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冰雹又往往毁坏大片庄稼。
冰雹象石头一样铺天盖地砸了下来,房上的瓦都被打坏了,果树叶子落了一层,苹果没有下来的也伤痕累累,后半年摘下来自己吃还可以,作为商品出售就没人要了。
还有每年的秋季异常寒流,苹果还没有熟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不期而至,一夜之间苹果全冻坏了,成了一包坏水。
作农民不容易呀!
苹果卖不上价,特产税一分少不了。果农没有钱交不上来,乡上于是派人强制收取。胆小的到处借钱,借不到就去信用社贷款,信用社贷不来就贷民间的高利贷。高利贷一角钱的利息,一年下来本息翻番,比老虎吃人还厉害。
然而高利贷吃人毕竟还给期限,交不上果税老虎就现吃人:北塬乡政府组织了收税突击队,赵乡长亲自挂帅,象当年执行计划生育政策一样各村扫荡,没钱交不上来的一律从家里拉东西,把能拿的都拿走,实在没什么东西就上房揭瓦,然后把人押到乡政府拘留,甚至吊在树上严刑拷打。
黄泥村是突击的重点。
这种强盗的行为激起了大家的愤怒,许多人于是就和收税人发生了冲突。小黄在寨子村与人打了起来,受伤后住进了医院。茂强看不惯乡政府的这种行为,几次去县城找县领导反映情况,领导说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乡政府依法收税,出现过激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对于苹果价格问题他们需要了解情况,让茂强先回去。茂强回来后上面就没了音信,黄泥村人就集体抗税,茂强被乡政府拘留了起来。
收税突击队大多是一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是乡政府花钱从社会上雇的闲人。
第121节
突击队进村了。他们身着迷彩服,手拿g棒,见j捉j,见狗打狗,见人打人,到家里看见什么就拿什么,谁敢阻止就吃一棒,跟当年的日本鬼子进村一样嚣张。黄泥村一时j飞狗叫,鬼泣狼嚎。
七十二(2)苹果之灾
二胖因交不起特产税被封了门,拘留到乡政府半个月了,还未放人;
冬有家的房子被拆倒了,两口子受不了,跑到乡上闹事,被打成重伤,回来后一家人在果园服毒自尽!
红旗被突击队打成了重伤,拉到县医院不收留,说是上面有交待:人民医院是对良民开办的,刁民一概拒之置外……
几个村子都传来了被死人的消息。报社来记者调查,上面封锁了消息,记者怎么来还怎么回去,一个字也不让说。
几天后,茂强的主任被撤掉了,红卫重新当上了主任。
受天灾人祸的影响,苹果连年减产,果商也比前几年少了很多,来了也不给价钱,许多果农于是组织车辆拉出去自己销售。卖的好了交过农业税还有盈余;卖的不好过年也不敢回来,乡政府派人整天在村里蹲点。
茂强的苹果这几年受灾一直比较严重。不是冻花就是被冰雹侵袭,每年秋后卖的钱都不够交特产税。开始他还贷款缴税,后来因为信用社欠款太多,人家不给他贷了,就无法按时上缴。加之替“刁民”说话,被县上做了典型,免去主任不算,还来了个党内警告处分。
其实一开始让把苹果拉出去还是茂强想的办法。因为他知道南方没有苹果,价格比北方贵很多。每吨苹果拉过去,刨过费用最少可赚两千元。茂强在那里先联系好地方,后面来的人就顺利多了。集贸市场人满为患,几个老乡在一起相互有了照应,感觉也安全多了。
后来,乡上设置了许多关隘,限制果农自己到南方销售。对南方来的果商也重征果税,一路设卡,果商望而却步,最后就不来了。
果商不来了,苹果卖不掉,果农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家家的果窖里堆满了苹果,走到谁家,最不值钱的就数苹果了,用黄泥村人的话说都泛滥成灾了,许多人甚至后悔当初种植果树,苹果卖不了,饭食每顿少不了,吃面要买,吃油要买,吃菜也要买,一些人的生活甚至不如种粮的时候平顺,红旗等人一气之下就挖了果树,重新种上了小麦玉米。
果商不来了,自己又不让往外地拉,特产税不能免,人还要吃饭,果农于是纷纷想自己的办法。有关系的单位每年都发水果,疏通一下就可以卖掉,还卖个好价钱。茂生在外面工作,又是付厂长,在厂里安排个人都那么容易,卖一两车苹果应该不会很难吧?村里的人都这么说,茂强就动了心思,打电话要哥哥帮他。
