的有限资助,终于度过了那段最艰苦的日子。
那时,庄梦蝶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有朝一日会拥有两套住房。那时的顺口溜是“傻的像个博士,穷的像个教授”、“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那时她指望将来能过上的好日子,就是住在两室一厅的新工房里,能给女儿买她所喜欢的玩具,能时不时地让小馋猫进肯德基打打牙祭,能给丈夫买一套名牌全毛西装,添一台386的台式电脑。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是个突飞猛进的时代,多少个想不到都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现实。丈夫博士毕业后评上了副教授,两年后又破格升为正教授。他们从单教楼一下搬进孔副司巷三室一厅的教授楼。1999年5。19行情暴发时,她当机立断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购买了股票,2001年7月她抛出所有的股票,在园区的都市花园预订了一套150多平米的“银色贵族”小高层。
庄梦蝶教授从此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庄梦蝶教授属于传统型的知识女性,平常的穿着很朴素,对于外在的东西不太看重。年轻时看见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曾心动过,但因经济拮据,万事当先以丈夫和女儿为重,从不舍得在自己的穿戴上乱花钱。后来经济条件好转,加上杨教授的弟子们逢年过节不仅送烟酒还送购物券,衣橱里也有了高档羊绒大衣和名牌女装,但颜色都是藏青深灰浅灰和黑色,哪天穿件颜色鲜亮一点的衣服出门倒觉得浑身不自在。
妹妹曾苦口婆心地劝她去美容院做皮肤护理,她说她追求心里美。妹妹说,男人就爱女人的一张皮,他们可不管你心里美不美。她说,那都是浅薄之徒,你姐夫决不是那样的男人。妹妹说,我姐夫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爱漂亮女人的,如果你能从里美到外,那不是更让姐夫喜欢吗?她说,我们老夫老妻已过了这么多年,谁也不会嫌弃谁。妹妹说,婚姻不是保险箱,你不能掉以轻心,现在的女孩子,专门瞄准功成名就的中年男子放电。她笑着说,事实证明你姐夫是刀枪不入的金刚罗汉,她们再放电也击不倒他。妹妹说,你就那么相信姐夫?神仙也有动凡心的时候呵。她笑着说,神仙一旦动了凡心,连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也管不住,何况我一俗世女子。革命要靠自觉性。再说了,你姐夫不会因为我变老变丑就变心的,我也从未漂亮过,要变心他早就应该变了。妹妹说,现在的社会在变,人的思想也在变,你不能以不变应万变,否则,总有一天要吃亏的。
庄梦蝶不以为然,妹妹毕竟不比自己了解杨末子。
今天,她拿了丈夫给她买的那条铂金项链,对着穿衣镜戴上。她发现自己的颈上真的有了很深的几道皱纹。
她久久地打量着镜子中的那个女人,不由惊讶地想,这难道真的是自己?你看她的脸蛋和身材,要形没形,要款没款,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得那么普通,普通得令人生厌。她记得她少女时代也曾有过娇小玲珑的身材,她的下巴尖尖的,细长的眼睛亮晶晶的,两颊有着淡淡的红晕,乌黑的齐耳短发配一副银边眼镜,说不上十分美丽,却也显得端庄文雅。再看看现在的她,尖尖的下巴变成了r嘟嘟的双下巴,曲线玲珑的身材几乎变成了一只面粉袋,乌黑的头发染上丝丝银色,深刻的鱼尾纹破坏了原本秀气的丹凤眼。
让你心爱的丈夫每天看着你这副苦大仇深的面孔,你对得起他吗?难怪他要替你买化妆品了。
在丈夫的眼里,她是怎样的一个妻子呢?能干善良温柔体贴,毫无疑问这些她都做到了,但她美丽吗?丈夫需要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吗?答案是肯定的,否则,他为什么要给她买这么昂贵的世界名牌化妆品呢?他希望她变得美丽一些。
她对自己说,庄梦蝶,你不应该这样小气,为了换回青春的容颜,花再多的钱也值。她拿起电话拨到妹妹家,她要加入她们的美容会所。
为了丈夫,她决心改变自己。
每天早晚,她都严格按照程序做面部清洁和护理。每星期还去一次美容院。妹妹又好说歹说说动她去针炙瘦身。一段时间后,庄梦蝶教授觉得效果显著。她脸上的皮肤变得光洁细腻,眼角的鱼尾纹也开始淡下去。身材由上下囫囵吞的一只面粉袋恢复得凹凸有致。在妹妹的陪同下,她又去“烦恼丝”理了个新发型,并局了油,是红铜色的那种。发型师说与她的肤色很相衬的。隔壁座位上的女孩夸她气质好。她礼貌地笑笑。她心里明白,像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材,这样的容貌,人家夸你气质好是最大的恭维了。到她这种年龄再来打扮,有点亡羊补牢的感觉。看人家青春靓丽的女孩,怎么打扮怎么好看。她的肌肤,像一块年代久远的古玉,晶莹温润;绸缎一般光亮柔滑的长发,是一面青春张扬的旗帜。她的一颦一笑,像春水微澜秋月无边,这样的女孩不让人爱都很难。世界是属于她们的。
同事们却惊诧她的变化,有人说她一下年轻了十岁。
她问丈夫怎么样。
杨教授说什么怎么样。
她说你买的化妆品呀,有效果吗?
杨教授说很好很好。
庄梦蝶觉得丈夫并不在乎她的改变。他心不在焉地敷衍她。庄梦蝶觉得丈夫变得好奇怪,整天神情恍恍惚惚的,在书房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想丈夫可能是又有了新的课题,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每当他脑子里有了新的思路时,他就显得魂不守舍,他想的全是他的那些新问题。
庄梦蝶自从生下女儿后就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她不再企图与丈夫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她与丈夫比,已经落后得很远了。为了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地冲在学术最前沿,她把所有家务都揽在自己身上,包括每晚陪女儿做作业。她是一个职业妇女,她又是一个贤妻良母。她爱她的丈夫,当杨教授还是杨末子时,她就爱上了他的纯朴、聪明和韧性,现在丈夫已成为风度翩翩的著名教授,她当然更爱他了,因为他不仅是著名学者和教授,他还是她宝贝女儿的父亲。他们相濡以沫二十年,携手走过了一段艰辛的岁月。他们没有理由不相爱。当然,这种爱已不是激情澎湃的性的吸引,这种爱是家常的,平和的,温馨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只有这样的爱才真实,才可靠,才能弥久尤坚。
有一次,同事们聚会,餐桌上有人念一首顺口溜:握着老婆的手,好像右手握左手。一桌子人便会意地放声笑起来,这是基于人家对该顺口溜的一致理解——感觉准确,描述到位。庄梦蝶没笑。男人们忙说闹着玩别当真。庄梦蝶认真地说:最妙的就是这“右手握左手”。第一,左手是最可以被右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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