茂生不好拒绝,他也知道家里的情况,茂强为了村民被免职受处分,很不容易,茂生觉得自己没理由拒绝他。
第一车苹果拉上来后茂生给城里的同学打了电话,同学的单位用了一些,又给他联系了其他一些单位,一车苹果很快就销售完了,茂强很满意。
茂强的苹果没费多少劲就卖完了,看来茂生还是有能力的。村人于是纷纷找茂强帮忙,茂强不好拒绝,于是第二车苹果又拉上来了。
榆城离北塬一百多公里,不算远,北塬的苹果在榆城很多,市场上到处都有,价格也不太贵,一些单位该发的都发了,更多的单位是把买水果的钱给了职工,让他们自己买。主动权在手,就不一定去买苹果了,什么东西不能买?因此第二车苹果茂生颇费了一番周折。
第二车卖完后,村里的人相信榆城能卖动苹果,于是纷纷把苹果拉了上来。到市场后才发现事情并非想象的那样简单,几天了也没卖出去几箱,大家纷纷找茂生帮忙。茂生家一时人满为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秀兰每天都要做很多的饭才够吃,她很生气,为此跟茂生吵过几次,茂生无可奈何。白天还好说,就是多做饭,晚上的时候还得给他们找住宿。
厂里人都说他爱管闲事。茂生说老乡来了,不管能行吗?
后来,村里人发现自己拉上来不好出售,就找茂强,让他拉上去。茂强其实也知道哥哥的难处,但是乡亲们更难,于是就把他们的苹果拉了上来。
苹果拉来后茂生犯愁了。城里的朋友能帮忙的都帮过了。凤娥其实也帮大家销了一些,后来她就拒绝他们了。村里人不理解,说凤娥出去了,都不认老乡了。
茂强最后一次拉上来的苹果很多,两个加长车装满了,有二十吨。茂生说榆城现在到处都是苹果,市场上也不好卖,现在该发的单位都发过了,怎么处理?
茂强说不着急,慢慢等机会,于是就住了下来。
茂强住了十多天,每天去市场上销售,苹果卖出去还不到十箱,这样下去一年也销不完。老家那边不停地打电话询问,茂强干着急没办法。晚上和茂生及工艺厂人一起喝酒,喝着喝着就高了,飘飘然起来,然后对他们讲述老山前线的事情,讲着讲着就骂了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他妈的幸福,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没有付出,成天还抱怨社会对他们不公!老子九死一生,现在不也是穷人一个,要是你们还不活了?!”
年轻人听了很不满,碍于茂生的面子,没有发作。那天晚上柳诚明也来了。柳诚明一喝酒就上头,看见茂强骂人,脸憋得通红,忍不住回敬了一句:“——谁让你去老山当兵了?你们在那里打仗与老子有啥关系?——少在我们面前扎势!”茂强一听就火了,一杯酒泼在柳诚明的脸上,劈手就给了他一拳,接着又是一脚。茂生忙去拉,茂强哪肯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捅,嘴里喊着要灭了他。柳诚明见势不妙,大喊着“杀人了!”跑了出去,慌不择路,从建行的二楼就跳了下去,结果把腿给摔断了。
两车苹果整整卖了三个月,茂生每到周日就陪着茂强到各小区销售,见人就吆喝,每天卖的苹果差不多都付了三轮车钱,后来苹果都不新鲜了。眼看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天气一热,苹果就放不成了,得赶快想办法把它处理掉。
茂强拉来的苹果都放在厂区的窑d里,每到周末他们从厂里拉出去一些,工艺厂的人很有看法。茂生于是找到郝书记,商量看能不能在厂里发放?工艺厂一千余名职工,每人两箱就完了。郝书记其实也在为他的苹果发愁,老吕早就打过几次报告了。
苹果销售严重影响了茂生的工作。
郝书记想了想,让老吕统计一下,茂生把苹果也清点一下,看每人两箱够不够?
茂强的苹果就这样卖完了,茂生长舒了一口气。
七十三(1)真的很累
老家的频繁来人让人应接不暇。秀兰一顿要做很多人的饭,这些人来家里后随地吐痰,穿着鞋就上了床,鞋上的泥弄了一床单,身上的烟屑粉末到处都是。还有就是他们一来就喝酒,喝起来没完没了。因为在村里时和秀兰都很熟,不是叫叔就是叫哥,他们象在自己家一样随便,常常半夜让秀兰给他们做饭,秀兰第二天上班打不起精神。有些人喝醉了,吐得到处都是,屋里酒气冲天,熏得人吃不下饭。秀兰很生气,却又没办法发作,只有在他们走后跟茂生吵架。茂生说我有什么办法?都是乡亲,我又没叫人家上来,来了总不能赶人家走吧?
第122节
其实农村人的自尊心是很强的。他们喜欢打扰茂生是看得起他。凤娥也在榆城工作,很少有人去她那里,村里人说起来好像都不屑一顾,因为豆花那人太多嘴。秀兰其实心里也明白,但是成批的来人完全打乱了他们的生活。
苹果滞销后,黄泥村的人于是就开始种西瓜,因为西瓜可以和果树套种,条件是果树不能太大,太大西瓜就见不上阳光。
一家带头,家家响应。北塬一时种西瓜的人很多,瓜熟的时候公路上全是卖西瓜的,一斤几分钱都没人要。黄泥村的人于是又想到了茂生,没打招呼就拉了上来,往建行的院子一堆,吆喝着就卖开了。
无休止的打扰使他们很疲倦,厂里的人都说茂生爱管闲事。那次发苹果对他的影响很不好,大家吃了苹果都说茂生是以权谋私,不说他的好。特别是老吕在各种场合说茂生自私。西瓜拉来了,严重影响了建行的营业,财务科长有意见,郝书记于是找茂生谈话,要他注意影响。茂生回来后劝老乡把西瓜拉到市场上,老乡不愿意,他只好联系几个同学把西瓜分了,然后再送给别人,谁知这样以来,其他人的西瓜又拉来了,弄得他哭笑不得。
秀兰说我跟了你真倒霉,虽然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但是这些人也太不识眼色。人家上班那么忙,每顿饭都少不了,宁愿饿着也要等你回来做饭,真是的。
是啊,真是的!谁让我们是农民的子女?!
茂强后来的情况也不好,动不动就让茂生给他借钱,茂生于是瞒着秀兰从同学处给他借。茂强生意做赔了,一分钱没有。家里要用钱,他不好意思来,就让母亲来要。母亲来了秀兰对她还是那个态度,让茂生很尴尬。秀兰说你上来干什么?母亲说我来看看你们。秀兰冷笑一声,说没事你肯定不会来,来了肯定就是要钱,这个家都成公共场所了,整天车水马龙,来的人都有事,你儿子究竟有多大本事,经得住这样折腾吗?茂生说你说话能不能讲究一点方式?秀兰说我就这方式?怎么了?你妈受不了啦?受不了就不要来了!
第二天,茂生去厂里借了钱,送母亲回去。茂生说你不要生她的气,自从贝贝死后,秀兰的情绪很不稳定,加上老家不断来人,我们现在连地方都没有,还欠了很多的债,茂强以后做事要动脑子,怎么尽干些瞎瞎事?
母亲说你媳妇也太不象话了,你也不说她。村里的媳妇都很羡慕她,她凭什么在这里工作,还不是你的本事?结婚十几年了,一男半女都没有,脾气倒是越来越大,越来越不象话了!
茂生说你以后就少管我们的事情吧!秀兰怎么样我心里清楚。她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有时跟我拌嘴,但是在吃喝上对我一直都很好,我已经知足了。咱这家把人家也折腾的够呛,以后就少说两句吧。
母亲于是眼睛就开始湿润,样子很委屈,掏出手帕揩了揩,又揩了揩,眼泪怎么都揩不完。
回到家里,两个人就吵了起来。茂生说秀兰你也太过分了,不管怎样,她是我的母亲,有什么事不能等她走了再说?她又不是天天来,一年半载才见一次,何必说话要那样苛刻?
七十三(2)去找小姐了
秀兰哼了一声,说你妈受不了啦?受不了就不要来嘛,我不希罕她!这个家整天闲事不断,很多都是你妈给找的,不知道他儿子有多伟大。家里的闲人你来我走,都成旅店了,我受够了!再来人你带到别处去,少往家里引!
茂生知道秀兰说的都是实话,可是他不想听,不想听秀兰的唠叨,他很烦,于是便把一把紫砂壶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脆响!
秀兰嘿嘿冷笑了一声,说你这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把电视机砸了,一把火烧了这个家,干干净净!砸一把壶算啥能耐!?你觉得你妈委屈,回去跟你妈一块生活去,我跟你离婚!
茂生举起了右手,挥了挥拳头又放下了。他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一幕,也是母亲上来,也是这个时候,他打了秀兰,秀兰跟他弄了一年的别扭,自己到北京后悔了很长时间。
秀兰说你打呀!你妈路上肯定给你交代了,要你替她出气,有本事你打死我,我就不说了!
这时,挂在身上的传呼机响了起来,茂生一看有人呼他,说了句:“神经病!”重重地带上门,走了。
电话那边是蒋路,说还有几个朋友等茂生一起喝酒。茂生正好在气头上,于是便坐了公交上城去了。
那是一个冬日的黄昏,塞北的高原被茫茫的白雪覆盖着,显得异常冷静。北风夹裹着雪粒扫了过来,嘶叫着摔在人的脸上,生疼。
几个好久没见的朋友聚在一起,喝了一下午酒,都有些飘飘然的感觉,于是就开始谈论女人。
蒋路是这方面的高手,风月场上久经沙场,桃花运应接不暇,四季常开,他那潇洒的外表不知迷惑了多少女孩。蒋路给他们讲起了自己的一些艳遇,讲得绘神绘色,眉飞色舞。几个喝了酒的雄性动物按奈不住,个个都坐不住了。蒋路于是说今天他请客,让大家到“伊甸园”快活快活。同行的另两位朋友便拿眼睛看茂生,因为茂生平日里从不去这种地方,遇到有人相请,均以借口走脱,因此他们经常在秀兰跟前大说他的好话,说得秀兰心花怒放,对丈夫很放心。
蒋路不止一次说过要拖茂生下水,他说男人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女人,未免太亏了。茂生不为所动。孟子?告子上:“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说实话,他并不是没有没动过那方面的心思,也没有朋友们说的那样高尚,只是顾虑太多,才没有莽撞行事。这些年经常出差,遇到的机会不少,但一想到各种可怕的后遗症,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便趁早收了心思,不敢轻举妄动。
记得一位伟人说过:“一个能够控制自己的人,就是一个伟大的人!”控制自己听起来似乎不难,大丈夫男人,又不是三岁小儿。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的诸多朋友常常失控,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为官一方的父母官奋斗半生,一时失控跌下了悬崖,追悔莫及。夫妻斗殴皆因小事,后果往往很严重。所谓一足失成千古恨,皆因不能好好的控制自己呀!
想起秀兰这会一个人在家生闷气,茂生就想回去。几个朋友见他又准备逃脱,一哄而上,连拉再扯地把他弄进车里。
蒋路说伊甸园是他朋友的据点,朋友在市局,每次严打这里都平安无事,你就放心玩,有什么武艺都使出来,对那帮婊子可不要客气。那天茂生也喝了不少酒,虽然出差见过酒店里的小姐,但是娱乐场所他从未涉足,一直以来也想看看那种场合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稀里糊涂地便随车来到了城外。
七十三(2) 无奈的小姐
第123节
这是一个外表不起眼的歌舞厅,里面却装饰豪华,设施完善。进屋后,老板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同蒋路打招呼,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蒋路说把你屋里最漂亮的小姐都叫出来,让我们这位老板先挑。老板知道茂生是比较重要的客人,忙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给他递烟。不一会,一帮浓妆艳抹的小姐便粉墨登场,一个个搔首弄姿,扭捏作态。灯光下,一层厚厚的白粉涂在脸上,眼圈发黑,活象一群女鬼。蒋路见茂生面露愠色,知道他不满意,便嚷着要老板叫更漂亮的小姐出来。老板说没有了,就这些了。蒋路火了,转身要走。老板忙迎了上去,讪笑着挡在门口,说你这朋友眼头可真高,这么漂亮的妹子都看不上,看来是个玩家。茂生哑然失笑,就看见老板附在蒋路的耳边一阵嘀咕。蒋路说刚来的也好,只要人漂亮,让我朋友满意,价钱高也没关系。老板到后面去了一会,带出一个年轻的姑娘,敦实的身材,一身平常打扮,顶多就十几岁的样子。她不饰粉黛,素面朝天,乌黑的大眼睛在红扑扑的脸上忽闪忽闪地眨动,见茂生看她,就羞羞的低了头,一双脚在那里不停地磨蹭。蒋路见茂生痴呆的眼神,知道这个是可以了,便每人领了一个小姐去了包间,大厅里就留下他们两人。这时服务生走了上来,说先生这边请。便把他们带到二楼的一个包间里,放下一杯水,带上门,走了。
当屋里就剩了他们两个的时候,茂生看见姑娘有意地往角落里躲了躲,乌黑的眼睛里有一丝恐惧的神色。茂生说你不用怕,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本来不想来的,是朋友们硬让我来。说到这里他自己的脸也开始红了起来,毕竟是第一次,感觉很紧张,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很可恶——他居然想当一个嫖客!真不要脸。茂生的心不由就跳了起来,强作镇静地点燃一只烟,点了半天弄不着,听姑娘“吭哧”一声笑了,才知道自己把烟拿反了。掉过来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半天没说话。姑娘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恶意,于是把桌上的茶端了起来,让他喝水。茂生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姑娘说俺叫雨燕,今年十八岁。一口典型的塞北口音。——雨燕,多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忽然就想起了不知在哪里见过的诗句:“闻得春风忆雨燕,连理枝头共蹁跹”。茂生说你这么小不在家念书,跑出来干这个!雨燕的脸一下就红了,粉骨墩墩的白脸直红到脖根,显得拘束不安。
过了一会,她突然嘤嘤地啜泣起来。她说自己的家在塞北一个偏避的地方,很穷很穷。父亲常年有病,不能劳动,就靠母亲一人劳作。今年姐姐考上了大学,家里拿不出上万元的学费,母亲急得吃不下饭。听村里的一个姐妹说城里能挣大钱,很容易,她就来了。没想到是这种地方。她不从,换了几个地方都一样。眼见得快要开学了,一分钱没赚到,现在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
“你还没有被男人欺负吧?”茂生问。
雨燕点点头。茂生说那你赶快离开这里吧,我给你路费。雨燕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毛茸茸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要把他看穿。姑娘说你是好人,从刚才见到你的一霎那我就觉得。你是我看上的第一个男人,反正迟早的事情,我不会怪你的。说完就低了头,开始解自己的衣服。茂生忙制止了她,说你不要这样,你还小,以后要走的路很长,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说完后便拿出五百元钱给她,她不要。茂生装着生气了,雨燕说那我们交个朋友吧?我不会忘记你的。想着她出门在外,没有亲人,茂生于是就将自己的呼机号给了她,她听了一遍便说记住了,高兴得像个小孩,脸上绽开两朵红云。
走出包间来到大厅,蒋路说你的功夫可以呀,这么长时间!茂生苦笑了一下,雨燕的脸也变得通红。蒋路说你艳福不浅,第一次就碰上了个未开苞的。怎么样,比老婆有意思吧?茂生推了他一把,说你都说些什么呀,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哩!蒋路明白过来,气哼哼的说你这人不识抬举,自己不玩,连别人的好事都耽搁了!——真不可理喻!
几个月后,茂生都快要把这件事情忘了的时候,电话来了。她在那边笑嘻嘻地要他猜猜她是谁?茂生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她仿佛很失望地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记着我呢——我是雨燕呀!茂生想起来了,因为这个名字很好听,当时给他的印象很深刻,所以就记住了。茂生说你在哪里?回到家了吗?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她就没有回去,现在还在榆城,想见见他。茂生于是按她说的地址来到一家小餐馆里。左顾右盼,不见人影。正纳闷,一记粉拳轻轻地捣在他的肩上。几个月没见,那个羞羞答答的小姑娘变成了活泼开朗的漂亮女人,一袭飘逸的长发披在肩上,脸上白里透红,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穿在身上,显得是那样得体;身材比冬日的时候好多了,想来那时穿了太多的衣服吧?总之眼前的雨燕让他不敢相认!
“俺呼你,你咋不回哩?”一口浓浓的塞北味,与花容月貌的她和那身时尚的打扮很不相称。
“把人家早忘了吧?俺可没忘记你。”一双忽闪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盯着他笑,茂生有些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现在这里上班?”茂生看看餐厅的服务员,发现她们正在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她。雨燕的衣着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
“——没。俺才不在这里上班呢!”雨燕环顾左右,显得有些不屑一顾。
“吃了么?——俺请客!”雨燕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像老朋友一样,一点也不拘谨。
餐厅很小,大概有七八张桌子。门外便是马路,人们熙熙攘攘地流动着,和着汽车的嘶鸣搅成一片。
第一次同一个陌生的女性吃饭,何况又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如果让单位上的人看见了,不好。茂生于是给蒋路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他就到了。
雨燕点了几个比较辣的菜,又要了一瓶白酒。她把白酒倒在三个玻璃杯中,然后要了塞子,跟他们打点点。
蒋路以为他们早就好上了,说你小子真不够意思,吃独食,吃水忘了打井人。茂生未置可否,他于是便用色迷迷的眼光盯着她看,说一些粗野的荤话,并时不时地动手动脚。雨燕很厌烦的样子,一闪一闪地避他,后来索性坐到茂生的椅子旁边,不理蒋路。
七十三(4)心荡神驰
蒋路的外号叫“好色一郎”,是有名的“采花大盗”。凡是被他瞧上的女孩多逃不脱他的手心。
雨燕打塞子的手法很娴熟,他们俩个都不是她的对手,不一会,一瓶酒便被他俩喝光了。
这时,雨燕的手机响了,是一款深红色的诺基亚手机。
九十年代末期,呼机已经很普遍,手机刚开始流行。一部上万元,双向收费,有几人能用得起?一般都是个体户老板才有,工艺厂除了郝帅谁也没有。
雨燕走到门口,声音很低地同手机里的人说话,不时地回过头瞥他们一眼,眼睛里没有表情。蒋路说一定是有客人在叫,茂生说你尽胡说,说不定人家早就不是小姐了。蒋路说骗鬼,不当小姐她还能干啥?你看那手机,没有一万元是买不来的!x他妈,当初还不如让老子先收拾了她,省得让别人遭踏。
蒋路和茂生原来是一个单位的,凭借英俊的外表在外面找了个女朋友,女朋友把他调到工商局工作,他虽然喜欢说大话,有时夸夸其谈,但待人很厚道,处事行侠仗义。茂生给孩子看病,全凭他帮忙。蒋路在家里是个好爸爸,丈母娘眼里是个好女婿,单位是个好同志,年年当先进,就是太花心,被大家经常讥笑,同妻子却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雨燕接完了电话,复又恢复了刚才笑眯眯的状态。问茂生还要什么东西,茂生说不要了,她便去前台买单。茂生同蒋路都站了起来,被她挡了回去,抢着把帐结了,说今天她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联系他。
“她现在哪里坐台?”蒋路望着她婀娜的背影,咽了下口水,问。
“你就知道坐台!人家现在一家公司学微机呢。”
“怕是做野j哩!x他妈,才半年没见,母j都变成凤凰了。”蒋路长叹一口气,站起来要去舞厅。
十几天后,雨燕又打来了电话,说是想见茂生。并要求不要给蒋路说。茂生犹豫了一下,去了。
第124节
他们又来到了那家位于河滨路的小餐馆。雨燕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显得端庄秀丽,仪态万千。她仍然叫了几个比较辣的菜,要了一瓶白酒,在两个杯子里各倒了约二两,然后跟茂生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呛得眼泪也流了出来。茂生说女孩子最好别喝酒,这样对身体不好。她笑了笑说没事,便又给自己斟上,跟他对碰了起来。茂生说你妹上学了么?她说上了,现在就是她在供着。
“——俺妹长得可漂亮啦,人又聪明,比俺可强多了!”雨燕说完又一饮而尽,脸涨得通红。
“你晚上在哪住?”茂生问。
“亚太大酒店。”
亚太大酒店是古城最豪华的宾馆,房费一晚最少要几百元,她怎么住得起?雨燕这时已喝得晕晕呼呼,笑眯眯地盯着他看,泪水却夺眶而出,恣意横流。茂生说你咋哭了?她说没事,俺没事的。嘴里说着,泪水却止不住地溢了出来,溢了出来。脸上仍带着微笑,然后拿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送她回酒店的时候她给了茂生房间的钥匙,是13楼的,单人间。茂生扶她在床上躺下,正想离去,听见她喉咙里一阵乱响,忙取了盆,扶她在床边,雨燕便吐了个一塌糊涂,满屋子都是酒气。茂生开了窗,见古城夜色阑珊,灯火辉煌。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街灯把四周照映得如同白昼,远处传来阵阵的音乐,在夜空中轻轻回荡:
“花的心藏在蕊中,
空把花期都错过。
你的心忘了季节,
从不轻易让人懂。
为何不牵我的手,
共听日月唱首歌。
黑夜又白昼,黑夜又白昼,
人生为欢有几何。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
让梦划向你心海……”
关上窗,音乐便渐渐地远去,不知飘向何方。
风儿把窗帘掀了起来,翩翩起舞。怕她着凉,茂生拉了毛毯,想给她盖上,雨燕突然翻了个身,发出痛苦的呻吟。
茂生给她倒了杯开水,端上跟前,她喝了两口,复又躺了下来,仰面朝天,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引人爱怜。茂生看了看表,已是午夜零时,正想离开,她又开始恶心了,一阵阵干呕。他于是决定留下来陪她,要不感冒了,也没个人管。
就这样茂生坐在沙发上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后半夜时,她醒了,看见他坐在那里,便抱了毛毯给他盖上。朦胧的灯光下,一双酥r颤悠悠地在他眼前晃动,象是就要从低口的裙子里跳出来似的,一点也不安分。茂生忙闭紧了眼睛,以免分心,生出些不应该的想法。她却依着他坐了下来,只觉得一阵热气人,脸便被湿软的东西啄了一下,啄得他浑身颤抖,不能自持。
雨燕见茂生没有反应,以为他睡熟了,便倚在一旁,不一会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天麻麻亮时,她起来了。用手在茂生的脸上摸了一下,褪去身上的衣服,进了卫生间,里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茂生调转了个方向,强忍着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女人丰腴迷人的胴体不时地在脑海里浮现,眼前是她迷人的微笑,梦魇般地来回晃动,像一个诱人的精灵,勾人魂儿,摄人心魄。正在这时,水声停止了,雨燕裹了件浴巾出来了。
她打开灯光,脸上是灿烂无邪的笑容。
“你也洗洗吧,一宿都窝在沙发上,累坏了。”雨燕说。
茂生于是忙装着睡眼惺忪的样子,伸了个懒腰,走进卫生间。湿热的水柱喷洒在身体上,很惬意很舒服,一丝快意涌上心头,他于是竟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曲子,让哗哗的流水声将自己湮没……
后来,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见上一面。还是在那家餐馆,要一些她喜欢吃的辣食和他喜欢的甜食。雨燕的情绪很不稳定,大多数时间她都象一位天使,潇洒飘逸,天真浪漫,有时则象受了委曲的羔羊,一副楚楚动人的可怜相,令人疼爱。每次吃完饭,她都要抢着付钱,从不让他买单。后来听蒋路说,她是被市里的一位局长包养着,在亚太为她开了专门的房子。
七十四(1)房事风波
建行的小院因为是七十年代的旧楼,楼板很薄,冬天象冰窟,夏天象蒸笼,但毕竟是公家的地方,不用看别人的眉高眼低。厂里有许多人还没有房住,这样的房子对他们来说都是梦想,想住还住不上呢!现在家里来了亲戚朋友,茂生心里也滋润了许多,他们常常幻想着什么时候能够真正拥有这样的房子,甚至谋划着把一间改成厨房和小卧,另一间做客厅。
建行是独院,铁大门一关里面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秀兰常常一个人望着对面的山上发呆,他们的贝贝就埋在那里,永远不会长大。如果她还活着,一个人在院子玩耍多好呀!
楼上没水,每天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挑,然后再提上来。茂生不在的时候就是秀兰提水,楼梯陡峭,有一次快上来的时候连人带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衣服浇得湿透,胳膊腿都受伤了。最尴尬的是打水的时候不小心就把桶掉进井里了,几年时间他们不知有几担桶都牺牲在那里,算是给专门打捞的人做了贡献。
建行的小楼正对着工艺厂大门,每天出出进进的人都能看见,大家回过头也能看见他们。一对恋人勾肩搭背从对面走过,传来一串响亮的笑声;一群学生尖叫着跑了过来,你追我赶,很快就消失在马路的转弯处;一对蹬三轮的夫妇每天早晨会从这里路过,他们衣衫陈旧,一看就是受苦的人。女人偶然还会向楼上张望,然后悄悄地附在男人的耳根说些什么,两个人便哈哈大笑,笑得很开心。有时男人正在骑车,女人会把热腾腾的红苕或者包子塞进男人的嘴里,自己也叼一个,看样子他们很幸福。只是每次出来都是他们两个人,难道他们也没有孩子?——他们有房子吗?
秀兰经常会一个人站在那里遐想。拉沙的车子呼啸着从门口掠过,扬起厚厚的一层沙尘,象是刚刚爆破过的场景,对面的马路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住在这样的地方,窗子一天不擦就灰蒙蒙的,家里也尽是灰尘。院子的后面是两颗白杨,郁郁葱葱,长得比小楼还高。白杨树下一年四季湿湿的,长满了蒿草。秀兰把草拔掉,在那里种上了蔬菜,无奈见不上阳光,蔬菜趴在地上长不起来。春天的时候树上吸引了成群的麻雀,叽叽喳喳很热闹,坐在床上就可以看见它们的身影;平房的屋檐下有一窝候燕,秋去春来,忙忙碌碌地繁衍子孙;阳光透了山峦洒了过来,懒洋洋的样子让人慵倦,屋后的树叶发出沙啦啦的声响,把对面的风景隔了开来,小院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第125节
建行在移交这院地方的时候,有很多人盯着那几间房子。茂生就亲眼看见老工人跑到书记家诉苦,希望能安排给他们一间,儿子谈对象多年了,一直没有地方结婚;一些工人甚至请老吕吃饭,给他买烟送酒,希望能得到一间;厂里的中层干部也大多数没房子,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一时建行的小院成了工艺厂的舆论焦点,几百眼睛都盯着那里,后来茂生住了进去,基本上没人说什么,因为茂生这些年对工艺厂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他来之后厂里的产值翻了几翻,效益明显好转,产品多次参加博览会并获奖,成为榆城市政府的专用礼品。大家都知道,市长对茂生很器重,郝书记下台后他肯定是厂长,因此没人跟他争。但是那个财务科的小子是个学校刚刚毕业的毛头小伙,凭什么就住上了这样的房子?鉴于郝书记的威严,没人敢找他论理,于是便把矛头直接对准了老吕,因为具体过程是老吕c办的,老吕肯定别有用途,要不就是那小子给了老吕什么好处。大家围在老吕的办公室不走,要老吕给个说法。
老吕很生气,说这是厂务会上决定的,郝书记同意的,谁说也没用!有什么意见找郝书记说去!
事情的谜底没多久就揭开了。
先是秀兰发现吕玲经常来,她以为是找茂生的,结果人家直奔隔壁财务科长的屋里,后来便发现两个人来往的非常密切,老吕甚至在找茂生的时候也亲临那里指手画脚,小伙子对老吕毕恭毕敬,让茂生心生疑惑。果不然,没过多长时间,就传来了吕玲结婚的消息。
真像终于在这一刻大白了。
老吕出嫁女儿的时候通知了全厂的人,可惜只来了几十个人,食堂里准备的饭菜太多,天又热,最后全倒了。
老吕那天喝了太多的酒,着女婿给他下跪。老吕说我没儿,只有这个女子,你娶了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儿子,以后不但要对吕玲好,还要对我老两口好!我这人思想比较封建,结婚后不允许你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如果发现你在外面鬼混,打断你的腿!
吕玲劝爸爸不要再说,老吕说我偏要说,把丑话说到前头,省得你被这小子忽弄了。老吕婆姨知道老吕喝醉了,上去连骂带拉,老吕就是不听,一甩手把婆姨就推倒了。
财务科长女婿被罚跪在那里一个多小时,脸都绿了。吕玲哭着跑了,老吕媳妇上前一把拉起了女婿,心疼地在他的膝盖处揉来揉去,又替他掸了尘土,大声地骂老吕不是东西,回去了。
一场闹剧才宣告结束。
第七十四章第二节 别人的房子
然而房子毕竟是人家的,虽然有了栖身之处,茂生知道这是暂时的,谁知道哪天就会被人家收走。尽管兜里没有钱,还欠了一p股烂债,茂生和秀兰经常还会留意所有关于房子方面的信息。
听说瓦窑沟有两间平房很便宜,要两万元。瓦窑沟离陶瓷厂不远,两人于是兴致勃勃地赶往那里。
那天下着小雨,道路泥泞不堪,秀兰的鞋被陷在淤泥里拿不出来。好不容易到了沟后,孤零零的两间房子依山而建,y森森地透着凉气。这里一年四季见不上阳光,冬天能把人冻死,死后人也不知道来收尸!
柳城明也没有集资房子,在别人的建议下,他看上了厂里无儿无女的光g汉刘保的地方。刘保的地方在陶瓷厂后面的山上,确切地说是一间茅草棚,因为不是很高,谁都知道那个地盘值钱,拆除后最少可以修两间平房。
柳城明两口子商量后觉得这是一次最好的机会,于是便突然对刘保关怀起来。他们给刘保买了一身新衣服,把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刘保已经七十多岁了,腿脚不便,很长时间没有下山了。柳城明于是把他背到厂里,大家都说柳城明新认了干爹,柳城明一不做二不休就认了刘保作干爹,刘保很爽快就答应了。一辈子没享受过别人的关怀,刘保感动得流下了眼泪,不等他们开口,就说等他死了把地方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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